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庙巴寨65)解泡屎尿，四仰八叉回屋躺下，大瞪起两眼瞧着屋顶出神。窗前细语，正不听闻，飘乎入耳，只闻道：庙寨军突入巴公寨，却中伏兵，自镇遏副使下悉数命丧……彭耩大惊，提着棍子跑出来，“好大胆，与贼人鼓势，胡说些甚！”小二一惊，便呆；另个便烧火的小厮，一溜烟走了。眼见拳脚齐下，小二争道：“不是吾，是客人……不是……乡邻们俱这般说！”彭耩道：“你带吾去！若不是，一棍子打死，撕烂你嘴！”前厅里二十余围坐，七嘴八舌正然开讲。细听之下，果如小二言语。彭耩喝一声，捣门扇大踏步来，“都不要走！吾乃庙寨军将，奉将令查寻细作，误走此间。适才那话皆入吾耳。若真还罢；若假，吾棍子认不得人！”众人面面相觑，只好捡口舌灵利的叙之原委。彭耩不听则已，一听便呼：“妙啊！郁肯茁先死，顾天问又亡，看谁个为难二爷！”又一转念，“阖镇皆亡，却不苦了哥哥并那小主人！”乃大急，泣泪交叠，一跺脚，拖棍而去。见此情形，店主也呆。待想起宿饭钱，催小二忙赶时，哪里还有人影。
一路上，彭耩自言自语，反复揣摩，日不近午距大营非远。弃小径，分开荆棘一路疾走，邻陡壁走投无径，急切间忽闻蹄响，拨枝杈往下一瞧，登时大怒。原来，侧后里来数骑，大半儿官军，正当中一位老者，灰发白须，可不是彭溪。彭耩大喝一声，扯树梢奋力一跃，顺陡坡溜滑下地。马晓正走，猛见彭耩，“好混帐！二爷究何重罪，莫乎不赦，要你把大人捉来！”闻喝，左右拔刀挺枪，“哪儿来野汉，青天白日里打劫，难不成没眼！”各拨战马围拢来。彭溪唤：“此小儿，非贼汉，庙寨当差！”马晓乃醒，急呼住手，一行勒马。彭耩不依，摆棍犹打。彭溪变色，乃喝：“你这厮不在营中效力，跑此则甚！倘若犯歹，莫道军法，岂吾能饶！”彭耩道：“吾做歹，自有性命抵偿，犯不上您来！”彭溪怒道：“吾何愿来！皆尔等不肯上进，征剿不利，贺都指挥邀吾助战！”彭耩道：“休听胡说！阵前有吾弟兄，您老这般年纪，早该静养，何管这些！”便揽缰，转马欲回。马晓醒悟，如何肯放，喝命遮拦，争执再起。拉扯间，彭溪大怒，“你这狗头则甚！”彭耩道：“他们拿吾不着，才来骗您！”彭溪乃叹：“你这厮果然作歹，须不苟活！”又道，“如今天下一家，你躲去哪里！”使家僮绑了，转过山脚往大营来。
庞碧找不见等不回，告知彭耘，彭耘虽急，却不与兴平知晓。二日，闻家爷至，忙来中军大营。彭耩见兄，始知无碍，心下稍安。贺询见彭溪，喜迎道：“老先生路途劳顿，究何时、何地拿个人来！”莫委早忍不住，“昨日便这厮拦路打劫，伤吾坐马！”贺询转脸，“莫镇遏使河东来，理一方军政，遭此调弄，还了得！”便吩咐，推出去斩首。彭耩连声呼救，彭溪不理，彭耘大急，一头闯入，“耩乃舍弟，愚顽至极。某不才，愿弃本职以为赎罪！”邸信羿道：“战事正酣。因小过而损大将，不吉！”莫委怒气稍解，乃道：“此子憨直。某只随口一说，不必认真！”贺询见说，放回彭耩，且斥：“若非诸将求情、尔父年老，岂肯饶你！”乱棍逐出，彭耘也就退下。待摆酒，邸、朱作陪。席间，贺询道：“先生年高，见多识广，欲破巴公寨，当有妙计教吾！”彭溪道：“某老朽，行将就木，计将安出！”又道，“吾二子皆于军中效力。其若不能，老朽何为！”贺询道：“先生祖居殷城县，广有人脉。如今庙寨镇郁、顾皆亡，余为国事思想，欲先生为镇遏使！”彭溪道：“某无功，何堪大任！”贺询拦告：“先生为使，理一方军民，此其一；其二，招降巴公寨叛众！”彭溪道：“陆、晁、阚皆外乡人，素未谋面，却何招降！”贺询道：“先生不识，自有谙熟！”乃唤砚灵。待见，莫委道：“吾道哪个，原是你这厮害吾！”贺询便问。莫委道：“陆强有义弟，清秀俊雅相貌不凡。只不想却这里见着！”朱铎道：“镇遏使不识书办？”莫委道：“值拴马岭役，其远游，不留壮士村，故尔不识！”又道，“此间多少猛将！欲破巴公寨，何用吾疲敝远足！”砚灵道：“将军与二哥有亲，正好为朝庭出力！”莫委道：“贤弟亦是，何不劝降！”砚灵道：“吾去巴公寨公干，还不曾劝降，直欲强留！亏地是二哥醉酒，才得出逃。”莫委还欲再说，贺询使去后寨，督查两镇及后补乡兵之布防；事毕，再去殷城县催办粮秣。砚灵去，彭溪再吃不下，乃道：“权职所系，干系非小！某老矣，端地无能！”贺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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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66)“老将军休地过谦！但有难事，便讲！”彭溪道：“庙寨欠收，饥态毕显。便降了巴公寨，大军去时饥民复起，如之奈何！”贺询道：“依先生，却该如何？”彭溪道：“罢除兵役，再拨粮米两千石！”朱铎道：“凡镇有兵，此定制，却何改得！”邸信羿道：“战事正频，从来都是征粮加赋！”朱铎道“先生道之容易，却哪得粮米来！”贺询想一想，“此战骤胜，吾有军粮百石或可支应！”彭溪摇头。贺询道：“等破了巴公寨，一应钱粮辎重吾大军分毫不取，皆与先生！”彭溪不应。贺询道：“吾请使相令，要殷城县再借粮米两百石，总能支应！”莫委道：“先生只管应下，咱好从长计较！”朱、邸也劝，彭溪只得首肯。于是，开怀畅饮，满坐尽醉。莫委安歇，彭溪自有耘、耩接去，不表。

阚学珐斩了晁培，摆酒庆功。盛平闷头吃酒，稍顷半酣，趁酒意遣阚学道把守前门。阚学珐兴头正浓，也未理会。葛、李、吴把盏，笑道：“昨诛顾天问，贤弟似不快意；今杀晁培，敢愚兄抢了头功！”盛平摆手，“没的事！”值再劝，盛平道：“甄亭之亡，尊兄以为如何？”便答：“其插标卖首，徒有虚名！”盛平道：“还有郁肯茁、顾天问！”其慨然，乃告：“皆勇将也！”盛平笑道：“比吾若何？”则嘿：“远不及也！”盛平道：“巴公寨还有郭启！”学珐迟疑，口开无词，便道：“此敌虽劲，某无惧也！”阚学黎道：“既如此，何谓不乐？”盛平道：“唯忧童宣！”阚学珐哂道：“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何足道哉！”盛平道:“此生多谋，来山寨只一遭儿，生多少事！”阚学珐道：“朱铎说反了晁培，其实与令弟无涉！”盛平道：“没这厮朱铎何来，又甚捣弄！值今，正不知打算！”阚学珐道：“贤弟且放宽心！吾寨墙高厚，士气正旺，官兵还飞进来不成！”便来把盏。盛平泪下，点指葛、李、吴道：“你等死心塌地随吾上山，本想快活，其实苦害！”三个忙了手脚，正不知劝解。盛平道：“某年弱，若非诸君帮扶哪有今日！”三个跪地，口莫能言。阚学珐道：“贤弟，此话何来！”盛平坐地，“某日，小弟倘有差迟，尊兄可愿如骨肉般看觑！”阚学珐惊道：“贤弟，此言不吉，休地乱说！”盛平不依，乃设誓道：“吾等聚义一回，生不同时死同穴！”盛平却才喜欢，又吃两盏便推酒醉，回去歇下。众人无趣，也就散了。
贺询聚将，莫委、彭溪、莫晏悉至。其道：“陆强狡诈，孔武难抵。莫兄乃河东良将，今日战，全凭尊兄！”莫委道：“愚弟来得匆忙，又没部属，恐难胜！”贺询一凛，不乐道：“将军欲回河东调兵？”莫委道：“这倒不必！捡能征善战暂借两员，方好！”贺询道是，口询目视间，朱、邸一并抢道：“某愿往！”莫委道：“二位将军乃使相爱将，都指挥使臂膀，如何使得！”贺询道：“唯只堪用，没什么使不得！”庞碧也道：“某不才，愿随将军破敌！”莫委道：“有庞镇将最好！”再问彭溪：“吾欲借二郎一用。可能行？”贺询泰然，立时接口：“就这，还讲甚借！”莫委道：“将军一言驷马难追！自此，二郎乃吾栋泉部将！”彭溪道：“承蒙看觑，敢不从命！”贺询道：“闻贵镇有个郭十将，十分了得！”彭溪道：“有郭启，可正病着。”莫委道：“究何症，可还要紧？”彭溪道：“已将息些日，大略就好。”待唤时，甥舅同至。莫委待瞧，面皮青黄隐有菜色，心下稍安。贺询道：“主上三征，右使临危受命，凭勇力，经血战，达楚州。然孤城久困，岂能支撑！果然，右使亡，楚州破。吾主彰其忠勇，赠正议大夫、忠武将军，城外立祀，依时享祭。”兴平含泪，“江南李氏复赠中书侍郎、右司御。”贺询道：“吾知你家传功夫了得，奈何居丧，怎忍夺孝为朝庭出力。也罢，便将息些日，待体健，再往楚州不迟。”兴平道：“家爷殁，为子者不能执孝亲祭！每念至此五内俱焚，恨不得肋生双翅一朝飞去。” 贺询道：“汝为镇兵十将，巴公寨不破，恐难成行；再者，楚州路远，亦多险阻！”兴平道：“但抵楚州，虽死无憾！”贺询乃叹：“念致诚，吾脱你庙寨军籍，以成宿愿！”兴平道：“将军大恩，远足没齿不忘！”言罢，伏拜于地。贺询扶道：“既能生，何须死！吾多派精细随侍左右！”兴平道：“一介草民，何劳将军如此厚待！”复拜道，“真若此，岂不折杀！”贺询道：“某经苦战，披肝沥胆得这职事，以生念往，却也惺惺相惜！”言至此，屏退诸将，“以壮士身手，甘为平庸岂非可惜！”揽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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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67) “贤弟若肯屈尊，楚州回程，于吾部可为步军都头，抑或军使！”兴平道：“某无功，安敢奢望！”贺询道：“也罢！吾荐你去忠正军李恩相处，招讨使衙门寻一正职！”兴平道：“多谢将军美意。家爷殁，某已心死！”待问高逸，则道：“甥儿从小便跟定了吾。其去楚州，吾能不去！”贺询慨然，乃放行。待甥、舅去，便招莫、彭、朱、邸商议战法、出兵次弟，不表。
次日巳时，闻官兵搦战，盛平集劲卒两百，引阚学珐、葛四、李二行出战。两军对圆，贺询出马。盛平道：“决战日，你言而无信，却使顾天问乘夜暗偷于吾。似这等宵小，须不是大丈夫行为。”贺询道：“晁培有意归降，甘为内应，却何偷袭！”盛平道：“此旧事，不提也罢！”提缰纵马，摆斧邀战。贺询道：“且不忙，吾有尊客，你看谁来！”言未了，门旗下闪出一员老将，须发灰白。盛平不识，便问。贺询道：“此前朝余台镇遏使彭老将军！旷殷城县，唯此公至诚忠厚！”盛平一愣，恭道：“原是先生！”贺询道：“某从善如流，肯请招讨使委老将军庙寨镇遏使。汝践旧言，降，则为副使！”盛平大笑，“吾要殷城县，绝非庙寨，更不是副使！”贺询道：“好男儿言出既行，岂可无信！吾大军前堵后迫，你出寨不能，却还妄想！”因无答，阚学珐大怒，乃呼：“郁肯茁、顾天问皆亡，难不成你强似则个！”贺询大笑，直谓盛平：“敢是你无信义，甘为妇人！”彭溪道：“老犬吠日苟延残喘，能候几时——壮士英武，不须与老卒为伍！”盛平道：“不是这话！早慕先生威名，但能受教，乃造化！”彭溪道：“天下纷扰，黎庶愁苦！似壮士，两军阵上博取功名不过举手之劳，强似薅扰！”盛平道：“先生教训得是，某是逼不得已！若朝庭英明，早委先生于庙寨，断无今日之祸！”彭溪道：“壮士肯降，某提灯饲马，甘居末位；若非，吾不担这虚名！”盛平道：“先生休地这说！”贺询道：“庙寨乃光州要冲，所辖村镇三十余，税赋丰厚！”盛平道：“吾非郁肯茁、顾天问，通晓道义，不问财色！你直将殷城县付吾，不然一马轻取，再战光州！”贺询道：“大胆！”盛平道：“倘那李重进不识进退，便他忠正军也夺！”贺询道：“良言难进，只怕你到手的也没！”画角响处，门旗下又来一将。盛平轻瞥，乃惊：“哎呀，怎地是你！”莫委道：“二郎，你竟敢恃强作乱，为祸一方！”盛平道：“天南地北，原本相安无事，却何寻到这里！”莫委道：“天下一家，你跑去天边不成！”盛平道：“某知矣，定是童宣害吾！”莫委道：“妹婿，听吾言语：早降，便副使，也为朝庭出力，免二老悬心。”盛平道：“为官不自在！兄长倘来吾巴公寨，不才愿赠寨主之位！”莫委道：“混帐，你这厮不肯上进，却还劝吾！”言罢，纵马挺枪。盛平拨马，“真是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莫委一枪刺空，回马乃喝：“怎不还手！”盛平道：“早知今日，拴马岭须不帮你！”莫委道：“你为朝庭效力，却何帮吾！”盛平道：“你好本事，杀吾好了！”莫委道：“吾便杀，上为朝庭，下为黎庶！”言罢，挺枪又刺。盛平再让，便道：“你这反贼，再不还手，只当吾放过你！”盛平大怒，举斧相迎，两下便斗在了一起。
后队里葛四听这番言语，心下悬起。待交手，莫委战十数合犹是不去。阚学珐喝令，一时间鼓声、喊声四起。又十数合，盛平眼拙手慢，渐渐不抵。葛、李大急，急欲助战。阚学珐道：“此人不凡。你二位压住阵脚，待吾胜他！”挺枪纵马，夹攻莫委。巴公寨上士气复炽，鼓声愈急。经五七回合，朱铎不乐，“好强盗，当吾无人耶！”纵马摇戟冲突入来。此值阚学珐缠斗莫委，莫委眼里只有盛平，盛平将马乱走，朱铎赶起阚学珐，四个人四骑马搅打一处。又数合，盛平虚晃一斧，忽地转马，连击数杆，那匹栗色马便飞一般去。莫委稍放眼，乃大惊，便喝：“朱指挥小心！”朱铎邀战，闻声回首，则盛平至，秃斧斜肩斩落。其哎呀一声，退镫低首间两臂往马鞍桥上死命一推，随吭哧一响，盔缨连着马颈子砍折，人也倒飞出去。阚学珐斜刺里来，与无首马一错镫，刹时间满脸血污，反被朱铎从枪尖下滚了去。其又气又急，拭净血迹，待回马，被莫委兜住。盛平收缰不住，好容易转马，莫晏、庞碧早抢在葛、李前头将人接回。盛平替回阚学珐，只数合，莫委道：“贼酋，某非对手，休赶！”拨马先去。盛平稍一犹豫，再赶时，已出半箭之地。莫委在先，眼见后马渐近，扭身接战。不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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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68) “兄弟，吾有话说！”盛平勒马，倒提着秃斧。莫委眨眼，“好兄弟，随吾去栋泉，自有好处！”盛平道：“吾去时，阖寨弟兄却何走脱！”莫委大笑：“他走不脱，谅你也走不脱！”便莫晏、庞碧、彭耩携十余精骑斜刺里来。盛平大怒，“好你这厮，竟敢骗吾！”乃回马，厉呼：“挡吾者死，避吾者生！”莫晏无惧，挺身接战。不三合，莫委、庞碧、彭耩骤马上前，围挡厮杀。“好你个，全不记拴马岭贼人强悍，你弟兄束手无策，谁人帮你！”闻此，莫晏便惭愧状，虚晃一枪让到一旁。盛平打马，去不上三丈远，便有朱铎抢前，“好强盗，还吾马来！”捻长枪劈面便打。莫委勒马，飞沫直斥：“你食朝庭俸禄，敢与强人有私！”莫晏无语。“休提什拴马岭！当下只见贼酋，没个兄弟、妹婿！”莫晏无奈，回马再战。又数合，“陆强，你若肯降，吾包你不死！”盛平恨道：“好好好，这遭儿不是吾强，是你强！只以后仔细，不要落单！”虚晃一斧，撞开莫晏一路狂奔。莫委紧赶，转山脚见他立马，状犹不舍。“贼酋，还不束手！”聚部众后逐。遥见他躲下大道，一马当先于后紧赶。一去数里，值坡地，四下里顽石密布，杂草荆棘横生，窄径似无。众人张瞧，盛平先行时常下马，劈荆开路。庞碧后赶，猛见斜径，陡地兴起，马上加鞭风一般绕行里许，兜头拦住。“陆强，吾庙寨新立，镇遏使被你打杀一对！今日兵败，看你往哪里逃！”眼前是块凹地，阔不过十丈，只稍平，一周遭儿荆棘丛生。盛平立马于当央，“庞碧，胜了吾才是好汉！”执斧待战。庞碧兜转坐马，围斗五遭儿便忙住手。原来，其坐马一蹄踏空，眼见跛脚；再看自家，左腿自膝下划破数处，处处见血。盛平见弃战，追兵又近，缓佩乃去。朱铎新换坐马，蹄脚稍缓，反彭耩赶去前头。下缓坡转低岗，眼看且近，“二老爷缓行！此径时断时续，两翼渐高，似乎绝路！”盛平不理。待又说，便住马，“可是彭家二哥？”彭耩惊道：“不敢当！”再去一程，满眼陡壁，杂木乱草斜掉，已然尽头。彭耩弃棍下马，恭道：“郭十将乃吾幼主！二老爷，请回马！”盛平下地倚斧，抚骑道：“世事艰难，人心不轨，难得你彭家义气！前日误伤你马，今将此骑偿你！”彭耩道：“此二老爷珍爱之物，何敢收取！”盛平道：“兄弟，好生看觑！”此值蹄声渐近，盛平伏壁攀枝寻隙而上，只三五个腾挪便数丈高下。待朱铎至，哪里还有人影。看彭耩得了斧头快马，其大急，“你这厮何不缠定贼首，吃他走脱！”彭耩哼笑，只当不闻。莫委、庞碧、莫晏引众骑来，朱铎不舍，上壁入林找寻了一回，只提副铁甲回。莫委不敢久停，携众骑还。
巴公寨前，盛平赶得急，渐至垒右。贺询便将大槊一挥，官兵齐声呐喊，蜂拥而上，两军混战。贺询专斗阚学珐，凌飞、鲁山、胡尧策、付粮节一干指挥使、副指挥使群战葛四、李二行。盛平正与莫晏交手，官垒间鼓响，又大队人马分左右直抢对阵。其中邸信羿、张希引八十精骑绕击，直抢寨门。巴公寨早抵不住，大溃而去。邸信羿、张希马快，奈不得败卒阻隔。虽一路斩杀，离着尚远，就见寨门前挤成一团。寨墙上阚学黎大惊，何敢开门。亏得牛炳元、吴继引后队来，先将滚木擂石沿两翼打下，官军赶开；再将弓箭齐射，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往返三遭儿。山寨士卒退无可退，又得寨墙上助箭，回身死战。邸信羿一马当先，冒着箭雨几回冲杀。其中身两箭，虽有斩获，手下也折损非少。官军受挫，乃稍退。阚学黎乘机开寨门，士卒一拥而入。看寨兵所剩无几，阚学珐、葛四、李二行勇气犹存，贺询鸣金，官军乃去。
贺询收兵还营，急遣医士与邸信羿治箭伤。稍倾，一干将佐俱来报功。贺询无心，两只眼里只有陆强。苦捱了大半时辰，莫委还营，朱铎先报：“陆强那厮被吾一路追赶，走投无路，援壁遁去！某不才，只身攀到崖顶，夺其盔甲。斧头、快马却为彭耩所获！”才说催讨，便莫委来，“彭耩匹马当先，赶贼酋入绝地，才有斩获。吾闻郁镇遏使在日，麻衣观初遇，彭参军奋勇接战。怎奈贼首狡诈，终为所算，丢斧伤骑。如今再拾斧马，将军正该彰其勇，鼓其能，以为士气！”贺询道：“将军所言正合吾意！”将所得斧马悉数与之，奖百贯。令下，则非但彭耩，彭溪引彭耘也来道谢。砚灵从殷城县回，早闻大捷，便来贺喜。贺询道：“你这去催办粮饲，究地如何？”砚灵道：“池县令亲解粮米三百石、饲草五千斤，明日午时抵营送递。”贺询道：“如此甚好！”乃命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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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巴寨69)贺询道：“吾军虽胜，只奈何走了陆强！”莫委道：“其孤身狼奔，歇马无地，岂能成事！”朱铎道：“其行非远，倘回巴公寨，为患非小！”莫委道：“吾大军围得铁桶一般，究何入来！”又道，“这厮须要脸面，他敢再来，吾擒之！”贺询道：“亏地将军，淮右无忧矣！”莫委道：“值此，有请都指挥使禀明招讨使，忠正军发下海捕文书，高悬赏格，不日当有义士携贼酋来献！”贺询大喜，即刻作书，并摆酒，饮宴三军。
砚灵去庙寨营，哪见兴平。待见彭耘，始知早去。砚灵便怅然状，回见贺询，“某随舅老爷远来，蒙将军错爱，正然感念。只兄长奔楚州，砚灵不才，有心同往。”贺询道：“巴公寨未破，正要书办建功，怎好就去！”砚灵道：“将军所忧不过一陆强耳！如今，其亡命他顾，阚、葛、李、吴岂入法眼！”又道，“某一布衣寒士，文不成武不就，何劳看觑！”此值莫委在侧，便来接口：“欲破巴公寨，非你不可！”砚灵道：“为国事，某举荐有责，却何衔恨！”莫委笑道：“正要害你！”又道，“陆强去，巴公寨犹险。倘以大军攻伐，喊打喊杀，反使贼心凝聚，其势愈牢，反为不胜！”待问时，便道：“将军欲成全功，不妨选一能辩之士，说降阚学珐！”贺询道：“莫兄所言极是！”便瞧砚灵。砚灵道：“将军既有招降意，不妨歇兵三日，明里示好，暗里消弭士气。值其涣散，则大势去，吾上山只一说，可降！”贺询大喜，从其言。莫委欲归，奈不允，只得安心住下。
阚学珐收兵，计点折损竟有百余。愁苦际，唯地增拨士卒把牢寨墙，小心提备。至四日，童宣求见，阚学珐想起旧话，不由得心头火起。砚灵入，亲随家将怒目横眉，且以刀枪相向。“阚寨主，吾来救你，却何无礼！”阚学珐道：“你这厮又来摇唇鼓舌，且看吾刀快！”砚灵道：“某只实说。倘不如意，何惧斧钺！”阚学珐道：“你自寻死，休得怨吾！你只说，吾陆寨主见在何所——倘告不知，立斩你首！”砚灵道：“吾正为二哥来。难不成这般待客！”阚学珐撤下刀枪，使众人退后。砚灵道：“阚寨主初至，丁不足百，骑可只手点数！今聚五七百众，倘连战不利，官军招降，真不知有几个晁培！”阚学珐汗下，乃置座，屏去左右。砚灵道：“将军乃唐臣，流落周地。大军久困，粮饲无济，徒死无益！吾为将军计：不若委曲求全，坐庙寨握重兵，待唐师北顾，揭竿而起以为内应！”阚学珐惊道：“足下何人？竟此打算！”砚灵道：“应援右使便吾干爷！”阚学珐道：“原是少将军！”忙执礼，奉上酒食。值砚灵坐，又道：“降，陆寨主不归，便为副使，有职无权！”砚灵道：“镇遏使乃冠军大将军部曲。郭十将便右使子，累受护佑。”阚学珐惊喜：“原是这般！”旋又苦道，“吾屈身事贼，倘唐师不至，可怎地好！”砚灵道：“其甘据一隅，将军也不可逆天行事，荼毒百姓遗臭万年。”于是，阚学珐择时日，大开寨门，乃降。官兵争入，贺询独据府库先收细软，委阚学珐庙寨镇遏副使，葛四、李二行、阚学黎、阚学道、吴继、牛炳元俱为镇将、副将、参军类，不一而足。粮秣、牲畜、杂物悉拨庙寨，自有彭溪派夫清点，登记造册。贺询传命：寨内原户仍归旧邸，执契寻旧日田亩，不得纷争；八方赶趁俱自还乡，便流民、泼皮也有安置。众人闻风而动，巴公寨里乱成一团。阚学珐部先去少半，余者多是兄弟子侄，抑或仆佃。池具美送来牛酒，贺询移师寨外，大吹大擂喜宴三天。期间，莫委携彭耩回河东；彭溪调集丁壮、百姓将南北两门连带寨墙拆去数丈，抵墙屋院舍才罢。又后，贺询奉命，调庞碧、彭耘随本部兵马回忠正军仍任旧职。彭溪携新丁旧部解粮秣仍回庙寨。有彭溪善待，不及半载，阚学珐部大半娶亲，由此，便安定下来——自然，此系后话。

砚灵随大军一日，至晚安营，来见贺询，“大功告成，某当去也。”贺询道：“此番逼走陆强招降阚学珐你功劳非小，留吾处恐是屈才。此回忠正军，使相跟前与你请功，该有安置！”砚灵道：“某文弱，平素懒散，无意于功名。”贺询道：“供职无意，恐会令兄有意！”因无答，又道，“吾去上蔡，你去楚州，正好同路。令兄往往拜，好歹也耽搁些日。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4-22 11:22
（欢迎瞿版，但愿稍后章节不至失望）

(庙巴寨63)朱、邸胆寒，一并汗下。这时，有小军来报：巴公寨悬首号 ...

写得好啊，顶起！

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4-25 13:59
写得好啊，顶起！

（瞿版光临，承蒙褒奖不胜荣幸，自当尽力！）



(庙巴寨70)吾师虽缓，料定遇着。”砚灵道：“将军执意搀留，意在吾兄！”贺询便笑。砚灵道：“将军试想：吾兄能去楚州？”贺询便些儿心虚，“其为亲祭，不去楚州又去哪厢！”砚灵道：“吾兄生荆南长夷水，避乱河东，幸遇林氏太老爷，还祖姓更名林启。太老爷无嗣，视若珍宝，须余间割舍不得。今岁太老爷故，丧事毕，吾兄回荆南故里。至光州，惊闻变故，转途楚州，至殷城县，为郁氏擒，充十将。蒙将军仗义恩释，然去楚州恐身不由已，几多禁锢。吾兄机警，断不肯自投罗网！”贺询惆怅，乃怨。砚灵道：“将军一不曾提起，又不曾动问，却何答对！”贺询搓手，“便你料想，其去何所！”砚灵道：“许是荆南，抑或江南。”贺询道：“荆南、江南皆吾大周番属。只江南新败，为李氏据，往来不便。”沉吟半晌，“你又何去？”砚灵道：“吾家居商州，家爷为丰阳县尉。余奉命往河东礼拜林氏祖。此行，随兄来荆南只为顺路。”贺询道：“商州乃太平地界，哪得新功。今已晚，且明日再议。”砚灵去，贺询唤贺巧来，连夜赶去楚州。其为亲随家将，不二日还，便报：“如将军言：庙前庙后早有值守，便州城里外寻遍，哪有郭十将！”贺询道：“当真？”贺巧道：“因家主爷放心不下，吾往返路途用心打问，全无踪影！”贺询气馁，厚赏贺巧，再招砚灵，治酒饮宴。席罢，赠赤金两锭：计十两；锦衣三领、玉带一围、快马一匹。砚灵谢赏，辞拜而去。

再说甥舅俩回庙寨营，知会彭氏兄弟，只才说去，彭耩不舍，直欲随行。高逸道：“大战将至，你为参军，况属栋泉新近交接，岂能随意！”彭耩道：“郁肯茁、顾天问皆亡。谁敢阻拦，依照比对！”兴平道：“为人不自在。二哥，不可造次！”待彭溪来，恐生变故，急使彭耘送甥舅回岗头寨暂避。兴平道：“先生为镇遏使，彼众正瞧，万不可因私废公！”彭溪道：“奴老矣，能有几日苟活！莫道一镇遏使，便再大些儿，须不在眼！”彭耘便催。高逸道：“前日去贵邸，生多少事非！值今，脱身不易，早去时免生他念！”彭耘道：“主爷患症，合该静养！书办被拘，行为不便。倘无暂避，哪厢取齐！”兴平道：“砚灵聪慧，脱身有术。吾只先行，其自赶来。”彭溪无奈，只得使二子备马，打点起程。出营过岗，彭溪忽道：“小主行李尚在老奴处。且缓行，容吾取来！”彭耩道：“空忙了半晌，却才想起！”兴平道：“唯几件粗衣，先生不必挂怀！”彭溪、彭耘摸捏荷包，直翻遍了，也只个五两对铰，几块散碎，百十个钱。恰庞碧来，摸两枚小锭：计十两。彭耘谢过，捧与兴平。兴平婉拒，高逸接手，顺掖腰里。送出里许，彭溪留彭耩，看三个去得远了，慨叹还营。又数里，兴平拱道：“尊兄止步！天见可怜，他年某月咱弟兄还得再见。”彭耘惊道：“主爷，使不得！”兴平道：“咱一见如故，便尊兄长，也是高攀！”便下地，“此骑系郁氏惠赠，骑乘不便，把与尊兄。”彭耘道：“主爷路远，却何使得！”兴平意诚，执意相赠，也只得收下。彭耘牵缰步行，又里许，高逸前趋，早不耐烦，口出怨言。彭耘止步，瞧甥舅去得远了，乃回。兴平紧几步赶上，“一路辛苦，您老也该有匹脚力！”高逸道：“还好意思！你自有良骑，情愿送人，却不与吾！此时走得乏了，寻想借力，可是妄想！”兴平道：“须不去阵前厮杀，要它则甚！”高逸道：“吾寻个大户人家，卖几贯钱花！”兴平道：“既收钱银，却还要马！”高逸道：“统这几两，还顺水人情，哼哼！”甥舅俩一路闲话，遇店打歇。至晚，小二叫门，身后还有一人。灯影里高逸正瞧，兴平便斥：“你这厮不回河东，来此则甚！”便远平。小二带上门去，远平浅道：“哥哥说是！吾一路去，才过黄河，便思想哥哥路远，倘独归壮士村，陆老爷问时，须不妥，便回。”兴平道：“却何来此！”远平道：“忽闻凶信，有心往楚州拜祭，不想撞见。”兴平道：“你做的好事，当吾不知！”远平不语，兴平更怨，“吾不过耽搁几日，究何为虎作伥苦害百姓！”高逸拦道：“此与宋贤侄无涉。要怨，就怨你陆二弟！”眼见他满腹委屈，才未深究。得知其晚饭未用，叫来小二，要一斤饼、半盆粥，荤素各一。饭罢，“你安睡一晚。明早起回河东，不须耽搁！”又道，“吾去楚州，那里用不着你！”远平答应，熄灯睡下。待五更，兴平、远平一并早起，打火煮饭，草草吃过，打发了去。
辰时，街上人多。甥舅俩结罢店帐，出村口折入南向小径，一路缓行。经多半个时辰，忽闻呻吟。遁声赶至径窄处，树底下坐着母子，便秦氏病了十数日，吃两剂草药不大见好，耿二着急，天不明背老娘镇上寻医。待诊过，并无大症，适才抓药，只路上急了些儿，崴了脚闪了娘，苦挨了半日不见人影。闻此，高逸让马，兴平扶抱，耿二则牵拽马尾，一瘸一拐赶了多半个时辰，却才到家。耿妻候得正急，匆忙安顿了婆母丈夫，将甥舅俩让到里间搬上饭菜。高逸饥渴，忽见满盆的山野菜，还一盘豆腐，几张饼，一碗饭，便大模样炕首里屈膝盘坐，抄起箸子略尝，却也清香，揽坐兴平，一口气吃个尽饱。耿妻收拾了余饭，奉上热茶。高逸吃得通身透汗，即刻欲行。耿二拐着脚来，“老娘劳客官一路照管，无以为谢。眼下都这般时辰，能走得几步远近！吾家虽不富足，粗茶淡饭却还管得。”耿家守村头开个摊子，乡邻也常有闲坐，说东道西。兴平道：“不过是顺水人情，老哥无须挂怀。你开店，咱白吃不妥，况那牲口要紧，便与你一串钱，多上好料，莫掉了膘。”耿二答应，接过钱，千恩万谢地去了。耿妻将另间屋子收拾洁爽，兴平关门下帘，甥舅歇下。屋右乃茶摊，至晚便闻：官军征讨巴公寨大获全胜，斩首百级，擒百余。更有甚者，便陆强、阚学珐也擒。闻此，兴平无话，高逸却只冷笑。次日，新讯又来，只说是陆强了得，百十人圈弄不住，吃他走了。稍后，便有乡勇拍门打户挨家搜捡，路口里更有庄丁设卡。甥舅俩见事不谐，忙辞耿二，牵了马，由后门里去了。

闲逸慕一清

十、汊川县
（汊川县1）甥舅俩南行西向，经数日达金鼓城。时近正午，看闻鼓老店酒旗高挑，便入来。小二接道：“客官，小店有新制麻糖尚好米酒。”高逸笑道：“什么稀罕！吾来打火，不是趸货。”乃入坐。小二道：“客官面生，吾先说头里，抄带些送人也是好的。”兴平问时，则道：“在下王孰，诨名王熟嘴儿。此糖乃汊川特产，须城隍潭“龙吐水”熬制，有润肺治喘之能——他乡虽有仿制，多不能成。至于米酒，要风窝酒曲酿制，稀而不流，色如玉液、清香袭人。”兴平笑道：“不愧熟嘴儿，稍加些老味便得到口！”高逸道：“要二斤麻糖、五斤米酒，捡拿手的饭菜只管端上来！”王孰答应，先包麻糖，再将汈汊湖肥鱼清炖、野鸭烂煮、土鳖红焖、鲜虾干煸、莲藕调汤等诸般菜肴满满地摆了。高逸吃得畅意，直十分大醉却才结算店帐，摆着两腿走到街上。只才立脚，冷风吹拂，猛地闻喊。扭头再瞧，半街里便伙人来——于前者面带张慌，无非腿长脚快，却才居首。路人避让不及，早被撞翻担子推倒炉子挤躺案子，你哭吾喊乱成一团。前头三五个去，后面人多，拥挤赶上。只闻道：“贼王八怀秃儿，有种的不要走！”杆棒斧柄齐上，早倒数人。高逸半前不前地，伸个脖子正望，便一人来，抡起杆棒照头一记。高逸侧身，下起飞脚，随一声闷响，交裆里早中，登时腾起半人高下，失杆棒倒飞去两丈远近，哼也不哼昏死过去。左右大惊，纷纷收式，倒卧者却才缓力，挣扒起刹时没影儿。稍顷，又一条壮汉来，提横刀上下张瞧，“你这厮甚人，竟敢挡横！”高逸道：“老爷是谁用着你管！你敢来，照样睡去！”那汉大怒，猛然抡刀。高逸早见，一箭步抢到眼前，侧身背肘只轻格，便闻骨响。那汉横刀飞出，身形棉软，作一堆儿倒地。余者愈惊，丢开杆棒、鱼叉哄地下散了。乡邻、店客、伙计们心底里喝彩，哪知高低。高逸道：“就这本事，吾不惹你，还敢寻死！”话音未落，街角里闪出五七名捕役，“哪来狂徒，竟敢在本县撒泼，还有王法！”便行拘捕。高逸挣道：“不是吾，是他们无事生非，赶打过客！”公人齐道：“你这厮当街伤人惊扰百姓，还敢胡乱攀扯！”又道，“此间不是说处，且去公堂辩说明白！”兴平见不是头，却才遮拦，乃告：“眼见一伙！”便也拿下，簇拥乃去。乡邻哄起，一路随行。高逸道：“莫道公堂，便去天边儿也须讲理！”昂然无惧。鼓响处叉去堂上，宗辟将堂木一拍，“你这厮什人，当街厮混出手伤人！”高逸喷着酒气，“吾居荆南，来此货卖，突遭赶打，不得已抵挡两记，只为护已。”宗辟冷道：“你分明河东泼皮，名高逸，还敢说荆南！”高逸道：“河东只小住，荆南乃祖籍。”宗辟道：“吾不点破谅不肯实说，当有隐情！”高逸道：“没的事！”宗辟道：“有事无事还须吾说！”高逸哼笑，“既这般，某便支起个招子，由着你道！”宗辟怒启，“真个犟种，脾气非小！”高逸再辩，兴平拦道：“舅老爷醉酒，明公教训得是！”宗辟不舍，再行点指：“你可思想清楚，如今是汊川大堂，吾审你答！”兴平道：“明公只管问，小可如实作答。”宗辟怒气稍解，“这才像话。”使衙役勘验包裹——内有锭银六十两，散碎一包，铜钱若干。宗辟打个哈欠，将行李封存，二人收监。待甥舅押下，衙役们俱去，后堂里转出来一人，“大人，不是吾眼尖，唯是这两个不知死，一头撞来还敢伤人，再不饶他！”宗辟道：“不过口角厮打，并无大罪，申斥一番也就罢了！”宗佳道：“大人放心，唯地细审，总有办法！”便出门，叫上两个衙役去。
汊川、汉阳原属鄂州，为南唐李氏辖。淮南三战，李唐不敌，江北十四州两县悉数割让。柴氏获两县，并入安州，汊川移治金鼓城；原址另设一镇，由安州刺史亲军牙校师梁任镇遏使。汊川县令宗辟，字余延，在任有年。其子名佳，字楚皓；又一子名萌，字楚玉。金鼓城原系汊右镇治，勾函系旧任。闻汊川令来，亲迎入城，遥指一隅道：“此乃镇遏使衙。闻君来，连夜移出，以为政务。”宗辟喜道：“某新至，岂敢专擅夺爱！”勾函道：“你吾乃故旧，何须见外！”便推公事，急急乃去。宗佳当先，马上加鞭，抵近，只瞧一眼心头火起，“好你个淹不杀的秃狗，全无颜面！”乃指，“此院虽大，三间大殿两排僧舍，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4-26 11:14
十、汊川县
（汊川县1）甥舅俩南行西向，经数日达金鼓城。时近正午，看闻鼓老店酒旗高挑，便入来。小二接道 ...

文学是美好的！小说美人啊！

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4-26 11:41
文学是美好的！小说美人啊！

（瞿版主所道甚是！汊川既汉川，因汊水故，古称汊川。）




（汊川县2）分明你屯粮饲马之所，还什使衙！”便拨马，急欲找去。宗辟后来，拦道：“某等贰臣，倘由此吵嚷闹起，安州上下正巴不得，正好出豁。”宗佳道：“如此，便忍了不成！”宗辟道：“公堂乃身外物，须搬携不去。只吾职事在，谁人小觑！”乃命，悬起汊川县衙牌，升堂理事。

金鼓城里有伙泼皮，为首齐罡，挨得打，耐得苦，又好钻营，官府也奈何不得。城南怀肴也不省事，早听说城里富足，聚伙兄弟过来打拚。怎奈人生地疏，几回都被撵出。此番淮南事歇，怀奎诈称伤重，告长假回家养症。怀肴知堂弟本事，杀鸡沽酒百般殷勤，终说得心动，约五七个粗汉担上几尾鱼、百十斤卤菜往城里货卖。待见齐罡，寻个茬口动起手来。只十几个回合，齐罡不敌，巴望着要走，被怀肴赶入来一跤放倒，当胸拿住，点指道：“你这厮也有今日！”齐罡强挣不起，“哪里寻个帮手来！你只记得，早晚拴在腰里，别被撞见！”怀肴怒起，噼啪几掌打得口角喷血，两眼也红。齐罡道：“打得好，你祖爷耳根子正痒，权当孝敬。”怀奎怒启，当下脱鞋，搬过头脸再一顿好打，犹是嘴硬。怀肴见四下人众，多有不平，乃道：“打死你，唯臭块地皮。不如扛抬了，丢去汊水里喂鱼，还肥！”便将绳子倒绑了，穿条杠子抬起，肚皮拖地，朝城外来。一时间吵嚷动了，拥街串巷齐来争看。当中一人名齐奕，与之沾亲，凑前遮拦：“这厮平日泼懒惯地。倘有得罪，看吾薄面，且饶他一回。”怀肴见说，恭道：“您老是刀枪林里活出命的，本当依允。只这厮作恶忒多，当死！”齐奕道：“便死，自有官司决断。倘任意施为，该有追究。以命相抵，须不值。”肴、奎闻劝，却才下杆。齐罡道：“三老爷休睬，不信他吃了吾！”齐奕便肩窝里踢脚，“真个不识抬举！便当哥嫂不白养一回！”才说自去，邻里皆斥、且拦，齐罡含羞，却才罢口。怀肴道：“非是先生，再不饶你！”乃解索。齐罡躲去，怀奎不依，一把扯牢，直须陪酒谢罪。其无奈，只得应下。此值捕役们来，四下里围定，务必要拿了见官。齐罡满脸青乌，肚皮见血，犹道：“诸位差爷休听胡说！吾弟兄多日不见，一时技痒，奈不得切磋，能甚事！”捕役们见这说，将众人呵斥一回，悉数赶散。齐罡症好肿消，恰到时日，便于庆和庄摆酒。怀肴聚十数个兄弟来，至半途，忽个道：“此酒古怪，不吃也罢！”怀奎道：“前回若非齐三阻拦，早一顿打杀，哪活到今！”怀肴道：“这些日咱没少去，怎就怕了！”怀奎道：“那厮本事，吾见一回打一回，只怕手重！”众人气壮，乃昂昂来。齐罡早候半地，及见，入庄吃酒。至半酣，其怒气不出，言语轻佻，引至对骂，接着动手。此便是齐罡早备刀杖，又请了刘舫来——盖其表兄，军汉出身，颇有蛮力。一时间斗起，肴、奎不抵，破窗逾墙，望风而奔。齐罡赶得急，一马当先打倒三人。待见高逸，横着膀子半里不外，便跳脚，搂头便打。高逸不忙，踢倒齐罡，肘伤刘舫。乡邻伙计们齐声喝彩，便捕役来，立时拘押。甥舅俩去，众泼皮还，扛抬起齐罡、刘舫寻郎中治伤。
宗佳一路寻来，没进门，简峒、韦盼扯开嗓子吆喝：“好你个蒙老倌，明公问案，却将证人藏起，还了得！”众泼皮猫在院里，闻此声唤，窜房跃墙一时间没了踪影。蒙彬忙出迎，一迭声陪罪。宗佳道：“你在疗伤？”待答是，又道，“吾倒要瞧一瞧。谁人大胆，三天两日里街首胡混！”蒙彬欲入，简、韦拦下，随手掩门。宗佳来，外间里躺着刘舫，梗着个颈子，两眼半闭一声不吭。待入瞧，齐罡挣扎，直欲坐起。宗佳点指，“且住，大爷只来验伤！”齐罡尴尬，半躺不坐，空半截身子傻笑。宗佳见满裆青乌，那话儿紫胀得不行，笑道：“这厮好身手！可还痛？”趁点首，伸手将卵蛋只一捏，齐罡躺倒，两手拦护面如土色，口唇大张一字莫出。宗佳暗笑，下足力气捏攥了半晌，便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调头再瞧，屋角有木锤，随手抽拔，扒开腿股照正了，三五下捣个稀烂，眼见不活。刘舫闻声，抱头扶颈正然下地。宗佳背身藏锤，来道：“门里的已然验看，吾再瞧你！”近前来捏住颈子只一按，刘舫抖颤，一跤躺倒，大口喘气，通身汗下。宗佳道：“你须个汉子，竟这般娇弱！”捏按几回，怀里掏个帕子，并告：“就好就好！”便作拭汗样，随手一拂，遮头护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