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52)李二行进门，那顾得葛四窥视，直奔顾宅。此间搭人梯爬墙，身后火起，打更的知觉，锣声一响，僮仆援梯或上房、或扶墙，将砖石乱打弓箭乱射。墙外措不及防，人梯倒地，砸倒两人射伤一个，余下的谁敢凑前。李二行避无可避，登高再望，就见僮仆执械沿墙拒守，刀枪闪亮，且越发齐整，唯地是携伤者疾退。忙乱间，又两个箭伤。李二行气急，看满院子火亮，头口被烟火熏烤得哞叫，便道：“好大群肉坨！等烧熟烘透，扛不动拿不走，一口也吃不成！”众人醒悟，突入棚房一顿乱抢，驮了伤者便走。李二行闻喊，赶往院深处一瞧，却是葛四受困，随行两人也遭缠裹，冲突不出。其悄来，大喝一声，将长枪突刺。那几个正盯葛四，猝然间肋下、背部中招，倒地五人，二个殒命。余者心惊，纷纷避让。葛四一声大吼，冲突而出，另两个紧紧跟上。将至院门，却见头口拥挤塞堵路径，乃呼：“这些畜生须不姓顾！”便行踢打，又道，“人没捞到，将此则甚！”李二行道：“隔壁便是顾宅。吾去翻墙，你却放火，恍若贼人报信！”葛四道：“你个不说，吾何知晓！”李二行道：“部众皆知，独你不晓！人没捞着，难不成你牛兄也改吃草！”葛四道：“吾知矣！”请李二行断后，跨牛背逾墙上街。此值顾天美来，迎头堵截。灯火下，其提枪而喝：“葛四，你个拉犁做驮饿不死的佃客，竟来吾喜神庄打劫！”葛四道：“你肩伤可愈？倘不是，赶紧避开，你牛爷爷不占便宜！”顾天美怒道：“好强盗，口气恁大，也只怕你来得去不得！”骤马上前，挺枪便刺。葛四抡将杠子圆了，奋力抵敌。
葛、李、牛携部众去，庙寨里忽有人来，老远寻睃。盛平知其意，捡两个再去时，其远远地避了。午后，这两个买足了酒食来，盛平移出碳火，架起枯枝，揎拳掳袖愈不肯行。天将晚，悄地熄火，马上加鞭往喜神庄来。偏巧这引路的眼神不济，暗夜里走得急，错过了路头。其不肯原路折返，转两弯儿路尽，误多半时辰寻见旧路，一阵疾赶，离着里许庄里火起，喊起大举。顾嶝引庄丁把守门，见情形连呼不妙。吴继道：“不忙内里，你且听！”待侧耳，果有蹄声迅急，由远而近。顾嶝愈慌。吴继道：“庄里失火，料无大碍。只眼前这军马来得急，须报与保正知道。”顾嶝道：“便劳你去，再打听火势！”吴继应声下墙，走几步将灯一掼，嚷道：“这呆灯，又灭了！”黑影里跳出来牛炳元。待举火，似明又暗，便道：“保正派人来，只道是张家走水，正然施救，并无大碍。”乃回墙上。顾嶝探头，“究谁来，怎地回事？”急切间正看不清，牛炳元躲身后，抢一步近前喝：“就这事！”只一刀刺个对穿，掀下寨垛。庄丁们瞧个满眼，登时乱跑。吴继、牛炳元一通赶杀，斩首三记。那几个另侧下墙，却遭堵路，当下砍翻三人，留命的远远跑开。牛炳元下墙，打开庄门放入盛平。
葛四与顾天美交手，只数合，庄门处喊声乍起。惊回首，则一队人马抢入来。“葛四，吾援兵至，且看你逃！”葛四哼笑。待近时，当先者执利斧，望定庄丁一顿乱砍。顾天美大惊，那顾及葛四，转马来战。只才交手，盛平抡圆了斧子只一下，枪杆立断，马脖子也剁开半边儿。盛平驰去，顾天美坠地，牛炳元赶过来凑补一刀，登时毙命。葛四老远瞧见，忍不住道：“好好好，就你手快！吾才捞见一个，竟被你抢了头功！”盛平住马，“吾未至，怎就砍杀进来！”葛四道：“还不是二哥探的好路！”盛平道：“休地罗唣，速地退去！”引空马叫葛、李跨乘，盛平前突，余众跟进。
稍行远，葛四怒气无出，沿街放火。大队人马裹携驮口抢出庄门，犹是不去。看四下里庄丁、乡兵愈众，李二行回马，强行拖拽。行将远，葛四仍怨：“都是你好主张！空忙了大半宿，两腿顾一个也无，四腿的倒是有余！”李二行道：“先生没来，你偏要去！既去时，不闻分派，只记得杀人放火，致僮仆惊觉，却何冲得进、掠得出！”葛四道：“你心想眼见俱是钱银，不然闯去店里！”李二行长出口大气，便不理会。牛炳元赶上来，只才探头，早被瞧见，便吼：“还有你，只会砍杀，全不问是谁！”牛炳元不敢应声，唯只陪笑。吴继骑头牛牯随后，悄道：“二哥，吾知个去处，或许能成！”葛四耳尖，“什去处？说来吾听！”吴继道：“也不太远。头领有意，吾带路，咱顺便走遭儿！”李二行忙问盛平，则道：“此距山寨犹远，吾且缓行，你等速去速还！”将二十余骑悉数付与，连吴继一并换乘，急急地去了。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53)一行人走走停停，约一个半时辰，远远地人来，且有喊杀之声。盛平命牛炳元先行，自与葛四立马相候。稍顷，便见李二行怀里抱一物，以锦被包裹，隐有哭泣；吴继则牵缰，马背上坐一妇人，其形纤弱，两手捉鞍，赤脚散发，且面目不清。那二十余骑散在左右，执械随护。再后半里嘈杂吵哄，待近瞧，便是些乡兵、庄丁、家僮。葛四得闲，打个火细瞧，那妇人约二十一二年纪，容颜姣美。便道：“二哥，这谁个？”吴继道：“此顾天顺庶母、幼弟。”葛四笑道：“顾家老儿好福气，这般年纪犹下得辛苦！”乃叹，“唉，想吾二十大几，至今寒衣冷被，恐误后世！”李二行笑道：“牛兄喜欢，与你做压寨夫人！”葛四道：“顾家老儿的，吾可消受不起。”众人都笑。李二行忽道：“闻顾家母大虫厉害，虽有俩通房丫头却不曾生养。这个何来？竟有幼子！”吴继道：“这原是舒州城唱曲的索翠娘。顾老儿喜欢，拚了命娶来，以致家口不和。”葛四道：“有子肖母，蛇鼠一窝——既非亲生，拿来何益！”吴继道：“顾天问胞兄早殁，其下便这顾氏。虽主庶不和，但此子聪慧，颇为兄妹青眼。其弟索焯现在宗营安家，广有田地。昨日乃索母五十整寿，又逢其二孙满月，才得回家。”盛平道：“如此才好！”看缀行人马约有百余，为首顾天顺，留半数人马阻塞要冲，命李、吴先行，赶早归寨。
顾天顺于庙寨，久等不见盛平等众。直无奈，天黑撤伏，乃回喜神庄。临行，顾天问叮嘱：小心提备，把牢庄户，勿使贼兵侵扰。只不想闻声疾至，却顾天美亡，且盛平去得远了。顾天顺怒气不出，纠结家僮、庄丁、乡兵遁迹后赶。至半途，不知所终，踌躇间自顾道：“六哥亡，奈何吾肩伤未愈，恐力战不逮。”却才收兵，斜刺里许灯火摇曳，似有呼喊——此便是李二行打入索家劫持翠娘，其弟不敢阻拦，待远去，一面往顾家报信，一面纠集家仆聚拢庄丁一路尾随。顾天顺来，岔路遇见，两下合兵一处，缀后紧赶。眼瞧着李二行去，只十余骑阻路，索焯出马，却有乡兵眼尖，直着喉咙道：“索爷小心！对阵乃快腿牛、陆强！”索焯惊闻，忙地住马，并道：“如此……还放他逃去不成！”话虽如此，却也干望了半晌，再不肯上前。经久，盛平、葛四自顾去，顾、索等回。
顾天顺急赶而回。此值天黑，庙寨大门紧闭。顾天问知喜神庄事出，当下一惊，自语道：“怪不得吾心情无定，竟有此劫！”放入顾天顺，问明经过，乃叹：“棚屋、牲畜及诸般货物俱不打紧，只可惜天美！”顾天顺欲言又止，便顾洪、索焯来，一并连催。顾天问怔了半日，待知详尽，乃怨：“巴公寨闹得凶，大人迁就，怎任她母子涉险！”顾洪道：“焯弟得子，正摆喜宴。有心不准，奈不得姐弟亲厚，怎好婉拒！只允两日夜，却不想贼人突至，以至强掠。”顾天问道：“大人且回。此小事，吾自有主张。”顾洪急起，变色道：“你庶母幼弟，哪个事小！便是你妹婿在日也不敢这般说话！”庞碧忙劝：“顾兄连日忙碌，却不想贼兵飘乎，突袭贵庄，打搅您老。事已至此，非但顾兄，便吾等也怒气无出，巴不得一阵剿灭。”低道，“只奈何强人据险，还须从长计议。”顾洪道：“纵你千般谋划，只莫伤了吾那人！”庞碧嘿笑，并告：“您老便放宽心！至时，有顾兄提兵亲征，贼巢破日断无闪失！”顾洪怒气稍解。顾氏闻父至，着人来请，顾、索便去后衙。
看顾天问愁眉不展，庞碧道：“欲救令弟其实不难，只要童书办肯！”顾天问省，唤来砚灵，并道：“吾庄事你可知晓？”砚灵道：“夜来酣睡，适才闻唤，其时未晓。”便问。庞碧道：“强人葛四、李二行打劫喜神庄，焚屋百间，杀死乡兵、庄丁数十，劫掠头口，挟持顾镇将庶母幼弟。”顾天问神情黯淡，“直无奈，唯求书办！”砚灵道：“吾一书生，半点本事也无。但战，斩将夺旗还凭将军！”顾天问道：“不是这话！”砚灵笑问，则恭道：“唯求书办往巴公寨走遭儿，讨回幼弟、庶母！”砚灵道：“郁镇遏使亡，事无巨细全赖将军。既受命，敢不向前！只有一样，往日拘押多与巴公寨有涉，还须放了，才好说话！”顾天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干人犯倘不是严加管束，恐为内应，吾镇危矣！”砚灵道：“某之所求将军不允，便去，万莫能成！”顾天问道：“书办多带金锦，暗通款曲！”砚灵正色道：“此等事，决非金锦多寡！”顾天问乃叹：“书办与彼相熟，奈何无用！”砚灵道：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54) “果如将军言，事不谐，岂非有私！”庞碧道：“不是这话！打劫乃葛、李事，陆寨主或不知情。贤弟与彼有旧。不看僧而看佛面。但能去时，必有好处！”砚灵道：“果如君言，便越发地去不得！”乃告退。庞碧耳赤，顾天问面白，点指其背影道：“区区一书办，张狂些甚！”便不理会，只管叫顾天顺来，如此这般叮嘱一番。
顾天顺单人独骑来。远远地，寨墙上喝问：“什么人，敢来吾巴公寨乱闯！”其道：“某乃顾天顺，奉庙寨命叩见陆寨主。”便下马。葛四恰于寨门前，闻声笑望，“恁快，怎不是顾天问来，也好迎奉！”待近，凑前两步，“顾天顺，认得吾么！”其恭道：“原来牛爷，如何不识！”葛四道：“吾老娘、兄长可好？”顾天顺道：“吾平日货卖，少时在家。缘何结识令慈！”葛四立时阴下面皮，“既不识，来此则甚！”一干头目闻声俱来，你推吾搡，且道：“吾爷娘犯何律条，竟被你哥哥捉去受苦！”吵嚷间，李二行斥退左右，延揽入门，并告：“须不与这些见识！”顾天顺道谢。入去稍远，忽一曲哀婉悠远，如泣如诉，不由得心动。李二行道：“顾兄远来，你吾系旧识，且不忙见寨主。”便左转，进一酒坊。那边葛四将琐事尽与吴继，一溜烟飞脚来。坊间只五七张粗案，聚百来人，或站或坐，个个伸脖竖耳，张大了眼瞧。小二滑溜，早见葛、李，连忙分开看客，另搬窄案、杌凳，三两下擦抹干净，排摆酒食，请屋角里坐了。堂口里正一人轻歌曼舞，浅吟低唱。顾天顺抬眼，只瞧其背影婀娜，终不见颜色。一曲终了，彩声雷动，葛四更将案子拍着山响。顾天顺面带不屑，李二行道：“曲娘，牛爷打赏，还不来把盏！”那妇闻声，莲步款款，先来向葛、李道一万福，“原是大王。”左揽袖，右执壶，浅浅筛了。李二行道：“吾弟兄一向粗俗，几曾见这世面。今听你曲，便当天音。”那妇面红，粉颈也赤。葛四怪笑，摸两块碎银抛递案角。那妇人将取，瞥见顾天顺，只浅望，手逾抖头逾低，脚软膝颤——便索氏。葛四道：“吾乃穷汉，装不得斯文！曲娘，与九郎把酒！”索氏僵直，进退失据。顾天顺大怒，腾地站起，随手只一拂，诸般碟、碗齐坠，汤水淋漓一阵乱响。索氏失色，扭身抢回柜里，垂首饮泣。葛、李未语，早一干不乐，齐齐地围拢来。何玮当先，且呼：“你这厮甚人！大爷正然兴头儿，偏你找死！”顾天顺掖起前襟大瞪两眼，“狗头，当吾谁个！”李二行强揽道：“顾兄，缘何无名火光起！”葛四也道：“平素肚皮要紧，吾再舍不得——今番好意，却这般嘴脸，好没道理！”顾天顺忿怒已极，直欲厮打。李二行道：“此顾兄，来山寨公干。何头领，不好无礼！”何伟道：“若非你二位，便顾天问、郁肯茁来，敢搅大爷兴致，打出他狗屎！”顾天顺愈怒，直欲跳脚。李二行横身道：“如今酒吃不得，曲听不得。”便呼小二，“何头领火旺，将壶好茶来败火！”其高声答应，先去灶上是跑一周遭儿，执个空壶来陪笑，“三位头领，香茗虽有，只是水冷！”葛四道：“混帐东西，当牛爷爷没茶钱！”小二告饶：“滚水非是佳酿，头领断不至此！”待问时，则道：“这几日买卖尤好，只烧火的不顶事，才手忙脚乱。”此值人静，抽泣尤响。顾天顺闻声细嫩，心生怪异。待见索氏肩抖，哽咽难禁，猛地推开葛、李，奔入后厨。厨间乃大屋，三五个伙计煎炒烹炸正然忙乱，偏套间里烟气重，乃哭声来。顾天顺抢入，墙角里砌口大灶，灶底里半明半暗。锅内大半下水，不温不热。一个伙计背身，叉开两指正吼。顾天顺赶一把扯拽，身影里乃见一儿，长不过四尺，着身麻布粗衣，黢黑面庞赤手缩脚，嘴张得瓢大，一眼望到喉咙里。顾天顺失惊：“小郎，敢是吾天宝弟！”那儿闭口开眼，张瞧半晌，含混点头。顾天顺大怒，“真个岂有此理！”一把抱起，塞裹入怀，气冲冲转身去。伙计瞧见，刹时变脸，各提刀勺意欲拦阻，竟被只手间推打，早个东倒西歪。顾天顺奔大堂，则看客去太半，哪里还有葛、李。其怒不可遏，赶打小二，“你这厮贼胆，敢使吾弟做这营生！”呼喊间，又有人来，“适才寨主闻报，说有官军打入来！”怪道，“却何不见人影，难不成谎报军情！”便阚学道，乃学珐族弟。众人皆指顾天顺，乃喝：“你何人，来此勾当！”因他无应，捶打小二。看客告知，登时大怒，“混帐王八，当吾山寨喜神庄不成！”喝命拿下。左右一声呐喊，蜂拥齐上。顾天顺见刀杖环伺，恐伤天宝，只得束手就擒。索氏见状，急来接子，却被阻隔，撕扯间早有摸索，便只个哭。顾天顺一脸黑，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55)押入聚义厅。盛平忍不得笑，“尊兄，才几日不见，竟是这副样儿！”乃置坐。顾天顺气呼呼侧身，瞥见葛、李，跃身赶打，且呼：“短命贼！吾弟年幼，究何使唤，做这等营生！”葛四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哥哥做得初一，吾做十五！”李二行也道：“爷娘何罪，直被拘押，这般年岁犹担惊受怕！”顾天顺道：“两国交兵，与吾顾家何涉！”葛四道：“既无涉，须不该来！”顾天顺赶一步，劈胸捉住，“信不信吾大军到日，只一战打破你巴公寨，碎尸万断！”葛四怒极，“你来山寨，下战书怎地！”李二行道：“大爷早等不及，拿你祭旗！”乃出刀。顾天宝好容易泪尽，及见寒锋，扭身伏怀，抖作一团。盛平道：“顾兄来，须有话说！”斥退葛、李，落肩只一握，其脚软身抖，几将宝儿丢了。“你吾非是初见，既来山寨，缘何火大！”乃按坐，先问肩伤，再讨来意。顾天顺道：“承你的情，已然大好。”又道，“不才奉兄命来见巴公寨主，愿献锭银二百，彩锦五百，赎他母子！”李二行道：“你赎买去，吾爷娘怎地！”葛四道：“这厮忒小气！”便向众人道：“有其母唱曲，每日须多挣上三五贯，却何指望！”顾天顺道：“你这贼佃客，下辈子饿死！”葛四道：“今生还不知怎活，岂顾来世！”众人大笑，更有个道：“娃儿白净，须不吃白饭。此时烧得水，大几年卖与官宦人家，抑或净了身送去宫里，哪一样也不少赚！”顾天宝情知不妙，唯只是哭。盛平看不像话，“你两个不做正事，究何来此！”葛、李闻听，一字莫回，忙去寨门值守。盛平道：“尊兄去，回复顾天喜：钱银不计多寡，此事万莫能应！”左右一拥齐上，先夺天保，再赶顾天顺，自有人递还坐马。顾天顺行至寨门，犹闻索氏哽咽。直无奈，也只得去了。
回庙寨述说经过，顾洪颜青面灰，顿足曰：“罢了罢了！吾这年岁受这等屈辱，有子须白养，人也甭活！”索焯道：“强人可恶，何不起镇兵一鼓荡平！”因他默然，便只顾催。庞碧道：“顾兄非是不愿。只庙寨新败，折损太过。”又道，“镇兵非彼，还有家业。今统不过三百，且士气全无。贼人不来还罢，倘来时，正不知抵御！”闻此，顾洪大急，“吾儿，倘强人骤至，你妹子怎处！”顾天问道：“大人莫急，只怕他不来！”又道，“强人离巢则无险可凭，刚好一鼓灭之！”顾洪细一思想，“不妥，还是回庄的好！”顾天问道：“倘庄上有失，吾自出兵救应！”顾洪道：“吾聚僮仆集庄丁，固守无虞！”便催顾氏收拾细软，叠无数厢笼，乃行。只顾氏此去，庙寨府库夹带非少。
顾天问唤砚灵来，“倘如你言，或可换吾弟回！”砚灵道：“此昨日事！彼强人，能为料想！”顾天问不乐，喝令逐去。砚灵将去，自语道：“倘换不回，究将军治下，能逃哪儿去！”闻此，庞碧悄道：“童书办说得正是！告急文书送去多日，倘忠正军另委他人，须是不妥！”顾天问乃大急，当下传命，将拘押人等悉数放归。庞碧道：“再去巴公寨，还须童书办走遭儿！”砚灵道：“吾非独去，须有同往！”顾天问惊觉，示意庞碧，乃道：“愚兄闲在，诚心随侍！”砚灵道：“怎敢劳动大驾！有江押衙，足矣。”闻此说，顾、庞泰然，唤来江炎，“童书办巴公寨公干，邀押衙同往，可能行？”江炎一愣，凛道：“吾去！倘不能还，厚恤吾弟。”顾天问满口应允。
次日早行，一路无话，老早至巴公寨。聚义厅上，盛平见砚灵大喜，执握道：“贤弟，多日不见，想刹吾也！”再瞧江炎，“何来官军押送！左右，与吾绑出去斩了！”砚灵急拦，“使不得！此吾好友，新近结交，颇义气！”盛平犹疑，砚灵详说，才作释然，与晁、阚引见，摆酒饮宴。至半酣，砚灵恭道：“小弟来，还有件为难事，求哥哥周全！”待问时，则道：“余供职庙寨，奉顾镇将命往求二哥，唯讨还索氏、顾天保，才好复命！”陆强面有难色，踌躇再三，终告：“究系吾弟。若换旁个，再不能行！”江炎媚道：“还是陆寨主情厚！”稍顷，早有人报与葛、李，一干俱来，皆有不忿。江炎见状，赶忙道之原委。得知家口平安，众人面带喜色，犹道：“不怕他顾天问言而无信！倘做手脚，捕顾那老儿点天灯，小厮喂狗！”乃去。酒罢，砚灵执意去。盛平道：“好兄弟，便留山寨，与吾同享富贵！”砚灵道：“二哥，不是吾说！你作乱殷城县，强据巴公寨，这可是杀头之重罪！王师不日将至，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56)保命尚且不及，奢望富贵！”盛平道：“吾兵强劲，既斩郁肯茁，再讨光州，须一鼓破城。倘那李重进不识进退，发兵上蔡，便他忠正军也夺！”砚灵苦笑，拱手告辞。盛平示意，有亲随捧递两盘，每盘叠锦，上压锭银。砚灵不收，转赠江炎。其大喜，一并收纳入怀。出了聚义厅，驴车已然备下。索氏及幼子换罢新衣，候在街角，眼巴巴地望着。砚灵请索氏上车，递与其子，一行出寨门。盛平领着晁、阚、葛、李、牛来，看砚灵上车，送去里许，遥看他转过岗首，才回。砚灵去不数里，便有顾天顺引家僮早候。于是，将索氏母子换了大车，将驴车放回，不表。
检校太傅兼侍中、招讨使李重进坐镇上蔡。待得书信，知郁肯茁亡，大惊失色，急招节度左押衙、右都虞侯、都指挥使贺询。贺询字文约，祖居齐州。“庙寨镇遏使大意轻敌，遇袭身亡。贼首陆强凶悍好战，既得势，正遣贼兵四下劫掠。镇兵新败，士气正衰，回龙、西李畏敌如虎。倘殷城县有失，光州势危，淮右震荡，江南恐有异动。吾欲提精兵奔袭，擒陆强毁贼巢戡乱事，你以为如何！”贺询道：“癣疥之疾何劳恩相！”又道，“江南新败，战事早歇，属下正闲闷得慌！询不才，乞五百精兵，力战破敌！”李重进道：“顾天喜练兵得法，委庙寨镇遏副使、权知镇遏使事，所部军兵皆为你用。”贺询道：“贼人凭险，恐一时无胜。倘久拖，粮草无继！”李重进道：“粮秣事委殷城池县令交办，便西李、回龙亦为节制，务要功成！”贺询道：“倘不成，自颈谢罪！”李重进道：“前敌事瞬息万变，你可相机处置！”贺询应，乃去。稍后，又光州、殷城县加急讯报，皆告庙寨凶顽暴虐侵扰四乡，急盼大军即刻征剿以期平复云云。李重进览罢，一一作了回书，不表。

贺询领兵，将及殷城县界，指挥使邸信羿道：“郁肯茁征讨巴公寨，先一个晁培乃其部将；再一个阚学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义子、侄女婿！”指挥使朱铎道：“还有这事！”又道，“光这俩，何胜得郁副都指挥使！”贺询道：“再一个河东泼皮，年岁轻好本事，竟为主事！”朱铎笑道：“终个顽劣，能甚见识，恐晁、阚当头！”贺询道：“吾也思谋，不得要领。”朱铎道：“依吾见，管他河东河西庙里庙外，强人偶胜却才骄横，吾军骤袭必使胆颤，只屑一阵擒得晁、阚，再捉泼皮，看张狂！”贺询深以为然，早早安营。值四更，升火造饭。饭罢，大军起程，也不曾知会三镇，直奔巴公寨。巳时，人马转过山脚，远远地望见寨门，早一阵忙乱。邸信羿道：“吾部精锐，久经战阵，岂那泼皮见识！只怕晁、阚心生惧意，龟缩不出。”朱铎道：“便吾引散兵去，引逗那泼皮来，将军掩杀！”于是，大队人马依着山势扎营，朱铎只带了百十人抵门挑战。山上闻报，晁培道：“贺询乃李侍中心腹悍将，曾为衙兵右都头，勇武好斗，积军功为马步军都指挥使。此番来，万不可轻敌！”盛平道：“较之尊兄若何？”晁培道：“某只是没机缘！”盛平道：“可见么！”便聚二百兵，引晁、阚出战。两军对圆，朱铎一马当先，厉喝：“晁培，素闻你谋略过人、孔武了得，却如何失身丧节，甘为下作！”晁培无应，阚学珐道：“你这厮什人？污言秽语，敢是活得不耐烦！”朱铎道：“楚州城破，人畜尽屠，哪来你这无头野鬼！”阚学珐怒道：“合该擒你，为吾黎庶复仇！”挺枪跃马直奔阵前。朱铎舞长刀接战，斗二十合未分胜负，乃呼：“少歇！”各归本阵。鼓响处大军簇拥，邸信羿居首，望见晁培凑前拱手，“培兄，年余不见，一向可好！”晁培答礼——此二人同乡，周师二征，邸信羿伤重，回家静养。及愈，李唐败战，江北归周。两人正说，便贺询来，早不耐烦，“邸指挥使，其不过叛国贼子，理他则甚！”晁培大窘，反讥道：“你那官职唯仗时运，非本事！换吾际遇，早不知死几回哩！”贺询道：“吾才说你，竟敢还口！”晁培愠怒，舞陌刀提缰纵马，贺询接战。此间交斗，邸信羿尴尬，口开无闭，干呆了半晌，只得归阵。两骑马两口刀连斗了十数合，一个奋起神勇，另个心火渐熄倦怠稍显，渐不能抵，转马归阵。贺询气盛，大吼一声：“不要走！”纵马后赶。紧要间盛平出马，提秃斧拦住去路。贺询道：“河东泼皮？”盛平道：“正是二爷！”贺询道：“姑念年轻，误入歧途。本将军网开一面，你逃命去吧！”盛平嘿笑，“某乃巴公寨主！某去，




（章节释义：砚灵上车——江炎虽郁肯茁旧部，因砚灵故不受顾天问青眼、眷顾，此回来巴公寨乃步行。此处不入正文。）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4-18 18:26
(庙巴寨56)保命尚且不及，奢望富贵！”盛平道：“吾兵强劲，既斩郁肯茁，再讨光州，须一鼓破城。倘那李重进 ...

我顶我学习！

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4-19 08:39
我顶我学习！

瞿版客套,远客感念,自当尽心!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57)难不成大位让你！”贺询道：“好狂傲，全不知死！”语音将落，盛平抢前，抡起秃斧迎头打下。贺询横起刀杆招架，就听当一响，星火乱迸坐马连嘶，退去丈许。“好力气，未敢小觑！”其赞道，“只不知招法！”言语间，提缰上马还了一刀。盛平隔拦，便斗在一起。经二十余合，盛平气势，贺询不胜，朱铎大喝一声，纵马舞刀上前夹攻。再十数回合，盛平全无惧意。兵马使冯子太道：“泼皮年轻，又这般难缠。吾等路远，空赶了这多时辰，若再耗去，几时终了！”军使阎习于侧，点首道是。冯子太道：“尊兄神射，何不趁虚施为，管保功成！”阎习便往旗影里隐了，瞧个方便，将硬弓扯作对圆，嗖地下放箭。盛平拨开陌刀，只才回斧，忽听弦响，摆臂间斜肩侧仰，那只箭贴着胸甲飞去。盛平住马，乃喝：“贼子哪个，暗箭伤人！”待见阎习，乃转马，直冲过来。阎习前出，连发两矢。盛平尽力躲过次矢，只才起身，三箭又至。晁、阚惊呼，盛平将秃斧遮面，便噌地一记，矢中斧身，斜弹了去。连射不中，两马将近，阎习挂弓，扭颈疾呼：“兄弟，帮吾缠定了他，才好了断！”挺长枪当先抵住。冯子太闻唤，提缰跃马急奔上前，双战盛平。另侧，贺询、朱铎也自归阵。阎、冯将马走开，围斗五七回合，盛平将马首斜对，正走不快。待错镫，忽地转马，于后紧赶。阎习缓佩，挂长枪抽弓搭箭，只不想蹄声迅疾，士卒乱喊，惊回首，盛平斧至，摆臂隔打，则弦断背折，几将身子砍成两截儿。冯子太回马，正见命丧。惊骇间盛平来，两马相对，其往左手去，隔着老远将长枪照虚里一点，乃加鞭。盛平不舍，调回头紧赶。冯子太绕阵乱走，眼见赶上，乃大急，倒转枪尖单臂执握，扭回身照准一掷。盛平不忙，随轻拨长枪斜去，纵马赶上，一斧斩之。转眼间连折两将，朱铎大怒，拍马舞刀截斗盛平。只才交手，邸信羿来，二马夹攻。阚学珐见不是头，急呼救应。官军队上，贺询将陌刀一摆，当先冲阵。左右劲卒齐声呐喊，奋勇争进。晁、阚前突，迎头撞见，双战贺询。只才交手，后队周兵鼓噪而来，直扑两翼。晁、阚抵死缠斗，士卒胆寒，呼爷喊娘纷纷退后。寨墙上，葛、李早见，使吴继大开门闸，部众争进。贺询见机，丢开晁、阚挥兵抢门。盛平闻呼，忙弃朱、邸，赶过来与阚学珐并骑，左冲右突，一缠贺询，二阻周兵。葛四、李二行喝命放箭，一时间乱矢纷坠，由远及近。官军虽几回冲杀，中伤者多，气势稍挫。巴公寨士卒尽入，门闸紧闭。贺询整军来，就见弓箭手尤众，长枪大戟杂其间。稍隔远，使左右叫骂一回，收兵安营。至晚，计点属下，除了阎、冯，还有数十折损。朱铎道：“陆强马快，身手不差，怪不得副都指挥使遭其毒手。”贺询道：“休涨他人志气！”邸信羿道：“不若调庙寨、西李、回龙三处助战！”贺询深以为然，即刻作书，连夜调兵。
次日未时，庙寨人马先至——顾天问究何来早？其任副使，闻忠正军另发精兵征讨巴公寨，夜半见信，即时传命，天光起阖镇人马飞脚赶来。贺询大喜，乃令扎营。顾天问引一干入见，待问破敌之策，其众漠然。贺询不乐。朱铎道：“事由你庙寨起，将军打问，却何没了言语！”邸信羿道：“风闻贵镇一郭启，阵前交锋招法怪异，堪堪那泼皮敌手！”顾天问道：“这厮忽患急症，便使出手恐难抵战，徒损士气。”帐角里便一人道：“欲破巴公寨其实不难！”顾天问一愣，贺询惊奇，待问之，则押衙江炎。邸、朱兴起，近前讨问，则道：“童宣素知底细，必有良策！”顾天问不屑，“区区一书办，提笔捉字尚可，谈何破敌！”邸信羿道：“倘就你部，从速唤来！”砚灵入，待问时，则道：“欲破巴公寨，吾有上中下三策。上策者，唯一角书信耳！”贺询诧异，邸、朱恭敬，则砚灵答：“将军致书于使相，调栋泉镇遏使助战，则一战功成！”贺询道：“栋泉镇遏使谁个？有这本事！”顾天问道：“莫委字继川，乃河东潞州栋泉镇遏使，更是贼首之舅兄——此人来，恐与之沆瀣一气，为祸非小！”砚灵道：“莫乃河东良将，朝庭命官，岂能因私废公！”顾天问怒道：“吾庙寨哪个不强似他，还不住口！”贺询摆手，只问砚灵，“你于庙寨，何知底细，又云能战！”顾天问道：“这厮乃贼首故旧，结交日久，正有情义！”贺询凛然，乃怒：“竟有这事！”顾天问道：“便那郭十将、高散兵马使，统与贼人一伙！”贺询道：“既如此，却何处置！”顾天问道：“究无大错，唯只约束，莫使生事！”贺询点首，“顾副使说得正是，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8)当吾无人耶！”砚灵一笑，待去时，忙又唤回，再问中策。砚灵道：“巴公寨原有两股：晁培为郁镇遏使部将，盖因时势逼迫，其为自保，不得已躲去巴公寨。”又道，“早时，便有归降之意。只将军首肯，其必结草衔环来报！”顾天问道：“一叛国懦夫，全不识时事，连乡兵也肯降去，要他则甚！”砚灵道：“还一个阚学珐。楚州城破，其归去无门，携子侄兄弟陷于巴公寨。依吾见，将军既不肯招降，网开一面，任他过江还巢。”贺询道：“养虎遗患，此断不能行！”砚灵道：“兵不厌诈！其为旧唐臣子，作乱周地。既去时，国主恐遗祸，断乎不允涉渡。至时，只矫旨，或杀或降生全凭将军！”贺询大笑，“某言出既行，岂可失信于彼！”砚灵道：“非是一国，奢望信义，唯此才妙！”贺询摆手，不允回庙寨，留做听用，仍为书办。砚灵道：“吾与江押衙相趣，一朝分别，竟有些割舍不得！”贺询问江炎职事，知为散兵马使，改为实授，亦留本部。
隔日，西李、回龙兵至，俱由镇将当头，有兵百余。贺询使两镇合兵，绕寨尾驻防，一断粮道，再阻音讯。两镇去，贺询尽拔人马前出一箭之地，寻郁肯茁旧址扎营。陆强闻讯，率三十骑袭扰。顾天问眼红，尽起马军迎战。只才交手，巴公寨寨门大开，晁、阚引步卒来。贺询恐乱战，乃鸣金。顾天问无奈，只得回马，依分派驻兵安营。盛平冲阵，贺询引百骑来，前挡盛平后阻步卒。盛平连冲了两回，不得入。贺询道：“昨日已然交手，再战须不是对手！”盛平道：“果如你言，吾收兵就是！”只才转马，贺询道：“吾见你本事犹好，何不归顺朝庭，于庙寨镇充一镇将。”盛平道：“倘如此，须与那顾氏为伍！”贺询道：“随吾去忠正军，进可为都头、军使，退不失副都头、兵马使。”因无应，又道，“吾见你年轻干练，凡事皆好商量！”盛平道：“你将殷城县付吾，某为镇遏使，晁、阚副使，左右俱镇将，此其一；其二，杀了顾天问！却才思量。”贺询道：“殷城县大，内有庙寨并西李少部，岂能悉数付你！再者，顾副使无过，岂能枉杀！”盛平道：“你不应，只管来战，须不怕你！”朱铎大怒，急欲上前。贺询道：“你且熟思，能降，或可重用。不降，吾大军刻日袭破，须走投无路！”盛平笑道：“休说大话！恼了二爷，莫道你小小殷城县，便光州、忠正军也一发夺了！”贺询大怒，舞刀上前。盛平避战，引军马回巴公寨去了。
周军忙乱了大半日，终将大营扎牢。又两日，葛四把守寨门，有朱铎来。问之，则下战书，便放入来。朱铎入寨门下马，随吴继入聚义厅。盛平看罢来书，提笔道：三日后决战！付与朱铎。其只见盛平、阚学珐在坐，便道：“寨主虽勇，倘无大胜，日久恐粮草无济，山寨危矣！依吾见，早寻后路！”阚学珐道：“你这厮寻死！”喝命绑了，推出去斩首。朱铎急呼：“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阚学珐道：“分明劝降，如何称使！”朱铎道：“某据实以告，如何劝降！”再喝，“那日交手你眼见输了，才借机生事携私报复，须不是汉子行为！”将出厅门，盛平不理，再呼，“这般时候，便杀，也将酒饭来，大爷不做饿死鬼！”阚学珐颜色大变，乃喝：“放了去！来日阵上某必生擒之，且看你说！”恰此时晁培来，闻故也道：“这厮心歹，枭首算他便宜，活该挖眼拔舌！”朱铎道：“吾来，还不如不来！”晁培哼笑：“怕了怎地！”朱铎啐道：“吾来，一下战表，再就是你家书！”晁培一愣，赶忙松绑。朱铎摸出书信，随手一掷。晁培一接不着，尴尬间拾起，望一眼盛平，将书信展开，不数行，唏嘘不已泪眼迷蒙。盛平道：“家书不易，便当置酒，权作回礼。”晁培依言，再三陪礼。朱铎则气息昂昂，拉扯乃去。阚学珐悄道：“此时来书，只恐有诈！”盛平道：“你不见情真意切！况朱铎非是邸信羿，断然不会！”阚学珐道：“阵前，闻寨主说道似有降周心思！”盛平道：“先诛顾天问，再要殷城县，便他贺询肯，忠正军能行！”又道，“吾等聚义，须同生共死，勿生他念。”阚波珐道：“吾为唐臣，不事北周！”盛平道：“唐主画江而治，见为江南国，乃大周番属。仁兄不事周，非唐臣，唯有自立！”阚学珐无语。
回已寨，晁培摆酒，把盏道：“孤身在外，二老愁思，亏地是羿贤弟看顾，却才安好。将军此去千万致意，此大恩没齿不忘！”朱铎道：“邸兄早料着，也曾道：咱交结一回，誓同生死，何说这话！又说：只年许不见，阵前交手眼见落魄，几多悲悯！”便目视之。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59)晁培会意，犹道：“是吾遇人不淑，当有此劫！”屏退左右。朱铎道：“将军进步登高，机遇便在眼前！”晁培道：“某既落草，当与山寨共存亡。请转告羿贤弟，勿打吾的主意！”朱铎道：“某之所道，皆为将军！”见他歉笑，再道，“宅上二老悬望，阿嫂倚门，还一双儿女，将军如何割舍得！”晁培慨叹。朱铎道：“陆寨主年少轻狂，全无世故，纵有本事，专一与朝庭作对，岂能持久，败亡乃须臾间！”幽道，“将军若甘心随侍，降乃人后，便吾都为你不值！”晁培道：“陆寨主英雄了得，况有阚副寨主助力，势头正猛，谁人小觑，如何败亡！”朱铎道：“量他河东泼皮，若非将军苦让，哪来寨主！将军若降，至末为镇遏副使。况他郁肯茁亡，便正使也未可知！”晁培道：“休地说笑！”朱铎离席，腰带间抽出一纸。晁培展看，便贺询亲书，竟所叙一般无二。朱铎道：“委实不须动手，只屑悄开寨门，放吾大军入来！事成，须不与之为伍——兄留庙寨，则陆、阚往忠正军复命；反之亦然！”晁培道：“奈这厮防守甚严，出入门户由葛、李把持。吾于寨中歇马，倘无故近觑，恐生疑窦！”朱铎便催。晁培道：“何玮守后寨，且容吾试言之，或可行！”朱铎大喜，又道：“事成，却何知会？”晁培道：“逢战事，见吾着红袍，于次晚举事。至时，寨墙上悬红灯，后门洞开，只管入来。”朱铎喜甚，开怀畅饮，尽醉而归。
至四日，盛平携晁、阚引劲卒三百寨前列阵。对面官军鼓不响，号不闻，只悄悄地开了角门，朱、邸携轻骑二十余，并告：“都指挥使闻将令，回去忠正军，或有公干。”盛平道：“此须是尔等地不是，约好的也好反悔！”又道，“若是怕了，只管回师，吾不趁人之危！”朱铎怒道：“你这厮好没道理！主将不在，吾引本部军马与你决战！”盛平道：“倘如此，恐胜之不武！”乃收兵，杀猪宰羊，阖寨大宴。阚学珐心疑，“临战退缩，或有诡计！寨主年轻，倘三军疏于戒备，恐有大祸！”偕晁培来见盛平。晁培道：“三军畅饮，能有把持！倘彼众急袭，如之奈何！”盛平道：“二位便放宽心！青天白日，吾便大开寨门，料他也不敢胡撞！”二人无语，乃去。阚学珐不乐，晁培邀往寨中，先茶后酒，直吃了大半日，才醺醺地去了。
阚学珐回已寨合衣而卧，觉醒时更鼓四响，再睡不下，坐至天光，好歹洗漱了，来见盛平。只未言，恰葛四来报：官军免战牌高悬，恐主将未归，不能战。盛平罢了念头，杀猪宰羊饮宴三军。阚学珐摇头，欲去时竟使遭邀饮，只好道：“夜来宿酒，值今头痛欲裂。”盛平道：“珐兄，却何小气！”其状茫然，停步再问，便盛平道：“昨日畅饮，今该回请，却发甚呆！”待其省，犹悄道：“多备精致，吾有佳酿，且稍晚些儿去，直吃得十分大醉便你首功！”阚学珐大惊，再问时，则道：“官军兵势倍强于吾，倘去阵上一刀一枪间厮杀，究何是头！”阚学珐大骇。盛平道：“其不肯力战，当有妙法！你吾佯装不知，诱其深入聚而歼之！”阚学珐道：“却何诱来？”盛平道：“后寨门原何玮与令弟把守。自郁肯茁兵败，老早松心，每晚轮换——昨日须令弟当值，有事便在今晚！”阚学珐失口道：“前日得贺询书信：只吾等弃山寨，可从容南去，就势过江！”盛平道：“吾早知你不肯！”阚学珐恭敬再三，并道：“山寨安危全凭贤弟！”便告辞去了。
阚学珐回，早早备席。将至午时，其只身来。晁培闲坐，闻他邀饮，言道：“区区一席何足挂齿！”学珐不依，执意相请。晁培推辞不过，便携刀马，聚五七名亲随来。至阚寨，余众有阚学道拦下，另室摆酒。晁培只与阚学珐对饮。经数盏，晁培酒色上脸，耳热心跳，早些儿把持不住，急欲告辞。阚学珐道：“共事半载，尊兄海量谁人不知！这般推拒，敢是小弟的酒不好！”晁培无奈，再吃一盏。阚学黎凑趣儿，取大碗，结结实实陪吃一回，且告：“何玮善饮，奈何当值。吾正无事，替转来陪饮。”晁培一惊，几将酒盏打翻，立扯道：“何玮好酒，正忧误事，何由换来！”因恐他去，乃邀对饮。阚学黎强吃两碗，至三碗，淋淋漓漓洒去太半，鞋尖袖口也湿。眼见他强撑不住，学珐叫人搀扶歇下。只他才去，便盛平来，状已半酣。阚学珐恭让，晁培几不能起。盛平才吃一盏，苦个脸道：“这般吃法端地无趣儿！吾有好酒，平素再舍不得。今日好光景，便取来行个酒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