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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辛动

百万长篇小说《危机前后》第一部《等候一只猫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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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广东省清远市 2013-3-8 20:43: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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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3-3-10 10:27: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辛动 于 2013-3-10 10:31 编辑

7

      又是阴天,没有太阳,没有雨,没有风,跟陈光亮此时的心情差不多。往往这种天气,特别阴冷,只要有水的地方都冻结成了冰,一整天都化不了。但陈光亮并不厌烦这种天气,认为这是老天照应,马马虎虎过得去,至少要比刮风、下雨、下雪强百倍。
      不过,在这种天气,在工地施工可是一件难事,水一洒到地上,就立刻结成了冰。虽说那是施工公司的事,陈光亮可以甩手不管,但这严重地阻碍了施工进度,陈光亮不操心不着急还真不行。没想到,这并没有难不倒施工公司,他们很快摸索出了一套经验,在周边许多地方生起了火,温度一升起来,便抢着干。
      望着这种场景,陈光亮乐了。他同往日一样,不吭声,不哈气,到工地溜达了一圈,当他察看到工地上各个项目都按部就班,按照他的设想有条不紊地进行时,心中即刻升起了一朵朵白云,天倏忽蓝了……他一时竟怀疑气象台把天气预报错了,明明是阴天要转多云,怎么会转小雨呢?
      陈光亮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又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不觉双腿有些发软了,感到人有些困乏,便找到一块平地,小憩了一会儿。当他坐到无聊时,居然在心里盘算起王雯敏与刘亚琴和解的事。
      盘算了一阵,陈光亮就掏出手机跟王雯敏通话,向她转达了刘亚琴的想法,也谈了自己的观点,并再三点明,他不想她们一见面简单地寒暄几句就草草了事。王雯敏毫不含糊地答应了。但陈光亮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夹在两个女人中间非常尴尬,确实为难他。归根结底,一切源于这两个女人有一层姨侄关系,而且他都毫不犹豫地同她们上了床。其中一个女人,有恩于他,今后他还要依靠于她;另一个,怀上了他的孩子,心甘情愿嫁给她,今后他还要与她一块生活。他一想都觉得这事太荒唐了,要是传了出来,那不是千古奇闻才怪呢;要是记者、作家知道了,胡写一通,那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就会铺天盖地刊载,不逼得人自杀才怪呢。突然,陈光亮有了一种犯罪感,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不考虑清楚,就性急,糊里糊涂一把揽上了这等差事。如果今天把她俩召集起来,面对着面,他则坐在她们中间,她们的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那他将对她们说些什么呢?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但事情演变到这一步,陈光亮也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壮着胆,为她们牵线搭桥,祝愿她们能相互谅解,和好如初。
      陈光亮与王雯敏商定,把她与刘亚琴相会的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谁也没想到,这天恰逢是周末。陈光亮平日浑浑噩噩,很少关心日子,根本没考虑到挑选的日子这么凑巧。过一个愉快的周末,不禁成了他心中最美好的心愿。当天色逼近黄昏,他与刘亚琴坐在酒店里等候王雯敏时,梅蔚却出其不意地走进来。梅蔚进门就喊刘亚琴一声“表姐”,并走到刘亚琴的跟前,心直口快地说:“我妈跟我说了,今晚同你一道吃饭,叫我一定要把你陪好。这不,她有点事,叫我先过来,她等一会儿就到。”
      刘亚琴立即把梅蔚拉到她的身边坐下,并指着陈光亮对他说:“他姓陈,叫陈光亮,是你表姐的朋友,也是你爸爸、妈**朋友,以后见面就喊他哥哥。”
      其实,梅蔚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就迅速地打量了陈光亮一番,留意到他同刘亚琴那股亲热劲,无须刘亚琴介绍便明白了。他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温暖的话语脱口而出:“哥哥,你好!”忽而嘴巴一哆嗦,就改口:“不,应该叫表姐夫吧!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在家里,听到我的爸爸谈到过你,还说我的表姐找了一位优秀的姐夫,马上快要结婚了。”
      “小孩子,晓得什么,”刘亚琴瞪了他一眼,“你今年读高三了,今天怎么有时间?没有上学?”
      “今天是周末,晚上不上自习,”梅蔚笑了笑,得意地说,“每逢周末,我妈妈都陪我,与我一起共进晚餐。刚才,我妈妈跑到学校去接我,告诉我,今天晚上邀你们一起吃饭。算起来,同你们好久没在一起欢聚了。我妈妈把我送到酒店门口,等我下车后,她特意地交待我,要我跟你们说,她开车去办点事,办完事马上就赶过来。”他又转过目光,兴高采烈地对陈光亮说:“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能同表姐夫见面,真令人开心!”
      陈光亮见梅蔚直爽,简直有些与他的年龄不相符,假以时日,他绝对是一位人见人喜欢的人,不觉向他投以一个赞赏的目光:“我也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能碰到你,以后若有时间,我们多在一起聚聚。今后,如若你请客,或同同学聚会,也可以请我参加,我会给你们作坚强的后盾……”
      梅蔚立即意会到陈光亮话中的含义,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忙嗯了一声。刘亚琴却竖起眉毛,猛地截断了陈光亮的话:“你同小孩子说话,怎么都不讲一点规矩。你说,你那点像当哥哥的样子。你不劝诫梅蔚好好学习,反而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分散他的精力。姨父、小姨都希望他今年能考上一个名牌大学,将来好送他出国去深造。”
      梅蔚有点替陈光亮打抱不平,随即反驳:“表姐,你怎么变得和我妈妈一样的了,开口、闭口就读书、考大学?现在是一个多元化社会,应该有多元化的追求。读书、考大学,只是人生的一个方面。如今,我们都转变了观念,想读书就死命地读,不想读书就做其他的。古话不是这么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比如说,我妈妈比我爸爸,甚至比你们读的书都少,但你们那一个能比得上她的?你们不晓得吧,她是我们年轻人崇拜的偶像,她的粉丝可成千上万,到处都是。再说,死读书也行不通了,我可不想做个书呆子。”
      刘亚琴怔怔地说:“你这是哪来的歪理?你妈读书少吗?她比谁都读得多。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不知道吗?她四十岁了,都天天读书。她是自学成才的。听表姐的话,没有错的。否则,长大了,就会后悔的。”
      陈光亮却一阵啧啧称赞:“梅蔚,别听你表姐的……”
       “去你的,瞎教唆什么呀?”刘亚琴赶忙推了推陈光亮,责备他:“梅蔚还是小孩子,单纯,不谙世事。好的不教,专门教坏的。这年头,小孩子不多读书,学些知识,将来能混碗饭吃吗?就说现在,竞争日益激烈,大批的员工下岗,没有一点学问,挣钱容易吗?”
      “哎,感谢你们的关心。请你们别谈这个了,”梅蔚坐在旁边看出了端倪,觉得表姐为了他,对陈光亮太凶了,心里过意不去,但又不便说穿,就扯开话题,“这长时间了,我妈怎么还没来?我给她打打电话,问她到底在忙啥?她不想吃饭,我可想吃饭了,我的肚子都饿得瘪瘪的,在咕咕地叫喊呢。”
      梅蔚果真说一不二,掏出手机就打电话:“妈妈,您在忙啥,大家都等着您,您快过来呀!”
      “来了,来了,别催了,我正在开车,要不了十分钟就到了。”手机里立即传出王雯敏的话音,陈光亮和刘亚琴坐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不到十分钟,王雯敏就推门进来了。她笑眯眯地说:“怎么啦,你们还没有点菜?快点菜吧,我肚子也饿了。”她又略微提醒陈光亮:“今晚吃饭,你们别管了,我请客,你们只管点菜,不用为我节约。”
      “小姨,到这儿来坐,我俩坐一边,让陈光亮与梅蔚坐一边。”刘亚琴喜上眉梢,边说边急忙起身,拉了拉王雯敏的手。
      似乎往日积攒的恩怨,在两人双手相触的那一刹那,被抛到九霄云外。王雯敏的目光本能地从刘亚琴身上跑过,发现她的腰身把衣服绷得紧紧的,转眼就心知肚明,不觉把刚才想好的,劝说她回江南敏飞集团上班的话弄丢了,一时不再有非份之想。
      几乎同时,刘亚琴也注视到了王雯敏那变幻的眼神,迷惑和惊讶顿时在她的脸上融为一体,不自觉之中眨了眨眼:“小姨,怎么没有把姨父喊过来呀,让我们团聚在一起,吃顿饭?”她又掉头向陈光亮拼命地递眼波:“陈光亮,还不快点打手机,请姨父过来。”
      陈光亮会意一笑,没吭一声就开始打手机。王雯敏立即失去笑容,制止他:“不用打了,有人请他喝酒。”
      梅蔚鼓起眼珠瞪了王雯敏一眼,并在一旁帮腔:“妈,就叫表姐夫给我爸爸打电话吧。电话打通了,我来接。我跟他说,要他赶过来喝酒。我都好久没有同他在一起吃饭了。”
      王雯敏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们,只好摇了摇头,坐在座位上闭口不语。但电话打通后,又等了半个小时,梅焕生还没有来,王雯敏便恼了,说不等他了,直接唤来服务员,叫他赶快上菜。
      “还是等等姨父吧,我们很久没有坐在一张桌子旁吃顿饭了。”刘亚琴拦住了王雯敏,又意味深长地对梅慰说:“你再劝劝你妈妈,要她消消气,多等你爸爸一会儿。要多多理解你爸爸,他今天有应酬,等他应酬完了,再从那儿赶过来,也需要一点时间,不是我们说到他就能到的。”
      梅慰斜视了王雯敏一眼,见她一脸的怒气,也不敢吭声。
      其实,虽然梅慰年纪不大,但他早就瞧出了个中原因。他妈妈爱钱,爸爸爱酒,两人水火不相容,关系闹僵,已有好几年了。他平日呆在学校,不愿意回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免得像小时候,两人吵嘴,他夹在中间,向左走也不对,向右走也不对。像今天这样一家三口能够团聚,一年难得一两次。他不光感谢表姐,而且格外珍惜这来之不不易的机会。他默默地祝福,他们一家人从此之后能相亲相爱,真正像一家人。
      王雯敏早就察觉到了梅慰的心愿,她之所以与梅焕生维持这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就是不愿在梅慰小小的心灵留下一片阴影。她也注视到了,大家都冷眼相对,也是为了她好,为了她一家人好。她不能无缘无故拒绝她们的一番好意。她默认了:“那就按刘亚琴说的,等等他吧。”
      梅慰立即鼓起掌来。陈光亮好像也受到了感染,对着服务员喊了一声:“拿酒来!”
      “先生,喝什么酒?”服务员过来了,毕恭毕敬地问他。
      “拿一瓶五粮液,”陈光亮毫不眨眼地说,忽又补充一句,“要五十二度的,可不要拿三十九度的。”
      “你急什么啊?等姨父来拿酒也不迟。姨父说喝什么酒就拿什么酒。”刘亚琴赶紧拍了陈光亮一下,又对正准备出门的服务员说,“别慌,听我的,等一会儿拿酒来吧!”
      “去拿吧!”王雯敏催促一声,“酒,又不是菜,上桌就凉了。今天,大家高兴,都喝点酒吧。服务员,再来一瓶红酒、一瓶好的贵妃醋。”
      服务员应了一声,出了门。陈光亮又给梅焕生反复打了几个电话,但半天没人接听。他对王雯敏说:“梅科长可能真的有事。等他应酬完了,肯定会赶来的。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边吃边等他。”
      王雯敏点了点头。刘亚琴却把头偏向一边,装着没有听见的样子,端起茶杯喝起茶。服务员把酒送上来后,陈光亮就叫她赶快通知上菜。没过两三分钟,菜上了一桌,他们刚准备喝酒时,陈光亮的手机响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的是梅焕生的手机号码,心里一喜,连忙大声说:“梅科长回电话了!”便按了按接听键,不容对方讲话,就急切地说:“您在哪儿?我们都等着您。刚斟酒上菜,赶快过来喝酒。”并拿起酒杯敲了敲床子。但对方一开口,陈光亮就知道这不是梅焕生说话的声音:“我是警察。你是谁?与机主是什么关系?”
      陈光亮一惊,他的电话里传出来的怎么是警察的声音?稍作迟疑,陈光亮答道:“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亲戚。他在旁边吗?麻烦你请他接个电话。”
       手机里接着传来焦虑的喘息声,仓促之间陈光亮感觉到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在同他说话。虽然他对这个人很陌生,但即使他不开口,陈光亮也揣测到他想说的话,非常急迫,非常令人揪心。他说:“出车祸啦,你的亲戚被车撞了,失去了知觉,现在正被送往市人民医院。我们还没来得及确认他的身份,也无法确认他的身份,只有从他的手机来寻找线索,幸好你接了电话。你是他亲戚,那就得麻烦你赶快通知他的家属,直接赶到医院去吧!”
       电话断了之后,陈光亮还痴呆地举着手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王雯敏、刘亚琴同时警觉,发觉事情有些不妙,急着问他:“出了啥事?”
       “梅科长遭遇车祸,现在正被警察送往市人民医院。”陈光亮哽噎着说。
      王雯敏的脑袋瓜子像突然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她靠在椅子上昏厥了半晌,稍微清醒一点,二话不说,拉起梅慰就像疯子似的冲了出去。刘亚琴也慌了,猛地推了陈光亮一把:“你还呆着干嘛,还不快点赶到医院去帮忙”,跟着也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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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黄冈市 2013-3-10 18:34:02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15:}但愿梅科长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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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3-3-11 08:04: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月红 发表于 2013-3-10 18:34
但愿梅科长安然无恙~

这次可出乎你的意外,否则就没有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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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3-3-11 08:06: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辛动 于 2013-3-11 08:09 编辑

8

      许多亲朋好友闻讯梅焕生出车祸后立即赶到市人民医院,一下子将急救室门口的过道挤得水泄不通。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太不可思议了,太出人意料了,围在急救室门口的每一个人都一时难以接受,焦急地盼望医生能从里面传送出一则令人安心的消息。但时间无情,一分钟一分钟地从身边滴滴答答地溜走了,急救室的大门仍然紧紧地关闭着,不让人朝前跨越一步。这种不详的征兆,像针一样刺痛了大家的心。大家忐忑不安,唯有把耳朵张开,紧紧地贴着急救室的大门,还是听不到一丝慰人的声响。
      对王雯敏来说,这天确实是这年中最冷最漫长的一天,她比谁都着急,比谁都难过,比谁都木然不知所从。
      医院里开放了暖气,到处都暖烘烘的。在里面呆久了,人感到发闷。有的人解开了外套的纽扣,敞开胸口,吸纳外面的凉气,有的人干脆脱下了外套。王雯敏的胸口却一阵阵发紧,她捂紧披在身上的貂皮大衣,感到自己依旧抵挡不住这十二月的风寒。刘亚琴和梅慰赶紧搀扶王雯敏从人群中挪了出去,并安抚王雯敏坐在稍微通风的过道旁的长凳上。王雯敏心急如焚,不肯坐下,挣扎着,想站起来,重新回到急救室的门口。刘亚琴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伏在她的耳边反复开导她:   “小姨,您得静一静,您一急,大家更心慌,您千万要保持清醒啊……”
      王雯敏坐下来后,望了望身边的梅蔚。梅蔚一直在她的身旁绷着脸,痛苦和不幸让他超越了他的实际年龄,显得镇定自若。王雯敏陡然从梅蔚沉稳的眼神中得到了一丝安慰,即刻握住他的一只手,低声地抽噎起来。突然间,王雯敏好像觉得自己被冷风一吹,全身发冷,又酸又软,痛苦地哆嗦着。她与梅慰相握的那只手的手心慢慢地渗出了汗水,一滴一滴顺着梅蔚的手朝下流。梅慰被吓得脸色惨白,不知不觉抬起另一只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架,嘴内还不停地呼喊着“妈妈!妈妈!您怎么啦?您觉得哪儿不舒服?”王雯敏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向他摇了摇头,给他传递过去一丝心灵的慰藉。
      急救室的大门忽然闪开了一条缝隙,大家一阵骚动,接着又屏住了呼吸,以为是梅焕生躺在病床上,被医生推了出来。但是,大家的希望迅速落空了,空气的温度仿佛瞬间凝聚到了冰点。只见一位小护士急匆匆从里面跑出来,高声地问道:“那位是病人的家属?是家属的,赶快过来,在病危通知单和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陈光亮慌忙挤上前去,从小护士的手上拿过病危通知单和手术同意书,大致看了看,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陈光亮生怕王雯敏在精神上、心理上承担不起这样的刺激和打击,便强行把梅慰拉到一边,劝导他,要他在这紧要的关头,像个男子汉,意志坚强,挺身而出,并吩咐他,遵照小护士的要求,在上面一一签了字。当小护士返身要走回急救室时,王雯敏突然跑上前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央求她:“求求你,求求你们医生,不管花多少钱,花多大的代价,要把我的丈夫救活……”
      小护士看到王雯敏十分难过的样子,就一眼猜测出她与病人的关系了,不由得同情她,劝说她:“您是病人的妻子吧,在这时,请您千万要保持冷静,请您赶快松开手,放开我,要不然我怎么进去救您的丈夫呢?”
      王雯敏赶紧手一松,小护士便站到了门口,厉声对聚集在门口的人说:“你们别挤了,都给我退后一点,别把急救室的门口堵死了。”
      小护士推开门,站在门口又低低地嘘了一声:“请大家保持安静,不要再大声说话了,医生马上就要给病人做手术了。”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一个个都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王雯敏反而按捺不住,像个疯子,一头撞开人群,冲到急救室的门口,想跟在小护士的后面一同进去,但站在里面的两位护士连忙伸手一拦,封住了王雯敏的去路,并一齐用力把王雯敏推出了门。王雯敏立刻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花,失去了理志,像栽下了一个跟斗,砰地跪在门口,向她们连连磕头,哀求她们:“求求你们了,你们行行好,让我进去吧,我只想瞧瞧我的丈夫,陪他说两句话。”
      那两位护士看到王雯敏像急疯了似的,立即慌作一团,一边好言相劝,一边拉她起身,但怎么使劲也拉不起她。她们目测到王雯敏呆滞的眼神背后,透露出一股难以言传的痛不欲生之情时,其中一位护士便发火了:“你们这些家属,要你们来是干什么的?一个个像苕一样站着,瞪着眼,是不是想看热闹,幸灾乐祸呀?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帮忙,劝劝她。要是她继续像这样闹下去,你们说一说,我们医生怎么能够一门心思去救人呢?”
      陈光亮和刘亚琴赶紧跨上两步,架住王雯敏的胳膊,拖住她,好说歹说,才安抚她重新坐到过道的长凳上,喘口气。旁边几位亲戚朋友上前,你一句他一句地劝告王雯敏:“您就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梅焕生不会有事的。”“越是到紧急的关头,您越要保持镇定,保重身体,否则到时两人都病倒了,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两位护士这才得以脱身,进了急救室,关上了门。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凌晨一点十六分,梅焕生还是去了。
       梅焕生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睁开眼同亲人和朋友见上一面,就非常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的亲人和朋友,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所有的医生,所有的药品,都救不了他,也挽留不住他。医生一再地向王敏解释:“死者喝多了酒,被车撞后后脑着地,引发脑溢血,头颅内大面积出血不止,开颅救治无效而亡。”
      这飞来的横祸,彻底击溃了王雯敏,她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她捶着胸脯,“天啊……天啊……”地喊叫着,似乎不相信梅焕生就这样离她而去,抛下她们母子不管了。越往后,她彻底变了个人,披头散发,什么也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了,只和梅慰相互抱着头痛哭着。那哭声,在整座医院里弥漫,在阴沉沉的夜空下飘荡,后来又聚拢到每一个人的头顶,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伤心地流下了泪。
      刘亚琴也泪流不止。陈光亮原本想把她揽入怀中,用手轻轻地摩挲她的头发,让她安静下来,好去劝劝王雯敏。但刘亚琴根本不听陈光亮的劝阻,跟着哭得死去活来。边哭,边不停地后悔,不停地责怪自己,不该叫陈光亮打电话催促梅焕生赶快过来喝酒,不然梅焕生也不会赶时间,那错过那几分钟,哪怕几秒钟,也就出不了这次车祸,梅焕生也不至于丢掉性命。
      一时,陈光亮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办。在她们的感染下,他也伤心到极点。他顾不过来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也不再劝她们了,他独自一人走到墙角,蹲在那儿抽泣起来。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在这个夜晚,她们想哭,就让他陪着她们尽情地哭吧……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死了,不能复生。王雯敏哭了一夜,泪都流干了,也慢慢地明白了这个道理,接受了眼前的这个现实,开始着手为梅焕生办理后事。
      天蒙蒙亮,整个江南市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梅焕生的遗体在这片白雾未散之前运到了火葬场。他的灵堂就设在火葬场。
      肇事司机负荆请罪,在梅焕生的灵柩前拼命地磕着响头。他递给王雯敏两万元时,双眼乞求地望着王雯敏,请求她额外开恩,请求她能够原谅他,并说这两万元钱是安葬费,至于其它的赔偿费用,等他凑足了,下次一并送来。王雯敏并没有过多地责备他,也没有过多地刁难他,但并不等于原谅了他,她明确告诉他:“一切善后的事宜都按交通中队的裁决来办理。再说,你也知道,即使你赔偿再多的钱,也不能使我的丈夫起死回生。如果能的话,我决不会等你这时才来,我早就拿出了钱。但我不能不提醒你,是你开车撞死了我的丈夫,你得承担这份责任,尽快把钱凑齐吧,免得双方发生不愉快的事情。”要不是肇事司机感激涕零跪地叩首,旁边的人早就忍不住,恨不得上前好生地揍他几拳,以解心头之恨。
      到了第二天晚上,赔款还没有到位,许多亲朋好友义愤填膺,纷纷摩拳擦掌,吵着,囔着,要把梅焕生的尸首抬到交通大队去论理,或把那位肇事司机抓来,作为抵押,等他的家属凑足了钱数,送过来,才放人。王雯敏决然反对。她决不容许梅焕生再受到伤害,也决不容许梅焕生在死后也得不到安宁。王雯敏表示,就按照风俗习惯,不向后拖延时间,明天就让梅焕生入土为安。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梅焕生的遗体告别仪式在殡仪馆里举行。
      这天,老天也阴沉着脸,心情像到场的每一个人一样,特别沉重。殡仪馆里庄严肃穆,哀乐低回,场景凄切。梅焕生被整容后,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服,安静地睡在鲜花丛中。毕竟他刚满五十五岁,走得也突然,去得也突然。前来凭吊的人啧啧叹息,进了灵堂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站在灵前向他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大家时不时抬头望着他那高悬在灵堂上方的遗像,想起他生前的音容笑貌,纷纷心酸落泪。
      陈光亮胸戴白花,臂带黑纱,一清早就守候在灵堂里,代为王雯敏接待吊唁者。在阵阵哀乐、抽泣和痛哭声中,他不时擦拭那红湿的双眼。他虽是倦容满面,眼睛黑了几圈,却从未离开灵堂半步。他坚信,不是他陪伴着梅焕生,而是梅焕生陪伴着他。梅焕生就站在他的跟前,睁着眼,慈祥地朝他笑着,跟他拉家常……
      昨天下午,陈光亮瞒着大家,偷偷从超市买来了两瓶五粮液,藏在灵堂里的鲜花丛中,他想等众人渐渐离开后,独自一人坐在梅焕生的身边,给他斟上酒,跟他说些悄悄话,包括跟他讲出自己心中暗藏的一些难以启齿的愧疚。但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给陈光亮留下,甚至没有容他再一次仔细地端详一下梅焕生的遗容,梅焕生就笔挺地躺在冰冷的铁床上,被殡仪馆里的工作人员缓缓地推向一片火海。
      王雯敏拉着梅焕生的遗体哭得死去活来,她想追随梅焕生投向那片火海。刘亚琴死死地拽住她,旁边许多人上前来帮忙,拉着她,生怕她一时糊涂做出傻事。陈光亮却神情木然地站在旁边,探望着他与梅焕生之间的界限。这是真正的生死之别。刘亚琴痛恨陈光亮麻木不仁,不伸手帮忙她拉拉王雯敏,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才把他踢醒。
      当一盒骨灰送到陈光亮的面前时,他简直不敢相信,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梅焕生就变成了这盒骨灰。换句话说,这盒骨灰就是梅焕生。他禁不住问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但送出骨灰盒的工作人员以为他伤心过度,神志不清,转身安慰他:“人啊,不管多么伟大,还是多么平凡,死亡是他最后的归宿。谁都一样,就是这把灰啊!”便没再理会他。
       陈光亮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
      这些人天天与死人打交道,陈光亮真正悟出了人生的真谛。现实生活中不也常常是这样的吗,谁也违背不了这个自然规律。那些塞在心口的郁闷不知不觉自然消散了许多,迈出的脚步不再那么沉重。
      陈光亮捧着骨灰盒,出了殡仪馆。梅慰则手捧着遗像,站在殡仪馆的门口等他。出门时,梅慰走在前面,陈光亮捧着骨灰盒跟在后面。这时,天零零星星飘下些雪花,陈光亮不禁回头望了望,殡仪馆高高的烟囱冒着滚滚的浓烟,高高的烟尘飘飘摇摇奔向天国,在天国上慢慢拥有了自己的一片天空,从此以后,梅焕生也在那片天空拥有了自己的极乐世界,他依旧像往日端着小酒杯,乐呵呵地痛饮……
      在城郊的天国公墓,王雯敏为梅焕生买了一块墓地。这是这个公墓中最好的墓地。这块墓地就是一间小屋,大约两平方米那么大,地处在一座高高山坡的山顶上。这是天国的最高位置,离天堂最近,能听得见天堂里的人说话的声音。今后,梅焕生就生活在这里,这块墓地便是他生生息息的家园。
      到墓地参加骨灰安放仪式的人并不多。王雯敏也不愿来多了人,中途陆续劝退了一些亲朋好友,免得死者得不到应有的肃穆和安宁,灵魂得不到超度。这里,除了王雯敏母子、陈光亮与刘亚琴外,还有梅焕生的一个弟弟和两个在念书的侄子。他们是乡下人,今天早上才赶过来,王敏当时就许诺,以前没有照顾他们,今后决不会亏待他们,她争取要让梅家活着的人好好地生活。
      当骨灰盒放进小屋,那扇门立刻被人用砖和水泥封死了。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大家都躬下身,围着一个火盆烧起钱纸。王雯敏觉得天昏地暗,实在坚持不住了,翻了几下白眼便昏倒在地。大家立即慌作一团,喊的喊她的名字,掐的掐她的人中,过了两三分钟王敏才勉强睁开眼睛,傻呆呆的,不哼一声。为了以防万一,陈光亮不容她说话,背起她就跑下山坡,钻进小车,把她送到了医院。
      医生经过会诊,确认她是长期疲劳,工作上、精神上压力过重,近三天又突然受到亡夫的刺激,这三个方面会合后的病理反映。医生说,除了药物治疗外,病人必须要摒弃一切杂念,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最后医生又反复强调,患了这种病,精神治疗比药物治理更重要,更立竿见影。
      令人苦涩的是,从医院回家后,王雯敏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欲罢不能。她终日靠在床上,脸色铁灰,愁容满面,双眼紧闭,一句话也不说,一口饭也不吃,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大家都不熟悉的人,就连她躺在床上发出哼哧的响声,也使大家感到陌生。几天之后,她身体虚脱了,一条条皱纹趁机爬上了她的脸,她仿佛苍老了十岁。每天照顾她的人,不止一次劝她:“吃点东西吧,哪怕少吃一点,对身体都有好处。”但她依旧双目呆滞,沉默不语,懒得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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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3-3-11 17:0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在看一集!{: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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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黄冈市 2013-3-12 19:45:49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动 发表于 2013-3-11 08:04
这次可出乎你的意外,否则就没有下文了

{:soso_e113:}也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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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黄冈市 2013-3-12 19:49:35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动 发表于 2013-3-11 08:06
8

      许多亲朋好友闻讯梅焕生出车祸后立即赶到市人民医院,一下子将急救室门口的过道挤得水泄不通。

{:soso_e115:}车祸,使得多少无辜的生命不幸离世~可怜的王敏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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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黄冈市 2013-3-12 19:51:25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动 发表于 2013-3-11 08:06
8

      许多亲朋好友闻讯梅焕生出车祸后立即赶到市人民医院,一下子将急救室门口的过道挤得水泄不通。

有种不好的预感:陈光亮的生活是不是又将掀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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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3-3-13 08: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辛动 于 2013-3-13 08:22 编辑

9

      王雯敏已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未去江南敏飞集团了。
      由于事情来得非常突然,江南敏飞集团里得知梅焕生遇车祸去世的人并不是很多。有一些人在工作中遇到非找董事长才能裁决的事情,就像往日一样到王雯敏的办公室来找她,但次次见她的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她人也不在办公室,便向朱晓丽打听她的去向。
       虽然都是王雯敏的秘书,但在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时,朱晓丽暂时还无法与刘亚琴相提并论。这其中也有王雯敏的原因。平时,除了接接电话,处理些公文,王雯敏很少让朱晓丽涉足其他的事务,就连董事会都没有要朱晓丽参加一次,更别提让朱晓丽介入她的家务事了。朱晓丽并不傻,自然也瞧出了其中的端倪。她没有因此而泄气,而是迅速调整心态,把复杂的事情迅速简单化,单纯地归纳为自己初来乍到,对江南敏飞集团的情况不熟悉,所以王雯敏对自己不放心,有些棘手的事情暂时是不会让自己去做的。她暗暗为自己打气,只有通过自己的加倍努力,总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在江南敏飞集团站稳脚跟的。那时就到了自己的出头之日,自己想怎么露脸就怎么露脸。
      就是这两天,突然在自己眼前晃动的人多了,朱晓丽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得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朱晓丽并不慌乱,心想,董事长肯定出外办事去了,等她办完事,回到公司,一切就会好的。因此,朱晓丽留给人们的印象是办事十分沉稳。从来人去时的笑脸上,她也读出了自己已经博得江南敏飞集团里许多人对自己持有的一份好感。这使她处事更加果断,一方面尽量把许多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来,展现自己的身手,另一方面想方设法替王敏搪塞:“近几天,董事长比较忙,这不,人没到办公室坐一会儿,又出外办急事去了,过不了两天,她就回来。等她回来了,你们再来找她。或者,有什么事,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按时转告她的,她也会给你们一个妥善的处理意见的。”
      可这些事情,当中有些,朱晓丽可以出面协调解决,但更多的,都是等王雯敏拍板才能定夺的,朱晓丽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庆幸的是,来的这些人都是江南敏飞集团中层以上的管理人员,没有无理取闹的,且大都理解朱晓丽的苦衷,朝她笑了笑,像阵风又走了。
      又过了两三天,一切还是依旧,那些人无意中便多了一些牢骚话。有些是责怪朱晓丽的,她只能忍气吞声,耐心地听着。就这样,江南敏飞集团就如同王敏本人一样,昏昏噩噩地过了上十天。
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世界如此之小!江南市如此之小!关于王雯敏家里的一些事儿转眼间已成了街头巷尾谈论的热点话题,并不停地被人的嘴巴加工,众说纷纭。有的人赞扬王雯敏,恨不能立马给她树忠贞牌坊;有的人贬损王雯敏,说这是她是应得的报应……
      这些流言蜚语也很快在江南敏飞集团传开了,一些人便相继猜疑起来,像这样下去江南敏飞集团还能存在多久?江南敏飞集团人心浮躁,乱成了一锅粥。
      危难,反而唤醒了许多人的良知。他们把江南敏飞集团的生死存亡系于一身,时不时给王雯敏打电话,想告诉她公司目前的情形。但王雯敏的电话多半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即使偶尔有人接听,问了半天,也只模模糊糊传来一两声哼哧,根本听不清声音,同无人接听没有两样。后来,去王雯敏家中找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一看到她病恹恹的,像从鬼门关刚回来的样子,就一阵语塞,只得向她问声好,就深表遗憾地返回了江南敏飞集团。
      令大家感到奇怪和不解的是,王雯敏到底怎么啦?在他们的心中,王雯敏可是从大风大浪里滚打摸爬出来的女强人,难道都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这可与她的性格和一贯的作风格格不入。他们越来越不相信眼前的景象。在他们的眼中,王雯敏是神的化身,是不可战胜的,更加甭说沉沦了。即使沉沦,也是短暂的,她不可能甘愿堕落这么长的时间。更何况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公司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呢。她不能不管江南敏飞集团,也不能不亲临江南敏飞集团处理那些事情。但谁又能知道呢,自梅焕生离开她的那一天起,王雯敏恍若看破了红尘,觉得那些东西已成了过眼烟云,成了她的身外之物。
      就在一个风高月圆的夜晚,月亮正好停留在窗台上,散发着冰冷的寒光。王雯敏从梦中醒来,翻身就看见月亮像一个魔鬼,披着一头白发,嚎叫着,冲进窗户,扑向她。王雯敏惊吓得猛喊“梅焕生!梅焕生!”这样的叫声让所有听到的人都胆寒。
      这一天,陈光亮和刘亚琴恰好呆在王雯敏的家中,王雯敏那魔鬼般的惨叫,比这冬日的风声还叫得凄惨和悲怆,钻进他们刚刚温暖的心,人一下子就凉了半截。他们知道了,冬天刚刚来到,离春天还很远很远。
      果然如陈光亮所料,那魔鬼般的叫声,不是好兆头,接连不断地给江南敏飞集团带来了厄运。
第二天,李海怒气冲冲地跑来,他不找王雯敏,却找刘亚琴,跟她说,候天德已私自下命令,让江南盟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所有的工地都停了工。
      刘亚琴理解李海,他主要是怕王雯敏受不了这则坏消息带来的刺激,所以才事先征求她的意见,看这件事能不能由她视王雯敏的情绪波动情况,寻找合适的时机向王雯敏汇报一下。
      刘亚琴知道事情非常严重,她也知道江南敏飞集团里只有王雯敏才能压制候天德,让他俯首听命。可在当前的情况下,她也难以向王雯敏启齿。她不由得一阵战栗,朝后退缩了两步,扭头望了望陈光亮。陈光亮瞧见刘亚琴的窘态和迷惘的眼神,便直来直去地说,“如果实在是缺资金,那不如暂时停一停。其实,在金融危机当头,停下那些工地,喘口气,等度过这个难关后再从头开始,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你晓得,你的公司没有工程做,即使天天亏损,你也要维持公司运转,把员工箍紧,免得树倒猢狲散,难道其他的公司就不一样了吗?”刘亚琴十分不满陈光亮的回答,瞪了他一眼,跟着又戗了他几句,才掉头对李海说,“看来,目前我们确实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还是任由候天德折腾,让工地停两天,等董事长精神稍微好运一点再跟她汇报一下情况。如果这时您跟她谈这事,只怕是雪上加霜。董事长再也不能遭受一点意外的打击了,让她安静地休息两天吧!两天后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李海叹息了一声,目光更加模糊,宛若他的眼睛又近视了,眼镜片上的圈数又增加了一圈。
      令人更没想到的厄运还在后头。没过一天时间,有人到江南市人民政府状告王雯敏偷税漏税上千万,侵吞国有资产两个亿,并出示了一些帐目清单。
      面对举报人提供的证据,江南市政府含糊了两天。出于对企业的关心和爱护,市政府并没有定下基调,盖棺定论,一棒子打死人,而是责令税务局和审计局联合派出一个工作小组进驻江南敏飞集团核实情况,再行定夺。
      刘亚琴对江南敏飞集团能接触到帐目的每一个人进行了排查,越查越一点头绪都没有,更甭说猜得出那个举报人是谁,“这个人是谁呢?这么阴险歹毒?”
      陈光亮却颇为坦然,不以为然。毕竟陈光亮是个老板,江南市诚信工程建设有限公司虽说不大,但什么事他没遇到过。所以,陈光亮沉得住气,慢条斯理地对刘亚琴说:“你不要妄加猜测了,猜测多了,疑心重了,会乱了人心,那江南敏飞集团就会更加被动。你要知道,既然这个人想这么做,而且掌握了一手资料,说明他早就存心了,只不过他一直在等待时机,时机成熟了,他自然会趁机一击。就是你把他找出来了,又能如何?他之所以敢这样做,原因就非常简单了,他在追求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没达到,他能甘心罢休吗?你还是静下心来,想方设法去应对吧。只可惜,你们董事长一病不起,像这样的事,只有她心里最清楚,一切都要看她的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江南敏飞集团已危机重重。陈光亮预知到了这一点。但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却是他没料到的,而且像急风暴雨骤然降临,很快就给人造成了心理上的恐慌和行动上的错乱。陈光亮想就近来江南敏飞集团发生的一些问题同刘亚琴探讨一番,找到一些解决问题对策,帮王雯敏一把,同时也让自己弄清其中的一些事理,积攒一些应对危机的经验。可是,陈光亮与刘亚琴毕竟是局外人,在王雯敏的家里嘀咕多了,怕旁人生疑,无事生非,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所以,陈光亮撇开话题,借口到工地去看看,就一人走开了。
      陈光亮已有几天没到工地了。
      今年的冬季真反常,冬天的太阳越热气腾腾地向上爬升,从北面吹过来的风越大,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大地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股热气,全被风吹跑了。这让陈光亮心有余悸,怕到工地去。好像只要他的身影在工地一出现,风就加把劲,吹得他眼泪直流,大家也趁机围了上来,开口闭口都是向他要钱,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挡挡风,趁机安慰他一句,或者向他报告一下工程施工的进度,让他开心一点。陈光亮深深懂得了,钱是维持工程运转的杠杆,没有了杠杆,又怎能拨得动他们这些见钱眼开的人呢?忽然,他想到了候天德,也想像候天德那样,站在工地上把手一挥,佯装着抹把泪,沉重地宣布整个工程停工。假若他这样做了,就等于向王敏的伤口撒了一把盐,趁她疼痛难忍时,拿起刀,继续往下捅一刀。可他不那么做,一个人强撑着,那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事情肯定不会朝他想像中的那样发展下去,在不久的将来,那些不可预测的危机一旦爆发,任何一个人站出来都会击败他,甚至会反过来一刀捅死他。
      想到这里,陈光亮觉得竟是自己亲手驾驶一艘宇宙飞船,进入了黑洞。黑洞被魔力操纵着,等他明白过来时,他想极力地修正错误,但一切已经晚了。陈光亮心烦,便把心中的一股怨气毫无保留地排泄出来,大声呵斥围住他的一些人:“你们别像这样乱哄哄的,不就是要钱吗,我这就回到拿。不过,我也给你们提一个条件,你们得给我好生干,赶快做,不然下次甭在我的面前谈钱了。”陈光亮把这个怒吼扔给他们,便像落日一样赌气而去,消失在地平线。
      那些人不是苕。陈光亮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他刚才所讲的话里藏着的是什么意思?他们一回想便嚼出味道来,更加印证了他们的担忧,主子出了问题,奴才的日子好过吗?
      从亲戚那里高息贷来的五十万元钱,眨眼就用完了,陈光亮的手头又没有了一分钱。他再一次变成了穷光蛋。不过,这几年做工程,他总是在富翁与穷光蛋之间逛来逛去,也习以为常了。现在继续去借高利贷吗?还是坚持一段时间,看看事情的演变,再采取下一步的行动?陈光亮想着想着,禁不住开口大骂起来:“他**,如今不都是垫资做工程,你们没垫几万块钱,就向老子叫苦,老子垫了几百万都没吭声,这叫那回事啊。”
      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冬季!陈光亮有生以来第一次休会到冬天难熬。他还没怄完气,又怨起了王雯敏。但王雯敏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在这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陈光亮终于悟出了一个人生的哲理:梅焕生已离去了,连同他生前的荣辱,以及他与王雯敏之间的夫妻关系。生活还得继续,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还得更好地活着。否则,梅焕生的在天之灵也得不到片刻的安息,也是他生前不愿意见到的。于是,陈光亮撇开刘亚琴,单独到王雯敏的家,想找个机会安慰她,跟她说说这几句知心的话,以便唤醒她的心智,在她的心中注入一种能使她振奋的力量,使她重新站起来。也借此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机会来表达自己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感激之情。
      但陈光亮接连到了王雯敏的家几次,每次都见她的家中人来人往,不给他一丝同王雯敏单独相处的机会。陈光亮志高气昂而来,畏畏缩缩而去,表情愈加添加了一份神秘。这个念头,使他在痛苦当中产生了许多幻觉。他每时每刻总觉得王雯敏的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盯着他的后脑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问。其实,一切归根于他往日做贼心虚,今日才心里作怪。其实,在王雯敏的家中,每次有人同陈光亮擦肩而过时,顶多同他点点头,打声招呼,并没有一个人刻意地关注他,多瞧他一眼。
      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些道理,陈光亮哪有不懂得的呢?所以,每次回家后,他惦惦不忘劝说刘亚琴。他越说越激动,几乎到了央求刘亚琴的地步,规劝刘亚琴,应该在王雯敏最困难的时候,抛弃个人恩怨,帮她一把,否则,过了这阵子,江南敏飞集团的生产经营情况进一步恶化,那一切都晚了。到时候,倒下的不只是王雯敏,也不只是江南敏飞集团,那将是倾国倾城。每次,见刘亚琴仍然无动于衷,陈光亮焦急地摊开双手,再三质问刘亚琴,其他公司都倒闭了,他的江南诚信市政建设有限公司焉能逃脱这场可怕的灾难吗?
      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内疚,刘亚琴隐隐感知陈光亮说的话确有几分道理。慢慢地,刘亚琴推翻了她对王雯敏固有的看法,真正感到了不是王雯敏亏欠她很多,而是她亏欠王雯敏的太多了,她不由得有了提前介入江南敏飞集团事务的意愿。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她想,只有自己付诸实际行动,才有可能帮助王雯敏度过难关,才有可能使江南敏飞集团起死回生,重铸昔日的辉煌。
      刘亚琴也没想到,就从她产生这种想法的这一刻起,江南敏飞集团的命运便与她以及陈光亮捆绑在一起。这种变化来得如此之快,既是人们始料不及的,也是人们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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