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5-3 18:23
（汊川县16）冯八道：“小的无能，唯求命在，便前回，谁想害人！好汉，端地指条明路！”远平想一想，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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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5-4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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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汊川县17）事成，贺询班师，其孤身独至，休听自吹自擂，敢半亲不近！”师梁道：“贤弟，依你心思，究该如何？”奚康道：“休地理会，耗他几日！”师梁不乐，“某于汊南，倘不知事，关史怪罪，须好瞧！”支开妻弟，使文案捉笔，详情尽叙，加快马送去安州。
砚灵于川南留宿，次日再来，师梁板起面皮，“某一镇遏使，辖地一隅。足下申冤来此，须错认。”砚灵道：“唯请将军递一角文案达安州，言明梗概，绊其手脚，便感激不尽！”师梁一怔，“宗辟系留任，况文职。凭只言片语致书安州，倘有失查、诬告事，恐乎不妥！”砚灵笑道：“闻此言吾只当汊右勾公，却不想川南！”便告罪，急着欲去。奚康来，拦道：“公子欲往何处？”砚灵道：“吾回忠正军，寻节度左押衙、右都虞侯、都指挥使说话！”奚康道：“公子话里有话，分明嗔怨！”砚灵道：“师将军执川南，掌讼事握生杀。余设身处地，岂敢乱语！”师梁不乐，“都指挥使乃吾同乡旧里。公子何须舍近求远。”奚康也道：“将军既受命，便有督促之意。自到任，处处留心，唯恐横生枝节。只一样，倘有实证……”砚灵道：“某自真凭实据，半点无虚！”奚康道：“将军已着精细往金鼓城打探，以便行事！只是空耗了大半日，全无消息。”师梁道：“适才烦恼，值催讨，才有这话。”砚灵告罪，“如此时，多谢将军。”师梁道：“令舅蒙冤，非三五日解脱。倘于敝镇就职，凡事也方便些儿！”砚灵辞拜，一定不肯，权且留住。
这日近午，闻汊川来人。师梁疑惑，“平素又无交，况不熟识，今却何来！”奈不得急催，便叫花亭里见。家仆奉茶，宗萌四下里张瞧一回，不禁怅然。师梁来，远远望见，不由得暗笑，“吾才忘了，此间须二郎熟识！”宗萌回过心神，恭道：“将军说笑！在下冒然造访，失礼得紧！”师梁道：“宗公于汊川日久，熟人情悉事故、晓山川地理——本该登门候教，只是忙得紧！”宗萌道：“将军初至，吾父子本该随侍左右。只百姓归周非久，人心不稳，未敢造次。”闲坐半晌，看奚康在侧，顾左右而言他。师梁道：“此内弟，非旁人。二郎来，有话便讲！”宗萌道：“余奉命往南圣庙进香，顺路拜望。家中原有物件，多不成器。素闻将军风雅，奉与赏鉴。”便唤宗续来，呈上礼盒。此盒大小各一，叠摞一起。只大的大，小的小，拴系艰难。初时，师梁不以为意。待开看，却一枝尺余高朱红色珊瑚、一对碧润玉斗。师梁捧起玉斗，将珊瑚看了又看，连道：“二郎，却何使得！”奚康冷眼，“此物厚重，寻常人等岂能见识！”师梁道：“二郎来，敢有为难事！”宗萌乃叹：“金鼓城出一大案，连倾两命。家严无措，正然心焦。”师梁便笑，“吾从军十数载，斩杀无数，梦也不做一个！”玉斗置案，宗萌低道：“将军不知！重伤人命乃高逸，祖居荆南；淮南三战，曾有应援右使往来冲突，勇武难抵，便其姐丈！”奚康道：“你说为南朝尽忠，获赠正议大夫、忠武将军之郭轩？”宗萌道：“正是此人！”师梁道：“吾也曾淮南征战，闻其了得，只不曾见。”宗萌急道：“这厮勇武强悍，器械了得，不下郭轩！”师梁道：“既若此，不妨法外施恩，饶他一命，或为朝庭所用！”宗萌道：“这厮狡诈，明说荆南故里，实去江南国！”奚康道：“何以见得？”宗萌道：“高逸携甥，原说楚州设祭，其实勾当路人皆知，幸为庙寨获，洗心革面充一职事。巴公寨事发，其与陆强沆瀣一气，万不肯为朝庭所用！巴公寨势微，陆强狼奔，甥舅便不去楚州，假说荆南其实金陵，能无异志！”师梁道：“此人若去江南国，他日有变，为祸非小！”宗萌道：“为此，家严才将甥舅暂扣，以防不测。”师梁道：“太过纷繁！其中牵缀吾已尽知，自会思量。顺告明府，务必妥当处置。”宗萌再谢，乃去。
宗萌出城北向不上三里，岔路来人，为首腰金衣锦，跨一匹好马，执弹弓，且呼：“二爷，哪里去？”宗萌住马，恭道：“原是金兄！吾去川南镇公干，不巧路遇，幸会。”来人金若健，字依景，“大爷总忙，多日不见。今日有缘，撞见二爷。”宗萌道：“哪如尊兄闲在。”结伴乃行。又数里，遥见径旁支个茶摊，有村汉、路人习地围坐。宗萌来得匆忙，周身干热喉咙冒火，哪肯就去。茶博士姓李，名三传，愈四旬，木讷无词。今见这多人，心下早忙，捏碗提壶愣在田角。金若健下马，“李老儿，只将你滚水来，有二老爷打赏。”家僮齐至，周遭儿围看，茶客们手足无措，忙吃两口四下散去。有家仆倾了凉茶，拿出白磁细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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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汊川县18）先将滚水里外浇遍，再置香茗，酽酽地沏上。宗萌连吃两盏，额角见汗，乃叹：“还是金兄，富贵人家想得周全。”金若健道：“哪里话，还不是大爷、二爷照顾！”又数盏，直吃得周身通泰。宗萌道：“春上曾与尊兄吃回野酒，至今难忘。”金若健歉道：“二爷原不善饮，犹遭苦劝。此时回想起，金某多有得罪！”宗萌道：“哪里话！”金若健道：“吾那佃客鲁姓，一家五口，兄弟三人，忙时种田，闲时弄水，酿得好烈酒——只吾粗人吃得畅意！”便笑。宗萌道：“斜地里依稀一户，却清净得很。”金若健想一想，“那家谈姓，投亲不遇，亏得家严照管，却才留住。谈昊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盖他宣州名伶，唱得好曲儿！”宗萌道：“原是这般！”金若健道：“谈家大娘子也个精细人，女红尤好，厨艺更佳。只这俩慵懒好静，非是熟客，轻易进不得门！”宗萌笑道：“若键兄这般托底，敢是相熟！”乃答：“熟却不当！大略是吃相不雅，恐惊妙人，莫相扰！”宗萌再问，其嬉笑道：“谈家有女，年方二八，吹得好箫，袖得好舞，便那曲儿也绕梁三日，有若天音！”宗萌低道：“这般年岁，只怕言过其实！”金若健朗道：“是真是假，望一眼便知！”牵拽宗萌，催促上马加鞭而去——随后，自有人清理茶盏，付了水钱。
谈家于村西口，坐南朝北。此间原系磨房，四下无邻，毁弃以久，唯两间空屋，且无门扇、窗框。只如今加盖数间，收拾得齐齐整整，围一周遭儿土墙，漆了白灰，刹是惹眼。金若健邻家寄马，笑嘻嘻凑前叫门。宗萌立径旁，瞧这白墙高有丈许，木门玄色，细密厚实。随一阵脚步轻快，谈昊开门——其三旬有余，略清瘦，眉眼精神。知是宗萌来，延入上房，奉上香茗。金若健道：“早闻谈爷酒醇，今斗胆，借二爷讨扰。”谈昊道：“大郎说笑！”又道，“早闻公子文笔上佳，求索无缘。今日幸遇，千万留下墨宝！”宗萌道：“谈公过誉！”金若健道：“谈公闲在，何不见蕊娘儿？”谈昊道：“闻贵客莅临，正厨下忙乱。”金若健便不乐状，“兀那粗活，何劳玉指！”再告，“无须借故，还不来与二爷把盏！”谈昊以掌击额，歉笑道：“看胡涂！”却才去，随一阵娇笑，先两个丫头掩口进门，摆一壶好酒，排两般凉菜、两样素果。再一阵环佩叮咚，便一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入，朝宗萌道一万福，“不知二公子驾到，奴家怕羞，一时来迟，幸勿见责！”言语间，一股幽香沁人心脾。金若健手舞足蹈，便他些儿把持不住。宗萌答礼：“小生唐突，扰姑娘清幽，歉疚得很。”蕊儿含笑，礼罢执壶。宗萌见粉黛薄施，点点豆蔻丹红入目，登时将身子酥去半边儿。“生受姑娘！”宗萌捧盏，一饮而尽。金若健道：“好事成双！”待又吃，更道：“二爷独饮，须是无趣儿！”蕊儿扭捏，只道量窄。待擎盏，每到唇边只轻轻一抿，倒累宗萌连吃了五七盏。等将谈家拿手的奶白肉、酥糟鱼等味搬来，宗萌早吃了十数盏，七八分酒。再吃两盏，肚里鼓涨，尿意写在脸上，蕊儿含笑，忙使个丫头带路，方便去了。
后院墙低矮，有柴扉半掩。小丫头见宗萌着忙，入去后水声哗哗，乃掩口，悄下躲去。却才畅意，厕内忽多一人，几与肩齐。诧异间，只闻道：“可是宗萌？”其声不高，闻者心动，乃道：“你谁个？哪来此问！”其无答，言词如旧。宗萌大怒，“谁人大胆，且直呼名讳，还了得！”话音未落，后颈处多只厚掌，只轻捏，随一阵眩晕，裤腰半落，唯有住口。来人减力，宗萌回神，“好汉，任甚事皆好商议，动粗怎地！”忙地提裤掩腰，犹道，“吾僮仆尤众，皆院前留候！”来人冷笑，“千军万马也曾见识，在乎你个。好生来罢；不然，扭断你脖子！”宗萌头颈僵直，猫腰耸肩掂起足尖儿，一路小跑随出后门。来人便远平。
宗萌先去，所行未远，金若健来，解一半时脚下异样，俯拾起却只束带，状已半湿，淋漓欲下。其掩鼻将弃，凝神思量，待四望，忙出院门。只稍赶，见宗萌与一人并肩，其状匆匆，乃呼：“二爷，哪里去？”远平不理，宗萌呆口闭眼，且只顾走。金若健紧赶几步，“二爷，究何事着忙，竟无知会！”无意间连催，赶出少半箭地，心生疑窦，乃止步。“二爷，莫乎有事！”远平低吼：“叫他来！”便转身，一进一退，左右对换。只才道：“金兄，快……”便猫腰低首，连嗽不止。远平松握，状若搀扶，另手急招。金若健飞脚来，隔不过五七步，忽地路尽。其大忙，再看桑园庄，小径曲折，杂木纷乱枯草堆叠，竟为所隔，不由得胆寒。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5-4 18:22
（汊川县18）先将滚水里外浇遍，再置香茗，酽酽地沏上。宗萌连吃两盏，额角见汗，乃叹：“还是金兄，富贵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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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5-5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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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汊川县19）“兄弟，你不回时，吾可要去！”闻此，远平只轻带，乘他前倾，指节于太阳处只一碰，两眼翻白双膝绵软，一个侧歪塌卧于地，远平也倒。金若健火急，三步并作两步来，“二爷，可怎地了！”宗萌斜入水洼，衣衫半湿。远平跃身起，拔出横刀。金若健稍退，“你这厮谁人，青天白日里打劫不成！”却才捉刀，却摸了个空，一时间冷汗飞迸，犹道：“你个知打劫谁来！不屑半个时辰，满城的公捕俱来捉你！”远平止步，还刀入鞘。其胆壮，乃呼：“某乃汊川高手金若健是也！识相的老早躲去，不然捉你去官里请赏！”言未尽，远平赶一步抢入来当胸便打。金若健道一声：“来得好！”摆拳相迎。只三合，一人扑身倒地，跌一脸泥水，挣爬间乃遭踏脊，扭瞥见两手并握正然下刺，忙喊：“好汉爷饶命！”远平住手，刃拂其面，“什么人，管老爷闲事！”金若健懊悔失声，将实情禀告。宗萌悠悠转醒，攀扒爬半日就水洼出首，那顾泥污，直起喉咙一阵喷吐。微风吹拂，远平掩鼻，金若健追一通干呕。宗萌吐净，挽袖口擦摸口鼻，瞧这厢发呆。远平收脚，还刀入鞘。金若健爬起来，先谢过不杀之恩，方才依命，水淋淋负起宗萌，专捡那草深人罕处，拚力前行。
一口气走去少半时辰，宗萌两股、手臂被棘条、草刺割挂，再汗碱浸渍，眉心里拧成一团。金若健口吐热气，背负处湿衣也干。其脸颊、脖子、手肘、两膝、脚踝破了数处，皮薄处血旺，肉厚处肿起老高。大喘起两口粗气，其立脚侧身，“好汉，这去哪厢？”远平不屑，“再道半句，割了你口条！”金若健道：“便死时，也个饱鬼！”言语间，猛地丢开宗萌，奋力向斜刺里一扑。远平大惊，只才拔刀，却听水响，拨草侍瞧，就见他伏卧状，两手往水洼里抄个不住。宗萌见水色青黄，阔不及尺半，深不盈寸，尚有枯草横卧，肉虫爬印，忍不得再通儿干呕，尿意也无。金若健吃个水饱，长嘘坐地，“好汉，倘有得罪，须有偿法！好歹讲来，无有不应！”远平不理，只促上路。其哀道：“好汉，吾已力尽，实在走不得！”远平提刀，作势欲斩，便宗萌道：“适才劳金兄受累。此时，吾已走得！”金若健犹是不起，梗起脖道：“你走得，吾走不得！”远平望一眼天色，乃收刀。经半晌，金若健喘息甫定，“好汉，倘宗二哥有得罪处，与某无涉。且容吾去！”才欲动作，远平以刀指，“肩动去臂，腿动刖足，你可想试下？”闻此，其缩身褪足，再不肯乱动。
酉时，四下俱黑，远近村镇点点灯火，似远犹近。远平喝起宗萌、金若健，一迳赶到汊水。沿江下探，一水洼草密处隐约有根竹蒿——只插得深，风吹草低，才见蒿头一点。远平驱两个下水，使宗萌拔蒿，金若健推舟傍岸。远平接蒿，窄仓里拨出短桨，喝命挤坐。远平立舟尾，稍一点蒿，乃离岸，无声入水。远平连撑，只那舟儿左摆右转，去而复返接连三回。其掌心出汗，焦躁间自顾道：“四蹄畜生所见尤众，还怕你没脚的！”便去舟首，将蒿儿分左右胡撑乱点好一番忙乱。此去稍远，只才下力，撞回草丛，舟首接岸。远平大怒，“偏你个狗日的调教！”才说打折，瞥见金若健，便命撑蒿。因他不语，乃哼：“连个舟儿也使不得，要你何用！”顺手插蒿，乃拔刀。金若健只好道：“汊水正深，蒿不见底，使桨才好。”远平使两个抵足对坐，脚踝拴连一处，竹蒿一点，舟儿入水。金若健划起短桨，入江心达对岸。远平见河岸高耸，乃顺流，见河汊便划入来。约里多地，汊浅水窄，渐不能行。远平释其索，弃舟登岸，随手将竹蒿一抛，任两样顺流北去，直入汊水。远平喝令，只捡那隐密处去。经多半个时辰，终觅得一处：此间灯不见犬不闻、草深林疏。远平解下包裹，将二人绑牢。宗萌道：“好汉：可是陆二爷！”远平道：“亏你知晓！”金若健诧异，待问时，宗萌道：“非是殷城县巴公寨，还能哪处！”金若健失声，以头触地。宗萌道：“金兄，可怎地了？”金若健叹：“兄弟呀，你惹谁不得，触这魔头！”便自怨自艾，“吾也是倒大运，自寻无趣儿，前赶后挫撞这里头！”远平道：“少罗唣，二爷正困！”抖开包裹，躺倒歇息。夜半，星月无光，冷风嗖嗖。远平正睡，忽一通腹鼓乱响，且呻吟不断。“是哪个？这般胡吵，敢活得不耐烦，信不信活剥了你！”暗地里，便个声音道：“好汉，吾才将那汪野水吃坏肚皮，腹痛如搅。劳烦将这绳儿松一松，胀急了不雅。”远平道：“偏你事多！”便翻身，将被角扎牢。又半刻，只那鼓声杂着呻吟越发地响亮。远平无奈，只得爬起。才将两臂松脱，金若健顾不得

闲逸慕一清

（汊川县20）腰酸腿麻，扯裤撅腚便通长泄。远平掩鼻，再看宗萌，缩梗藏头于乱草间，浑身抖颤。经久，金若健长泄虽止，却越发地腰腿难直，气息难闻。远平收起衣包，提拽宗萌另寻一处。及回，将金若健倒剪两臂，牵拽去拴系枯树，放心歇下。
五鼓将尽，天色正暗。金若健满腹浊物儿排干放净，扭腰挑裤，掩起裆下，并着两脚挪至木下，斜倚了身子闭目养神。久时天光，其睁眼再瞧：老树下一周遭儿粪水，其状青乌；右五丈一孤坟，坟前一碑，状已半残。远平来，将宗萌解绑。经这宿，其早个鼻音厚重，涕泪交流且干湿几回。跌抖半晌，直将酸麻劲儿过了，才去草深处方便。远平道：“吾欲往金鼓城走遭儿，却不放心。”金若健道：“此孤旷野地，三五日不见人影。好汉只管去，料不妨事。”远平道：“吾想也是！”宗萌还，当下扒个赤脚，两鞋叠摞一起，抽横刀剁成四截儿。扯鞋帮割鞋面，将鞋底儿补剁几刃，统填只袜角里，丢与宗萌。那鞋经江水浸透，又行这远，直大半宿才烘得潮干，正是难闻。宗萌皱眉斜目，将袜角往眼前一挪便回干呕。冷眼见青涎吐尽呕声也无，经半晌，只将袜口入唇少许。远平大怒，赶一步握其后颈，顺过锋尖儿做势欲杵。宗萌大骇，避让间扯出袜口，头前脚后调过大个儿，只一下塞堵结实。远平见石碑沉重，便将其背缚了，蹲系于碑身。回过头再瞧金若健，已然咬衣摆强吞入口，正噎得两眼发直。远平乃哼：“还算晓事！”便上前，将衣摆划开，绑绳截短，寻枯叉悬系，才去。

再说金鼓城里。宗辟知砚灵南去，立时着忙，自顾道：“师梁狂傲，自恃倚仗，几曾将吾等入眼。此番童宣去，岂不是炽焰里添柴，滚油间投火！”宗佳来，便道：“早知时，须一并捉了，禁在牢里，哪有今日事！”宗辟不乐，“其庙寨当职，又为贺询看觑，并无过失，如何捕得！”宗萌来，闻之详细，便告：“师梁一介武夫，粗俗惯地，见什世界！大人若早拚上几贯，总比那勾函走近得些儿！”宗佳乃哼：“此时去，犹是不晚！”宗辟转忧为喜，“此等事，非二郎不可！”乃备厚礼，往川南镇来。宗萌经夜未归，宗辟心焦。一早，便遣宗佳寻来。其一路急赶，待见师梁，“舍弟投拜，何劳厚爱，以至留宿。”师梁一愣，便奚康道：“令弟昨来，归去适时。”师梁道：“鄙镇公务繁忙。二郎怀要事，岂肯留居！”宗佳道：“家爷疑惑，才使求教！舍弟既不在将军处，想是少年心性，撞见旧交契友一时间吃醉也是有的！”奚康道：“宗县令任职数载，乃汊川福祉。二郎旧地重游，把酒当歌，当另一番感慨！”宗佳道：“适才入见恍惚一人，似曾相识！”奚康道：“许庙寨书办童宣！”宗佳道：“这厮乃巴公寨贼首故旧，相交甚笃！”奚康道：“其父乃丰阳县尉，况任军职，岂不知好歹，敢与贼子相契！”宗佳道：“果就这般！”师梁笑道：“怕是讹传。”宗佳道：“吾曾见识，绝然不差！”有心再讲，奚康拦告：“令弟未归，大郎寻人要紧！”师梁道：“早找见，宗公也好安心。”宗佳再谢，乃去。师梁急唤砚灵，待问时，则道：“自来川南不离半步，何见宗萌！”师梁道：“吾有意荐你去安州恩公处寻个出身，强似忠正军路远。”砚灵道：“将军抬爱，焉敢不从！只如今……”师梁道：“值今不可轻动，留吾镇上，安心作一亲随。”砚灵从命，随奚康捉笔从案，权作些抄写文字事。
宗佳临去，遣人打探，确昨见宗萌出城，于是着忙，急着回赶。至半地，逢金家寻人，始知路遇，往桑园庄来。这便是金、宗马快，先一步抵，将脚力于鲁家寄存，往谈家来。宗续随后，早知底细。至桑园庄，众人凑几个钱，讨几样卤菜，大半坛村醪，推宗续首坐，就着鲁家院首你杯吾盏吃起酒来。申时将近，坛干碗净，众人俱些儿酒意。卓柄道：“续爷是官里的，总体面些儿。都这般时辰，该去问个消息，也好打算！”宗续略推辞，大家异口同声，乃道：“柄兄熟识，还是同去的好！”便来叫门。谈昊开门，值问时，乃道：“亏地来！小弟正不知得罪，惹二位爷离席！”宗续一愣，“这才胡说！”谈昊道：“吾亦不信。只小女哭闹，正劝不得。”卓柄道：“吾在隔壁，扼住街口，几时见主人出来！”谈昊道：“许走旁门。”宗续怒道：“你家什么所在，连正门也走不得！”赶一步起飞脚，踹得门扇乱摆，几欲躺地。家僮、仆从、佃客瞧见动静一时间俱来，七嘴八舌。谈昊眼急，“青天白日，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5-5 18:13
（汊川县20）腰酸腿麻，扯裤撅腚便通长泄。远平掩鼻，再看宗萌，缩梗藏头于乱草间，浑身抖颤。经久，金若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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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5-6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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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汊川县21）须藏掖不去！”宗、卓齐道：“这可说不得！”众人来，直入上房，果见酒冷，诸般精细少动。众人忍涎作态，搬箱移案里外间里找寻一回，哪有人影。出了上房，却西间门紧，且有厚帘遮户。卓柄大步来，谈昊忙拦，“此小女闺房，外人入去不得！”宗续旁喝：“甚内外，找不见二爷俱是个死！”卓柄气壮，聚五七人撞开门齐拥入来。
此果系蕊儿卧房，丫头原来开门，闻声凶恶，呀地一声回跑，挨挤攀扯浑身颤抖，哪敢回望。蕊儿低首倚坐，绣帕半掩。静寂间，众人呆瞧：案首里两只明烛燃得正旺，遇冷风吹拂，愈映得帷幄摇曳、满室清香；画案柜角叠放着女儿之物，或清幽或雅致，个个新奇。恰此时，忽地闻喝：“找见了，找见了！”宗、卓一愣，遁呼喊赶至院后，便一人手提着丝绦来。宗续细瞧，刹时心凉，口里边犹道：“咋呼个啥，只当是二爷！”那人道：“此非常物儿，落此间当有缘故！”再细瞧，柴扉半掩，似有人迹。众人大急，结伙赶去。路尽，哪有人影。直无奈，四向里散开一通找寻，渐至初更，仍无消息。卓柄无奈，问起宗续，乃道：“大郎原与大爷熟识。此番遇二爷，因新奇，才来吃酒。或有罕事，须等不得，便自回家！”卓柄省道：“尊兄所言极是！吾等还不赶了去，一探究竟！”一行人牵拽马匹，急赶去元观村首。离家尚远，你推吾让谁肯上前。卓柄无奈，“伸头一刀缩头一刃，怕他个鸟！”只身来到院首，隔缝儿悄问。值更的偏是牛扁，正没好气，乃哼：“平日眼角里没谁，左鞭爷右便爷口口不住，也来问吾！”卓柄央道：“好六哥，明日天光请你吃酒！”牛扁道：“而今才识六哥！”乃怒，“好你个奴才！指定跟爷，却独个还家！不要走，等吾寻家主老爷评个理去！”卓柄轻道：“大郎在外，平日留宿也是有的。只今走得急儿，差了路数。六哥莫声张，吾找回来就是。”言罢，打躬作辑连连告饶。牛扁气息扬扬，再一番申斥，才罢。卓柄回，求计于宗续。其强打精神，虚个心道：“不在此间，许随二爷回城！只今天晚，城门早闭，张扬出去不好。还须暗地里寻见熟人，入衙打探，便知端地。”卓柄道：“吾是无法，全凭尊兄主张！”便约：明日绝早于南门外聚齐，知会消息。仆众俱去，或回家，或投亲住店，各自安歇不表。宗续牵马，独自往金鼓城来。行一阵，忽道：“吾真痴汉！放着马不骑，走回去怎地！”便上马，也是走一步挨一步，三更时分才到城下。城头上火亮，宗续懈怠，便不叫门，牵着马斜去半晌。值酒醒，正是腰酸腿疼，乃见破庙。待入看，此间残破，大殿无门，屋顶露天。宗续顾不得，死力拉扯，却那马摇头晃脑再不肯入。其无奈，背身抱缰坐去殿里，放那马啃草。经久，好容易睡着，便闻雀鸣。耐坐半晌，睁眼时天已大亮。揉腿锤腰一番捣弄，踱出殿门不上三五步，猛一抖手，“哎呀，吾的马！”待撒脚，前前后后找寻几遍，哪里还有！宗乐气馁，丧气入城。距衙门老远被人瞧见，飞也似报与宗辟。宗辟正急，唤入来只一问，登时大怒，立时绑翻，责二十顶门杠丢去院角。宗辟升堂，集捕役、弓手、民壮四乡搜寻。并告：倘找见或得音讯，须重赏。一时间倾巢而出，城里城外乱作一团。

再说宗、金去，谈昊能无知晓。“吾儿，究何故敢使性子冲撞公子！”经此问，蕊儿道：“宗公子原吃得畅意，因内急，恐走不得，使环儿扶去院后。”待问丫头，则道：“只听着吓人，才稍避，便无踪迹。”蕊儿道：“金公子后去，却也不归。”环儿道：“敢是囊中羞涩，偷跑了去！”谈昊乃斥：“胡吣个甚！”环儿欲躲，乃嗔遭怨：“须老大不小，这点事犹做不来！”蕊儿愁苦，便谈昊道：“金公虽好，只大郎好饮，酒性不佳。因恐惊了孩儿，几回不容厮会。今番看宗公子面，允其入来，却出这宗儿。”待查，墙后遗有一物，才提看，环儿掩口，“快丢手！那东西肮脏瘆人。”谈昊一问，才知是茅厕里捡拾，乃斥：“你这贼骨，全没见识，此等事竟不告吾！”梅氏闻，也将丫头申斥一回。环儿两眼含泪，随着蕊儿回房去了。谈昊见四下无人，悄将那物儿移回茅厕，又沾些阿物，半掩了梢门，叮嘱过妻儿，捡条矮凳去门后里守着。经久，宗、卓叫门。谈昊稳住心神，开门数语，宗、卓大忙，找寻半晌，唯眼尖的瞧见，便一声吼，一窝蜂去了。谈昊闭门，唤来妻儿来道：“那两个去，须受些惊恐。金家犹可，只宗家这头必迁怒于吾！”梅氏着忙，乃泣：“吾说回乡，你却投亲。

瞿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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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5-6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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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汊川县22）如今撞见这歹事，苦害吾儿！”蕊儿忙劝时，又道：“事已至此，你两个须去投王干娘处暂避！”蕊儿道：“儿去时，大人怎处？”谈昊道：“阿爷自有主张。”便使梅氏收拾起细软，套上驴车，犹嘱：“吾儿切记，便有天大事，万不可出头。”蕊儿答应，梅氏摸黑上路，便丫头也带了去。谈昊回屋，将剩菜饭吃得尽饱，独坐至油尽灯熄，才将眼前的杯盏略推一推，伏案而眠。次日，便捕役来，不由分说一根绳儿绑了去。

远平于金鼓城闲逛一回。晚归，腰里边卸下个水葫芦，将金若健解了绑绳，怀里摸三几角粗饼，随手一丢。歇去半晌，金若健手脚能动，先掏塞口才与宗萌松绑——此时其鼻音愈重，满脸涕泪湿了又干，和些草泥愈不成样。趁倒卧，金若健执葫帮洗了手脸，抄起饼子吃得喷香。宗萌肚里叫了大半晌，口眼猴急，唯地能动才抢了半块。然吃到口，这饼粗硬，几遭儿打转如何咽下。金若健太半吃尽，拿眼张瞧。此值其强咽不下，唯地与之，自吃几口凉水饱肚。
次日，远平再去，距南门老远，见二三十捕役、弓手、镇兵各执刀枪盘查过往。墙上张榜，商贾路人掂起足尖儿伸颈瞧看。远平来，只见上写：陆犯名强，河东潞州人，高八尺二寸，面黑、微须、体壮，年约二旬。此犯于忠正军作乱，反叛朝庭；值巢穴毁弃，狼奔无所，飘乎本县涉案。有勇者擒之，悬赏五百贯；因风报信公捕获之，赏百五十贯；知情不举抑或藏匿者，连坐。显德五年某月某日。远平暗笑，低首入城。稍转半日，寻家小店草草饱腹。因无酒，恰是口渴，叫壶好茶浅浅吃着。斜案一汉，叫了满桌的酒饭正吃得香。忽举额，目光异样，凭窗细看时，随挤撞杌案歪斜酒水淋漓。远平顺望，便宗佳携五七个捕役朝南门来。那汉丢酒箸，伸手一撩却个净空，登时汗下。待抄杌凳，岂是趁手。犹疑间，隔案三人围坐，斜壁里倚口横刀。那汉丢杌凳直闯去一把抄捡。刀主人眼尖，攀扯其肘，“汉子，青天白日里打劫不成！”那汉挣脱，张起怪眼道：“抢你怎地！”只才拔刀，斜坐两个抄起杆棒近身逼迫。刹时间，伙计张皇，客人忙奔，小店里乱成一团。远平眼明，将茶盏一掷，脚踝处早中，登时膝软。错愕间，一个起落抢至身后，左手锁住臂膀，右手夺刀。见情形，那两个丢杆棒顺势扑倒，抡圆了拳头一阵猛擂。远平还刀，刀主人赞道：“端地好身手！”远平回座，随一声吆喝，捕役们提刀牌舞铁索抢入来，且喝：“什么人，胆敢生事，想吃牢饭了不成！”店主人凑前打躬：“各位差官，哪有什事！”值瞪眼，早使伙计拉扯开，点指曰：“此店客宿酒未醒，一路歪斜撞跌杯盏，邻坐惊怒，才起争执。”两个起来，三人陪笑，捕役们横瞧两眼，“大爷心烦，哪个惹事捉去公堂领板！”客人喏喏连声，店主又陪好话，才地退出。宗佳面带焦色，听说无事，乃去。伙计们扶案几摆杌凳，招呼就座。挨打个口角出血，圆瞪两眼，“哪个不知死，敢惹二爷！”那三个并不理会，只顾吃酒。那汉混骂一回，见远平冷笑，乃恨：“坏二爷好事，有你好瞧！”便案角提已刃，飞脚急去。
远平算罢店帐，才去方便了，背身里有人喝喊：“小厮，你往哪里逃！”待回看，分明那汉。“吾好心救你，却何厮闹！”那人道：“误吾正事，找你拚命！晓事的跪地央求，或饶不死！”远平大怒，“你来，且看不饶！”那汉大踏步来，挥拳便打。远平弄手法，左臂轻隔，摆顺脚踢他个筋斗。那汉跌个泥脸，前襟也开，当下气急，一把拉扯脊梁光光，虎瞪道：“好你这厮，敢打二爷！”扑身再斗时，远平火起，不两招锁右臂一记背摔抖他个仰面朝天。那汉滚爬，便遭踏牢，顺手抽刀。眼见寒光直奔胸肋，其大悔，不由得叹：“是吾寻死，何怪旁人。只是可惜！”远平收手，“可惜什了？”那汉圆瞪双目，乃吼：“可惜吾通身本领不得施展！”远平哼笑，收刀撤步，“有本事尽管使，吾叫你甘心！”其一骨碌爬起来，“是汉子，你便等着！”一溜烟去了。远平暗笑，还刀入鞘，出南门斜入小径。又半刻，有人吆喝：“那小厮，逃哪里去！”待回看，分明那汉肩着条铁棒来。眼前路窄，四下无人，远平乃静候。那汉渐近，将包裹一丢，汗也不擦，举棍道：“你可仔细了！”拦腰便打。远平抽刀，小心接战。斗不数合，道一声：“且住！”腾地跳出圈外。那汉收棍，“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