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44) 这日，阚学珐无事，找见盛平道：“平添三五百口，且无外援，恐难持久！”盛平道：“新卒不谙战事，更兼郁氏兵精，匆忙间交手，了无胜算。”晁培也来，并道：“倘久拖，钱粮耗尽，则不战自溃。”盛平道：“如此时，可怎地好！”阚学珐道：“唯聚精兵奋力一博，倘侥幸得胜，才好毁其营寨，补纳钱粮。”盛平闻言，沉吟不语。阚学珐道：“寨主勿忧，吾愿先战！”晁培：“吾亦愿往！”盛平大喜，乃赐酒食，调百余精锐并三十骑出战。出了聚义厅，阚学珐道：“郁肯茁劳师远征，何由惧战！”晁培嘿笑。又道：“叵耐甄亭，缩颈藏头不肯出首。其父后至，竟引乡兵困吾山寨。”晁培道：“其执总教头家眷，又谓奉命，方为寨主。”又道，“若不得陆寨主，甄家父子何来，官军怎至！阚兄，你吾行为究系何苦！”因见摇首，乃叹，“早知如此，何由恭谦，便阚兄，胜之远矣！”阚学珐忙道：“晁兄休说！”又道，“你人马虽不及吾，但多劲卒。人尝言：兵在精，将在勇，便将军耳！”言语间望见门墙上葛、李，便不则声。晁、阚出寨门，并骑远望。对垒营门也开，于左右里各出一支人马。晁培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忙列阵。此时，二人身后为步卒，三十骑卒屯于右翼。官军列阵，二将齐出。司徒勉见晁培，乃呼：“晁兄，多半载不见，一向可好！”晁培答礼，并道：“只闻大军风至，却不想是司徒兄莅临，有失远迎！”再告，“你吾乃故旧，何由苦逼！”司徒勉道：“晁兄，为将者身不由已！况乎，吾来非别，只为救你！”晁培道：“此话怎讲？”司徒勉道：“兄乃周臣，据巴公寨如明珠弃暗，却何苦来！”晁培道：“郁肯茁骄狂桀骜，累谏不从。值兵败，因恐迁怒于吾，不得已来此安身。”司徒勉道：“适才郁镇遏使道：贼兵奸滑，使余误中埋伏，折损甚巨几不保命，实与他将无涉！将军居淄州，与晁培相契，又邻里相望，可代吾传语：晁将军若能归顺朝庭，仍为旧部，于吾庙寨充一镇将。若不愿，便荐回龙镇汪镇遏使，往为镇将。晁兄，你以为如何！”因其神色游离，闭口不语，“晁兄，敢是信不过吾！”阚学珐耳听目见，早耐不住，便喝：“你这厮好利口，还欲说项！”司徒勉并不理会，“晁兄久经战阵，技艺超群，便不归降，移尊就位执掌山寨倒也罢了……”阚学珐怒不可遏，挺枪上前。二马将近，司徒勉张目直叱：“且住！”阚学珐一惊，猛然勒马，便闻：“你这厮南朝败将，犹是作乱抗拒天兵！想江淮数战，汝主尚且束手，况你这匹夫！听吾言语：降，则万事皆休；不然，吾主传命于江南，非但你阵前受戮，犹灭九族！”阚学珐越怒，“这厮，休逞口舌之强！不要走，且吃吾一枪！”骤马上前。司徒勉哈哈大笑，摆刀相迎，两个便斗在一处。经十数合，正胜负未分。薜典道：“晁兄乃吾朝步军副指挥使，弓马娴熟，足堪大任。今据巴公寨边角图存，正为小卒驱使，便吾，也为你不值！”晁培道：“薜兄，此话可说不得！陆寨主年少有为，非是常人可比！”薜典笑道：“话虽如此，只怕你心底里犹有不甘。晁兄，淄州乃富庶之地，你怎好抛妻弃子，置爷娘于不顾，甘心落草！且听吾言，还是归顺了吧！”阚学珐正战，侧耳听闻，便顾不得司徒勉，转马来战。交斗数合，司徒勉得闲，又劝。阚学珐愈怒，再转马，便已声嘶气喘。晁培道：“阚兄与吾一般，你俩个须不仗义！”举起陌刀来战薜典。二马将较，薜典犹道：“晁兄，吾不信砍得下！”其只眼半睁，横担着矛杆当地架开，两匹马半疾半缓缠斗一处。
得知晁、阚出战，甄亭急来寨墙，眼见阚学珐先斗司徒勉，再战薜典。待晁培接战，一骑难堪，不由得惊起，自顾道：“阚寨主不抵！倘有失，山寨危矣！”正搓手顿足间，猛见葛四肩着铁棒寻视寨墙、督促士卒，全然不见情形，乃呼：“你个混账，还不去助战！”其不理会，甄亭急怒，赶一把扯牢，“张眼无珠立耳莫闻，看大爷谁个！”葛四摆臂，猛一记挣开，“叵奈你大爷小爷！有本事去阵前走上几合，斩将立功才是真爷！”甄亭欲打，却见铁棒沉重，捏紧的拳头旋又落下。偏此时，对阵营门大开，人马又来，隐约庙寨旗号。甄亭焦燥，忽瞥右队里混了匹空马，毛色谙熟，正是栗雨疾。“可不作怪！”其攀爬垛口细瞧时，旁隐一人，依稀盛平。盛平来队右，提斧上马，俯身低头缓至队首。待击斧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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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45)那马便飞一般窜了去。薜典正战，两马错镫间，晁培迎头撞见盛平，只才愣神，便擦身过。扭头再瞧，盛平去得疾，早至马后，举斧便砍。薜典走马，冷眼瞧阚学珐气急，偷笑时浦成固大叫：“薜镇将，小心！”舞双刀抢出阵来。薜典一惊，恰才回首，猛见盛平，寒光闪处秃斧劈坠，几将身子砍折。浦成固猛见坠马，半途间惊惧，只才转调头，便盛平来。待避让，却见马快，只得接战。二马相交，盛平只一斧，早将右手刀斩得飞折，去势未减。浦成固哎呀一声，疾闪时，秃斧斜肩劈落，登时命丧。阚学珐叫声好，哪知高低，直抢司徒勉。西李人马只略呆，立脚不住，哄地下散去。司徒勉大急，再瞧阚学珐凶恶，拨转马首往斜刺里去。阚学珐气壮，连击马股，于后紧赶。西李去，回龙人马也乱。盛平将斧头一举，士卒齐喊，上前掩杀。司徒勉走得急，蹄落鼠穴，登时一个前失，将身子搓弄去丈多远。其挣扒起，也顾不得一嘴泥，直奔那口陌刀。阚学珐至，背心里直刺，枪尖透胸，便丧。盛平一路赶杀，迎头撞上郁肯茁。斗不两合，顾天问于左、庞碧在右，携所部疾赶而至，放过两镇就势掩杀。交战多时，巴公寨不敌，大败而回。葛四、李二行待人马尽内，落关闸闭寨门，牢牢地倚住。郁肯茁大怒，移来擂木、云梯，撞门攀墙。牛炳元、符量引士卒斩梯首掷巨石，死战不退。危急间，盛平上墙，援兵骤至，攻守易势。忙乱间，忽一人探头。郁肯茁眼尖，跃马而呼：“甄亭，你往哪里逃！”甄亭闻喝，始见郁肯茁，乃道：“上回大溃，你侥幸脱困。而今再败，看你往哪里逃！”郁肯茁愈怒，挥师猛攻。亲随衙兵连着冲了几回，怎奈矢石纷坠，徒增折损。郁肯茁无奈，只得收兵。
郁肯茁回营计点，手下有数十名镇兵死伤，亲随衙兵也亡命者七、伤十余。待聚回龙、西李两镇，则亡镇将二、副将一，所部人马遗走、折损太半。郁肯茁叹气。庞碧道：“司徒勉、薜典轻敌，死不足惜。吾军虽有折损，锐气犹存。”顾天问道：“乡兵懈怠，只会虚张声势，难堪大用。”庞碧道：“两肋兵少，营垒空虚，正好填补！”于是传令，命乡兵驻防。甄半竹推托不得，只得入见。郁肯茁早一腔火，乃斥：“好你个总教头，放纵已子，为祸光州，敢是反了！”甄半竹苦挨些日，正没好气，“吾积善之家，哪来作歹！”郁肯茁大瞪两眼，回手一指，“适才吾亲眼见，寨墙上不是汝子又系何人！”甄半竹道：“某奉池公命，不计前嫌助将军讨贼——请问吾妻、媳、孙辈何在！”郁肯茁道：“强人掠去，见在巴公寨！”甄半竹道：“吾家口在彼，大军陷日玉石俱焚。敢问将军，吾子不解救去还指望谁人！”郁肯茁道：“吾大军久攻不下，仅凭汝子谈何解救！眼见与强人聚伙，还敢嘴硬！”甄半竹道：“有子作歹，其父当斩，又何招揽！”郁肯茁道：“你当吾不敢！”喝命拿下，推出斩首。庞碧道：“杀了总教头，乡兵难安，池县令面上须不好看！”顾天问也道：“吾大军围困，贼酋难遁。欲斩之，何争此一时！”郁肯茁忿怒稍解，押回甄半竹，并告：“汝子若真心向吾，可为内应。”甄半竹道：“若得自在，早将家口接来，也好约束乡兵，助将军破贼。”郁肯茁道：“但愿你心口相应！”甄半竹道：“将军放心。吾子倘有不法，某先斩之！”便气忿忿去了。
混战不胜，有拾得刀枪斩获首级者俱来报功。阚学珐杀了司徒勉，也受箭伤。盛平赶忙遣匠医调治，拨钱银犒赏。巴公寨屠猪宰羊，大宴三军。阚学珐兴头高启，扎牢左臂也来吃酒。至半酣，盛平道：“今能守牢寨墙，一凭葛、李、牛、符奋勇抵战，再仗阚寨主争先，力诛司徒勉挫动锐气！”阚学珐谦道：“此回陆寨主趁虚捣击，斩薜典诛浦成固，当系首功！”盛平谦让，甄亭幽道：“独晁寨主无功！”众将愕然，尴尬间一并偷瞧。静了半晌，晁培始道：“早闻亭兄武艺超群。如今令堂、妻儿俱得山寨护佑。来日再战，当斩敌酋建大功，威镇淮右！”甄亭便一阵红白，巴结道：“吾来，只是看客。上阵杀敌全凭寨主。”晁培道：“原是看客，竟以为主人来！”随目视，亲随左右一并狂笑，更有呼喊。盛平道：“官兵势众，且操练得法，只死拚恐是不行。”阚学珐道：“寨主当有妙计！”盛平道：“吾欲劫营。只要胆壮，袭扰得法，便是首功！”晁培道：“彼营就在眼前，且寨墙高耸，门闸紧闭，却如何出得去！”盛平目视，便李二行道：“倘于门墙远端悬绳吊坠，须神鬼莫知。”盛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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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46) “吾欲遣你两个去，可能行？”葛、李齐道：“虽死无惧！”晁培拦道：“不妥！”待问时，则道：“二将把守寨门，干系重大，岂可擅离。某不才，愿充此任！”盛平喜道：“晁兄去，定然大功告成！”拨付精壮十余。晁培携丁众，聚亲近另开酒宴。值更深，众人弃了长大兵器，只带了藤牌、硬弓、障刀、灯笼、火把及诸般引火之物，悄坠下墙，没入暗夜。盛平来，悄下吩付了葛四、李二行，才下寨墙，便遇甄亭。其道：“日间晁寨主并未尽心。今值夜半，独使劫营，倘投了官军，怎好！”盛平道：“尊兄放心，料也无妨！”甄亭还欲再劝，盛平哈欠连天，也只得罢了。
是夜三更，忽一阵大乱。郁肯茁急起，就见右寨内外灯火摇曳，杀声顿起。回龙镇兵、殷城县乡兵混作一团，你推吾喊，乱纷纷往大营里挤。郁肯茁道：“强人不至自乱阵脚，还了得！”既命庞、顾弹压，并告：有妖言惑众、临敌退避者斩立决。稍倾，镇兵、乡兵纷归本位，各执刀枪守住寨墙。庞碧命弓箭手列阵，照准火光亮一阵乱射。渐地，寨墙外灯火渐暗，鼓噪渐平，镇兵、乡兵也安静下来。郁肯茁笑道：“陆强那厮，桑树坡底捣弄一回。此番再来，有谁上当！”传命各垒小心把守，闻声勿动，莫为所算。待庞、顾缴令，才放心歇下。只刚睡着，左营喊声乍起，更有人报：贼兵攻入寨墙，焚毁帐篷，赶杀乡兵。郁肯茁惊起，急使顾天问救应，并率庞碧携亲随衙兵引镇兵百余，大开营门左行绕击。行不上百步，远未接战，侧向里鼓声陡起，回望见寨墙上灯笼火把乱舞，寨门大开，一队人马冲杀出来。郁肯茁大怒，回马迎战。行不到半地，彼处人马偃旗息鼓，顺原路返回。待郁肯茁赶到墙下，则寨门紧闭，墙上刀枪林立。葛四、李二行齐道：“郁肯茁，你号勇将，敢来攻城么！”郁肯茁回望，左垒声息，灯火有序，便不理会，收兵回营。稍倾，顾天问报：入寨贼兵只三十余，皆西李胆弱，乡兵盲从，乃为所乘。郁肯茁懊恼一回，再不肯解甲安睡。四更末，右寨里喊声又起。乡兵、镇兵闻命，只将弓箭乱射，郁肯茁也未出营。闹腾一阵，声平火息，便安静下来。至五更，天色微明，有人见晁培疲敝，带着手下回了巴公寨。
三军饭罢，郁肯茁唤兴平来，“你与陆强同窗数载，情义犹存。既战，未免难下狠手！”兴平道：“既从军，国事为念，顾不得私情！”郁肯茁道：“某非责难。只说你两个本事相似，倘不能铲除还须说服，也好为国出力！”兴平道：“良言尽，奈不依从，唯有力战擒之，以正国法！”郁肯茁道：“如此甚好！”便聚兵将，大开营门，抵寨墙列阵。兴平出马，高声喝呼：“陆强，再不来战，吾便攻城了！”话音未落，随一通鼓响，寨门大开，先有晁培、阚学珐，后有牛炳元、符量并骑而出。郁肯茁将槊一摆，三军暂退一箭之地，巴公寨列阵。兴平立马，且呼：“陆强，还不授首！”阚学珐拖着伤臂来，“郭启，你与陆寨主本是兄弟，何缘由为那郁肯茁、顾天问出力！听吾言语，不若来山寨聚首，强似那十将！”晁培也道：“郭壮士，那郁肯茁妇人心想，时常衔恨。你为部属，天长日久恐遭其祸！”兴平道：“胡说些甚！”便指，“尔等非吾对手，且叫那陆强来！”二人暂退，将刀枪一举，大队人马两下里裂开。寨墙里再通鼓，盛平骑那匹栗色马，提着秃斧冲出寨门直抵阵前，巴公寨阵形合一。兴平喝一声：“贼酋，你往哪里逃！”挺枪纵马劈面直刺。盛平往左向带马，将斧头长枪挂定，顺招式直劈入怀。兴平回拨斧柄，顺势点刺。盛平侧肩避让，单臂回摆，拦腰横扫。兴平一击不中，回枪招架，两般兵器当地一响，两骑马便跑开了。圈回马再战，连斗了十数回合未分胜负。
巴公寨里，听着断续鼓响，老弱妇孺忍不得上房。其中一家院落稍大，牛氏正坐，符氏侍立，有仆妇抱小厮满脸张惶。甄亭因满地里乱走，牛氏烦道：“平日间但凡有事须前后左右找寻不见！如今官军来，你表弟、舅子奉命出战，全不知死活！唯你这没心肝，就吾眼前乱晃些甚！”甄亭道：“区区郁肯茁，只几个兵，有什么大不得！”符氏道：“他两本事哪及你半分！官军势大，却只顾叉嘴胡说，蒙混谁个！”便泣道，“刀无眉枪无眼，你有胆便去张一张，有消息赶早知会，莫使悬心！”甄亭道：“莫道张瞧，便阵前厮杀吾怕他个鸟！”又道，“非是不去，只不想争功。真若吾去，只屑片刻将那郁贼扫平荡尽！”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4-13 19:17
(庙巴寨46) “吾欲遣你两个去，可能行？”葛、李齐道：“虽死无惧！”晁培拦道：“不妥！”待问时，则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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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行健 发表于 2016-4-14 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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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47)便气哼哼提了枪，因无遮拦，往后院牵马，叫开寨门，一径跑到阵前。甄半竹一眼瞧见，努嘴瞪眼，背影里摇手。兴平、盛平正然酣斗，至四十合胜负未分。甄亭兴起，哪见其父。
对阵，郁肯茁眼直，不由道：“一点青名不虚传！此二人年轻，便这般功夫。稍加点拨，还了得！”乡兵大都保孔帜权道：“晁、阚自恃了得，甘为副手，眼见这厮非是常人！”庞碧藐之，更道：“此二人师出同门，朝夕相处，自然心意相合。此练就的套路，刹是好看，却非真本事！”郁肯茁诧异，便问。其道：“将军不信，待吾演来！”乃出马，厉声喝道：“郭十将且去，看吾胜他！”隔开兴平，挺戟便刺。待喝问，则道：“陆强，休要逞能，且看吾庞家戟法！”盛平道：“令尊乃名士，本领高强。那日，吾家那老先生来，胜负如何？”庞碧道：“稍顷便知！”言罢，斜肩挑刺，盛平摆斧，便斗在了一起。此番战，便与适才大不相同。经二十余合，盛平道：“将军英雄，某非敌手，且久战，便去也！”庞碧不舍，纵马缠斗。又五七合，盛平嘿道：“某不忍欺祖——将军，何劳苦逼！”庞碧大怒，戟法越发严紧。此时，顾天问跃马而呼：“陆强休走！”上前夹攻。盛平道：“又来了。二爷本事有限，抵不得车轮战，便去也！”将斧头一摆，绕阵而行。庞、顾不舍，紧赶时，晁、阚、牛、符并骑齐出，截住撕杀。未及数合，郁肯茁鞭梢一指，镇兵们一声呐喊，蜂拥上前，两军混战。稍顷，巴公寨不敌，晁、阚、牛、符且战且退。待士卒尽入，便一窝蜂般抢入来，落下关闸，紧闭寨门。郁肯茁不舍，发令攻城。寨墙上滚木擂石如雨打下。经半个时辰，云梯半折，撞木血红，郁肯茁收兵。
安置伤残掩埋殒命，郁肯茁唤甄半竹来，恼道：“适才可见甄亭！”闻曰是，再喝：“吾见其来去自如，须与强人一伙！”甄半竹道：“将军休为所惑！吾大军到日，巴公寨城破在即。吾子倘来去自如，何不携家口脱困！难不成只待城破，自寻死路！”郁肯茁道：“总教头强辩，恐难服众。明日再战，须你先行！”甄半竹道：“贼酋了得。某年事已高，恐有不敌，徒损士气！”郁肯茁道：“你去非战，只为劝降，便甄亭！”甄半竹道：“今日，吾曾阵前三唤。奈为家口所累，莫敢还！”又道，“吾子受制，断不为贼人出力！”郁肯茁道：“你道他不肯，吾道你未劝！若这般时，不如你去巴公寨！”甄半竹汗流浃背，唯拱道：“将军吩付，吾从命就是！”郁肯茁摆手，便退下。
隔日再战，甄半竹当先出马。盛平闻报，急约甄亭，“总教头来，只要尊兄，却怎地好！”晁培道：“令尊乃逼不得已。亭兄去，只恐难上加难！”阚学珐道：“早去，诛了郁肯茁，则万事皆休！”甄亭沉吟半晌，“郁氏此行非只为吾。此行，还请陆寨主居前，吾随后！”于是，盛平引牛、符点二百劲卒，将甄亭隐在旗影里出战。两军对圆，甄半竹将长枪点指，“甄亭，你这逆子！当日自云寻母、寻妻，却往巴公寨落草，眼见贼骨！”甄亭见骂，只好出马，“大人息怒！儿为情势所迫，逼不得已！”甄半竹道：“胡说！你这厮甘心做贼，便亲爷也不顾！”甄亭道：“大人，此言差矣！当日郁肯茁强买，逼死人命。某为拘扣，不得已奉上钱银、坐马，只图了事。及坐马再失，商贾被劫，却与吾甄家何涉！”言至此，便高起喉咙，“郁氏为官一方，好不该半夜打劫，私掠家口。试问，如此情形与强盗何异！”郁肯茁早听不下，乃呼：“甄亭，你这厮不知死！当日你强索良骑，戕害人命。姑念你新近归降，又系总教头独子，某才饶恕！你供状俱在庙寨，且墨迹未干，还敢胡搅！”又道，“你明还暗抢，打劫商家，吾早有人证！你有胆，敢来下马对质，则非但吾庙寨，殷城县里谁不信你！”甄亭道：“你这厮须不眼瞎！”回手一指，“只说吾先还后劫，须见这案物儿所在！”再喝盛平，“陆寨主你且照直说，当日之事可乎有吾！”盛平慨然，“诸事究由吾起，其实与总教头、甄兄无涉！”甄亭道：“那厮，你可听见！”郁肯茁大怒，“强人言语哪来信义！甄总教头，你待怎说！”甄半竹喝：“混帐东西！既无涉，还不归降！”甄亭道：“这厮只顾刑责，哪问凭证，便铁石人也打磨得平！大人，儿欲保命，莫敢从！”盛平道：“春上，其为所败，郁愤未歇，何处寻不来个由头。而今，有总教头助战，其不感恩，反生猜忌。




(关于“欺祖”，度娘上没有注释，就此说明。
先辈不愿做的尴尬或两难事，被后人率性鲁莽地做了，这就叫欺祖——你真能，比祖宗还能！
庞碧尽得家族传承，本领不下其父；只十几个回合盛平说出那话，就是你那本事我都看在眼里啦，欲打欲杀易如反掌，别像你爹那般不识趣儿，赶紧走吧还可保命——庞碧能不急吗！
此处不入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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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48)与其心虚胆颤，不若来山寨早聚！”甄半竹大怒，“好贼子！”挺枪便刺。盛平疾躲，甄亭不敢还手。往返几回，郁肯茁鸣金。甄半竹稍一犹豫，只得回马。兴平来，且呼：“陆强，你这厮甘心作歹，苦害百姓。吾便杀你，太爷跟前自有话说！”盛平亦道：“姓郭的，是吾舍命救你，还道这话！”兴平道：“吾为官军，汝为强盗，哪个要你施救！”言未尽，劈面一枪。盛平将斧头架开，“如今这兄弟做不得，便拚个鱼死网破！”抡起斧子当头劈下。二马走开，缠斗在一处。经十数回合，庞碧恐久战，提戟上前。兴平早望见，便呼：“庞镇将且稍歇，看吾胜他！”言语间反手执枪，圈回马直抢左肋。盛平顺握，舞弄不便，匆忙转把，并告：“做什古怪，难不成便怕了你！”再交手，每每斧起，则枪早到，唯将斧柄上下隔挡，左右躲闪，不上十合连中七枪，衣甲飘零。盛平慌乱，急欲去时，却被兴平走开马，如何得脱！危急间，牛炳元、符量并骑齐出，各执长刀围住兴平。
盛平归阵，满脸流汗，肩头胁下已然见血。甄亭惊道：“贤弟，吾当你英雄了得，竟这般不济事！”盛平漠然垂首。三匹马往来奔走，经十数合，牛、符两口刀裹住兴平，眼见他气力不济，又数合犹不能胜，甄亭大急。恰此，庞碧来，替回兴平。三匹马搅斗，只十数合，牛、符不抵刹是狼狈，甄亭怒起，挺枪跃马，且呼：“二位贤弟莫忙。庞碧，看吾招法！”隔过牛、符拦住庞碧，连斗了十数合。甄半竹心焦，正无奈间，偏郁肯茁出马。甄亭撞见，当下吃惊，急去时，郁肯茁兜头拦道：“自镇上一别，吾以为再见不着。”甄亭道：“兀那败将，见着怎地！”并告，“你只眼前风光，可记得当日张慌！”郁肯茁哼笑，“休张狂！今日战，走的不是好汉！”甄亭大怒，奋勇接战。连斗了十数合，郁肯茁隔枪摆槊，甄亭躲不及，后脑中招，登时落地。郁肯茁疾回马，补打一槊，乃命丧。官军阵上，甄半竹看个满眼，只稍呆愣，一口血雾喷出老远。对阵上，牛炳元、符量大怒，各执长刀跃马上前。郁肯茁抖擞精神奋勇接战。镇兵、乡兵士气陡涨，顿足喝呼。盛平鸣金，牛、符怎回！斗不上十合，郁肯茁逼开长刀，当胸里只一槊，便将符量刺个对穿。牛炳元大惧，急去时，巴公寨士气早坠。盛平弹压不住，随众乃去。郁肯茁大乐，挥兵直进，一路掩杀，抢至寨门。巴公寨士卒争进，扑跌争踏你争吾扯唯个乱字。盛平回马，郁肯茁斥退庞、顾，独自接战。盛平避战，走开马斩杀追兵。郁肯茁则紧赶。往返几遭儿，镇兵、乡兵死伤非少，远远地避开。士卒半入，盛平回马。郁肯茁道：“你这厮祸乱多日，也有今朝！”盛平道：“二爷早等不及！”提缰纵马，举斧便打。郁肯茁将槊架开，待错镫，反手执握。盛平大窘，几回抢不得右肋，仄着身子迎敌。斗不上五七合，郁肯茁每每抢得上风头，几欲功成。恰此时，二马斜颈，待错镫，有人顺过马首，只稍用力，便飞窜起来，几步赶上。郁肯茁稍带缰，却见庞、顾张慌，又闻蹄响。惊回首，斧已至，连透重甲斜肩劈下。此值乱卒尽入，葛四、李二行抢出寨门。待见郁肯茁亡，连呼手下弃了寨门，悉数出战。牛炳元赶回去见告牛氏，惊闻此信犹是不信，待见晁、阚集齐聚亲近，满寨士卒皆往外抢。其将信将疑，及再来，没出寨门，葛、李早抢了官军的大营，晁、阚领着士卒一路赶杀。得命之镇兵、乡兵撒开两脚便只顾走，无移时没了踪影。
麻衣观交手，彭耩只几个回合败下阵来，郁肯茁不乐。再来巴公寨，使彭氏兄弟留守大营看守粮饲。高逸为散兵马使，每日间总来闲坐。这日，兴平出战，郁保提一葫芦酒来——夜里，彭耩打条狗，早剥了皮，肉煮得稀烂。于是，便一肩坐了，你杯吾盏吃起酒来。听着阵前鼓响，彭耘心神无定，只几口便不再吃。忽地，帐外一声咳嗽。郁保去，稍顷回，已然满脸喜色。当问之，怡然半晌，始道：“陆强虽是了得，终有破绽！”高逸醉眼迷离，“吾那外甥绝非等闲，寻常人等绝非敌手！”接着又吃。稍顷，又有人来，乃告：“郭十将虽勇，忽逢对手，正被牛炳元、符量缠斗得不行。”高逸口齿不清，尚问牛、符谁人。彭氏兄弟急起，提起刀枪急欲助战。郁保道：“你二位干系重大，岂可率性而为！”彭耩道：“此大营，兵马犹众，鹿砦高耸，如何有失！”郁保见劝不得，“脚力也无，去了也不顶事！且稍待，容吾寻两匹好马，管保功成！”郁保一转身，彭耩道：“哥哥，须顾不得！不若放把火，





（前文释义：
盛平反手弱，兴平谅不太强。盛平不抵，自然牛、符接战。
然只十数合兴平不支——此不论真假，臊一臊面皮也求之得，或有失手一刀斩之，岂不妙哉，此顾天问心思；
昨战，庞碧怨气未消，今有兴平胜得盛平，再无名之牛、符致兴平不抵，几回遇险，岂庞碧忍得，即刻出马斗败二将，如胜兴平、盛平般出口恶气。
对阵甄亭心高气傲，牛、符联手不及其半，却使兴平连遭凶险，你巴公寨主又何充大！待庞碧出马，牛、符狼狈，自然冲天大怒，提缰跃马奋勇接战。
郁肯茁苦等数日望眼欲穿，今才见着，巴不得一槊杖毙案底凿实，能不出马！
甄亭心虚，岂能久战，张慌命丧。
牛、符急于报复，再亡一人。
巴公寨大势去，士卒狼奔。
盛平恐山寨有失，单骑缀后往来冲突，顾、庞拦斗，郁肯茁才觑短处欲得全功，一并斥退。赶打间非是两马相对，转向容易，当盛平后逐，郁肯茁缓行，能不赶上，一斧命丧。
由此可见，郁肯茁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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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49)内里搅乱，杀出去干净！”彭耘道：“混说些甚！吾去，一探究竟。你留下，守着舅老爷！”彭耩便个一肩扛，“快走快走，急死吾了！”彭耘道：“也罢！郁肯茁不怀好意，大不了咱弟兄裹携了小主人走他娘！”才出帐房，便遇郁保。其满脸张惶，含个哭腔道：“大事不好！二位将军速去救援，吾家老爷为国捐躯了！”高逸登时探直起身子，“谁干的好事！”郁保道：“是陆……强！”才他转身，高逸附耳：“还不快走，大队人马就要杀来了！”彭氏兄弟刹时惊醒，哪顾及粮草，牵着伤马急奔出营。行不上百步，镇兵、乡兵或绕寨或穿营，乱哄哄溃奔而至。
盛平斩了郁肯茁，葛四、李二行集众掩杀，便晁培、阚学珐闻信也来。顾天问、庞碧约束不住，官兵大溃。营内诸兵忽闻凶信，了无战意，便弃营，杂于溃兵间乱走。盛平引葛、李抢得大营，晁、阚绕垒追杀，只一回，将镇兵、乡兵赶得无踪。盛平收兵，一干将佐俱来献功。计点所得，捕获镇兵、乡兵百余，驮口、坐马五十余头、骑，粮米百余担，饲草、兵器、锣鼓、军帐不计其数。盛平大喜，将郁肯茁枭首，悬于寨门示众；阖寨喜庆，杀猪宰羊大摆酒宴。忙乱间，葛四来禀：新捕之镇兵、乡兵吵闹厮打，正无区处。晁培道：“既俘，犹不肯安生，须尽屠之！”盛平道：“此皆乡邻，怎忍加害！”便教葛四：凡降，俱为山寨士卒，且无先后亲近。不降者，打一百军棍，号枷三日，罚作苦役。于是，令出尽降，山寨平添劲卒。
牛炳元收拾起甄亭、符量尸首，有猎户献俘。牛炳元心动，拦下看时，便三五名乡兵、一匹无鞍马、马背上搭卧一人，其手足被系，垂头耷脑一脸血污。拨首细看，一时间大怒，喝呼赶打——此便是甄亭亡，甄半竹吐血坠地，亏得左右背负了，退下阵来。将入大营，思量不妥，绕行寻医。其行不远，官兵溃败，一地乱走，争挤奔踏。唯恐伤了总教头，去岗后躲藏。待盛平收兵，才稍放心，正下岗赶路，被伙猎户撞见，有认得甄半竹，一发拿住，解往山寨请赏。牛炳元逐去猎户，亲释其索，背负入寨。牛氏、符氏见着甄亭、符量怎一个哭字了得。及甄半竹卧病，已是进气无多出气非少，愈加愁苦。盛平闻讯，急来探视。甄半竹一脸焦黄，两眼紧闭，口角青乌。待延医，山寨虽五七个郎中，却精于外创，故吃了一日汤剂，也不大见效。牛氏哭着，扯侄儿寻来。盛平聚晁、阚道：“总教头奉池公命，终不与山寨为伍，却何强留！既郁肯茁亡，亭兄事再无计较，不若归去。”牛氏闻言谢之再三。盛平道：“吾与炳元同生共死，您这说道须是见外。”于是，收拾起车马，头车载了甄半竹，次辆载了甄亭、符量，又后载了牛氏、符氏等，家僮随后。出了巴公寨，盛平嘱道：“总教头为公事伤重。此一路谁人刁难，莫道是池县令、庙寨镇，便吾巴公寨也不依允！”牛氏拜泣。盛平赠百金，引晁、阚、葛、李送出里许。牛氏、符氏不舍，牛炳元又出数里，呆望半日，仍还巴公寨。
盛平集百余士卒分作四队，将葛四、李二行、何玮、阚学黎各率一队，往东、南、西、北各向十五里，专捡高门大户间征缴粮秣；晁培、阚学珐各领精兵百余往来寻哨，以防不测。但有闭门不纳、乡兵抵御者，尽掠村寨。稍后，又使众人散道：吾大军于巴公寨歇马，无意为难。但得粮饲精足，先夺殷城县，再取光州，欲富贵者速来投奔。这些兵马散出去，不三日便得粮米五百余担，猪、牛、羊百余口、头。葛四、李二行做得顺了，还欲远行。盛平严令：扩五里，五日为限。这些奉命，又狠征了一回，才肯罢手。

顾天问回庙寨，顾氏惊闻，木呆半晌，泣泪交叠。顾天问苦劝不住，出见庞碧、彭耘、江炎等道：“郭十将与强人有旧。吾等新败，倘巴公寨来袭，恐为内应！”众人无语，独江炎道：“不若暂行拘押，以防不测。”庞碧犹豫，顾天问称善，彭耘不乐，乃道：“顾将军所叙不假。真若此，莫道郭十将，便童书办、高散兵马及吾弟兄也该拘押！”庞碧忙道：“彭兄多想，顾镇将也只一说，当不得真！”彭耘道：“郁镇遏使亡，新官未到，独独顾镇将有亲……”顾天问忙道：“吾与尊兄、诸将俱是一般！”彭耘冷道：“真若这般，便口里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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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50)心下也怨过几回哩！”言罢，拂袖而去。顾天问白了脸，点指其背：“真真岂有此理！”待庞碧苦劝，顾天问道：“李二行庙寨作歹皆父兄枉纵，此种情形焉能作罢！”郁保道：“便其左右也不能饶！”庞碧道：“须不是弥天大罪，怎好株连！”郁保道：“管他哩！吾闻李二行至孝，或可一用！”顾天问未置可否，先与庞碧商议定，具文忠正军，直言巴公寨骁勇，连战不利，急盼救兵；暗下里悄置一院，使郁保将李二行等爷娘兄弟并宣氏两口儿尽行拘押。由此，有镇兵们把门，送衣送饭络绎不绝。因郁氏亲随时常骚扰，一时间悲声不绝。
顾天问拘押人等，巴公寨里慌了手脚，齐齐找来。盛平遥见葛四，乃告：“旁人便罢，你来则甚！”葛四道：“老娘被逐，想来投奔无所，往高台村借住。顾天问使郁保来，乃将老娘、兄长混宣家作一堆儿捉了。”盛平道：“原来如此，端地可恶！”略一沉吟，“人生在世谁个没爷娘兄弟。若不允，于理不公；倘允，恐吃大亏。”因葛、李无语，“也罢，某才得便，伙你等走遭儿！”于是欣喜。阚学珐道：“贤弟乃山寨之主，岂能涉险！”盛平道：“你二位留守，有什不放心！”待晁培拦劝，只说一天半日间回，也只得罢了。葛、李将手下聚齐，换上粗衣旧鞋，执短械先行。至晚，盛平携牛炳元引二十余骑驰援。
葛、李等距庙寨尚远，就坟地里扎营。值二更，盛平至，才就茅屋里升起火堆。歇至天明，路上有人，盛平遣两个精细的入去打探。经一个多时辰，二人回。葛四急问，则道：“原非熟路，打听许久，才寻至张宅后院。二位头领并诸位弟兄家眷俱押于此，门里门外只五七名镇兵，其状随意。”肚里咕叫，早有人接来包裹，内里面除大饼、馒头，还些儿卤菜。葛四变色，“吃吃吃，吃饱了挺尸！”便喝，“还不就此直杀入去，等甚！”盛平不忙，便问李二行。其道：“张家原本大户，新近败落，后院见充菜园，虽有房舍，却也破旧。只一样——离着寨门尚远！”二人也道：“此居寨右，少说有大半里。”盛平饱食，选两个再去。经大半个时辰，二人回报：“寨门处查问不严，街上行人无多，只张宅左右关门闭户，愈显清净。”盛平笑道：“吾道么，这厮必有埋伏！倘直闯入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葛四道：“如此时，可怎好？”盛平幽道：“顾家须不在庙寨！”李二行醒道：“先生说得是！拘咱爷娘，且看他躲藏！”葛四道：“顾姓人多，喜神庄把守甚严，且路径不熟！”李二行道：“吾有个交好兄弟，祖居喜神庄，家境尤好，颇仗义，善使枪棒，甚是了得。”葛四道：“吾闻其声名不佳，带累爷娘。”李二行道：“是顾家相中铺号，几回盘买，竟无所得。于是乎凑巧一日，诱他吃得烂醉，辅以赌局，只一回输个精光。爷娘气病，数日乃亡。为葬二老，其借贷顾家，不得已投靠。此兄有心报复，吾一说准成！”盛平大喜，便使骑卒看马，余众随着葛、李、牛三三两往喜神庄外聚齐。
李二行安顿下众人，独自包裹起头脸，顺大道来到庄口。此时有客商来，混迹于店伙间，推车牵马挨挤入来。独身走到庄北，遁小径至巷尾，便一人倚墙向阳。抵凑悄道：“啥时辰，还这般好睡！”便吴继。其醒睡开眼，立时笑道：“吾道谁人，原来大王！”李二行掩口再瞧，左右无人。吴继道：“哥哥发财，几时想起兄弟！”李二行将十两个锭子塞递了。吴继捏托指尖，举望道：“好亲，许久不来，吾几乎认不得！”便忙掖腰，牵手入来。此院深两丈，草房三间，泥墙低矮，院门也没。“哥哥不在山上快活，来此则甚！”李二行道：“吾弟兄爷娘被执，正求贤弟帮衬。”吴继道：“承蒙看觑，便水里火里也走上一遭儿！”李二行情形尽叙，吴继挠头，“顾家势大，僮仆愈多。况庭高院深，纵闯入去，如何得手！”李二行道：“且去相看，再作道理！”一迳转去，果见院墙高耸，宅门厚重，门首里五七条闲汉张眼乱瞧。转去后街，则高门紧闭，半日里没个人影。李二行正愁，忽路右一处门墙洞开，不时有客商牵牛引骡进出。李二行怪而问之，则道：“几时不来，如何便忘——顾家老店开了些年，只眼下红火！”李二行顺眼再瞧，顾家店、宅只一墙之隔，便自顾道：“有了！”调头乃回。入吴家小院，忽闻大哗，更有庄丁、乡兵赶入窄径挨门搜捡。李二行忙躲，却屋窄墙矮，连个箱柜也无。急切间便有人来，口里边道：“大郎，可有生人？”吴继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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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51)歪斜身子门口半掩，“一日间三查，也没个消停。如今正一个没吃喝，几时送抵！”那人笑道：“不屑押解——吾稍后来，把酒烫好！”吴继道：“吾黄汤正温，正好候你！”那人道：“不是说耍！顾保正查得严紧，倘有强人来，捉了有赏！”吴继道：“吾自荐，一得饱食！二免整夜蹲守，腰酸脚麻。”便怨，“只才睡下，又被吵醒，夜来须站不直！”那人道：“原该尊兄当职！”便道打搅，乃去。吴继道：“每日里不时统查。二哥来，却才赶上。”又道，“哥哥且不忙去，吃回酒来！”便将独养的鸡婆杀了，剖洗干净煮炖起来。李二行算计定了，告之详尽。吴继拍着胸脯道：“这等小事，二哥便放宽心！”待肉熟，将粗盘盛下，往街上赊壶老酒，叫张饼，吃喝起来。只两碗，吴继话多。李二行暗笑，悄下藏酒。其左寻右找不见，乃道：“倘无酒食，某心不诚意不切。既有时，又哥哥守着，直须醉饱！”李二行道：“真若这般，须误正事！”吴继警醒，便无再讨。无移时鸡肉、大饼争干食尽，犹将根鸡骨乱啃。李二行道：“事毕，贤弟随吾去巴公寨，自有好处！”吴继道：“金分得，银分得，肉也吃得，只酒罢了！”便笑。歇至天晚，李二行再三叮嘱，吴继于腰间盘系绳索，衣摆遮掩，挂口横刀送抵庄口，只道是表兄探访，从门缝儿里挤出，乃去。
葛四早不耐烦，一见便道：“庄里边儿一通乱，只当有事！好容易天黑，正要杀入去，亏是牛头领拦阻！”李二行道：“还好没去！”再问盛平，则多半日未见，乃大急。牛炳元道：“敢是时辰至！”李二行汗下，犹道：“今朝错失，还有明日，何争此一时！”葛四道：“咱爷娘受苦，两眼望穿！黑夜长漫，知甚情形，倘为知觉还了得！”便喝左右，“你等若有肝胆，且随吾杀入去！”李二行道：“先生不来，谁敢主张！”葛四怒道：“你不敢吾敢！”李二行拗不过，再问牛炳元，竟也一意。直无奈，留两个去路上候着，携部众悄摸至喜神庄。此值天黑，庄门紧闭，寨墙上几盏灯笼随风乱晃。二更时，有人执手灯朝垛口里摇摆，俨然张瞧，并道：“吾就不信，太平时节敢有谁送死！”言罢，推说方便，乃下墙。只才落地，便哎呀一声，随手掼灯，且呼：“谁干得好事，将屎尿丢在这里！”庄门上一阵哄笑。其跺跺脚，念叨叨往左手去，便吴继。经二十丈远近，寨墙下有株老槐树。茅厕悄转，吴继倚树前后张瞧，只轻咳，便有应声。其摘下绳索一头拴牢，另头外抛。于是李二行当先，葛四随后，再就是牛炳元，一行人援绳上爬，溜至墙下，潜去巷尾。李二行将牛炳元引见了，并告：“尊兄守此间，只待火起，早夺庄门，吾等也好出来！”因无应，葛四怒道：“倘夺不下，将吾等陷了，寨主须不饶你！”牛炳元大急，直欲吵嚷。李二行忙地劝解，使吴继仍上寨墙，叮嘱部众，留下五七，顺小径摸去。
转到顾家店后门，悄地拨栓，葛四潜入。一个伙计提灯来，猛抬头，讶道：“尊客谁人？这时节何来此间！”及见锋刃闪光，立时呆住。葛四扑道：“去你娘的尊客！”只一刀砍下头来。后门大敞，部众一拥而入。葛四四望，就见宽大零乱，满鼻腥臊气，“真是奇了，莫非顾家住在牛圈里！”赶去棚侧，却见伙计上料担水，满栏的牲口吃草。葛四不乐，“这李二，真是害人！”摘灯笼就势放火。有伙计先见光亮，初还惊疑，待闻烟气，抄起扁担、铁叉赶出来一瞧，便嚷：“兀那痴汉竟敢放火，讨死怎地！”待近，始见他执握横刀，身上有血，心下早忙。只才交手，一人被斩，另三个岂肯立脚，转身就跑，变了调儿喊：“快来人，谁家伙计疯了，便申六哥也杀！”一时间吵喊动了，满院的伙计皆惊。前堂中院及套院皆来，棚户间火连成片。葛四插刀，抄起根撞门杠喝：“谁家伙计，便天王老子也雇不得！”又道，“吾是你巴公寨牛爷爷，识相的还不纳命！”冲起身来一通混打，伙计们抵不住，哄地下散了。葛四兴起，掂脚正赶，留宿的商贾、伴当、驮夫也来。此时后院里满耳的牲口哀嚎，满鼻的粮米、丝锦、生漆、药材烟气，正不知谁物儿过火。众人眼急，使拳踢脚抄家火齐来。葛四见人多，心下暗喜，大吼一声，奋勇接战。虽四下环缠，其指前打后招左实右，只摆舞一通，十数倒地。余者的心惊，便一人吆喝：“贼人凶悍！哪个没本事，休地碍手脚！”于是伙计、驮夫们纷纷后退，留五七精壮围堵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