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芳草鹦鹉洲》

樟树洋之

   大操场上，各项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操场前部主席台上，广播里播放着赛事进程，场边观赛区域里，同学们划分成各种小圈子，各自为阵，有打打闹闹的，有捧着书看的。有个班上，几个女生伸着脑袋，听一个女同学讲鬼故事，女同学说，李老三卖了药材，天就黑了，路上黑黢麻黢滴，他把钱扎紧，要赶夜路回克啊，走到走到，总像是后头有么声音，他听到老人说，赶夜路千万莫回头，人一共有三盏灯，头上一盏，两个肩膀头一边一盏，要是往左边回头咧，左边肩膀头灯就灭了，往右回头，右边肩膀头灯也灭了。有女生插话说，我晓得，三盏灯都灭了，这个人魂就冇得了。旁边女生责备道，你莫岔话，听她讲。女同学继续讲道，他就不敢回头，又走走走，看到前头有一堆坟堆子，他心里慌得发毛。听故事的女生全都瞪大眼睛，脸上神情绷紧，一个男同学伸过脸来，喊了声，喝。女生们一片尖叫，有人跳起来骂这个男生说，你要死，个臭不要脸滴，滚远些，把人嚇得心里瞎慌。在他们旁边，初二二班的同学坐不住了，一个胖胖的女生说，刘玉华，你那喜欢看书，讲故事我们听咧。一旁几个女生嚷嚷说，哎，是滴是滴，刘玉华，讲故事我们听。玉华放下手中的《雷锋日记选》，说，啊。胖胖的女生说，就讲他们那样滴，讲鬼滴故事。徐燕说，哎呀，不讲鬼故事，嚇死人滴。玉华说，我讲个童话故事，外国滴。同学们一致同意，说，好好好，讲讲讲。胖胖的女生说，小红帽，卖火柴滴小女孩。另一个女生说，这我们都晓得，白雪公主，皇帝新装。巧巧抢着说，灰姑娘，丑小鸭，木偶奇遇记。胖胖的女生说，还有渔夫和老太婆，贪婪滴老太婆。徐燕说，你们都晓得了，还叫别个讲么事讲。玉华说，那我讲，勇敢滴小裁缝。胖胖的女生说，这个我冇听过。女生们纷纷拖了拖自己的小凳子，围拢玉华听故事。徐燕冲阿秀招招手，说，何嘉秀，过来听故事撒。阿秀坐在一边，说，我这里听得到。玉华开始讲故事，说有一个小裁缝，因为自己在面包上面涂了果酱，遭到一群苍蝇叮咬，小裁缝拿起毛巾打苍蝇，一下子打死了七只苍蝇，小裁缝很高兴，在一个布袋上绣了几个字：一下打死七个。小裁缝把绣了字的布袋挂在胸前，决定周游世界，向全世界宣传自己这个了不起的壮举，临行前，他拿了一块奶酪装进布袋里，在家门口，他救起一只被树枝缠住的小鸟，把小鸟也装进了布袋，随后踏上环游世界的路途。

樟树洋之

   玉华的故事没有讲完，被周围一阵欢呼声打断，在操场中间的跳高比赛场地，有一个高年级男选手成功过杆，并创出新高。跳远比赛就比较惨，沙坑设置在操场的另一侧，跳远选手完全享受不到观众的欢呼声和加油声。小二从沙坑二十米开外开始助跑，踏上起跳板，飞身起跳，落入沙坑，两个学生助理裁判扯着皮尺进入沙坑测量。小二爬出沙坑后，站在场边，呆呆地观看跳高和投掷项目的比赛，跳高选手每一次过杆，铅球或标枪选手每一次投掷，都会引起对面观赛区爆发的叫喊声。跳远裁判喊道，潘兆文，苕看么事啊，抓紧过来跳啊。小二向助跑起点走去，一边说道，我以后也报跳高滴。裁判老师说，想么事啊你，这短滴胯子，还跳高。有个选手看着小二说，哈哈，我们晓得了，你是个短耙子。小二骂道，滚你滴，你才短耙子。小二抬脚踢了过去，对方一躲，两个人绕着沙坑追逐。裁判说，哎哎哎，还在比赛啊，打打闹闹，成么体统啊，招呼取消你们比赛资格滴咧。两个人停止追逐打闹。

   汉英参加完单项比赛后，和郑莲芝等几个接力女生来到了赛道上。4*100米接力是围绕操场跑一圈。女子初中年级共有十二个班参加此项目的比赛，分成三组，每组四个班，第一轮决出小组第一名，参加第二轮也就是决赛的比赛，决出最终的一二三名。初二二班跑最外道。第一棒汉英已经在起跑线附近开始热身，她一会儿甩胳膊抻腿，蹦蹦跳跳，一会儿弯下腰，双手触地，再立起身，拍打自己大腿小腿肌肉。第二棒第三棒女生也陆续到达各自的位置，第四棒郑莲芝正不紧不慢向自己位置走去。汉英突然离开起跑线，向郑莲芝跑去，她同时招手喊二棒三棒女生，说，过来过来，你们两个过来。四个女生聚拢到了一起，汉英两臂环绕着她们后背，压低声音说，你们听到啊，接棒滴时候，莫停下来啊，边跑边接棒，听到冇。裁判老师来到了起跑线一侧，居居居地吹哨子。郑莲芝说，快点快点，老师吹叫居了。裁判老师喊道，都站好了冇，大家迅速一点啊。汉英跑回到起跑线，和另外三个班的第一棒，在起跑线上呈阶梯状排开，四个人躬身弯腰，双手撑地。裁判老师居地吹了一声口哨，举起手里的发令枪，喊道，各就各位，预备。他扣动发令枪，啪，四个女生如脱兔一般冲了出去。汉英跑在了最前面，并一直遥遥领先，她经过二班观赛区的时候，班上同学都站了起来，大喊加油加油。刷刷刷刷，几个女孩转瞬闪过，二班同学的目光追随汉英的身影，看着她与二棒完成交接棒，同学们伸长脖子，为她们加油呐喊。第二棒有点垮，名次落至第三，二班观赛阵地顿时被紧张情绪笼罩，有人急得大喊，哎呀，么样搞滴撒，跑不起来咧，越掉越远了。有同学甚至脏话出口，说，搞锤子，太怀了吧。好在第三棒一点点在赶，拼命朝着第四棒奔跑。郑莲芝跃跃欲试，大长腿踩着小碎步一点点启动，一只胳膊向后伸出，手指晃动，等待接力棒。内道有一个身影从她身旁一闪而过，她忍不住扭头向后看了一眼，恰好第三棒已来到她身后，木棒触到她的手指，她一把抓住，人跟着冲了出去，这时候，内道另一个第四棒也已经赶上来，和她并驾齐驱。郑莲芝甩开大长腿飞奔，渐渐甩脱了身边的第四棒。郑莲芝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又撵上前面那位选手，在第一的位置上拼命奔跑，直至终点撞线。二班观赛阵地沸腾了，许多同学全程跳着脚喊加油，有同学嗓子都喊破了音。撞线那一刻，同学们恨不得奔走相告，让全校人知道，自己的班集体是多么的让人骄傲，他们振臂高呼，哟，赢了哦，赢了哦，我们赢了哦，我们出线了哦。短暂的休息之后，女子初中年级4*100米决赛开始，三支决赛队伍摩拳擦掌，在跑道上集结亮相。二班四个女生围成一圈，每个人伸出右手叠在一起，汉英示意了一下，四个人齐声喊道，加油加油加油。四只手同时用力下压，随即，四个人迅速散开，按原来的顺序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准备比赛。二班依旧分在最外道。发令枪响，三支队伍展开激烈的比拼。接力比赛，尤其是决赛，总能引起大多数人的热情和关注。二班同学更加疯狂，班上几个男生索性跨出板凳阵营，站在跑道上大喊大叫。游主任跑来了，还离得老远，就冲这边指指戳戳，嘴里哨子一路居居居居吹过来，到跟前嘴巴一松，哨子落在胸前，喊道，几班滴啊，赶快离开跑道啊，不要影响后面比赛。二班班主任不慌不忙来到跑道边，笑眯眯挥着手说，好，我们二班滴，遵守纪律啊，都回自己位子。一个男生说，老师，等哈我们班上得了第一，你准我到操场高头打八叉啊。班主任两臂交叉抱在胸前，一脸纵容的表情，笑眯眯说，莫闹了，莫闹了，都回位子高头坐好。游主任对班主任的态度非常不满，指着最后一个慢吞吞离开跑道的男生，没好气地说，快点离开跑道，无组织无纪律，扣你们班上分滴。说完，他气呼呼走了。

樟树洋之

   玉华故事没有讲完，被周围一阵欢呼声打断，在操场中间的跳高比赛场地，有一个高年级男选手成功过杆，并创出新高。跳远比赛就比较惨，沙坑设置在操场的另一侧，跳远选手完全享受不到观众的欢呼声和加油声。小二从沙坑二十米开外开始助跑，踏上起跳板，飞身起跳，落入沙坑，两个学生助理裁判扯着皮尺进入沙坑测量。小二爬出沙坑后，站在场边，呆呆地观看跳高和投掷项目的比赛，跳高选手每一次过杆，铅球或标枪选手每一次投掷，都会引起对面观赛区爆发的叫喊声。跳远裁判喊道，潘兆文，苕看么事啊，抓紧过来跳啊。小二向助跑起点走去，一边说道，我以后也报跳高滴。裁判老师说，想么事啊你，这短滴胯子，还跳高。有个选手看着小二说，哈哈，我们晓得了，你是个短耙子。小二骂道，滚你滴，你才短耙子。小二抬脚踢了过去，对方一躲，两个人绕着沙坑追逐。裁判说，哎哎哎，还在比赛啊，打打闹闹，成么体统啊，招呼取消你们比赛资格滴咧。两个人停止追逐打闹。

   汉英参加完单项比赛后，和郑莲芝等几个接力女生来到了赛道上。4*100米接力是围绕操场跑一圈。女子初中年级共有十二个班参加此项目的比赛，分成三组，每组四个班，第一轮决出小组第一名，参加第二轮也就是决赛的比赛，决出最终的一二三名。初二二班跑最外道。第一棒汉英已经在起跑线附近开始热身，她一会儿甩胳膊抻腿，蹦蹦跳跳，一会儿弯下腰，双手触地，再立起身，拍打自己大腿小腿肌肉。第二棒第三棒女生也陆续到达各自的位置，第四棒郑莲芝正不紧不慢向自己位置走去。汉英突然离开起跑线，向郑莲芝跑去，她同时招手喊二棒三棒女生，说，过来过来，你们两个过来。四个女生聚拢到了一起，汉英两臂环绕着她们后背，压低声音说，你们听到啊，接棒滴时候，莫停下来啊，边跑边接棒，听到冇。裁判老师来到了起跑线一侧，居居居地吹哨子。郑莲芝说，快点快点，老师吹叫居了。裁判老师喊道，都站好了冇，大家迅速一点啊。汉英跑回到起跑线，和另外三个班的第一棒，在起跑线上呈阶梯状排开，四个人躬身弯腰，双手撑地。裁判老师居地吹了一声口哨，举起手里的发令枪，喊道，各就各位，预备。他扣动发令枪，啪，四个女生如脱兔一般冲了出去。汉英跑在了最前面，并一直遥遥领先，她经过二班观赛区的时候，班上同学都站了起来，大喊加油加油。刷刷刷刷，几个女孩转瞬闪过，二班同学的目光追随汉英的身影，看着她与二棒完成交接棒，同学们伸长脖子，为她们加油呐喊。第二棒有点垮，名次落至第三，二班观赛阵地顿时被紧张情绪笼罩，有人急得大喊，哎呀，么样搞滴撒，跑不起来咧，越掉越远了。有同学甚至脏话出口，说，搞么事撒，太怀了吧。好在第三棒一点点在赶，拼命朝着第四棒奔跑。郑莲芝跃跃欲试，大长腿踩着小碎步一点点启动，一只胳膊向后伸出，手指晃动，等待接力棒。内道有一个身影从她身旁一闪而过，她忍不住扭头向后看了一眼，恰好第三棒已来到她身后，接力棒触到她的手指，她一把抓住，人跟着冲了出去，这时候，内道另一个第四棒也已经赶上来，和她并驾齐驱。郑莲芝甩开大长腿飞奔，渐渐甩脱了身边的第四棒。郑莲芝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又撵上前面那位选手，在第一的位置上拼命奔跑，直至终点撞线。二班观赛阵地沸腾了，许多同学全程跳着脚喊加油，有同学嗓子都喊破了音。撞线那一刻，同学们恨不得奔走相告，让全校人知道，自己的班集体是多么的让人骄傲，他们振臂高呼，哟，赢了哦，赢了哦，我们赢了哦，我们出线了哦。短暂的休息之后，女子初中年级4*100米决赛开始，三支决赛队伍摩拳擦掌，在跑道上集结亮相。二班四个女生围成一圈，每个人伸出右手叠在一起，汉英示意了一下，四个人齐声喊道，加油加油加油。四只手同时用力下压，随即，四个人迅速散开，按原来的顺序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准备比赛。二班依旧分在最外道。发令枪响，三支队伍展开激烈的比拼。接力比赛，尤其是决赛，总能引起大多数人的热情和关注。二班同学更加疯狂，班上几个男生索性跨出板凳阵营，站在跑道上大喊大叫。游主任跑来了，还离得老远，就冲这边指指戳戳，嘴里哨子一路居居居居吹过来，到跟前嘴巴一松，哨子落在胸前，喊道，几班滴啊，赶快离开跑道啊，不要影响后面比赛。二班班主任不慌不忙来到跑道边，笑眯眯挥着手说，好，我们二班滴，遵守纪律啊，都回自己位子。一个男生说，老师，等哈我们班上得了第一，你准我到操场高头打八叉啊。班主任两臂交叉抱在胸前，一脸纵容的表情，笑眯眯说，莫闹了，莫闹了，都回位子高头坐好。游主任对班主任的态度非常不满，指着最后一个慢吞吞离开跑道的男生，没好气地说，快点离开跑道，无组织无纪律，扣你们班上分滴。说完，他气呼呼走了。二班班主任说，好，都赶快回位啊，比赛要开始了。

老游湖

欣赏了！

樟树洋之

老游湖 发表于 2022-4-28 13:02
欣赏了！

问好游湖老师，老师辛苦了！

樟树洋之

   二班四位女生经过奋力拼搏，拿到这个项目的第一名。除了得到奖状以外，四个人每人分到一颗水果糖。四个女生回到班级观赛区的时候，班上同学用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欢迎她们。两边隔壁班的同学向二班投来羡慕的眼光。此刻，二班的每一位同学都备受瞩目，他们为自己是这个班级的一员而感到自豪。阿秀提前把汉英凳子上的衣服抱在自己腿上。汉英过来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说，我滴姆妈咧，坐到歇哈子。她身子一歪，箍住旁边阿秀的手臂。阿秀说，预赛你们真是险啊，看得我几紧张哦。汉英头靠在阿秀肩膀上，说，决赛还可以吧，都跑得蛮快。汉英说，哦，差点忘了。汉英坐直身子，从短裤口袋里摸出自己分到的水果糖，塞进阿秀手里，说，给。阿秀低头一看，一颗水果糖，说，搞么事啊。汉英说，第一名发滴，把你吃。阿秀把糖塞还给汉英，说，我才不要咧。汉英又把糖递过来，说，接到撒。阿秀两手藏到身后，说，你才好玩咧，你得第一，把我搞么事撒。汉英拉扯阿秀背后的手，说，快点撒，吃了算了咧。阿秀急了，满脸通红，说，你搞么事撒，说不要不要咧，么样这烦人咧。一个男同学说，扯么事扯撒，来来来，不吃把我吃。汉英不再拉扯，拿着糖，剥去外面糖纸，把椭圆形的糖果拿到自己嘴里，嘎嘣一声，咬下一半来，自己吃了，另一半送到阿秀嘴边，说，给，一半，可以撒。阿秀脸更红了，一边躲闪，一边推开汉英的手。一旁几个同学看到，都笑起来。一个女生说，就吃了算了咧，别个好心好意滴，我们想吃还吃不到咧，都欠到涎直流。场面有点僵持。阿秀愣了愣，抬起一张大红脸，从汉英手里拿过咬剩的半颗糖，放进自己嘴里。

樟树洋之

   9.

   晚上八点多钟，江师傅下班回到家里。江宝坤正在泡脚，宝坤姆妈手持一块泛黄的干毛巾等在旁边。江宝坤泡脚的木盆底下有四只脚，称作高脚木盆，不高不低，非常符合人体的舒适度。这只木盆是宝坤姆妈出嫁时的嫁妆，一直用到现在。宝坤姆妈说，好了，脚翘起来。宝坤姆妈把江宝坤两只湿脚擦干净，她自己脱了袜子，把脚放进盆里，手也伸进盆里，用力搓脚，对江师傅说，你先喝茶，我一哈洗了，帮你打干净水洗。江师傅在饭桌边坐下，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说，明儿站里杀猪。宝坤姆妈说，那么样咧。江师傅说，么样咧，猪杀了分肉啊，每家每户分。宝坤姆妈说，啊，这好，要不要钱呐。江师傅白了她一眼，说，要钱还叫分。宝坤姆妈说，哟，那才是好咧，明儿还是小年。江宝坤说，姆妈，是不是分肉我们吃啊。宝坤姆妈说，是滴是滴。听到暗楼上面，金灿说了句，肥猪出栏。暗楼上随即一阵响动，银灿从暗楼楼梯口探出脑袋，说，姆妈，烧红烧肉我们吃咧，蛮久冇吃肉了。盼娣和来娣也探出脑袋。银灿说，你们两个挤么事撒，我要掉下克了。盼娣说，我想吃汽水肉。宝坤姆妈拿着在毛巾擦脚，冲楼梯口瞪了一眼，说，小婆娘们，听到么事了啊，这岔，还不倒头。江宝坤慌急慌忙提上球鞋后帮。宝坤姆妈说，你哪里克啊。江宝坤说，我克告诉小二。宝坤姆妈说，你也是岔，都要睡了，还想到克告诉那个劫受，棉帽子戴到撒。江宝坤已经推门跑了出去。

樟树洋之

   江师傅早上四点钟闹钟闹起来上早班，睡在后屋的江宝坤也被闹醒了。前面房间灯一亮，江师傅起来穿衣服，咳嗽，床底下痰盂拖出来吐痰。又一阵窸窸窣窣，扣扣子穿鞋子，江师傅这才走出前面房间，经过后屋来到厨房。他看了看灶台上的搪瓷杯子里有冷开水，就往里面兑了点热的，喝一口含在嘴里，并不咽下去，咕噜咕噜含在嘴里涮口，一边转身开门出去。外面寒气扑面而来，江师傅脖子一缩，嘴里的水又咕噜几个来回，噗的一下，吐了出去。前面房间里，宝坤姆妈吧嗒一声把灯拉灭。过了一会儿，传来她打鼾的声音。江宝坤在床上七翻八翻睡不着，小便还多，起来拖痰盂屙了两次，后来又觉得口干，摸黑到厨房倒水喝，胳膊肘一碰，杯子掉到地上，铛啷一响。宝坤姆妈被惊醒，喊道，哪个啊。江宝坤说，我。宝坤姆妈拉亮电灯，说，深更半夜，做么事啊。江宝坤说，喝水。宝坤姆妈说，杯子打了吧。江宝坤说，搪瓷杯子。宝坤姆妈说，那把瓷打掉了咧，个砍头滴。江宝坤喝了水，抱着两臂站在两房中间门口，问，几点钟了啊。宝坤姆妈说，四点半，做么事啊。江宝坤说，才四点半，还够冇。宝坤姆妈说，么事还够冇。江宝坤回到自己床上，钻进被窝，说，我跟小二约到，六点钟跑步。宝坤姆妈说，跑个鬼跑，外头那冷，快点睡。江宝坤说，不想睡了，等哈我们跑了步，还要早点克看杀猪。宝坤姆妈说，杀个猪，把你慌到了，瞌睡都不睡了。暗楼上，不知道四个姑娘当中是谁说了句，搞么事撒，瞎挤。没头没脑就这么一句，也听不出来是说梦话，还是清醒情况下讲话。江宝坤躺在床上继续七翻八翻，折腾到快六点钟，终于睡着了，这一睡就睡过了头，直接越过六点钟，美美的沉浸于梦想里，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与前面房间宝坤姆妈沉重的鼾声彼此呼应。与此同时，住在江家对门的小二，也没有如约起床。只有前面楼房的阿秀是准时六点钟起床。她快速穿上棉袄棉裤棉鞋，围上围巾，手上戴一副毛线手套。此时，院子里还一片漆黑，气温也很低，差不多在零下一二度左右。阿秀一路小跑来到平房汉英家后门窗户底下，手指试探着敲了敲窗玻璃，小声喊，汉英，汉英。连续喊了几声，睡在后屋的汉英没有一点动静，汉英姆妈在前面房间听到了，喊道，汉英，汉英。汉英迷迷糊糊说，呃。汉英姆妈说，快点，阿秀喊你跑步。汉英一下子清醒过来，说，哦哦，好，阿秀，我起来了啊。几分钟后，汉英穿戴整齐从家里出来。汉英说，巧巧来了冇，还有建红咧，也冇来。阿秀说，应该要起来了吧。汉英说，走，克喊她们克。两人转头往院子里走去。汉英说，还是这冷哦，一些时冇下雪了，干冷，只怕过年会下雪哦。阿秀说，起雾就会下雪滴，春雾雨，夏雾晴，秋雾风，冬雾雪。汉英说，哟，顺口溜咧，你会蛮多咧，哪里学滴啊。阿秀说，我爸爸有本气象谚语书，我看了，觉得蛮好玩。汉英说，还有么事好玩滴咧。阿秀说，云往东一阵风云，云往北一阵黑，云往西雨淅淅，云往南大雨漂起船。汉英说，蛮好玩蛮好玩，还有咧。阿秀说，有雨亮四方，无雨中间光。汉英说，还有咧。阿秀说，天上棉絮云，地上雨淋淋。汉英说，哎，是滴是滴，是看到那种云，像棉絮天上。阿秀说，跟你说，今天站里要杀猪。汉英说，杀猪，做么事要杀猪啊，就你爸爸喂滴猪。阿秀说，嗯。汉英说，为么事要杀咧，不喂了。阿秀说，杀了过年要分肉吧。汉英说，哦。她们两个在路上碰到建红和巧巧。巧巧说，就剩我们四个了，人越来越少。汉英说，要那多人做么事啊。巧巧说，不热闹。汉英说，锻炼身体，要热闹搞么事啊。巧巧说，到过年我就不跑了，在屋里睡懒觉。建红说，我们快点跑吧，好冷呐，手脚冻到疼。汉英说，你么样不戴手套咧。建红说，我忘记了，就是戴了也冷。四个女孩沿着院子里的马路开始慢跑。一边跑，一边说话。巧巧说，他们儿子伢，之前还跟我们比赛呀，每天非要抢到我们前头跑，好咧，现在一个都不出来了。建红说，他们，每天一大群出来跑，就是喜欢疯。巧巧说，现在一个都看不到了，他们怕冷。汉英说，他们又懒又怕冷。四个女孩跑第二圈跑到平房附近，小二从过道里出来，冲她们喊，哟，你们还真是勤快啊，还在跑步。汉英说，你起这早搞么事啊，你们男伢不是不跑步了咧。小二走过来说，我又想跑了，么样咧，这宽滴路，我跑不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建红催促汉英说，走走走，我们跑我们滴。女孩们向前跑去。小二说，哎，告诉你们撒，站里要杀猪了。汉英扭头说，要你告诉，我们早晓得了。江宝坤回到过道里，来到江宝坤家窗户下面敲窗户，一边敲一边喊，鼻涕虫，起来撒，鼻涕虫，快点起来撒，睡个么事睡撒。鼻涕虫在屋里应道，哦，来了来了。宝坤姆妈在屋里骂道，个抽筋滴，一早晨惊嗷鬼叫，瞌睡吵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