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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张平分

给武钢新任董事长的一封公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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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 17:47: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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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ko1

发表于 昨天 11:26 | 只看该作者

        林版给的连接我看了,也保存了,真精彩。要是多一些这样的中国人,还怕搞不好社会主义!这样的人就是中国的希望,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精英,国之栋梁。有文化和知识有正义。要用法制手段和恶势力斗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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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 17:48: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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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pqp

该用户从未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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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23:44 | 只看该作者

真的是有“爱社精神”呀,有点像日本人了,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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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 17:49: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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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ko1

该用户从未签到
板凳
发表于 前天 22:32 | 只看该作者
   

如彭光训,周明华,何纯纯,陈坦发,刘鞍生(刘鞍生最为优秀,极具邓小平的风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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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 21:30:31 | 显示全部楼层

证明我是武钢的文化品牌的第三步

作者夹述夹议了。



第三步,证明我是武钢的文化品牌。      还是从短篇小说《大牯牛》谈起。2009年,湖北省作协在荆楚网(东湖社区)——荆楚文坛——小说纵横,举办湖北省第一届网络文化节。其中有长篇小说奖,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分一等奖1名(奖金10000元),二等奖2名,三等奖7名。
短篇小说参赛评比条件是:1、2008年以前未在全国公开出版书刊上发表的小说才可以参赛(《武钢文艺》是内部刊物,不是公开出版书刊,作品《大牯牛》符合这个参赛条件。)
2、评比方法是:①专家点评占总分1/2;②读者跟帖点击率占总分1/2。3、评比分初评和定评2步,定评决定最终获奖作品及其名次。
作品都挂在参赛网页上,《大牯牛》点击率3400多次,跟帖约在80多帖,点击率位列参赛作品的第3名,跟帖数第1名。在初评中脱颖而出,许多参赛作家对《大牯牛》给予了许多点赞,一时间成为夺标热门作品。请看当时的报道(图片),用鼠标点击放大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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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 22: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湖北省作协副主席徐鲁当年的总结性评价全文。
美好的故事就是光明2010-02-26 06:13:00 来源: 荆楚网-湖北日报(武汉) 跟贴 0 条 手机看新闻

短篇小说也许并非网络文学和网络文体中的“强项”。因为无论就故事的类型化呈现,故事情节的可持续性演绎,还是网络娱乐精神的发散以及读者点击率的累积,短篇小说都无法与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相抗衡。而且,短篇小说所表现出来的“网络文学”特征,也并不那么明显,与传统的纸媒上的短篇小说,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参与网络文学大赛的短篇小说作者,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网络小说作者”。但是就这次参赛的一些获奖的短篇小说来看,仍然有着各自不俗的表现。

《反爱情故事》是高票获得一等奖的一篇作品。古老的风俗、神秘的巫术、手帕山的白虎舞蹈、熊熊燃烧的篝火、烛照黑夜的火把、迷茫的雾瘴……在古老而朴素的边城文化背景下,演绎着一场原生态的男女相亲故事,凸现了未曾被现代文明同化之前的质朴的情与欲,以及男女爱情和生命延续的圣洁与神秘,表现了主人公们试图借助超自然力量与古老的自然抗争,而又渴望回归自然、顺应人性的矛盾冲突。这是一篇带有浓郁的楚苗地域风情的寻根小说,有着典型的沈从文小说的味道。小说融合了现实的残酷性与魔幻小说的浪漫与神秘色彩,充满了象征性的文化符号,人物和叙事细节里充满原初民的率真与野性,全篇弥漫着浓郁的乡野气息和地域文化氛围,故事凄婉,想象奇诡,意境繁美,呈现着一种特别的艺术魅力。这篇小说的作者,也是一位经常在传统纸媒上发表作品的、相当成熟的青年作家。

《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和《一只跑进校园的狗》这两篇作品,获得了二等奖。前者写的是一个在现代文化缺失的山乡里,从小依靠着喊唱野性和质朴的五句子山歌来释放原始欲望和生命渴求的山歌手的命运遭际。

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峡江地域文化的奇异风情,现代城市流行文化与古朴的农业乡土文化的矛盾冲突,还有现代商品经济背景下,人的价值、欲望与渴求将如何安妥,小人物在一些潜藏的危机里如何继续生存下去,乡土文化如何抵抗现代城市流行文化的侵袭与霸权……在这篇小说里都有所呈现和思考。作者熟悉峡江乡土生活和地域文化风情,小说里回荡着原生态山歌的精魂灵气,散发着浓郁的乡土生活气息。后者通过一只跑进校园的狗的遭际,反映了当下农村学校师生之间的心理困境和农村教育中的巨大隐患。小说虽短,却具有相当的批判力度,揭示了乡村教育和留守儿童教育困境中人文关怀意识的缺失,以及儿童成长中的孤独无助和情感危机。小说主题鲜明,结构完整,人物形象比较丰满,语言也相当干净流畅。

《双刃剑》、《西递》、《观鸟图:稀世之鸟》和《父亲的城》等七篇作品,获得了三等奖。《双刃剑》是一篇江湖武侠小说,写的是一个少年剑客在一种家族恩仇责任中的成长与觉悟,而隐藏在他背后的母亲,则是他成长中的关键人物。在这个母亲身上,集中了中国的侠客道义、母亲文化、传统的励志精神等诸多特性。小说构思巧妙,悬念设置出人意外。篇幅虽然不长,但武侠小说的江湖恩仇和剑客的隐忍精神,都得到了准确的表现。就题材而言,这篇小说倒是比较明显地体现了网络小说的类型化特点和娱乐精神。

《西递》写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在现代欲望都市里的生存困惑和命运沉浮故事。爱与不爱的纠结,信与不信的拷问,妥协与对抗的矛盾,坚守与坠落的困惑……发生在女主人公身上的故事,实际上是当下许多青年男女都必须去面对的生活难题和生存危机。纷纭复杂和各种欲望相交织的商品社会,几乎为每一个人都带来了心理和人格上的扭曲与变异,以至于本篇主人公最终也产生了“爱情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没什么大不了”这样的与世俗生活相妥协的心态。小说叙事从容,世态刻画准确而犀利。同样是现实题材,《观鸟图:稀世之鸟》则具有一种反讽风格。小说主人公貌似在观鸟,其实是在观人;小说貌似写情,其实是在书写当下生活中存在的一个普遍问题:人与人之间相互信任的缺失和社会道德的缺失,给人们带来的恐慌。小说凭借生动的语言,流畅的讲述,演绎了一个带有寓言意味的生活故事,有较强的时代感和现实反讽意义。

另一篇抒写现实生活的小说《父亲的城》,相比之下就多了些温暖的人间关怀情感。这篇小说以一个进城农民工的孩子的眼光来打量城市生活,打量在快速发展和空前喧嚣中的城市里讨生活的进城务工人员们的生存景况,视角独特,构思精巧。这是一篇可以归类为“底层文学”的小说。虽然写的是城市弱势群体的生存现实,但是字里行间并不给人压抑和灰暗的感觉,而是充满一种乐观向上的心态。山娃对自己家乡生活的留恋,对自己童年生活的回味,对父亲们在城市里的艰辛生活的认识……都写得真实而生动。故事背后也流淌着作者的一种底层关怀,反映着作者对当下生活现实和世道人心的关怀与悲悯意识。

关注底层小人物的生活与命运,以一些“小人物”的命运遭际,折射大时代或整个社会阶层的变迁与异动,这是许多网络短篇小说作者不约而同的追求。《瘸大刀》写的是一个农村小人物在那个特殊而荒唐的年月里,如何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保护了自己,使自己苟活于世,并就自己的力所能及而实现着自己的生存价值,写出了一种崎岖世道下的小人物的生存哲学,刻画了“瘸大刀”这样一个形象鲜活、在农村并不少见的底层小人物的形象。小说写出了非正常年代里人性的异化,折射的是新中国六十年来农村翻天覆地的巨变。而《没有重量的人或一个小说作家的意外死亡》,也是一篇有着契诃夫式的黑色幽默风格的小说,写的是一个在庸凡的世俗社会中幻想依靠写作而生存的、未名的小说作家的生存困境。这也是当下许多“小人物”的庸凡而卑微的生存现实。他们试图与庸凡的生活有所疏离,但最终总是无法逃脱生活和命运的捉弄,其结果不是与生活达成和解,成为庸凡生活中的一分子,就是变成整个社会世相中的牺牲品,就像本篇小说的主人公,成为了一个十足的“没有重量的人”。这篇小说里有黑色幽默与讽刺,有一定的思辨色彩。《玩具》则通过一个成绩优异的初中女生的命运遭际,揭示出了成长的艰辛和人性中的黑暗与弱点。但是,好的故事一定能够给人以光明和力量。这篇小说同时也借一个差生的自立与坚毅,呈现了一种年轻生命力和人性中的不可战胜的光明。小说寓意鲜明,人物形象饱满,故事富有较强的感染力。



在以上获奖作品之外,再如《大牯牛》、《醉酒》、《木棉红》等篇什,也值得一读。《大牯牛》带有孙犁和汪曾祺的散文化小说的笔意,借自然界的动物牲畜的生存景况,暗喻人生的艰辛与曲折,叙事的文笔生动、准确,议论文字简练和机智。从小说里对农村牯牛的生活常态的观察与描写来看,作者具有深厚的乡村生活体验和感受,观察力十分准确,田野生活和牲畜习性描写得生动鲜活,充满乡土生活气息。《木棉红》写的是当代职业军人的生活故事。在网络小说里,这样的题材显得别具一格,小说刻画出了几位当代青年军人乐观进取、敢于担当的精神风采,也巧妙地把军营生活与社会风景联系在一起,让读者看到了当代军旅生活的纷纭、丰富与艰巨。

(本文来源:荆楚网-湖北日报 )



我事后看了第1名和第2名《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等作品,这2位作者其实都是“专业作家”,都是文学期刊等的编辑,他们2人的点击率都在1万次以上,后来有人发现并投诉初评之前可以连续自己点击,在定评阶段才设置不能反复自己点击的拦截程序。
   我的几位文学朋友看后哈哈大笑,说是惨不忍睹。其余获奖作品的点击率都在1000次以下。半数作品点击率在500次以下。为什么评委公然暗箱操作,违背自己的评比规定,内行人告诉我,你的作品肯定被人打了招呼——不予评奖。我怀疑是《武钢文艺》的人和评委打了招呼,苦于无人出来作证,也无人去调查。因为,从2006年以后,我就退出武钢文联,多次在公开场合及网上批评《武钢文艺》的选稿标准和利益化运作方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文痞行为。从此以后,我不在参加什么省市举办的文学奖赛——其实多半是豆腐渣。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按图索骥,看看那些作品。
据内行人透露,湖北省作协副主席徐鲁看不过眼,对我的《大牯牛》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把该作品列入汪曾祺大师的麾下。

17年前,我能够预测到武钢的现在,能够预测到管理者的迂腐无能;我相信对《大牯牛》落选的判断也是正确的——因为文坛腐败!有人幕后操纵所致!
感谢徐鲁的点评,之后我认真拜读了大师汪曾祺的作品及其代表作——短篇小说《受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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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 22:41:39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得外国作家说过一段话(好像是点评法国大革命时代)拿国王薪水的专业作家是——人渣!
记得中国作家说过:汪曾祺之后再无来者!
我相信,《武钢文艺》的那几位所谓编辑——绝不是人杰!


       拜读了汪曾祺大师的代表作《受戒》,我真的很惊奇,为什么我只在儿子的初中语文上读过2篇汪曾祺大师的作品,却在我的小说上有着他深刻的影响?后来我才搞清楚,其实我心中的美学价值——京剧《沙家浜》就是汪曾祺大师的作品,那是我小学四年级就喜欢的剧本。
      尤其是《沙家浜》里“智斗”一节一幕,成为我小说最高的美学境界:春来茶馆,芦苇荡;天高云淡,鸿雁南飞,人生的故事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
      所以,我的小说,经常可以看到“虚实相间,动静结合;激烈的场面放在诗歌的语境下阐述”,放在春来茶馆的背景下展开。
      汪曾祺,这位沈从文的大弟子,被誉为中国美文作家——用诗歌的语言写小说。有作家评价,汪曾祺之后再无诗意小说;他们错了,在湖北省,在武汉市,在武钢就有一位汪派传人——张平分。让我们一起拜读汪曾祺大师的短篇小说《受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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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 22:4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受   戒

汪曾祺


  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
  他是十三岁来的。
  这个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一出门,远远可以看到,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庵,是因为有一个庵。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叫讹了,叫成荸荠庵。连庵里的和尚也这样叫。“宝刹何处?”——“荸荠庵。”庵本来是住尼姑的,“和尚庙”、“尼姑庵”嘛。可是荸荠庵住的是和尚。也许因为荸荠庵不大,大者为庙,小者为庵。
  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人家弟兄多,就派一个出去当和尚。当和尚也要通过关系,也有帮。这地方的和尚有的走得很远。有到杭州灵隐寺的、上海静安寺的、镇江金山寺的、扬州天宁寺的。一般的就在本县的寺庙。明海家田少,老大、老二、老三,就足够种的了。他是老四。他七岁那年,他当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议,决定叫他当和尚。他当时在旁边,觉得这实在是在情在理,没有理由反对。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哪个庙里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积攒起来,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不想还俗,买几亩田也可以。当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声如钟磬,三要聪明记性好。他舅舅给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几步,后走几步,又叫他喊了一声赶牛打场的号子“格当xx——”说是“明子准能当个好和尚,我包了”!要当和尚,得下点本,——念几年书。哪有不认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开蒙入学,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四言杂字》、《幼学琼林》、《上论、下论》、《上孟、下孟》,每天还写一张仿。村里都夸他字写得好,很黑。
  舅舅按照约定的日期又回了家,带了一件他自己穿的和尚领的短衫,叫明子娘改小一点,给明子穿上。明子穿了这件和尚短衫,下身还是在家穿的紫花裤子,赤脚穿了一双新布鞋,跟他爹、他娘磕了一个头,就随舅舅走了。
  他上学时起了个学名,叫明海。舅舅说,不用改了。于是“明海”就从学名变成了法名。
  过了一个湖。好大一个湖!穿过一个县城。县城真热闹:官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边的猪,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他什么都想看看。舅舅一劲地推他:“快走!快走!”
  到了一个河边,有一只船在等着他们。船上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长瘦长的大伯,船头蹲着一个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剥一个莲蓬吃。明子和舅舅坐到舱里,船就开了。
  明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是那个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
  明子点点头。
  “当和尚要烧戒疤哦!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时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给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小明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一颗吃起来。
  大伯一桨一桨地划着,只听见船桨拨水的声音:
  “哗——嘘!哔——嘘!”
  荸荠庵的地势很好,在一片高地上。这一带就数这片地高,当初建庵的人很会选地方。门前是一条河。门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场。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不知是哪一位名士撰写了一副对联: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弥勒佛背后,是韦驮。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果树。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连龛才四尺来高。
  大殿东边是方丈,西边是库房。大殿东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刻着一副对联:

        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盆花,有三间小房。
  小和尚的日子清闲得很。一早起来,开山门,扫地。庵里的地铺的都是箩底方砖,好扫得很。给弥勒佛、韦驮烧一炷香,正殿的三世佛面前也烧一炷香、磕三个头、念三声“南无阿弥陀佛”,敲三声磬。这庵里的和尚不兴做什么早课、晚课,明子这三声磬就全都代替了。然后,挑水,喂猪。然后,等当家和尚,即明子的舅舅起来,教他念经。
  教念经也跟教书一样,师父面前一本经,徒弟面前一本经,师父唱一句,徒弟跟着唱一句。是唱哎。舅舅一边唱,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拍板。一板一眼,拍得很响,就跟教唱戏一样。是跟教唱戏一样,完全一样哎。连用的名词都一样。舅舅说,念经:一要板眼准,二要合工尺。说:当~个好和尚,得有副好嗓子。
  说:民国十年闹大水,运河倒了堤,最后在清水潭合龙,因为大水淹死的人很多,放了一台大焰口,十三大师~—十三个正座和尚、各大庙的方丈都来了,下面的和尚上百。谁当这个首座?推来推去,还是石桥——善因寺的方丈!他往上一坐,就跟地藏王菩萨一样,这就不用说了;那一声“开香赞”,围看的上千人立时鸦雀无声。说:嗓子要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要练丹田气!说: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和尚里也有状元、榜眼、探花!要用心,不要贪玩!舅舅这一番大法说得明海和尚实在是五体投地,于是就一板一眼地跟着舅舅唱起来:“炉香乍燕——”“炉香乍燕——”“法界蒙薰——”“法界蒙薰——”“诸佛现金身……”,诸佛现金身……”
  等明海学完了早经——他晚上临睡前还要学一段,叫做晚经——荸荠庵的师父们就都陆续起床了。
  这庵里人口简单,一共六个人。连明海在内,五个和尚。
  有一个老和尚,六十几了,是舅舅的师叔,法名普照,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因为很少人叫他法名,都称之为老和尚或老师父,明海叫他师爷爷。这是个很枯寂的人,~天关在房里,就是那“一花一世界”里。也看不见他念佛,只是那么一声不响地坐着。他是吃斋的,过年时除外。
  下面就是师兄弟三个,仁字排行:仁山、仁海、仁渡。庵里庵外,有的称他们为大师父、二师父;有的称之为山师父、海师父。只有仁渡,没有叫他“渡师父”的,因为听起来不像话,大都直呼之为仁渡。他也只配如此,因为他还年轻,才二十多岁。
  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当家的。不叫“方丈”,也不叫“住持”,却叫“当家的”,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他确确实实干的是当家的职务。他屋里摆的是一张账桌,桌子上放的是账簿和算盘。账簿共有三本:一本是经账,一本是租账,一本是债账。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钱,要不,当和尚干什么?常做的法事是放焰口。正规的焰口是十个人。一个正座,一个敲鼓的,两边一边四个。人少了,八个,一边三个,也凑合了。荸荠庵只有四个和尚,要放整焰口就得和别的庙里合伙。这样的时候也有过。通常只是放半台焰口。一个正座,一个敲鼓,另外一边一个。一来找别的庙里合伙费事;二来这一带放得起整焰口的人家也不多。有的时候,谁家死了人,就只请两个,甚至一个和尚咕噜咕噜念一通经,敲打几声法器就算完事。很多人家的经钱不是当时就给,往往要等秋后才还。这就得记账。另外,和尚放焰口的辛苦钱不是一样的。就像唱戏一样,有份子。正座第一份。因为他要领唱,而且还要独唱。当中有一大段“叹骷髅”,别的和尚都放下法器休息,只有首座一个人有板有眼地慢声吟唱。第二份是敲鼓的。你以为这容易呀?哼,单是一开头的“发擂”,手上没功夫就敲不出迟疾顿挫!其余的,就一样了。这也得记上:某月某Et,谁家焰口半台,谁正座,谁敲鼓……省得到年底结账时赌咒骂娘。……这庵里有几十亩庙产,租给人种,到时候要收租。庵里还放债。租、债一向倒很少亏欠,因为租佃借钱的人怕菩萨不高兴。这三本账就够仁山忙的了。另外香烛灯火、油盐“福食”,这也得随时记记账呀。除了账簿之外,山师父的方丈的墙上还挂着一块水牌,上漆四个红字:“勤笔免思”。
  仁山所说当一个好和尚的三个条件,他自己其实一条也不具备。他的相貌只要用两个字就说清楚了:黄,胖。声音也不像钟磬,倒像母猪。聪明么?难说,打牌老输。他在庵里从不穿袈裟,连海青直裰也免了。经常是披着件短僧衣,袒露着一个黄色的肚子。下面是光脚趿拉着一双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着。他一天就是这样不衫不履地这里走走,那里走走,发出母猪一样的声音:“嗯——晦——”
  二师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每年夏秋之间来住几个月,因为庵里凉快。庵里有六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这位和尚的家眷。仁山、仁渡叫她嫂子,明海叫她师娘。这两口子都很爱干净,整天的洗刷。傍晚的时候,坐在天井里乘凉。白天,闷在屋里不出来。
  三师父是个很聪明精于的人。有时一笔账大师兄扒了半天算盘也算不清,他眼珠子转两转,早算得一清二楚。他打牌赢的时候多,二三十张牌落地,上下家手里有些什么牌,他就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打牌时,总有人爱在他后面看歪头胡。谁家约他打牌,就说:“想送两个钱给你。”他不但经忏俱通(小庙的和尚能够拜忏的不多),而且身怀绝技,会“飞铙”。七月间有些地方做盂兰会,在旷地上放大焰口,几十个和尚,穿绣花袈裟,飞铙。飞铙就是把十多斤重的大铙钹飞起来。到了一定的时候,全部法器皆停,只几十副大铙紧张急促地敲起来。忽然起手,大铙向半空中飞去,一面飞,一面旋转。然后,又落下来,接住。接住不是平平常常地接住,有各种架势:“犀牛望月”、“苏秦背剑”……这哪是念经,这是耍杂技。也算是地藏王菩萨爱看这个。但真正因此快乐起来的是人,尤其是妇女和孩子。这是年轻漂亮的和尚出风头的机会。一场大焰口过后,也像一个好戏班子过后一样,会有一个两个大姑娘、小媳妇失踪——跟和尚跑了。他还会放“花焰口”。有的人家,亲戚中多风流子弟,在不是很哀伤的佛事——如做冥寿时,就会提出放花焰口。所谓“花焰El”就是在正焰口之后,叫和尚唱小调,拉丝弦,吹管笛,敲鼓板,而且可以点唱。仁渡一个人可以唱一夜不重头。仁渡前几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里。据说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个。他平常可是很规矩,看到姑娘媳妇总是老老实实的,连一句玩笑话都不说,一句小调山歌都不唱。有~回,在打谷场上乘凉的时候,一伙人把他围起来,非叫他唱两个不可。他却情不过,说:“好,唱一个。不唱家乡的。家乡的你们都熟。唱个安徽的。”

        姐和小郎打大麦,
        一转子讲得听不得。
      听不得就听不得,
        打完了大麦打小麦。

  唱完了,大家还嫌不够,他就又唱了一个:

      姐儿生得漂漂的,
        两个奶子翘翘的。
      有心上去摸一把,
        心里有点跳跳的……

  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
  仁山吃水烟,连出门做法事也带着他的水烟袋。
  他们经常打牌。这是个打牌的好地方。把大殿上吃饭的方桌往f-1口一搭,斜放着,就是牌桌。桌子一放好,仁山就从他的方丈里把筹码拿出来,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斗纸牌的时候多,搓麻将的时候少。牌客除了师兄弟三人,常来的是一个收鸭毛的,一个打兔子兼偷鸡的,都是正经人。收鸭毛的担一副竹筐,串乡串镇,拉长了沙哑的声音喊叫:
  “鸭毛卖钱——”
  偷鸡的有一件家什——铜蜻蜓。看准了一只老母鸡,把铜蜻蜒一丢,鸡婆子上去就是一啄。这一啄,铜蜻蜒的硬簧绷开,鸡嘴撑住了,叫不出来了。正在这鸡十分纳闷的时候,上去一把薅住。
  明子曾经跟这位正经人要过铜蜻蜓看看。他拿到小英子家门前试了一试,果然!小英子的娘知道了,骂明子:
  “要死了!儿子!你怎么到我家来玩铜蜻蜒了!”
  小英子跑过来:
  “给我!给我!”
  她也试了试,真灵,一个黑母鸡一下子就把嘴撑住,傻了眼了!
  下雨阴天,这二位就光临荸荠庵,消磨一天。
  有时没有外客,就把老师叔也拉出来,打牌的结局,大都是当家和尚气得鼓鼓的:“×妈妈的!又输了!下回不来了!”
  他们吃肉不瞒人。年下也杀猪。杀猪就在大殿上。一切都和在家人一样,开水、木桶、尖刀。捆猪的时候,猪也是没命地叫。跟在家人不同的,是多一道仪式,要给即将升天的猪念一道“往生咒”,并且总是老师叔念,神情很庄重:
  “……一切胎生、卵生、息生,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南无阿弥陀佛!”
  三师父仁渡一刀子下去,鲜红的猪血就带着很多沫子喷出来。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里跑。
  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荸荠庵。独门独户,岛上只有这一家。岛上有六棵大桑树,夏天都结大桑椹,三棵结白的,三棵结紫的;一个菜园子,瓜豆蔬菜,四时不缺。院墙下半截是砖砌的,上半截是泥夯的。大门是桐油油过的,贴着一副万年红的春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门里是一个很宽的院子。院子里一边是牛屋、碓棚;一边是猪圈、鸡窠,还有个关鸭子的栅栏。露天地放着一具石磨。正北面是住房,也是砖基土筑,上面盖的一半是瓦,一半是草。房子翻修了才三年,木料还露着白茬。正中是堂屋,家神菩萨的画像上贴的金还没有发黑。两边是卧房。隔扇窗上各嵌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明亮亮的——这在乡下是不多见的。房檐下一边种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栀子花,都齐房檐高了。夏天开了花,一红一白,好看得很。栀子花香得冲鼻子,顶风的时候,在荸荠庵都闻得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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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 22:51:23 | 显示全部楼层
夏天开了花,一红一白,好看得很。栀子花香得冲鼻子,顶风的时候,在荸荠庵都闻得见。
  这家人口不多。他家当然是姓赵。一共四口人:赵大伯、赵大妈,两个女儿——大英子、小英子。老两口没得儿子。因为这些年人不得病,牛不生灾,也没有大旱大水闹蝗虫,日子过得很兴旺。他们家自己有田,本来够吃的了,又租种了庵上的十亩田。自己的田里,一亩种了荸荠——这一半是小英子的主意,她爱吃荸荠,一亩种了茨菇。家里喂了一大群鸡鸭,单是鸡蛋鸭毛就够一年的油盐了。赵大伯是个能干人。他是一个“全把式”,不但田里场上样样精通,还会罩鱼、洗磨、凿砻、修水库、修船、砌墙、烧砖、箍桶、劈篾、绞麻绳。他不咳嗽,不腰疼,结结实实,像一棵榆树。人很和气,一天不声不响。赵大伯是一棵摇钱树,赵大娘就是个聚宝盆。大娘精神得出奇。五十岁了,两个眼睛还是清亮亮的。不论什么时候,头都是梳得滑溜溜的,身上衣服都是格挣挣的。像老头子一样,她一天不闲着。煮猪食,喂猪,腌咸菜——她腌的咸萝卜干非常好吃,舂粉子,磨小豆腐,编蓑衣,织芦筐。她还会剪花样子。这里嫁闺女,陪嫁妆,磁坛子、锡罐子,都要用梅红纸剪出吉祥花样,贴在上面,讨个吉利,也才好看:“丹风朝阳”呀、“白头到老”呀、“子孙万代”呀、“福寿绵长”呀。二三十里的人家都来请她:“大娘,好日子是十六,你哪天去呀?”——“十五,我一大清早就来!”“一定呀!”一“一定!一定!”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溜溜的,衣服格挣挣的。——这里的风俗,十五六岁的姑娘就都梳上头了。这两个丫头,这一头的好头发!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姐妹俩长得很像,性格不同。大姑娘很文静,话很少,像父亲。小英子比她娘还会说,一天唧唧呱呱地不停。大姐说:
  “你一天到晚唧唧呱呱——”
  “像个喜鹊!”
  “你自己说的!—一吵得人心乱!”
  “心乱?”
  “心乱!”
  “你心乱怪我呀!”
  二姑娘话里有话。大英子已经有了人家。那人她偷偷地看过,人很敦厚,也不难看,家道也殷实,她满意。已经下过小定,日子还没有定下来。她这二年,很少出房门,整天赶她的嫁妆。大裁大剪,她都会。挑花绣花,不如娘。可她又嫌娘出的样子太老了。她到城里看过新娘子,说人家现在绣的都是活花活草。这可把娘难住了。最后是“喜鹊”忽然一拍屁股:“我给你保举一个人!”
  这人是谁?是明子。明子念“上孟下孟”的时候,不知怎么得了半套《芥子园》,他喜欢得很。到了荸荠庵,他还常翻出来看,有时还把旧账簿子翻过来,照着描。小英子说:
  “他会画!画得跟活的一样!”
  小英子把明海请到家里来,给他磨墨铺纸,小和尚画了几张,大英子喜欢得了不得: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就可以乱孱!”——所谓“乱孱”是绣花的一种针法:绣了第一层,第二层的针脚插进第一层的针缝,这样颜色就可由深到淡,不露痕迹,不像娘那一代绣的花是平针,深浅之间,界限分明,一道一道的。小英子就像个书童,又像个参谋:“画一朵石榴花!”“画一朵栀子花!”她把花掐来,明海就照着画。
  到后来,凤仙花、石竹子、一水蓼、淡竹叶,天竺果子、腊梅花,他都能画。
  大娘看着也喜欢,搂住明海的和尚头:“你真聪明!你给我当一个干儿子吧!”小英子捺住他的肩膀,说:“快叫!快叫!”小明子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头,从此就叫小英子的娘做干娘。
  大英子绣的三双鞋,三十里方圆都传遍了。很多姑娘都走路坐船来看。看完了,就说:“喷喷喷,真好看!这哪是绣的,这是一朵鲜花!”她们就拿了纸来央大娘求了小和尚来画。有求画帐檐的,有求画门帘飘带的,有求画鞋头花的。每回明子来画花,小英子就给他做点好吃的,煮两个鸡蛋,蒸一碗芋头,煎几个藕团子。
  因为照顾姐姐赶嫁妆,田里的零碎生活小英子就全包了。她的帮手,是明子。
  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车高田水,薅头遍草,再就是割稻子、打场子。这几茬重活,自己一家是忙不过来的。这地方兴换工。排好了日期,几家顾一家,轮流转。不收工钱,但是吃好的。一天吃六顿,两头见肉,顿顿有酒。干活时,敲着锣鼓,唱着歌,热闹得很。其余的时候,各顾各,不显得紧张。
  薅三遍草的时候,秧已经很高了,低下头看不见人。一听见非常脆亮的嗓子在一片浓绿里唱:栀子哎开花哎六瓣头哎……姐家哎门前哎一道桥哎……
  明海就知道小英子在哪里,三步两步就赶到,赶到就低头薅起草来。傍晚牵牛“打汪”,是明子的事。水牛怕蚊子。这里的习惯,牛卸了轭,饮了水,就牵到一口和好泥水的“汪”里,由它自己打滚扑腾,弄得全身都是泥浆,这样蚊子就咬不透了。低田上水,只要一挂十四轧的水车,两个人车半天就够了。明子和小英子就伏在车杠上,不紧不慢地踩着车轴上的拐子,轻轻地唱着明海向三师父学来的各处山歌。打场的时候,明子能替赵大伯一会,让他回家吃饭——赵家自己没有场,每年都在荸荠庵外面的场上打谷子。他一扬鞭子,喊起了打场号子:“格当嚅——”这打场号子有音无字,可是九转十三弯,比什么山歌号子都好听。赵大娘在家,听见明子的号子,就侧起耳朵:“这孩子这条嗓子!”连大英子也停下针线:“真好听!”小英子非常骄傲地说:“一十三省数第一!”晚上,他们一起看场——荸荠庵收来的租稻也晒在场上。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石磙子上,听青蛙打鼓,听寒蛇唱歌——这个地方以为蝼蛄叫是蚯蚓叫,而且叫蚯蚓叫“寒蛇”,听纺纱婆子不停地纺纱——“吵——”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星。
  “呀!我忘了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小英子说。
  这里的人相信,在流星掉下来的时候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心里想什么好事,就能如愿。
  “捱”荸荠,这是小英最爱干的生活。秋天过去了,地净场光,荸荠的叶子枯了,——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哔哔地响,小英子最爱捋着玩——荸荠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溜溜的泥里踩着——哎,一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她自己爱干这生活,还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
  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指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明子常搭赵家的船进城,给庵里买香烛,买油盐。闲时是赵大伯划船;忙时是小英子去,划船的是明子。
  从庵赵庄到县城,当中要经过一片很大的芦花荡子。芦苇长得密密的,当中一条水路,四边不见人。划到这里,明子总是无端端地觉得心里很紧张,他就使劲地划桨。
  小英子喊起来:“明子!明子!你怎么啦?你发疯啦?为什么划得这么快?”
    明海到善因寺去受戒。
  “你真的要去烧戒疤呀?”
    “真的。”
    “好好的头皮上烧八个洞,那不疼死啦?”
    “咬咬牙。舅舅说这是当和尚的一大关,总要过的。”
    “不受戒不行吗?”
    “不受戒的是野和尚。”
    “受了戒有啥好处?”
    “受了戒就可以到处云游,逢寺挂褡。”
  “什么叫‘挂褡’?”
    “就是在庙里住。有斋就吃。”
    “不把钱?”
    “不把钱。有法事,还得先尽外来的师父。”
    “怪不得都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就凭头上这几个戒疤?”
    “还要有一份戒牒。”
    “闹半天,受戒就是领一张和尚的合格文凭呀!”
    “就是!”
    “我划船送你去。”
    “好。”
    小英子早早就把船划到荸荠庵门前。不知是什么道理,她兴奋得很。她充满了好奇心,想去看看善因寺这座大庙,看看受戒是个啥样子。
  善因寺是全县第一大庙,在东门外,面临一条水很深的护城河,三面都是大树,寺在树林子里,远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金碧辉煌的屋顶,不知道有多大。树上到处挂着“谨防恶犬”的牌子。这寺里的狗出名的厉害。平常不大有人进去。放戒期间,任人游看,恶狗都锁起来了。
  好大一座庙!庙门的门坎比小英子的磕膝都高。迎门矗着两块大牌,一边一块,一块写着斗大两个大字“放戒”,一块是“禁止喧哗”。这庙里果然是气象庄严,到了这里谁也不敢大声咳嗽。明海自去报名办事,小英子就到处看看。好家伙,这哼哈二将、四大天王,有三丈多高,都是簇新的,才装修了不久。天井有二亩地大,铺着青石,种着苍松翠柏。“大雄宝殿”,这才真是个“大殿”!一进去,凉飕飕的。到处都是金光耀眼。释迦牟尼佛坐在一个莲花座上。单是莲座,就比小英子还高。抬起头来也看不全他的脸,只看到一个微微闭着的嘴唇和胖墩墩的下巴。两边的两根大红蜡烛,一搂多粗。佛像前的大供桌上供着鲜花、绒花、绢花,还有珊瑚树、玉如意、整棵的大象牙。香炉里烧着檀香。小英子出了庙,闻着自己的衣服都是香的。挂了好些幡。这些幡不知是什么缎子的,那么厚重,绣的花真细。这么大一口磬,里头能装五担水!这么大一个木鱼,有一头牛大,漆得通红的。她又去转了转罗汉堂,爬到千佛楼上看了看。真有一千个小佛!她还跟着一些人去看了看藏经楼。藏经楼没有什么看头,都是经书!妈呀!逛了这么一圈,腿都酸了。小英子想起还要给家里打油,替姐姐配丝线,给娘买鞋面布,给自己买两个坠围裙飘带的银蝴蝶,给爹买旱烟,就出庙了。
  等把事情办齐,晌午了。她又到庙里看了看,和尚正在吃粥。好大一个“膳堂”,坐得下八百个和尚。吃粥也有这样多讲究:正面法座上摆着两个锡胆瓶,里面插着红绒花,后面盘膝坐着一个穿了大红满金绣袈裟的和尚,手里拿了戒尺。这戒尺是要打人的。哪个和尚吃粥吃出了声音,他下来就是一戒尺。不过他并不真的打人,只是做个样子。真稀奇,那么多的和尚吃粥,竟然不出一点声音!他看见明子也坐在里面,想跟他打个招呼又不好打。想了想,管他禁止不禁止喧哗,就大声喊了一句:“我走啦!”她看见明子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点头,就不管很多人都朝自己看,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四天一大清早小英子就去看明子。她知道明子受戒是第三天半夜——烧戒疤是不许人看的。她知道要请老剃头师傅剃头,要剃得横摸顺摸都摸不出头发茬子,要不然一烧,就会“走”了戒,烧成了一片。她知道是用枣泥子先点在头皮上,然后用香头子点着。她知道烧了戒疤就喝一碗蘑菇汤,让它“发”,还不能躺下,要不停地走动,叫做“散戒”。这些都是明子告诉她的。明子是听舅舅说的。
  她一看,和尚真在那里“散戒”,在城墙根底下的荒地里。一个一个,穿了新海青,光光的头皮上都有八个黑点子——这黑疤掉了,才会露出白白的、圆圆的“戒疤”。和尚都笑嘻嘻的,好像很高兴。她一眼就看见了明子。隔着一条护城河,就喊他:
  “明子!”
  “小英子!”
  “你受了戒啦?”
  “受了。”
  “疼吗?”
  “疼。”
  “现在还疼吗?”
  “现在疼过去了。”
  “你哪天回去?”
  “后天。”
  “上午?下午?”
  “下午。”
  “我来接你!”
  “好!”
  小英子把明海接上船。
  小英子这天穿了一件细白夏布上衣,下边是黑洋纱的裤子,赤脚穿了一双龙须草的细草鞋,头上一边插着一朵栀子花,一边插着一朵石榴花。她看见明子穿了新海青,里面露出短褂子的白领子,就说:“把你那外面的一件脱了,你不热呀!”
  他们一人一把桨。小英子在中舱,明子扳艄,在船尾。
  她一路问了明子很多话,好像一年没有看见了。
  她问,烧戒疤的时候,有人哭吗?喊吗?
  明子说,没有人哭。有个山东和尚骂人:
  “俺日你奶奶!俺不烧了!”
  她问善因寺的方丈石桥是相貌和声音都很出众吗?
  “是的。”
  “说他的方丈比小姐的绣房还讲究?”
  “讲究。什么东西都是绣花的。”
  “他屋里很香?”
  “很香。他烧的是伽楠香,贵得很。”
  “听说他会作诗,会画画,会写字?”
  “会。庙里走廊两头的砖额上,都刻着他写的大字。”
  “他是有个小老婆吗?”
  “有一个。”
  “才十几岁?”
  “听说。”
  “好看吗?”
  “都说好看。”
  “你没看见?”
  “我怎么会看见?我关在庙里。”
  明子告诉她,善因寺一个老和尚告诉他,寺里有意选他当沙弥尾,不过还没有定,要等主事的和尚商议。
  “什么叫‘沙弥尾’?”
  “放一堂戒,要选出一个沙弥头,一个沙弥尾。沙弥头要老成,要会念很多经。沙弥尾要年轻,聪明,相貌好。”
  “当了沙弥尾跟别的和尚有什么不同?”
  “沙弥头,沙弥尾,将来都能当方丈。现在的方丈退居了,就当。石桥原来就是沙弥尾。”
    “你当沙弥尾吗?”
    “还不一定哪。”
    “你当方丈,管善因寺?管这么大一个庙?!”
    “还早哪!”
    划了一气,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
  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花荡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一——!”
    “快点划!”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
  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噜噜噜飞远了。

                                        一九八〇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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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2 23:20:36 | 显示全部楼层
      评比结束之后,我在参赛网络上质问本次大赛的公平正义?许多文友也打抱不平。与湖北省作协(?)的10多位专业作家和评委展开了辩论,连续3天激辩,我记得有一天的点击率就在13000次。那些辩手文笔单一,不像我横跨多学科:经济学,企业管理:生产管理——调度与指挥,安全技术管理,法学,心理学,医学,养殖业,渔猎,文史哲,逻辑学,等,所以他们辩论不赢,处于下风,最后关闭网页,鸣金收兵了。
      这就是事实真相。
      现在,我的心态很平和,借用《三国演义》里毛阿敏的歌词: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
      知彼知己。自己的孩子自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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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1-3 19:26:06 | 显示全部楼层
接着谈。

      应当说,我的作品在形式上和美学意境上,在语言上,有很深的汪派传统,区别在于思想上和知识性、趣味性上。沈从文和汪曾祺基本上是纯文学(国学)专业,他们的作品更多的反映了时代的生活。我的作品还深受雨果等西方作家的影响,思想性很突出,擅长议论;另一个特点是作品中的知识性很强。比如“态度反映价值。”就是行为心理学的著名定理;比如,“民事行为法无禁止即可行,行政(公权)行为法无授权不可行”就是。在《老梅死了》一文中,甚至开出了本人积累十多年的心脑血管疾病的上佳药方,有读者来电,说按我的处方吃药,“治好”了多年的脑血管疾病,我告诉他,那不是治好而是改善了脑血管疾病。又比如对美味的品尝等。
      汉网文学版主郑荆河把我的小说与刘醒龙的《天行者》同时挂出。我就在琢磨,为什么刘醒龙作品的点击率低,跟帖少,评价遇冷?发觉
1、刘醒龙作品叙事节奏很快,没有留白,缺乏想象的空间,“很踏实”;
2、刘醒龙作品的思想性还停留在对苦难改善的感恩上,即正面肯定上,很肤浅,甚至看不出真正思想性的品位来;要么缺少思想的积累,要么不敢明白表达,前者居多;
3、刘醒龙作品缺少美学意境;
4、其作品的生活性还停留在农耕时代,生活面很窄,知识性和趣味性欠缺等。

这样的作品能获得茅盾文学奖,证明中国当代官方文学的整体水平不高。
客观评价,如果让其他国别来比较我的《老梅死了》和《天行者》的高下,我相信《天行者》不占上风,很可能败走麦城。
为此,我曾经写过一个文学通报,给网络文学,给中国作协,给茅奖获得者麦家。
请看:

关于短篇小说《老梅死了》申报下一届中国鲁迅文学评奖的申请


中国作协:
铁凝主席:


      本人张平分,男,57岁,武钢职工,从事写作多年。前年创作的短篇小说《老梅死了》,在网上有较大的社会影响。在汉网论坛的文学版块——小说故事栏上,刘醒龙的《天行者》与我的作品同台竞技,其点击率和社会评价大为逊色。我想,是时候了,特向中国作协申请参加下一届中国鲁迅文学奖的评比。我与武钢文联,武汉市作协和湖北省作协没有什么来往,互有不满。他们喜欢唯我独尊,垄断文坛的话语权,拉帮结派,我对此不屑一顾,我行我素,多次在网上揭露和批评他们的不良作风。本文曾用特快专递寄给湖北省作协主席方方,申请参加下一届鲁迅文学奖的评比,她以工作忙为由拒收(她欣赏自己的作品);我后来用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湖北省作协副主席徐鲁了。
      今次寄来书面文稿《老梅死了》并附《关于网络小说》的评论一份,请查收。实际上,中国文学的希望在民间,象于建嵘的短篇小说《父亲是个流氓》和我的作品能在民间广为流传和收藏,远远超出官方文学的魅力,就是证明。本文在多个网站发帖,最后定稿以“东湖社区”的“小说纵横”栏目为准,特此说明。


此致中国作协!


申请人:张平分
2013年1月25日



关于网络小说(本文发帖在东湖社区-小说纵横等网络上)
作者    张平分
2011-8-23


      什么是网络小说?常见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宽泛的技术性的解释,如在网上能看到的小说就是网络小说,狭义的就是在网络上看到的,没有经过纸媒等其他媒体表现的小说就是网络小说。一种是舆情性的解释,如未经纸媒等表现的、在网络上看到的以言情、玄幻,穿越,职场、盗墓等时尚小说就是网络小说。
      本次矛盾文学奖和上次的鲁迅文学奖首开把网络小说纳入到评奖的范围。但据围观者议论,认为这是在作秀,“并非有诚意接纳网络文学。”(见2011-8-22日《长江日报》第14版记者胡孙华报道,小说期刊《超好看》主编南派三叔语)
      对此,作为本届矛盾文学奖评委,上届矛奖获奖者麦家对网络小说未能获奖点评道:“网络小说有一定的局限性,厚度不够,大多数作品都是在故弄悬殊,谈情说爱,不能让读者产生共鸣,缺乏思想性,这就像一道菜里没有放味精,少了点味道。”(引文出处同上。)
      我认为,麦家的说法不对。既不科学,也不艺术。
一、味精与盐不一样,称思想性为味精太过肤浅,比喻不当。没有味精的美食照样是美食,还是天然的、有机的美食和健康的美食。如爆炒野鹌鹑的汤汁,喝一口,堪称唇边百年留香(我曾是业余狩猎者),如加放味精则直接败坏了口味,败坏了美食性。美食里可以不加味精,但大多数情况下必须加盐, 这是不争的事实。
      文学作品的思想性,类似于美食中的营养性和美味性,是美味本身和作品本身,既不是盐,也不是味精。
二、网络作品缺少思想性吗?作家韩少功说道:“作家最大的瓶颈,是对自己和社会的无知。”评论家贺少俊评论张炜的小说《你在高原》时用“灯”来比喻作家存在的意义时说道:在这样一个红尘滚滚的文学世界里、执着地提着一盏灯提醒人们不要放弃文学的追求,我以为这就是作家存在的意义,而张炜就是最好的实践者。
      我未读过麦家的作品,不知道他作品的思想性若何,有多深,就像他没有读过我的作品一样。
      就让我与麦家隔空喊话吧:
      把麦家思想性最好的作品拿出来与我的短篇小说《老梅死了》PK一下如何,看谁更胜一筹?
      如果你作品的思想性比不过我的作品的思想性,那么你的矛奖就大打折扣了,是否下一届矛奖的得主应当是我呢?
      高尔基讲:“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作品就是书籍。
      书籍中的思想性、知识性、甚至趣味性就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我申请本人作品《老梅死了》参加下一届鲁迅文学奖等的评比,因为我像李玉和一样执着地提着一盏灯告诉人们,不要放弃对文学的追求,不要放弃对人类良知的追求。
      不知读者以为然否,


       请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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