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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刊推介] 习达元《秋千上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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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7 17:4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年犯中的阶级斗争之二
  
  肃静。
  
  除了几个管教干部,在队列四周三三两两谈笑,列队肃立的少年犯们,就象在迎候鸾驾,庄严得失去了活泼的天性。
  
  随着时间的迁延,生性好动的少年犯们,愈来愈似独立钉尖,但不敢动弹。他们知道这时乱动的后果。
  
  一小时,两小时……翘首企望的贵宾仍不见影。
  
  “哇——”一中队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犯的哭声,打破了肃静。
  
  “干什么?”几个管教干部惊跑拢去。
  
  “我的尿屙到裤子里去了。”
  
  几个管教干部大笑。“你们的小队长呢?”
  
  “有——”
  
  “带他去换裤子!”
  
  “是——”
  
  “来了——来了——”一个管教干部压抑着嗓门跑下操场。
  
  “算了。”一中队的管教干部挥挥手,让小队长归队说:“你坚持一下,别哭。懂吗?”
  
  尿湿裤子的少年犯,睁大惧怯的眼睛,点了点头。
  
  骚动须臾归于肃静。
  
  洋鼓洋号响了。
  
  由政协委员和人民代表组成的中央参观团,缓缓从台阶上走下来,神采奕奕地,似乎没有经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老百姓还在经历的饥馑。
  
  “立——正——”
  
  严阵以待的少年犯们,行起了恭敬的注目礼。
  
  贵宾们的笑脸倏现倏隐,他们还是发现了少年犯们身上,因饥饿和营养不良的明显特征——苍白、青黄、孱弱、瘦骨嶙峋……
  
  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神态悯怜地走到一中队少年犯前,和颜悦色地问:“你们的生活还好吗?”
  
  “好——”
  
  “老师关心你们吗?”
  
  “关心——”
  
  这女人走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犯面前,弯下腰,轻柔地问:“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两门五分,其余四分。”
  
  “嗯……吃得饱?”
  
  “吃得饱!”
  
  经过排练的回答,天衣无缝。
  
  那个女人望着这个聪明玲俐,逗人喜爱的孩子,更加亲切地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啦?几岁?”
  
  “我叫郭丑货,刚满九岁。”
  
  “嗯,好孩子不说谎,是吗?”
  
  “是。”郭丑货挺了挺胸。
  
  “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听着,不许说谎。”
  
  “是。”郭丑货又挺了挺胸。
  
  “嗯……”那个女人想了一会问:“你最喜欢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不用怕。”
  
  也许是这个女人象外婆的笑脸,迷糊了郭丑货,也许是这个老师和学生没有排练的提问太刁,郭丑货一下乱了套,睁大眼望望她,又惊惶地望望管教干部。
  
  “说嘛,林部长问你咧——不要怕,喜欢什么说什么!”管教干部鼓励说。
  
  郭丑货抬起眼,极力鼓起孱弱躯体内的勇气说:“我……我最喜欢你们来……”
  
  爆了个冷门!
  
  奇妙的试卷,得到了奇妙的答卷。
  
  在场的人都惊喜地望着郭丑货,不由赞赏:“好小子,真会说话!”
  
  “为什么最喜欢我们来?”林部长并不满足郭丑货的机灵,打破沙罐又问了一句。
  
  “因为……”周围的赞赏,鼓励了郭丑货的童稚天性,高兴地笑着说:“你们来参观,我们可以打牙祭,破衣服也可以换新的,还有……”
  
  “郭丑货——”管教干部的厉声,打断了郭丑货的童声。
  
  林部长望望寒雀般缩起脖子的郭丑货,怒容满面地伸直腰,轻蔑地斜睨了管教干部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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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7 17:4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年犯中的阶级斗争之三
  
  一天晚上,事务长将习达元叫去了事务室说:“明天你去八中队队部旁的小房里,将里面篾围的谷翻翻,免得霉坏了。小房的钥匙在耿队长那儿,你去要钥匙时,问她能不能派两个人帮帮你。”
  
  “要是她们女的不会干呢?”
  
  事务长想想说:“你看着办吧!还有一件事,干部食堂的炉子坏了,晚上熄了火后去修修。”
  
  “是——”
  
  第二天一早,习达元就去了八中队。
  
  女少年犯的监号,单独建在少年犯管教所大院外的山腰上,站在监号前,既可鸟瞰长江,又可俯视少年犯管教所大院内。监号后不远处,是开山采石的塘口。
  
  “报告——”
  
  习达元站在八中队办公室门口喊。
  
  坐在办公桌后的耿队长,抬眼望望习达元说:“你们事务长说了的,罗,这是钥匙。”
  
  习达元走近办公桌拿过钥匙说:“事务长说,请你派……”
  
  “我知道,你先去吧!”
  
  “是——”
  
  习达元打开小房一看,里面除了两囤屋梁一般高的谷子,还堆着女少年犯的衣物、鞋子、袜子、照片、月经带……乱糟糟的熏得他直想呕吐。要翻动谷囤,必须先清理出一块空地围好篾囤……小房中的积尘,呛得习达元直喘粗气,刚围好第一圈篾囤,正要攀上谷囤,吴丽华钻进了小房,默默地望着他。
  
  “丽华——”自“舞台事件”后,习达元就再也没理过她,但这时却惊呼。
  
  “听说你一个人来翻仓,我就要求来帮忙。”
  
  “耿队长会答应?”
  
  “我是八队的小队长,又是值了夜班的,不占工。”
  
  习达元一笑说:“那……我就上囤去倒谷子,你在下面守着,差不多了就围上一圈篾席,然后用谷子压紧。”
  
  吴丽华用背顶紧门,一双眼逼视着他,刚走到篾囤边,就扑进他怀里哭起来。
  
  习达元用双手抵住她,惊骇地说:“丽华,别这样,我想早点回家去,让人看见了不好。”
  
  “别怕,整个八队就我一个人!”
  
  “丽华,你和秋秋……”
  
  “你怎么还提他?”吴丽华怨愤地推开他说:“是嫉妒?怀恨?还是说我水性扬花?”
  
  习达元积压在心底的火,立即窜上来,冷冷地说:“你要是帮我翻谷囤,就留下来,不然请你出去!”说时攀上囤顶喊:“喂,站远点,我要倒谷子了!”
  
  吴丽华怨艾地望着他,退到了门边。
  
  顿时,谷子倒进围囤中,腾起的灰尘,如弥漫的硝烟。
  
  “丽华,快把门打开!”习达元望着泪流满面的吴丽华,心又软了。
  
  她眯起泪眼,一动未动。来前,她是想抓紧机会一吐心曲的,不料竟撞到了他冷漠的南墙上。自从她用两耳光打走又来纠缠她的秋秋以后,习达元的形象就日盛一日地突兀在她眼前,她愈回顾以前的经历,就愈感到他的真诚。她望望呆立在囤顶的习达元,转身打开了门。
  
  尘雾渐渐消散,但一缕缕的游丝,却在习达元的心里如茧般裹缠起来,为了抵御突然产生的心结,他猛地扒满一箩谷子倒下去,又去扒第二箩……
  
  渐渐增高的谷囤,缩短了两人的距离,终于将他和她处于同一高度。
  
  吴丽华默默地望着满头大汗的习达元,心儿象游子在小房中盘旋。
  
  习达元惶乱地避开她的目光说:“丽华,你是何苦?脚踩两支船!”
  
  “我和他分了手。”
  
  “为什么?”
  
  “你忘了?那天他扔下我跑了,后来才知道是你……亏他还有脸对我说!”
  
  “我……”他压抑已久的情与性又迸发了,伸手抓住了她,激动地说:“丽华——”
  
  “别动!”吴丽华警觉地抽回手,低声说:“有人回了!下午你还在这儿吗?”
  
  “下午我得回伙房去。”
  
  “那……今晚你能出来吗?”吴丽华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说:“这纸条我早已写好,但一直没机会递给你。”
  
  习达元看完纸条,浑身都燃烧起来。
  
  “达元,我晚上在塘口等你……”
  
  习达元捏紧她的手问:“我晚上去干部食堂修炉子,你在塘口哪儿等我?”
  
  “我在那条小路上……”她婉艳地笑了。
  
  夜来了,一盏盏灯光,在深邃的夜里格外微弱。朔风卷起的寒意,穿过山垭,侵漫塘口。藏在塘口小路大石边的吴丽华,眼巴巴地望着山下。风从她脖子、袖口只往她身上、心里钻,冻得她牙齿打颤,但她期盼的心却在欢叫、燃烧!
  
  九点钟时,少年犯管教所的睡觉钟刚敲,大院里突然骚动起来。人的奔跑和喊叫,让眺望院内的吴丽华心悸不已。
  
  “丽华——丽华——”
  
  “我在这里——”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扑进习达元怀里问:“怎么才来?把我急死了!”
  
  “干部食堂的炉子坏得太厉害了。我来不了怎么办?”
  
  “嘻嘻嘻……等你到半夜,下半夜睡在被子里,骂到天亮!”
  
  习达元呆望着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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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7 17:4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年犯中的阶级斗争之四
  
  “达元,来——”她搂着他说:“塘口里有草,比这儿暖和……”她柔柔的声音,象她紧贴着他的身子。
  
  习达元也翻手搂住她,顿时想起和她在火车上和禁闭室里——滑腻的肌肤、软软的肉感、令人心醉的絮语……
  
  “什么人——”
  
  一声喝叫,将俩人从浓情中吓醒,屏住气一动也不敢动。
  
  “谁?”随着手电光的扫动,脚步声愈来愈逼近塘口。
  
  吴丽华急切地说:“你快跑,我不怕。”
  
  “不,你回队去,我来堵住他们!”
  
  “他们要抓住你……”
  
  “放心吧!”习达元推开她,转身迎向来人。
  
  “站住——”两道手电光照定习达元。
  
  “你们是干什么的?”习达元沉静地问。
  
  “三中队的吴朝熙!”
  
  “啊——是吴队长啦——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妈的个疤子,该老子问你!”吴朝熙怒吼:“你在这里干嘛?是不是还有个女犯?”
  
  “什么女犯啦?我在干部食堂修好了炉子,吃了夜餐,走到这里要大便,刚蹲下就……”
  
  “嘿,”吴朝熙用手电四下照照说:“小刘,你快去八中队,看是哪个女犯!走,你跟我去教育股!”
  
  协助耿队长查找的吴丽华,肯定找不到去塘口偷情的女少年犯。但教育股却责令习达元隔离反省。
  
  当习达元和吴丽华去塘口幽会时,三中队跑了个少年犯,警卫排派人去了江边和黄陵公社等地追捕,三中队的干部就上山寻找,不料却碰上了野合的鸳鸯。
  
  外表上平静的吴丽华,心里似揣了一只猫,又抓又咬地为习达元担心。一次次欲去摊牌,想一个人把担子担下来,死活也不能让习达元吃大亏。但她在少年犯管教所的经验告诉她,这么去坦白交待,只会有害无益。过了两天,她终于忍不住,跟着八中队的取饭车去了大伙房,佯装着递病号面的批条问:“喂,你们的小队长呢?是不是释放了?”
  
  “哈哈……”几个少年犯大笑起来说:“他在修养呢,养好了再回去!”
  
  吴丽华暗暗叫苦,“达元,达元,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就在她惶惑悄怆、无计可施时,教育股却宣布对她解除劳动教养,并通知吴国平领她回家。
  
  习达元坚不吐实,教育股找不到证据,只好撤消了反省,解除了小队长的职务,调去大伙房的船上。
  
  ※※※
  
  “老右,跟我放对,行吗?”黑塔一样的高士诚,阴沉着脸望定吴瑾说:“不行吭一声,别硬撑!”
  
  吴瑾看看他脚上的铁镣苦笑着说:“你脚上的那玩艺,可不轻啊——”
  
  “没事,没这玩艺坠着,不来劲。”
  
  “是吗?”吴瑾耸耸肩接过梨木抬杠问:“你抬前还是抬后?”
  
  “我比你个子高,肯定抬后。”
  
  吴瑾默默望了望他脚上的重镣。
  
  “放心好啦——”高士诚压低嗓门,翘了翘拇指说:“我心里服你们老右。”
  
  “为什么?”
  
  “为人正道,敢说真话。”
  
  “哪里,也不都象你说的。”吴瑾惊瞥他一眼问:“又为什么关这儿来?”
  
  “逃跑。”
  
  这几年吴瑾没少和高士诚这种人打交道,“别胡思乱想了,逃不掉的!”
  
  “嘿嘿,我说老右拐子,想不开了,你也会跑!以前和我呆一块的老右,也劝过我,后来还不是鞋底抹了油!”
  
  “没抓回来?”
  
  “那谁知道?做梦也没人料到他会跑!嘿,那伙计真玄,一溜就不见了,说不定哪——已去了国外。我就服你们这种有真本领的人,会几国语言。妈的,老子跑出国,连讨饭都不知怎么开口!”
  
  吴瑾心中一动,这次关进监管队后,他已想过了偷越国境。这时,他不由仰望着天空。
  
  空中阴沉沉的,雨云翻滚。
  
  “快走——”看管他们出工的武装枪兵大吼。
  
  吴瑾和高士诚加快了脚步,铁镣拖在碎石上的声音,组成了奇特的民乐合奏……
  
  被押去江边的重管犯,今天是抬片石装驳船。
  
  当吴瑾和高士诚来到江边时,有两个重管犯已抬起一块四百多斤的片石,木跳板在他们脚下,晃晃悠悠、哼哼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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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7 17:42:30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年犯中的阶级斗争之五
  
  有几个重管犯喊:“狗日的快抬上船哪——你们是想图表现钻出去,还是想晃断跳板搞破坏哪?”
  
  后来的重管犯全笑了。
  
  吴瑾望望高士诚,苦笑了一下。
  
  “来吧,”高士诚套住一块三百多斤的片石,将抬绳往自己这头挪了挪说:“老右。”
  
  吴瑾沉静地望望他,又将抬绳挪回抬杠中间。
  
  高士诚恶狠狠地瞥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抬起了片石。
  
  江浒上,由铁镣和碎石奏响的民乐,格外悲凉。
  
  高士诚从船上下来后,径直走到一块五百多斤的片石前,冷笑着望定吴瑾。
  
  吴瑾冷瞥了高士诚一眼,默默地将抬绳套在片石上。
  
  高士诚故意将抬绳向吴瑾那头挪了两寸,却微笑着等他开口。
  
  吴瑾轻蔑地瞅瞅高士诚,肩膀一斜钻到抬杠下,刚往上一撑,便压得一歪,斜眼一看,高士诚还没蹲下,便眯起眼望定高士诚。
  
  高士诚心虚地一笑,刚蹲下,吴瑾就乘机撑起身,两人刚挪脚就喊起了号子:“唷——喝喝嗨——唷——喝喝嗨——”
  
  片石抬上船时,吴瑾差点被压趴下。
  
  高士诚一把拉住他说:“行啦——老子算服了你!”
  
  吴瑾目光睥睨地挣开他的手说:“放开,用不着你假惺惺!”
  
  “咳,犯得上吗?老子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条汉子。”
  
  “看明白没有?”
  
  “行啦——别自己跟自己较劲了,再抬小的!”
  
  “肚子饿了?”
  
  “去他的!连加的饭都不够老子填肚子角!”
  
  吃过午饭,重管犯们七歪八倒地在片石上、河坡边休息了一会,又上工了。
  
  一下午,高士诚都在慢腾腾地磨洋工。
  
  吴瑾望望别的重管犯,小声说:“小高,别人都抬五趟了,我们只抬了两趟。”
  
  “嘿嘿,你又想争取了?告诉你,拼上命干,也没你好果子吃!”
  
  吴瑾无奈地望望高士诚,只好跟着他的脚镣一走三摇起来。
  
  直到傍晚,驳船还没装好,管教干部催促说:“快——船装好就收工,晚上不学习!”
  
  驳船上的片石,渐渐地垒成了一个坪台。经过一天强劳动,从禁闭室出来不久的高士诚面色铁青。
  
  吴瑾在眺望天涯的高士诚眼中,瞥见一抹果断之光,不由困惑,“是什么信念在支撑他呢?”
  
  不料,高士诚竟然又走到一块五百多斤重的片石前。
  
  吴瑾惊望着他,“现在还抬这大的片石?”
  
  “休息够了,图图表现。”
  
  “咳——小兄弟,我可不行了。”
  
  “放心,亏不了你。”
  
  大片石套好绳子后,高士诚摆摆头说:“你抬后面去!”
  
  “我抬后面?”吴瑾惊愣地望着他将抬绳拉过三寸多,忍不住问:“这样行吗?”
  
  高士诚眨眨眼说:“没什么不行的,上跳时小心点。”
  
  “我知道。”
  
  “起——”高士诚喊一声,抬起石头,站稳脚,又反过手拉紧抬绳。
  
  吴瑾望望几乎搽着高士诚小腿的片石,不由骇然,“他那头少说有三百多斤!”便说:“喂,你看抬绳是不是往我这头挪挪?”
  
  “没关系,我刚来劲!”
  
  片石,在木跳板的呻吟中上了船。
  
  吴瑾以为他会将片石撂在坪台口挡路的,不想他四下望了望说:“撂在这里会挡了后面的路,抬那边去。”
  
  两个船工站起身让开道……
  
  高士诚和吴瑾抬着大片石,从船头绕过去,顺着船舷抬向角上豁口……
  
  突然一声惊叫,大片石、抬杠和高士诚全掉进了江里,而吴瑾却被抬杠摆趴在片石坪台上!
  
  船上、岸上一片惊喊,但谁也没去救。湍急的江水、脚上的重镣和同时落水的大片石,都让人不抱幻想。
  
  船工们探进江中的挽篙,不等扎深就被江水浮起……
  
  吴瑾呆站在船舷上,默默地望着湍急的江水,似乎明白了高士诚将他换抬后面的目的,并认定他是故意将自己摆趴在片石坪台上的,突然想起了雨果笔下的冉阿让,“……这不是拿性命做赌注吗?难道支撑他的信念也是‘不自由,勿宁死’?”
  
  “快,快,接着装船!”管教干部的喊叫,让吴瑾拖沓着脚步走下了驳船……
  
  驳船装满时,天已黑净了。就在管教干部清点过重管犯人数,碎石路上响起阵阵脚镣声时,驳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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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7 17:43: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情迷刘家场之一
  
  木船在弯弯曲曲的小河里,晃晃悠悠地走了三天,两岸的小山和村落,慢慢地后移。到一九六二年夏,饥谨的态势有了缓和,人们的脸上也有了笑容。船上的十二个少年犯,都是超龄的好劳力。船舱里摆满了这次出差的行李和给养——米、面、油、盐、腌菜、咸鱼、咸肉……出差在外的少年犯生活,比管教所的少年犯要好。
  
  悠闲地靠在后舱口的管教干部江平,身材颀长,皮肤白皙,一张多愁善感的脸,文静得象个大姑娘。船离开少年犯管教所后,江平对十二个少年犯提出一个要求——不要暴露身份。
  
  柔橹,在潺潺的河水里旋开碧波,一下下有节奏的欸乃声,组成了独特的“河上催眠曲”。十二个少年犯,除了一个掌舵的和一个摇橹的,其余的都东倒西歪在船上。单调空乏的船上生活,让最富于幻想的人,也难展开神奇的翅膀。
  
  习达元调到船上后经常出差,但象这样一坐几天的船,也憋的慌。吃饱了睡足了,只好一个人靠在桅杆上看书。
  
  “看的什么书啦?”
  
  习达元见江平问,忙揪起身说:“《被侮辱与被损害的》。”
  
  “哦……陀斯妥也夫斯基写的,对吗?”
  
  “是的。”
  
  “写得不错?”
  
  “我感到很吸引人。”
  
  “还有别的书吗?借本我看看。太无聊了。”
  
  “还有一本《茶花女》。”
  
  “哦嗬?”江平惊望习达元一眼问:“你喜欢外国文学?”
  
  “喜欢看小说,有时也读读诗。”
  
  “唐诗?”
  
  “嗯。”习达元点点头说:“我也读宋词、元曲,和普希金、莱蒙托夫、雪莱的诗。”
  
  “哦——你的文学爱好还很广泛。”说着,江平站起身走到船头。
  
  前面,远山朦胧,日影西斜,炊烟袅袅,拱桥横陈。一片绛灰色的暮云,宛如一堵斑斓的彩墙,悄然地从地平线上徐徐垒起。
  
  “喂,该做晚饭了吧?”江平掉头对掌舵的秦殿友说。
  
  “正在煮呢,你还是一块吃?”
  
  “当然一块吃。”江平笑笑说:“只要不嫌我刮你们的油水。”
  
  “江干事,你怎么这样说?哪个干部押船不是开小灶?你这算什么!”乐呵呵的秦殿友,不知是褒是贬。那年头,搞饱肚子是件了不起的事。驾船的人,冬天下水推船,热天上岸背纤,苦虽然苦,但吃得饱。俗话说,十船九偷。就是扫舱的东西也吃不完。
  
  江平笑了笑接过习达元取来的《茶花女》说:“好,你去看书吧。光线暗了,别伤了眼。嘿,好香!”他吸吸鼻子,从船舷去了舵舱。
  
  习达元笑望了江平的背影一眼想:“江干事对吃的东西真不含糊。”
  
  停船吃过晚饭,苍茫的暮色消逝了。几颗在天穹的星星,与岸上荧燎的灯火,组成了一幅“荒野河曲图”。经过一天暴晒的船舱内,根本不能睡人。舱外虽然凉快,但飞来飞去的蚊子,让人神经紧张得如临大敌。
  
  江平一个人在后舱口支起蚊帐,轻拂的河风,凉悠悠的,比躺在哪儿都惬意。
  
  少年犯们也带有蚊帐,但没地方“安装”。
  
  夜深时,一阵阵水响让江平揪起身问:“谁?干什么?”
  
  “咳,江干事,没事。舱里又闷又热,到水里凉快凉快。”
  
  “都上来,黑灯瞎火的,淹着了怎么办?”
  
  “江干事,你去舱里呆一会,保险你要下来!”秦殿友软中有硬。“不信你试试!”
  
  “好哇——”江平掀开蚊帐,钻进舱里只一会,也跳进了河里。
  
  “怎么样?江干事。”秦殿友笑问。
  
  “行啦——跟你做的辣罗卜一样有味!”
  
  “哈哈哈……”少年犯们都笑起来。
  
  终于又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到达了目的地——刘家场。
  
  少年犯们将行李和生活用品搬上岸后,江平一笑说:“这小镇依山傍水,环境不错,你们去逛逛,别跑丢了,太阳落山前回来吃饭。”
  
  少年犯们一窝蜂地跑了。
  
  河畔小镇刘家场,仍保留着晚清风貌——高高的用青石砌成的河码头石阶中间,镶嵌了一块宽八十公分,长两米的,刻有珍禽异兽的青石板;几百年被千千万万双脚踩得光溜溜的,狭窄的青石街;街两边凸出的木楼和屋檐,将青石街遮蔽得只剩下“一线天”;背河面街,风雨剥蚀的木楼已年月难考;在树木婆娑、竹林幽邃的码头两边,有着两三座古色古香,但不知供奉的什么神佛的神龛;刘家场西面,是一百多米的葱茏小山;小山后,是一望无际的丛岩叠嶂;东面是舒缓起伏的坡地梯田。
  
  到了晚上才听房东刘爹爹说,刘家场大多人家姓刘,以前是个富庶地方,有山有水有田园,占尽了天地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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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迷刘家场之二
  
  “这几年呢?”听的人只有江平敢问。
  
  刘爹爹叹口气摇摇头,拍拍屁股走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少年犯们都在刘爹爹的院子里洗衣服、晾衣服,为即将开始的伐木作准备。
  
  “刘爹爹,豆腐来了。”一串脆甜的声音,将少年犯们的眼睛全吸引到院门口。
  
  惊伫在院门口的少女背后,是一片葱茏的山峦。她白莹的面庞,在白底红花旧布褂的烘托下,宛如万绿丛中的一朵鲜花。碧潭般的眼睛,波光滟潋。鼻翼在半张的彤唇,和半露的皓齿上,微微叩动,和着胸前的秀峰起起伏伏;连吊起老高的兰色布裤,和舌吐青布鞋外的大脚指,也荡溢着绿水青山的灵秀。她仿佛被十三个青年男子看呆了,端着木盆在门口进退两难。刘爹爹刚出来,她便羞怯地跑进院喊:“刘爹爹——”
  
  她的喊声好似向十三个机器人输入了活动的程序——头和眼都动了,一双双手,也上上下下、横横竖竖地干起事来。
  
  秦殿友情不自禁地说:“我的妈呀,想不到这山窝窝里能出美人,这姑娘不管去哪个剧团,准挂头牌!”
  
  “秦殿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江平的低声训斥,让少年犯们从云雾中落下地,忙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偷瞥那姑娘几眼。
  
  刘爹爹和她低语了两句说:“哎——小江同志,银安家的豆腐,交给哪位?”
  
  江平笑着走拢去喊:“习达元,你来一下,这姑娘家的豆腐就交给你,要吃的新鲜菜也找她帮忙。”
  
  习达元瞥了银安一眼,心微微一颤说:“那……帐怎么算?”
  
  江平想了想说:“你和她各记各的,过几天对一次帐,结算一次。刘爹爹,你看行吗?”
  
  刘爹爹乐呵呵地说:“你们是公家人,不会亏待银安家的。”
  
  不到几天,银安就用她朴实的情感,赢得了所有人的喜欢。她每天送来豆腐和蔬菜后,就帮习达元淘米、洗菜、烧火,并对少年犯们白米、白面、豆腐烧咸肉的生活羡慕不已。
  
  自惭形秽的习达元,不敢和她多搭讪。但只要有剩下的饭菜,他就送给她。她妙丽的眼里,坦荡荡地充满了感激。
  
  不久,江平就微笑地发现,这些桀骜不逊、满嘴脏话的少年犯,说话的声音竟变柔和了。在干完又脏、又累的伐木工作后,他们的肚皮却萎缩了,每天都或多或少地剩下一些饭菜,尤其是荤菜。尽管江平担心他们的身体,怕难完成伐木任务,却又不忍心去阻止他们……
  
  一天中午吃饭时,银安的哭喊,将十三个男子全惊站起来。
  
  一个瘸腿男子,拿着木棍追在银安身后,打进院来。
  
  少年犯们心中的仙女,头发凌乱,泪脸上满是尘土,撕破的衣袖里,露出了手臂上的血痕。
  
  院子里的空气,顿时凝成了板块……
  
  “你这个骚婊子,臭婊子……”二十来岁的男子,用不堪入耳的詈骂,在凝成的板块上加热……
  
  “刘爹爹——”银安踉跄地扑倒在地。
  
  “哎哟——”
  
  正当一头瘌痢,歪嘴斜眼的瘸子,举棍要打银安时,习达元冲过去夺下棍子,一掌推倒他,举起木棍恶狠狠地说:“老子打死你!”
  
  “住手!”江平夺过木棍,喝住习达元,“你吃饭去!”
  
  “好哇,你这个骚婊子,勾引野男人来打老子啦——”瘸子爬起来,惊瞥怒目横视的众人一眼,吓得一瘸一跛地跑出院外,才敲响了破锣似的嗓子。
  
  刘爹爹唉声叹气地扶起银安,江平搬去凳子让她坐下问:“银安,他是你什么人?怎么这凶?”
  
  银安一声不吭,只知道哭。
  
  刘爹爹闭上眼,抿紧嘴让胡子哆嗦了一会,才抬眼望着天上叨念:“作蘖,作孽,作孽呀——”
  
  “你不要怕,银安。”江平习惯地说:“说出来,有党和政府给你做主。”
  
  “呜呜……”银安哭得更凶了。
  
  刘爹爹也不住摇起头来。
  
  “你说嘛,怕什么?”江平忍不住亮出底牌,“我是公安机关的,可以帮你。”
  
  银安抬起泪眼望望江平,又望望刘爹爹和少年犯们,哽咽地说:“他……是我男人……”
  
  “啊——”江平和少年犯们全惊呆了。
  
  “同志啊——你们闯了祸啦!他是我们书记的独儿子啦——”刘爹爹怵惕地说。
  
  “这……”江平眼中绽出一串疑问,忿忿地将木棍打在枣树上。
  
  “呜呜……”银安又哭起来。
  
  “银安……”刘爹爹心疼地在她头上抚摩着说:“唉——什么都不怪,只怪你家的成份高了……”
  
  “成份高了?”少年犯们疑惑地望着刘爹爹。
  
  “她家是富农,要不攀上这门亲,日子不好过呀——”
  
  院子里一片悄寂,只有树叶落下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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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7 17:47: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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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情迷刘家场之四
  
  刘爹爹走拢来说:“江同志,你可救了银安哪——”
  
  江平望望刘爹爹,摇摇头说:“我只能解一时之围,但改变不了她的命运。”
  
  “哦……”刘爹爹似惊似悟,沮丧地走了。
  
  银安再也没送豆腐来。
  
  从此,江平头上多了一个光圈,到处受人恭维;十二个少年犯,成了无人敢接近的瘟神。
  
  为了表示惩罚,习达元被调去伐木,秦殿友留下来做饭。
  
  习达元自从去河边扎木排后,就常常看见银安在河边晃来晃去,她深幽幽的眼里,似有许多的话要对他说。就在这时,江平竟让习达元去换秦殿友守船。
  
  一连几天,黄昏时银安不是来河边挑水,就是到快扎好的木排上洗衣服,开始,她还是远远地望着习达元,这天刹黑,她又挑着水桶来到船头,四下望望羞怯地问:“晚上你守船?”
  
  “哎。”习达元心里,怦怦乱跳。
  
  “你一个人不怕?”
  
  “不怕,我胆子大得很。”
  
  银安苦涩地一笑:“你犯的么法?”
  
  “说来话长。”习达元伤感地说起改变他命运的早晨,和流浪的生活……
  
  天渐渐黑下来,河水似黑色的缎带,默默地流走。她睒动的眼睛,就象镶嵌在黑缎带边的晶莹的宝石。
  
  直到习达元叹息一声沉默了,银安才说:“你也是个可怜的人。听江同志说,你快满刑了?”
  
  “还有两个多月。”
  
  银安沉吟:“两个多月……”
  
  “你相信我说的事吗?”
  
  “相信。我看得出来,你不会骗人。”
  
  “银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码头上喊。
  
  “我爹在叫我咧!”银安挑上水,依稀的星光,照着她蹀蹀攀登的背影。
  
  一连两天,银安再也没来河边,习达元便对江平谈到了自己的担心。
  
  江平深沉地望着习达元,“你喜欢她?”
  
  “她太可怜了。”
  
  江平用略带怜悯的目光,深窥了习达元一眼,想了想说:“好吧,我去看看她,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没……有……”
  
  江平微微地一笑。
  
  秋水快涨满了小河。快扎好的木排,半死不活地躺在河边。淅淅沥沥的雨,在暗夜里呜咽,伴着凄苦的风,在大地上哀吟。
  
  习达元提着马灯在木排上逡巡,仔细地检查着一根根木桩和篾缆,当他回到船上,脱掉蓑衣,刚钻进船舱就惊叫了一声!银安湿淋淋地蜷缩在舱角,在灯光里闪动的眼中,是羞怯和希望。
  
  “银安!”习达元畏缩在舱门口说:“你怎么现在来了?”
  
  “达元哥……”她低下头,就象拼尽了全力地说:“带我走吧……”
  
  “我……是犯了法的,怎么能带你走?”
  
  “我知道,江同志问过我。”
  
  “他同意你跟我走?”
  
  “没……”
  
  “那怎么行!”习达元害怕地说:“你这晚来船上,要是让人知道了,我……到期就回不去了!”
  
  “我……实在活不下去啦……”银安的哭声,伴着淅沥的秋雨,愁惨的秋风,穿过树林、越过山坳,在河上回荡,在堤边呻吟,宛如怨鬼在对人间惜别。
  
  习达元望着她哭,却不知如何是好。
  
  “达元哥——”银安停止了哭泣说:“江同志说你同情我,能帮我的。”
  
  “江干事说我能帮你?”
  
  “他说,连他都没办法,只有你才能真帮我。”她的眼中,只有乞求。对一个即将满刑的,囚犯的乞求!
  
  习达元默默想了一会说:“我也不知行不行,但也要等我满刑以后。”
  
  “嗯。”银安的眼里闪出了希望之光,高兴而又害羞地说:“那……我现在回去?”
  
  “对,再别来找我。我把我家的地址写给你。”
  
  银安接过习达元写的地址,笑了。
  
  习达元的心,却似秋汛中的落叶……
  
  “我走啦——”
  
  当银安扶住他的肩头钻出船舱时,一阵温情直沁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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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7 17:56:02 | 显示全部楼层
欠缺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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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8: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三十五 章




难以释怀的往事



习达元放下笔,慢慢地走到窗前,脚下的地毯软软的,漓江的夜总是那么寂寂娥娥。但他在往事与现实之间徘徊的心绪,总不见朗阔。来前,他以为开笔会可以舒缓一下沉郁的心情,不想,几个女人的事也随车来了桂林,并无时无刻不在他心底窜来窜去,起伏的心潮愈想平静,愈难平静。而这种种情绪,又不知不觉地流泻到正写着的人物身上,让他又恼火又好笑——“如果我在一九六八年或是在一九七零年‘一打三反’运动中被枪毙了,就不会有现在的烦恼了……丽华说她和我的儿子已长大成人了;心馨说她最爱的是我。是真的吗?这一切真象做梦,包括我妻子,还有刚刚上学的儿子……都是在做梦!对,什么都不要相信,也不能相信。这世界上骗人的东西太多,从广告、商标到主义、理想,全他妈的在以劣充优、以假乱真!别人骗我,我也在骗别人。我稿纸上写的,哪一行不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唉……明明知道活得别别扭扭、说得别别扭扭、写得也别别扭扭,可还得活!还得说!还得写!是不是别的中国人也和我一样?世界上别的国家的人,也象我活得一样?妈妈的,人就象那颗客星……无罪释放回来快十年了,做的梦还是在牢里,在劳改队里……刚从我妻子的身上爬下来,却不是感到满足舒坦,而是静听着门外的动静,会不会说我是非法的?砸开房门抓了我走?好笑,什么理由呢?好笑?只要政治需要,‘理由’还不好找?唉……我明知现在宣传法治,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仍觉得连做梦也是……我的人生权利,是在法限以外……咳——都是这三个女人构成的三角困住了我,而这个三角又象那斩标形竹签的三角……怎么又想到斩标形竹签上去了?”习达元笑着摇摇头,深深吸进一口凉悠悠的夜风,混乱的思绪又平静了,又感受到了地毯的柔软,又望见了寂历夜空中的那颗客星……

当他从窗边踱回桌边,拿起笔正准备往下写时,不由哑然笑了。稿纸上的女主人公王文蕴,竟写成了王心馨!她的名字既同他渡过了生,也渡过了死……他忘不了她,她呢?无罪释放回来几年了,直到不久前才给她打了电话写了信,目的当然不是仅仅为了告诉她——我活着回来了!这时,他才感到自己的心胸的狭窄。同时也明白了,在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人民群众将心底的怨愤发泄到一级级当官的身上,天下大乱,你斗我,我杀你,相互仇恨,互相报复,结果……除“导演”明白,观众和演员都糊里糊涂。

习达元明白,自己也是人生闹剧中的拙劣演员。只是场景和台词各有千秋,并且是从无表演的激情,却不得不演……当他接到无罪释放的判决书时,既无激动,更无感激。他从未有过犯罪感,连这次平反也是花力气挣来的。仅感到失去的太多,剩下的时间太少……不想回家遇到的,仍然是生活的困苦、社会的凌逼、心理的倾斜……突然,他又想起了汉口龙王庙江边的晚上,那是他和王心馨分别二十多年后的一次单独见面……

早春的夜来得早,月出得迟。黑沉沉的龙王庙江边,只有江水的澎湃声,和远远近近、朦朦胧胧的灯影。

七点差五分时,王心馨来了,还是那么准时。

习达元压抑住内心的骚动问:“你没想到我不会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想不到我们还会有今天!”

王心馨勉强笑了笑。

习达元凝望着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找你谈谈,有些事……”

习达元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向星空,那心儿翩翩地,说不清是飞上了星空,还是掉进了墨黑的江水里。“我这是怎么啦?二十多年日日夜夜积聚起来的决心,怎么见到她就瓦解了?难道我忘了一九七零年在‘一打三反’运动中的希望和失望?当我为了反革命逃跑集团关进学习班面对死亡时,她在哪个男人怀里?那时她为什么不回我的信?现在又来找我谈谈!现在还有什么好谈的?不,我不应该将她想得太坏,是当时的社会压力太大……不然,她这次就不会费这大的劲来找我……”他从那颗曾象她眼睛一样明亮的星星上收回目光问:“谈什么事?”

“我以前太不懂感情了……”

他眯起眼望了望她,又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王心馨望着他,想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他的心绪,但愈看愈惶惑,感到自己已不象过去那样能把握他的心态,不由又想起两个星期前的傍晚……

那天,王心馨和余龙从习达元家原住地找起,几经周折,才用电话联系上习达桢,问明去日本的,是他的二哥。而习达桢却不知道习达元的详细住址,便让她找去了生成南里57号,让余龙去罗谦玉那儿问到了习达元的住址。当她突然出现在习达元面前时,她不但看见了习达元的惊谔,也看到了二十年前曾见过的目光。也许是暮色的掩蔽吧,她觉得他既未老又未变,沉埋的情感又开始骚动,却又因为有余龙和他的妻子在场,难畅所欲言……

详情请看:http://bbs.cnhan.com/read-htm-tid-16492054-page-2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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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8: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三十八 章


梦里也知身是客



习达元矜持地坐在旅游船的一角,笑望着在顶舱内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轻摇着彩灯花树的晚风,让顶舱内气氛温馨,香气氤氲。

刚才,他和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公关小姐跳了一曲慢四,华尔兹舞曲一响,就望而却步地退到舱角的座位上,刚吸了两口一拉罐啤酒,一个旋到他座位不远的金发女郎,对他嫣然一笑,又丢过来一个飞吻。他想起来了,她叫丽思文。昨天在宾馆用生硬的中国话对他说:“我看过你写的小说,够刺激的!”这是什么意思?够刺激的?这两年对他写的小说,褒贬都有,惟有丽思文说得新奇,而且褒贬难辩。丽思文刚旋开,习达元就感到困惑——这条游船上,从省厅级干部到局级专业作家,外国文艺友人,形形色色的,就象友谊商店里的商品,都是较高档的。惟独他是个“个体户”,或叫做“工人作家” 、“自由职业者” 。也许正因为这点吧,他很难痛痛快快地笑,就象“首陀罗” 混进了“刹帝利” ,总感到心里别别扭扭地矮人一头。在权力至上的国家,没权的人去有权的人家里时,心里总感到虚怯——进门得低下头,半侧起身,小心翼翼地,不要将门框上的油漆搽掉。进去后不敢坐沙发,怕将没权的晦气留在沙发里。但无权的人,又非得去找有权的,不然百路难通,日子不好过。这时,他感到游艇上的气氛和宾馆酒宴上的气氛,对他都不协调!不,是他的心态和这些气氛不协调!凭心而论,来游船的人,没给过他白眼看,倒是捧的人多。可愈捧他心里愈虚——“唉……五十年代,一家有一人坐了牢,就似全家大祸临头,出进家门都得低下头,一块块地数着脚下的砖;六十年代坐牢的人多了,彼此彼此,心照不宣,不算什么光荣,也没太多的人作践;七十年代的中国人,对坐牢的事已麻木了,连布告上打红钩枪毙人的事,也看习惯了,绝没有秋后问斩人犯够刺激、够吸引人的。逢年过节都有杀人的布告贴上墙,也算是新社会的新招;八十年代坐了牢回来,是光荣。不少人捧习达元,是他坐了近二十年的牢!还美其名曰:生活体验丰富。这评价和社会经历复杂的区别在哪?真怪!连过去对我声色俱厉的预审员,见到我也打起哈哈了:“哈哈哈……习达元,我总算碰见你了!听说你发表了不少东西,送两本我看看怎么样?”过去不是他瞪大眼说我有野心吗?我当时还想不通,写几篇诗词小说就叫有野心?是虚弱?还是僻好罗织?唉……都过去了……他们跳得多欢!这快三步真来劲。嘣嚓嚓……啊——那位小姐旋得好美,裙下的大腿全旋出来了!对,这也是生活!仔细看看她的大腿,说不定下一篇小说就可以写进去。她的星眸、马尾髻,紫色连衣裙下的乳峰挺性感的……哎呀,再不能看了,记下来也没法写!黄色的精神污染……”

游艇颤动了一下。

习达元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江上,一艘大船正逆流而上,游艇在它推来的波涛上,象患了疟疾的病人,忽冷忽热地直哆嗦。哆嗦着的游艇上,彩灯在摇晃,花树在摇晃,如痴如醉的人们宛如在浪尖上……

“……浪尖上……这里明明平平静静高高兴兴的,我怎么总有种在浪尖上的感觉?究竟是游艇的晃动导致我心灵的晃动?还是我心灵的晃动感触到游艇的晃动?我是怎么坐进这条游艇的?怎么混进这革命队伍中来的?不,不是混,而是凭的爬格子。一格一格的,就象楼梯,就象天梯……也许是格子的线条太细、太脆弱,我才会产生不牢实和晃动的感觉。‘工人作家’可是两顶桂冠,工人是领导阶级,作家是文字游戏之冠。这几年,臭老九变成了臭腐乳,千金小姐也喜欢吃了。作家和科学家、生物学家、植物学家、专家们同称为‘家’,就不是一般的臭腐乳,怪不得洋妞也媚眼频乃了,她见过我剃光头的囚犯相吗?那时,齉鼻子的女人,也不会去闻我这个臭猪头的。可惜我当时不认识丽思文,也难体验她当时见到我的神态了……怎么又想岔了?丽思文的态度是无可非议的,那是西方人的文明。我怎么丢不开劳改犯的那一套?见了女人望一眼,就神经兴奋得异想天开呢?唉……近二十年的监狱烙印,是不可能因一纸无罪释放的《刑事判决书》,就会变成‘久经考验’的工人的……对,得学会平心静气,乘这机会好好享受一下,这里是很可以陶冶情操的。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就会天旋地转,目不辩五色了……”

习达元闭上眼,让心静下来,刚把手再伸向一拉罐啤酒,却缩回手,眼前突然出现了坐卧街头的一家乞丐——

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三个大不过七岁,小不到两岁的孩子,衣服破烂,蓬首垢面地,让人看了心寒。那女人给孩子喂水喝的,就是眼前的啤酒一拉罐。她的乞讨告示,让习达元过目不忘:

“我家祖籍湖北竹山,我爱人因揭发领导贪污被开除。去地县上访屡遭打击,含冤负屈变卖家产,带家人上告省政府。不幸中途病危,无钱医治。现告各位同志,求予施舍,今生难报,来世结草衔环。”

习达元望望妇人身后墙根处面色蜡黄、气息奄奄的男子,听见围观的人,有的说可怜,有的说自找的,有的说要饭可以要成万元户。看告示上的毛笔字,虽谈不上刚风遒劲,却也清丽洒脱。不由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一时竟说不出是可怜他一家人呢?还是笑他愚蠢——“这是现在,放在以前,管你死活都得扣一顶攻击党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帽子!不服?说不定就拧成现行反革命罪拖出去枪毙!张志新那个女人就死在一个‘拧’字上!”

详情请看:http://bbs.cnhan.com/read-htm-tid-16492054-page-3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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