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芳草鹦鹉洲》

樟树洋之

   第二天，玉中去了建港，找到他最要好的同学江海，说，我们到绿豆桥克吧。江海很兴奋，说，走撒，走撒，我就是想克绿豆桥。他们两人所说的绿豆桥，指的是六渡桥，在武汉方言里，六渡和绿豆的发音是一样的，都读作楼豆。因为楼豆没有具象所指，而绿豆有，所以，许多小孩乍一听到这三个字的读音，便认定是绿豆桥三个字，并据此展开释义，绿豆桥，绿豆桥，就应该有桥有绿豆吧，没错，那一定是绿豆做的桥。可疑惑也接踵而至，绿豆一粒粒散沙一样，怎样才能粘合成一座桥呢，感觉绿豆做桥难度很大吧，不懂。在武汉三镇，持这种观点的小孩不在少数，无论硚口的，汉阳的，武昌的，江岸的，亦或是六渡桥的所在地江汉的。在当时的武汉三镇，人们有个共识，买贵重物品，一定要去汉口，而这个汉口就是六渡桥。可见六渡桥在武汉人心中的位置，大名鼎鼎，名声在外，六渡桥就是一个花花世界，超级繁华之地。但是，那个时候，在其覆盖的地盘上，这三个字却从未出现在任何门牌或路牌上，也没有进入当地居民的户口户籍。

   玉中和江海两个人来到公交六路车站，等了一会儿，听到有人说，车子不得来滴，街上到处打架，游行，车子过不来。几个等车的人面面相觑。玉中说，我们走到克。江海说，走。两个人用了四十多分钟走到钟家村，玉中说，我们还是这样啊，车子来了就搭，冇得车子就走。江海说，好。两个人来到二十四路公交起点站，恰好一辆车发出来，两人上了车。公交二十四路跨过汉水桥，行驶在武圣路路段，随后上了中山大道，朝着东北方向继续下面的行程。玉中和江海站在车窗边看外面，看到沿途的商铺几乎都是关闭状态，有些地段，包括一些街口，垒起了很高的沙袋，临街的一些楼房，许多窗玻璃被打碎，剩下窗框，歪歪斜斜开着或半开着，没打碎的窗玻璃上，贴着米字形纸条，路上不断有小股的队伍经过，他们高举红旗，喊着口号。玉中说，好过瘾哪，像真打仗一样。江海说，是滴哦，哎，我们哪站下。玉中说，等哈，我克问哈。玉中挤到车子前面，问司机说，司机叔叔，绿豆桥哪站下。司机眼睛盯着道路前方，回答说，三民路。汽车行驶至满春路附近，停下不走了。司机说，不走了啊，车子调头，回汉阳。一些乘客说，啊，么样不走了咧，这才到哪里啊，带我们一脚咧。司机说，前头堵了，哈是游行滴队伍，车子回场克滴。乘客们面带不满，纷纷下车。玉中和江海两人下了车，站着街边，茫然地张望着，这时，一群中学生模样的人匆匆地走过来，他们身上清一色绿军装，手臂箍着红袖标，手里提着棍棒，从玉中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中有人情绪很激动，边走边说，怕么事，又不是他们滴场子，敢不让，我们就抢。等这群人走过去，江海说，我们克看铜人像吧。玉中说，铜人像在这块。江海说，是啊，就在这块，我小时候，我爸爸姆妈带我来滴。玉中说，来过你不晓得哪里下车。江海说，那我小时候，蛮小，搭么车子来滴都不记得了，铜人像还记得。两个人问了路，沿着中山大道上走了约五六分钟，来到三民路路口，一眼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矗立于一个方方正正的基座之上的孙中山铜像。三民路从中山大道至孙中山铜像，全长只有三百米，两个人很快来到铜像跟前，围着铜像基座转圈看，抬头仔细瞻仰上方的孙中山铜像。江海站在基座正面，念出上面的一行字：孙中山先生之像。该铜像的位置是三条道路的发端地，除了向正北方向延伸的三民路，另外两条，一条是民族路，向正南方，止于汉水和长江交界的集家嘴；一条是民权路，向东偏南方向，止于长江边的王家巷码头。玉中说，民众乐园在这跟前吧。江海说，哎，好像是，好像是，我们克咧。两个人离开铜像，问路人怎么走，有人说，从巷子穿撒。这人手一指东边，继续说，这，往这边，穿过克，就看到五十一中了，再过克就到了积庆里，笔直沿到文书巷走，就到了南洋大楼，挨到边哈就是民众乐园。另有一人凑过来说，他们不是汉口滴吧。江海说，我们汉阳滴。问话的人喔了一声，他抱着两个手臂，一边说话，一边不停抬起自己的右胳膊肘示意，说，那就莫穿巷子了咧，走糊了滴，直接走大路算了，差不多滴远。玉中说，好，谢谢您家们，我们穿巷子试哈。两个人扎进错落杂乱的巷子里，弯弯绕绕，寻找第一个坐标五十一中，这时候，他们看见前面出现了很多人，不停地进入一栋房子里，而且都是年轻人。玉中说，走，过克看哈子。两个人走近一看，在这栋建筑的门楣的匾额上看到四个字，清芬剧场。两个人走了进去。里面昏暗的灯光下面，聚集着很多人，看戏的椅子都被顺到了一边，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听一个人在激昂地演讲。也有人挤在一堆打打闹闹。玉中和江海来到一个墙角处，看到这边有几个男孩女孩搂在一起跳舞，有个男孩挤过来，上去强行抱住一个女孩，在女孩身上又是摸，又是扯衣裙，女孩发出咯咯的叫声，突然，女孩的裙子被扯脱了下来，露出一个白光光的批股，女孩居然没穿内裤。听到女孩一声尖叫，旁边几个女伴迅速围过来，用身体遮挡住光批股女孩。剧院里嘈杂的声响盖过女生的叫声，并没引起更多人注意，这群男女很快恢复嬉闹的状态。玉中扯了一把江海，说，走，快点走。他们两个反倒是像做贼的，生怕被发现，猫着腰，迅速逃离。出了剧院，玉中呼的一声长出一口气。江海说，这个女滴，故意不穿短裤头吧，还有那些女滴，只怕都冇穿哦。玉中说，好嚇人，丑死滴。

樟树洋之

   第二天，玉中去了建港，找到他最要好的同学江海，说，我们到绿豆桥克吧。江海很兴奋，说，走撒，走撒，我就是想克绿豆桥。他们两人所说的绿豆桥，指的是六渡桥，在武汉方言里，六渡和绿豆的发音是一样的，都读作楼豆。因为楼豆没有具象所指，而绿豆有，所以，许多小孩乍一听到这三个字的读音，便认定是绿豆桥三个字，并据此展开释义，绿豆桥，绿豆桥，就应该有桥有绿豆吧，没错，那一定是绿豆做的桥。可疑惑也接踵而至，绿豆一粒粒散沙一样，怎样才能粘合成一座桥呢，感觉绿豆做桥难度很大吧，不懂。在武汉三镇，持这种观点的小孩不在少数，无论硚口的，汉阳的，武昌的，江岸的，亦或是六渡桥的所在地江汉的。在当时的武汉三镇，人们有个共识，买贵重物品，一定要去汉口，而这个汉口就是六渡桥。可见六渡桥在武汉人心中的位置，大名鼎鼎，名声在外，六渡桥就是一个花花世界，超级繁华之地。但是，那个时候，在其覆盖的地盘上，这三个字却从未出现在任何门牌或路牌上，也没有进入当地居民的户口户籍。

   玉中和江海两个人来到公交六路车站，等了一会儿，听到有人说，车子不得来滴，街上到处打架，游行，车子过不来。几个等车的人面面相觑。玉中说，我们走到克。江海说，走。两个人用了四十多分钟走到钟家村，玉中说，我们还是这样啊，车子来了就搭，冇得车子就走。江海说，好。两个人来到二十四路公交起点站，恰好一辆车发出来，两人上了车。公交二十四路跨过汉水桥，行驶在武圣路路段，随后上了中山大道，朝着东北方向继续下面的行程。玉中和江海站在车窗边看外面，看到沿途的商铺几乎都是关闭状态，有些地段，包括一些街口，垒起了很高的沙袋，临街的一些楼房，许多窗玻璃被打碎，剩下窗框，歪歪斜斜开着或半开着，没打碎的窗玻璃上，贴着米字形纸条，路上不断有小股的队伍经过，他们高举红旗，喊着口号。玉中说，好过影哪，像真打仗一样。江海说，是滴哦，哎，我们哪站下。玉中说，等哈，我克问哈。玉中挤到车子前面，问司机说，司机叔叔，绿豆桥哪站下。司机眼睛盯着道路前方，回答说，三民路。汽车行驶至满春路附近，停下不走了。司机说，不走了啊，车子调头，回汉阳。一些乘客说，啊，么样不走了咧，这才到哪里啊，带我们一脚咧。司机说，前头堵了，哈是游行滴队伍，车子回场克滴。乘客们面带不满，纷纷下车。玉中和江海两人下了车，站着街边，茫然地张望着，这时，一群中学生模样的人匆匆地走过来，他们身上清一色绿军装，手臂箍着红袖标，手里提着棍棒，从玉中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中有人情绪很激动，边走边说，怕么事，又不是他们滴场子，敢不让，我们就抢。等这群人走过去，江海说，我们克看铜人像吧。玉中说，铜人像在这块。江海说，是啊，就在这块，我小时候，我爸爸姆妈带我来滴。玉中说，来过你不晓得哪里下车。江海说，那我小时候，蛮小，搭么车子来滴都不记得了，铜人像还记得。两个人问了路，沿着中山大道上走了约五六分钟，来到三民路路口，一眼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矗立于一个方方正正的基座之上的孙中山铜像。三民路从中山大道至孙中山铜像，全长只有三百米，两个人很快来到铜像跟前，围着铜像基座转圈看，抬头仔细瞻仰上方的孙中山铜像。江海站在基座正面，念出上面的一行字：孙中山先生之像。该铜像的位置是三条道路的发端地，除了向正北方向延伸的三民路，另外两条，一条是民族路，向正南方，止于汉水和长江交界的集家嘴；一条是民权路，向东偏南方向，止于长江边的王家巷码头。玉中说，民众乐园在这跟前吧。江海说，哎，好像是，好像是，我们克咧。两个人离开铜像，问路人怎么走，有人说，从巷子穿撒。这人手一指东边，继续说，这，往这边，穿过克，就看到五十一中了，再过克就到了积庆里，笔直沿到文书巷走，就到了南洋大楼，挨到边哈就是民众乐园。另有一人凑过来说，他们不是汉口滴吧。江海说，我们汉阳滴。问话的人喔了一声，他抱着两个手臂，一边说话，一边不停抬起自己的右胳膊肘示意，说，那就莫穿巷子了咧，走糊了滴，直接走大路算了，差不多滴远。玉中说，好，谢谢您家们，我们穿巷子试哈。两个人扎进错落杂乱的巷子里，弯弯绕绕，寻找第一个坐标五十一中，这时候，他们看见前面出现了很多人，不停地进入一栋房子里，而且都是年轻人。玉中说，走，过克看哈子。两个人走近一看，在这栋建筑的门楣的匾额上看到四个字，清芬剧场。两个人走了进去。里面昏暗的灯光下面，聚集着很多人，看戏的椅子都被顺到了一边，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听一个人在激昂地演讲。也有人挤在一堆打打闹闹。玉中和江海来到一个墙角处，看到这边有几个男孩女孩搂在一起跳舞，有个男孩挤过来，上去强行抱住一个女孩，在女孩身上又是摸，又是扯衣裙，女孩发出咯咯的叫声，突然，女孩的裙子被扯脱了下来，露出一个白光光的批股，女孩居然没穿nei裤。听到女孩一声尖叫，旁边几个女伴迅速围过来，用身体遮挡住光批股女孩。剧院里嘈杂的声响盖过女生的叫声，并没引起更多人注意，这群男女很快恢复嬉闹的状态。玉中扯了一把江海，说，走，快点走。他们两个反倒是像做贼似的，生怕被发现，猫着腰，迅速逃离。出了剧院，玉中呼的一声长出一口气。江海说，这个女滴，故意不穿短裤头吧，还有那些女滴，只怕都冇穿哦。玉中说，好嚇人，丑死滴。

漳河2018

            学习了

樟树洋之

漳河2018 发表于 2021-10-8 17:48
学习了

感谢漳河老师的关注，恭祝老师秋安！

樟树洋之

玉中和江海来到文书巷，沿文书巷走到中山大道口，右手边这栋大楼，就是南洋大楼了。两人站在中山大道上，面对着南洋大楼，玉中说，蛮像我们站里白楼，就是它有五层，我们白楼四层。江海说，哪天到你们站里克玩哈，一直说克，也冇克。玉中说，要你来你不来咧。江海说，主要我姆妈说，外面太乱了，现在不怕了，汉口都敢来了，嘿嘿。玉中说，那次串联也是，要你跟到，你不肯。江海说，回克以后，我就克你们站里玩，真滴啊玉中，告诉你呃，八月一号，要搞横渡长江了，我爸爸说滴，定了。玉中说，怪不得，七幺楼那天冇搞，移到八月一了。江海说，你克不克啊。玉中说，克啊。江海说，好咧，我跟你一路克。两人说着话，看到南洋大楼正面的几个门口，有人进进出出。玉中说，走，进克看哈。两人走进大楼的一个圆拱形门里，后面紧跟着一个妇女，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喊道，你们两个，找哪个啊。玉中说，不找哪个，看哈子。妇女说，看么事看，菜园子，想进就进。江海说，我们是宏卫兵，想克哪里克哪里。妇女说，晓得你们是宏卫兵呐，宏卫兵都在民众乐园那块，跑我们这里搞么事撒，我们都是家户人家住这块，你们要是肚子饿了，冇得话说撒，到我屋里，我焐饭你们吃。玉中没说什么，扒拉了一下江海，两人掉头向外走。玉中回头再打量这栋大楼，才发现，临街的窗户上，晾晒着一些衬衣背心短裤头，有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和一个小一点的女孩，打打闹闹往大楼里跑，一个老婆婆跟在后面，边走边数落说，把点颜色开染坊，叫你们门口玩一哈，眨个眼睛掺不见了，克喝么事老万成，有我屋里花红茶叶好喝，泡出来红通了滴，不比它酸梅汤好些，冤枉花些钱。

   玉中说，走，民众乐园克。他和江海两人 走过南洋大楼，来到位于贤乐巷与中山大道交界处的民众乐园正门口，这里正是民众乐园的主体部分，一个七层高的圆形塔楼，两侧是对称的三层楼房，呈扇形向两边延伸，犹如两翼展翅，其中一侧的羽翼与中山大道平行，另一侧直插进贤乐巷，与贤乐巷呈平行走势。有人感叹说，民众乐园靠中山大道那一边，热闹非凡，而这一边，深埋进了贤乐巷不说，又被一年后建成的南洋大楼压制住了，有羽翼不得施展的感觉。塔楼门口有全副武装的人员把守，有人拦住玉中和江海，说，介绍信。玉中说，啊。江海说，我们宏卫兵呐。那人说，管你哪个，冇得介绍信不准进，有人写个条子来，也可得啊，有冇得撒。又过来一个人说，你们是哪派滴。玉中和江海相互看了看，从外表也看不出对方属于哪派，不敢轻易回答。玉中问道，你们哪派滴撒。里面人说，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玉中说，我们，肯定跟你们一派滴撒。那人说，莫在这里麻诈唬，说不出哪一派，就莫想进。江海说，你猜我们哪一派咧。那人说，要我猜，是吧，走走走，哪里好玩哪里克，明到跟你们说，从我这里混不进克滴。玉中手一挥，说，走。

云帆沧海

精彩连载，欣赏，问好！

樟树洋之

玉中说，走吧。江海说，等哈，我看哈。江海说着，略弯了弯腰，从把守人员的背后看进去，只见民众乐园大厅里面贴满了大字报，有很多人在走动，也有人围在一起大声辩论，在一个角落的地面铺着草席，有人睡在草席上，还看见二楼三楼的过道上，有人在穿梭，从他们头顶的塔楼上，传来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广播声，高亢激昂，让人热血沸腾。江海说，里面那多人咧。把守人员说，你拿条子来呀，我让你进呐。玉中说，走，我们走。两人转身离开，江海皱了皱眉头，说，闻到冇，里面飘出来，是么味啊，好臭。玉中说，闻到了。江海说，只怕这些人，在里面吃，在里面屙，关到不出来，那还不臭。

   这时候，中山大道马路对面，不知从什么地方，也传来大喇叭充满煽动的喊叫声。玉中和江海在民众乐园外面转了转，看到其他几个门都是封闭状态。江海说，我们走咧，克找友益街咧。玉中看了看天色，说，算了，不早了，友益街只怕也看不到个么事，太晚了回克，怕你屋里捉急，你又是偷到跑出来滴，冇得车子搭，我们还要走回克，起码两小时。江海说，好咧，算了，那，八月一号，你过来喊我咧。玉中说，好啊，我们在建港中学门口碰头。江海说，几点钟。玉中说，几点钟，早一点吧，我们莫指望能够搭车子，要走到汉阳门码头，时间打宽一点，两三个小时吧，我五点钟起床，五点半赶到学校门口，路上么样走，我回克问哈子，你也找人问哈子。江海说，好。玉中说，要在屋里过早啊，吃饱点。江海说，哦，是滴是滴。玉中说，水也要多喝点，天气热死人。江海说，好。玉中说，还要搞根扎实滴裤腰带，到时候要游水，衣裳裤子脱下来，捆到腰上。江海说，哦，对对对。

   回到家后，玉中找到一级站里住武昌的人，打听去汉阳门码头的路线。人家告诉他说，往日，我们是六路车到钟家村，再到汉阳桥头转一路电车，要么十路汽车，到武昌，正暂，公交车不好搭，我们都是骑车子，上桥很有点吃亏啊，下桥咧，蛮舒服，真的蛮舒服啊，手里刹稍微带到点吧，哗，顺到往下溜，两个耳朵边哈，呜，风直扫滴，真是舒服，你们正咋咧，只能徒步，也蛮简单，笔直一条路，到钟家村，穿铁路桥，右一拐，就上了长江大桥，桥那边下来，底哈就是临江大道，汉阳门，两个小时，差不多可以吧，走快点还要不到，你们年轻伢。

   七月三十一日早上，玉中到食堂买了三个大馒头，用一块干净纱布包好，放在他和玉华房间的窗户边。玉华说，哟，这些馍馍放这里。玉中说，么样，我想吃，不行，吃不完我把同学吃，我学雷锋，不行。玉华笑笑，不吭声了。玉中说，我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我不想让别个晓得，你晓得吧，啊。玉华说，我晓得，我不会跟哪个说滴。玉中说，懂谱啊，乖伢。第二天凌晨五点，闹钟一响，玉中立刻惊醒，感觉身边的玉华也被闹醒了，但玉华没说一句话，翻个身朝里，继续睡觉。玉中爬起来，去了趟厕所，顾不上洗漱，喝了一大茶缸凉开水，抓起三个馒头，悄悄出了门。此时，天色已经很亮，东边地平线上，一抹金色，正悄悄地拉开帷幕，随时准备迎接喷薄而出的火辣辣的太阳，预示着这一天，又是一个高温的天气。玉中啃完两个馒头，正好赶到港建中学门口，看见江海已经等在那里。玉中说，给。他把手里的馒头递给江海。江海说，我过了早滴，炒油盐饭吃滴。玉中说，接到，我们站里食堂滴，你难得吃到。江海接过馒头，咬了一口，说，好泡滴馍馍，你们有食堂几好哦。

   跟之前差不多的时间，两人用了四十多分钟走到钟家村，沿着鹦鹉大道继续北行，穿过铁路桥，拐上龟山南路，看到一些从汉口方向过来的人，基本都是学生模样，看得出，这些人也跟玉中他们一样，是去武昌汉阳门看横渡长江的。这时候，有一辆卡车驶过来，车上人挥动着红旗，敲着锣鼓，有人向下面步行的人炫耀一般喊叫，哎，哎，看这里啊，哟，哟。路上行人举手摇动，给予回应，有人追着车子跑，喊道，停一哈，停一哈，带我们一脚咧。卡车并没有停，很决绝的绝尘而去，车上人探出脑袋，冲行人笑着喊道，哎，跑，跑，跑快点撒，跑起来。江海说，真滴啊，车子要是能带我们一哈，几好哦。玉中没吭气。后面又来了一辆类似于公交车模样的汽车，应该是哪个单位的通勤车，或是学校的校车。车上人唱着歌，红旗伸出车窗口，随风飘动。路上行人摇手喊道，带我们一脚咧。通勤车开到行人面前，停了下来。那几个行人高高兴兴上了车。江海说，我们也上吧。说着，他和玉中两个人快步跑过去，也上了车。看车上人的年龄，以中学生居多，也有少数几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玉中和江海刚刚站定，旁边座位上有人说，来，我们挤一哈。那人指着挤出来的空位，招呼玉中和江海，说，来，挤到坐，等哈游水蛮费体力，我们也是搭滴顺风车，司机人蛮好。玉中看了看座位，把江海拉过去坐下，说，谢谢拐子，他坐就可得了，你们坐过来点，莫太挤狠了。让座的人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他问玉中说，你是大学生吧。玉中说，我中学生。那人说，哦，看你块头蛮大，蛮成熟滴样子，还以为你是大学生，要么上班了，是个青工。江海说，他就是块头大，高我大半个脑壳。那人说，是吧，不怪我看错了吧，一点不像中学生，你们住那块咧。玉中说，我们汉阳来滴。那人说，我们汉口滴，住黄石路那块，我已经上班了，这我两个兄弟，亲兄弟啊，还有这个嘞，亲妹妹，只十二岁，也要跟到来，你们也蛮会游水吧。玉中说，还可以，从小就会游，现在住长江边哈，有时会到江里游水，就是屋里大人管得蛮严，我们就偷到克游。那人说，我姓赵，你姓么事。玉中说，我姓刘。那人说，我喊你小刘，你可以喊我赵哥。玉中说，好。赵哥很热情，也很健谈，他说，我们住到离江边也蛮近，我们兄弟姊妹，打一小就开始玩水，每回到了星期天，我们几个搭轮渡到汉阳门，我们蛮少在那个楼梯通道下水，总喜欢选一个蛮高的位置跳水，越高越好，蛮刁钻是不是。后排有人接腔说，玩刁角。赵哥扭头向后，说，哎，莫说啊，站在高处往江里跳，不晓得有几爽。赵哥回过身来，说，然后一口气游回汉口，到滨江公园起坡。旁边有人说，都是爱玩水滴人，我们这辆车子嘞，是长办滴，司机专门开出来，接我们二中同学克武昌看渡江，他也爱玩水，顺便跟我们一起玩。赵哥说，你们是二中滴，你们学校是不是有游泳池啊。二中的学生说，是啊，我们在学校游泳池游得不过瘾，就克江里游，前年，搞武装横渡长江，我们学校初中部有个学生，被选中了咧。赵哥说，哦，是滴是滴，前两年搞武装泅渡。二中的学生说，我们那个同学，是背到真枪游啊，报纸还登了我们学校方队滴相片，他们举到枪喊口号，衣服胸前，清一色滴二中两个字，几神气，几闪啊。

樟树洋之

玉中说，走吧。江海说，等哈，我看哈。江海说着，略弯了弯腰，从把守人员的背后看进去，只见民众乐园大厅里面贴满了大字报，有很多人在走动，也有人围在一起大声辩论，在一个角落的地面铺着草席，有人睡在草席上，还看见二楼三楼的过道上，有人在穿梭，从他们头顶的塔楼上，传来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广播声，高亢激昂，让人热血沸腾。江海说，里面那多人咧。把守人员说，你拿条子来呀，我让你进呐。玉中说，走，我们走。两人转身离开，江海皱了皱眉头，说，闻到冇，里面飘出来，是么味啊，好臭。玉中说，闻到了。江海说，只怕这些人，在里面吃，在里面屙，关到不出来，那还不臭。
   这时候，中山大道马路对面，不知从什么地方，也传来大喇叭充满煽动的喊叫声。玉中和江海在民众乐园外面转了转，看到其他几个门都是封闭状态。江海说，我们走咧，克找友益街咧。玉中看了看天色，说，算了，不早了，友益街只怕也看不到个么事，太晚了回克，怕你屋里捉急，你又是偷到跑出来滴，冇得车子搭，我们还要走回克，起码两小时。江海说，好咧，算了，那，八月一号，你过来喊我咧。玉中说，好啊，我们在建港中学门口碰头。江海说，几点钟。玉中说，几点钟，早一点吧，我们莫指望能够搭车子，要走到汉阳门码头，时间打宽一点，两三个小时吧，我五点钟起床，五点半赶到学校门口，路上么样走，我回克问哈子，你也找人问哈子。江海说，好。玉中说，要在屋里过早啊，吃饱点。江海说，哦，是滴是滴。玉中说，水也要多喝点，天气热死人。江海说，好。玉中说，还要搞根扎实滴裤腰带，到时候要游水，衣裳裤子要捆到腰上。江海说，哦，对对对。
   回到家后，玉中找到一级站里住武昌的人，打听去汉阳门码头的路线。人家告诉他说，往日，我们是六路车到钟家村，再到汉阳桥头转一路电车，要么十路汽车，到武昌，正咋，公交车不好搭，我们都是骑车子，上桥很有点吃亏啊，下桥咧，蛮舒服，真的蛮舒服啊，手里刹稍微带到点吧，哗，顺到往下溜，两个耳朵边哈，呜，风直扫滴，真是舒服，你们正咋咧，只能徒步，也蛮简单，笔直一条路，到钟家村，穿铁路桥，右一拐，就上了长江大桥，桥那边下来，底哈就是临江大道，汉阳门，两个小时，差不多可以吧，走快点还要不到，你们年轻伢。
   七月三十一日早上，玉中到食堂买了三个大馒头，用一块干净纱布包好，放在他和玉华房间的窗户边。玉华说，哟，这些馍馍放这里。玉中说，么样，我想吃，不行，吃不完我把同学吃，我学雷锋，不行。玉华笑笑，不吭声了。玉中说，我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我不想让别个晓得，你晓得吧，啊。玉华说，我晓得，我不会跟哪个说滴。玉中说，懂谱啊，乖伢。第二天凌晨五点，闹钟一响，玉中立刻惊醒，感觉身边的玉华也被闹醒了，但玉华没说一句话，翻个身朝里，继续睡觉。玉中爬起来，去了趟厕所，顾不上洗漱，喝了一大茶缸凉开水，抓起三个馒头，悄悄出了门。此时，天色已经很亮，东边地平线上，一抹金色，正悄悄地拉开帷幕，随时准备迎接喷薄而出的火辣辣的太阳，预示着这一天，又是一个高温的天气。玉中啃完两个馒头，正好赶到港建中学门口，看见江海已经等在那里。玉中说，给。他把手里的馒头递给江海。江海说，我过了早滴，炒油盐饭吃滴。玉中说，接到，我们站里食堂滴，你难得吃到。江海接过馒头，咬了一口，说，好泡滴馍馍，你们有食堂几好哦。
   跟之前差不多的时间，两人用了四十多分钟走到钟家村，沿着鹦鹉大道继续北行，穿过铁路桥，拐上龟山南路，看到一些从汉口方向过来的人，基本都是学生模样，看得出，这些人也跟玉中他们一样，是去武昌汉阳门看横渡长江的。这时候，有一辆卡车驶过来，车上人挥动着红旗，敲着锣鼓，有人向下面步行的人炫耀一般喊叫，哎，哎，看这里啊，哟，哟。路上行人举手摇动，给予回应，有人追着车子跑，喊道，停一哈，停一哈，带我们一脚咧。卡车并没有停，很决绝的绝尘而去，车上人探出脑袋，冲行人笑着喊道，哎，跑，跑，跑快点撒，跑起来。江海说，真滴啊，车子要是能带我们一哈，几好哦。玉中没吭气。后面又来了一辆类似于公交车模样的汽车，应该是哪个单位的通勤车，或是学校的校车。车上人唱着歌，红旗伸出车窗口，随风飘动。路上行人摇手喊道，带我们一脚咧。通勤车开到行人面前，停了下来。那几个行人高高兴兴上了车。江海说，我们也上吧。说着，他和玉中两个人快步跑过去，也上了车。看车上人的年龄，以中学生居多，也有少数几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玉中和江海刚刚站定，旁边座位上有人说，来，我们挤一哈。那人指着挤出来的空位，招呼玉中和江海，说，来，挤到坐，等哈游水蛮费体力，我们也是搭滴顺风车，司机人蛮好。玉中看了看座位，把江海拉过去坐下，说，谢谢拐子，他坐就可得了，你们坐过来点，莫太挤狠了。让座的人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他问玉中说，你是大学生吧。玉中说，我中学生。那人说，哦，看你块头蛮大，蛮成熟滴样子，还以为你是大学生，要么上班了，是个青工。江海说，他就是块头大，高我大半个脑壳。那人说，是吧，不怪我看错了吧，一点不像中学生，你们住那块咧。玉中说，我们汉阳来滴。那人说，我们汉口滴，住黄石路那块，我已经上班了，这我两个兄弟，亲兄弟啊，还有这个嘞，亲妹妹，只十二岁，也要跟到来，你们也蛮会游水吧。玉中说，还可以，从小就会游，现在住长江边哈，有时会到江里游水，就是屋里大人管得蛮严，我们就偷到克游。那人说，我姓赵，你姓么事。玉中说，我姓刘。那人说，我喊你小刘，你可以喊我赵哥。玉中说，好。赵哥很热情，也很健谈，他说，我们住到离江边也蛮近，我们兄弟姊妹，打一小就开始玩水，每回到了星期天，我们几个搭轮渡到汉阳门，我们蛮少在那个楼梯通道下水，总喜欢选一个蛮高的位置跳水，越高越好，蛮刁钻是不是。后排有人接腔说，玩刁角。赵哥扭头向后，说，哎，莫说啊，站在高处往江里跳，不晓得有几爽。赵哥回过身来，说，然后一口气游回汉口，到滨江公园起坡。旁边有人说，都是爱玩水滴人，我们这辆车子嘞，是长办滴，司机专门开出来，接我们二中同学克武昌看渡江，他也爱玩水，顺便跟我们一起玩。赵哥说，你们是二中滴，你们学校是不是有游泳池啊。二中的学生说，是啊，我们在学校游泳池游得不过瘾，就克江里游，前年，搞武装横渡长江，我们学校初中部有个学生，被选中了咧。赵哥说，哦，是滴是滴，前两年搞武装泅渡。二中的学生说，我们那个同学，是背到真枪游啊，报纸还登了我们学校方队滴相片，他们举到枪喊口号，衣服胸前，清一色滴二中两个字，几神气，几闪啊。

樟树洋之

玉中说，走吧。江海说，等哈，我看哈。江海说着，略弯了弯腰，从把守人员的背后看进去，只见民众乐园大厅里面贴满了大字报，有很多人在走动，也有人围在一起大声辩论，在一个角落的地面铺着草席，有人睡在草席上，还看见二楼三楼的过道上，有人在穿梭，从他们头顶的塔楼上，传来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广播声，高亢激昂，让人热血沸腾。江海说，里面那多人咧。把守人员说，你拿条子来呀，我让你进呐。玉中说，走，我们走。两人转身离开，江海皱了皱眉头，说，闻到冇，里面飘出来，是么味啊，好臭。玉中说，闻到了。江海说，只怕这些人，在里面吃，在里面屙，关到不出来，那还不臭。

   这时候，中山大道马路对面，不知从什么地方，也传来大喇叭充满煽动的喊叫声。玉中和江海在民众乐园外面转了转，看到其他几个门都是封闭状态。江海说，我们走咧，克找友益街咧。玉中看了看天色，说，算了，不早了，友益街只怕也看不到个么事，太晚了回克，怕你屋里捉急，你又是偷到跑出来滴，冇得车子搭，我们还要走回克，起码两小时。江海说，好咧，算了，那，八月一号，你过来喊我咧。玉中说，好啊，我们在建港中学门口碰头。江海说，几点钟。玉中说，几点钟，早一点吧，我们莫指望能够搭车子，要走到汉阳门码头，时间打宽一点，两三个小时吧，我五点钟起床，五点半赶到学校门口，路上么样走，我回克问哈子，你也找人问哈子。江海说，好。玉中说，要在屋里过早啊，吃饱点。江海说，哦，是滴是滴。玉中说，水也要多喝点，天气热死人。江海说，好。玉中说，还要搞根扎实滴裤腰带，到时候要游水，衣裳裤子要捆到腰上。江海说，哦，对对对。

   回到家后，玉中找到一级站里住武昌的人，打听去汉阳门码头的路线。人家告诉他说，往日，我们是六路车到钟家村，再到汉阳桥头转一路电车，要么十路汽车，到武昌，正咋，公交车不好搭，我们都是骑车子，上桥很有点吃亏啊，下桥咧，蛮舒服，真的蛮舒服啊，手里刹稍微带到点吧，哗，顺到往下溜，两个耳朵边哈，呜，风直扫滴，真是舒服，你们正咋咧，只能徒步，也蛮简单，笔直一条路，到钟家村，穿铁路桥，右一拐，就上了长江大桥，桥那边下来，底哈就是临江大道，汉阳门，两个小时，差不多可以吧，走快点还要不到，你们年轻伢。

樟树洋之

玉中说，走吧。江海说，等哈，我看哈。江海说着，略弯了弯腰，从把守人员的背后看进去，只见民众乐园大厅里面贴满了标语，有很多人在走动，也有人围在一起大声辩论，在一个角落的地面铺着草席，有人睡在草席上，还看见二楼三楼的过道上，有人在穿梭，从他们头顶的塔楼上，传来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广播声，高亢激昂，让人热血沸腾。江海说，里面那多人咧。把守人员说，你拿条子来呀，我让你进呐。玉中说，走，我们走。两人转身离开，江海皱了皱眉头，说，闻到冇，里面飘出来，是么味啊，好臭。玉中说，闻到了。江海说，只怕这些人，在里面吃，在里面屙，关到不出来，那还不臭。

   这时候，中山大道马路对面，不知从什么地方，也传来大喇叭充满煽动的喊叫声。玉中和江海在民众乐园外面转了转，看到其他几个门都是封闭状态。江海说，我们走咧，克找友益街咧。玉中看了看天色，说，算了，不早了，友益街只怕也看不到个么事，太晚了回克，怕你屋里捉急，你又是偷到跑出来滴，冇得车子搭，我们还要走回克，起码两小时。江海说，好咧，算了，那，八月一号，你过来喊我咧。玉中说，好啊，我们在建港中学门口碰头。江海说，几点钟。玉中说，几点钟，早一点吧，我们莫指望能够搭车子，要走到汉阳门码头，时间打宽一点，两三个小时吧，我五点钟起床，五点半赶到学校门口，路上么样走，我回克问哈子，你也找人问哈子。江海说，好。玉中说，要在屋里过早啊，吃饱点。江海说，哦，是滴是滴。玉中说，水也要多喝点，天气热死人。江海说，好。玉中说，还要搞根扎实滴裤腰带，到时候要游水，衣裳裤子要捆到腰上。江海说，哦，对对对。

   回到家后，玉中找到一级站里住武昌的人，打听去汉阳门码头的路线。人家告诉他说，往先咧，我们是六路车到钟家村，再到汉阳桥头转一路电车，要么十路汽车，到武昌，正咋，公交车不好搭，我们都是骑车子，上桥很有点吃亏啊，下桥咧，蛮轻松，真的蛮轻松啊，手里把刹稍微带到点吧，哗，顺到往下溜，两个耳朵边哈，呜，风直扫滴，你们正咋咧，只能徒步，也蛮简单，笔直一条路，到钟家村，穿铁路桥，右一拐，就上了长江大桥，桥那边下来，底哈就是临江大道，汉阳门，两个小时，差不多吧，走快点还要不到，你们年轻伢精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