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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心的力量

[书刊推介] 习达元《秋千上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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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8:5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神秘的朝鲜流浪汉之三
  
  一个身材高大,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进已甄别室大吼:“妈的屄,都吃乐了?为一点水还打起来了!老子给你们关上水门,看你们还抢不抢?闹不闹?还不给老子滚一边去!再闹,就不给你们开饭。”
  
  斗殴的人和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眨眼都蹲到墙根成了腌黄瓜。
  
  “他是谁?”蜷缩在墙角的习达元,小声地问身边的一个青年人。
  
  “这里的大组长。”
  
  “干部吗?”
  
  “屌,是个老油条。”青年人的语气饱含轻蔑。
  
  “他也是被收容的,怎么这样厉害?”
  
  “哼,这家伙对来这里的人捆绑吊打,不给饭吃,什么坏点子都使得出来,屁大点事也给管教打小报告,不然,会让他当大组长?”
  
  习达元愈听愈困惑——“这个新社会里的事,怎么和父母、老师讲的相反呢?干坏事的人不一定结果都坏,有些人越坏,比老实人过的日子越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习达元的思想嫩树上,又长出了几片疑惑之叶。人类对宇宙的疑惑,既导致了鬼神、天命的漫衍;又导致了航空、航天的发展。对人体生命之疑惑,既导致了地狱、天堂的玄想;又导致了生命奥秘的探索。习达元这种种疑惑的产生,将叩开对社会、对人生哪扇隐秘的大门?正当他在无涯的、心之宇宙中驰骋时,大组长又叫起来——“哪个是西城分局早上送来的?去我那儿登记!”
  
  青年人用手肘拐拐习达元,“叫你去登记。”
  
  习达元怨恚地望望大组长,手不由握了握裤袋里的水果刀,刚跟着大组长走进登记室就惊愣住,一双饱含忧郁和惊惧的眼睛,正凝望着他。
  
  吴丽华勉强笑着,正用目光在央求他、警告他。
  
  习达元马上读懂了吴丽华目光里的意思,没等他反应,大组长就叫他站到桌边去,“喂,愣着干啥?过来登记。”
  
  他机械地前移了两步,脑海里却是一阵阵由激动、高兴、欢乐组成的浪涛……分别一个多月的吴丽华,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原来黑黄的脸已变得玉石般晶莹,洁白的皮肤下隐透出桃红。明亮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动着两汪清澈,而又潜藏着怨尤和羞涩的清泉。当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滑向她那对曾引起他最初颤栗,和无限遐思的乳峰上时,感到了异样——被厚布紧紧勒住的胸脯已高了许多。
  
  吴丽华低下头,从他身边溜出了登记室。
  
  “问你姓名,听见没有?”大组长的第二次吼问将他从谔视中惊醒。
  
  “习达元。”
  
  “住哪?”
  
  “武汉市民主一街221号。”
  
  “个人出身?”
  
  “学生。”
  
  “家庭成份?”
  
  “贫农。”
  
  “住武汉市,是啥贫农?”大组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户口上就这么写的。”
  
  “嗯……”大组长沉吟着说:“你为啥被收容?”
  
  “不知道。”
  
  “是在车站?街上?还是犯了啥案子?懂吗?”
  
  “不是,是给一个朝鲜人当翻译。”
  
  “说老实话!要调查的,弄不清楚,不让你走。”
  
  “不信,你去问西城分局。”习达元故意将他一军。
  
  瞥习达元一眼的大组长呐呐地说:“我……们会去问的。你回去吧,你识字,把墙上写的规定看看。”
  
  习达元掉头就跑出了登记室,他一心想尽快地见到吴丽华。近日的孤独苦闷,让他更需要她的友谊,和那种既怕又想的男女间的依恋。
  
  收容所与监狱不同,关在里面的人不但身上可以放钱,而且活动的余地也大。除晚上睡觉得各归各的窝外,在待甄别、已甄别、待遣返、待关押和长期收容的人们之间,可以互相往来,就象在一个独立的奴隶主城堡里,允许它的奴隶们有少量的“自由”一样。
  
  习达元刚跑出登记室,就看见吴丽华在不远的角落上对他招手,尽管她还是男子穿戴,但他看她时,却有了柔婉的美,和思恋的情;一个多月的思念,让他的情感,达到了他不理解和难把握的程度。只感到高墙和电网中的收容所,已沐浴在彩色的云霞里,仿佛又和她伫立在火车厢旁,并立在帆布蓬的三角豁口处,四周是闪逝的田野、村庄、桥梁、树林,一切都是无边无际、无拘无束……她身上略带汗味的温柔气息,和令他怯惧的肤香和发香,让他的心跳加快了,血好象要贲张,突然产生了新奇的欲望——拥抱她!他只想抓住不久前错失的,只有他和她的世界……
  
  吴丽华已看明了他的激动,惊惧和忧怯,顿时从心窦中潜移出来,并与对他的思恋纠缠在一起,强劲地骚动着、凶猛地奔突着、剑拔弩张地对垒着……尽管她害怕他傻里傻气办坏了事,但又急切地,想将压抑在心里的,惶乱和痛苦告诉他。这些日子她天天在后悔:“唉——我真傻!在火车里我如果再大胆一点,两人就不会分手,也不会落到这种结果。”但相见的契机引发了火山的喷发,“达元——”她终于用晶莹的泪珠和柔和的呻吟,唤醒了痴笑着的习达元。在她的脸上,也绽出激动。
  
  “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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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8:52:10 | 显示全部楼层
  神秘的朝鲜流浪汉之四
  
  吴丽华惊骇地阻止说:“只能叫沉香。”
  
  “我和你哥哥在西安找了你半个多月!”
  
  “我哥哥?”
  
  “你哥哥叫高士诚,对吧?”
  
  她眨眨眼将快要流出的一滴泪水逼回去,勉强笑着问:“我哥哥呢?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将和高士诚的相识、再遇以及他在动物园被抓,自己和朝鲜人的事都对她说了说。
  
  默默听着的吴丽华,久久仰望着湛兰的天空,好象那儿有着高士诚的人影,有着许许多多问题的答案。
  
  她的沉默,勾起了他的联想;她的伤感,挑动了他的遐思;但少年的探奇心理,却轻易地改变了他的思路,“你是怎么来的?还长好了。”但她潸然再下的泪水,却让他惊怪地问:“你怎么又哭了?为了你哥哥的事?”
  
  吴丽华摇摇头又漾出了苦笑说:“车到西安时我睡着了,验车人员发现帆布蓬上的洞,就掀开帆布查验,抓住我送去了铁路分局,因为车厢里没丢货,我说的话也不太离谱,第三天,铁路分局就将我转送收容所,准备遣送回武汉。不料……”她哽咽了一下,泪光一闪地闭上了嘴。
  
  “不料怎么?”
  
  “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不知道世界上有他那样的畜牲!”
  
  “谁?”
  
  “刚才给你登记的大组长。”
  
  “他怎么啦?”习达元看出了她的羞愤。
  
  吴丽华默然。但她的胸脯起伏着,脸也羞愤得通红,好一会才平静地说:“我到收容所就进了未甄别室,因为铁路分局对我报的姓名、家庭成份和住址都不大相信,仅仅是我年龄不大,车里没丢东西,但遣回原籍得调查明白。不料,没过几天就出了事……”她说到这里,又沉默了。
  
  习达元惊愣地望着她。
  
  沉默。他和她好象都欲用沉默来抹平心底的创伤。
  
  “我来了只五天,”吴丽华轻吁了一口气才怛伤地说:“和大组长住一间房,帮他搞事的年轻人遣送走了,他就叫我去帮他,他那儿吃得好住得舒服,我就兴冲冲地搬到他房里去了,不想……他第二天晚上就扑到我身上,用毛巾塞住我的嘴,要鸡奸我,我拼命挣扎,还是被他强奸了……那以后对我很好,还说和我一块回他老家结婚,求我暂时瞒……”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痛苦地抓住她的手的习达元也哭起来,“我要杀死他——”
  
  “达元,千万别乱来,这里的干部都相信他!喜欢他!”
  
  “不,我什么都不怕了!”习达元猛地甩开吴丽华,掉头向登记室跑去……
  
  “达元——”吴丽华惊骇地追上去。
  
  大组长又在给一个新来的人登记。
  
  冲进门的习达元,没等大组长抬起头就一水果刀戳进了他的手臂。
  
  正在登记的收容人,象被鞭子抽痛的马,跳出登记室就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登记室里的打斗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被习达元水果刀割开几条血口的大组长,已捉住了他握刀的手,并已将他压倒在地,血已将两人身上染得斑斑驳驳。
  
  跑进门的吴丽华愣站住,不知帮谁好。
  
  就在大组长要夺过习达元手里的水果刀时,愣站着的吴丽华猛地扑到大组长背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头,双手环抱,抓向大组长双眼……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们,对这场恶斗如堕五里雾中。
  
  大组长惊骇得大叫,忙松开习达元的手去保护眼睛。
  
  门外一阵哄笑。
  
  就在吴丽华咬下大组长肩头一块肉时,习达元又在大组长左腿上连刺了两刀!
  
  闻讯赶来的收容所管教人员,一脚踢飞了习达元手里的水果刀,什么也没问,就将他和吴丽华关进了禁闭室。
  
  大组长被送去医院后,收容所的人,像煮稠的小米粥咕嘟起来:“嘿嘿,真过瘾!这两个小伙计,竟敢跟大组长动起刀子来了。”
  
  “那狗日的非得碰上这不要命的。”
  
  “看吧,准没他们的好果子吃!大组长进了医院,他们被关进了禁闭室。”
  
  “嘿嘿,非判刑不可,动刀子杀人嘛——”
  
  “俺看不见得,说不准这里面还有别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那谁知道?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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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8:52: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苦难的历程之一
  
  习有孚凑在煤油灯前补衣服的专注,不亚于在讲台上。但他的手在哆嗦,手上的钢针似乎比粉笔重得多。补疤上宽宽窄窄、疏疏密密的针脚,宛如孩子涂鸦的小树林,歪歪倒倒、参差不齐。
  
  “太卑鄙了,这个女人!”习有孚对面铺上的吴瑾刚放下手里的信,就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
  
  “又怎么哪——小吴?”习有孚抬头望望他。
  
  一闪一闪的,用玻璃瓶做的煤油灯的灯光,让吴瑾的脸色格外阴沉。“你看吧!”吴瑾将信递给习有孚说:“我姐姐写来的。”
  
  “怎么回事?”习有孚放下补的衣服,接过信凑近煤油灯,看了一会,侧起脸忧悯地望望吴瑾说:“她要离婚就离了吧,何况是她的单位在施压。”
  
  “老习,你说我们究竟犯了什么法?”
  
  “没说我们犯了法。劳教嘛——是人民内部矛盾。”
  
  “哼,说得好听!隔壁就是劳改队,武装枪兵哪天不在眼前晃?”
  
  “小吴啦——不要年轻气盛。只有随遇而安的人,才能心静身安。”
  
  “不,我受不了,跪着生不如站着死。”
  
  “你呀,太年轻了。”习有孚摇摇头说:“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明天。”
  
  “老习,我们还有明天?”
  
  “中华民族一定会有明天的。”
  
  吴瑾沉郁地望望习有孚,吟咏着他的话,“中华民族一定会有明天……”
  
  “睡吧,”习有孚将信还给吴瑾说:“明天还要出工。知足者常乐,安命者常存。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忘记了。”
  
  “嗯——”吴瑾长叹一口气,猛地吹灭了灯。
  
  “喂——我的衣服还没补好,你怎么——”
  
  “你不是叫睡吗?”
  
  “我明天出工穿什么?”
  
  “穿我那件吧。”
  
  “咳,你呀——”习有孚只好将未补好的衣服掖到床下。
  
  灭了灯的世界,沉入了虚无和黑暗,只有星汉遥远的叹息,和形形色色的分子在低吟。风儿似送丧的队伍唠叨着,用巨大的悲哀来拥抱田野、沟壑与房舍。房外武装枪兵的枪刺磕碰声,和房内的梦魇组成的民乐合奏,裂变成了远村的狗吠,幻化成了人兽、草木、尘埃、空气的杂乱交合。人生、人性、权力和欲望的假面舞会,在历史与现实的时空里跳跃,在男女的情愫之间徘徊。崇高与卑劣、善良与邪恶、伟人与屑小、不可思议地变幻着、沉浮着、喧嚣着,却又无可奈何、无一幸免地,归入虚无和黑暗……
  
  正归入虚无和黑暗的习有孚,睁大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静听着时远时近的,武装枪兵的脚步声在时空中拉锯;但锯下的不是木屑,而是血的风,泪的雨,斑驳的生命汗渍,尘埃般的记忆,晦暗的、对未来的思虑……尽管管教人员再三说,巡逻的武装枪兵不是针对劳教人员的,但这儿离劳改队太近,除了衣服上没印“劳改”两个字,劳教人员是拿“工资的”,劳教人员和劳改犯都在一样的大田里劳动,风雨共享,扯旗收工,土地灌溉,吃水用水也在同一口水塘、同一条水渠里。他来沙洋农场几个月了,从为人师表变成“不是阶下囚的阶下囚”是难一下适应的,刚才他还在劝吴瑾知足安命,但当他睁大眼望着虚无和黑暗时,另一个自我却在反问:“你能知足安命吗?那为什么会常常冒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念头呢?你能知足安命吗?那你为什么会愤愤不平呢?不,你虚伪!怯懦!”习有孚轻轻地,将憋在心底的一口气吁出来,以免仍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吴瑾觉察自己在叹息,又自我解嘲地想:“我是教历史的,不是写历史的,更不是司马迁,用不着太多的骨耿之气,何况说说图个嘴巴快活,又能起什么作用?睡吧,睡吧,睡着了也许能做个好梦……但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往事的影子忽如流星,忽如云雾——高山、大河、课堂、军阀混战、被围的武昌城中人们在扑食老鼠、东渡日本的海上、巴黎、血、人头、湖边垂钓、吴瑾姐姐的信、林荫小路、罗谦玉、家,他的思流,终于回旋在对家的思念上……
  
  夜,静谧、寂寥。蔌蔌的秋风秋雨,在不停地敲打着窗扉。从学校晚归的习有孚轻悄地上了楼走到房门口,从乍开的门缝看了一眼——睡着了的小女儿脸上挂着甜笑;两个儿子和大女儿在做作业;达桢蜷身在墙角看连环画;妻子依身床架在补衣服。房中融汇着的温情宁馨,和几杆笔在纸上移动的沙沙声,让他的心,好象从惊涛骇浪中,泊进港湾的扁舟。
  
  “孩子们的将来比我强。”习有孚心里漾出一丝慰籍。
  
  觉察到习有孚在门口的罗谦玉,抬起头和他相对一笑。
  
  习有孚将手上的荷叶包举了举,示意她别声张,但荷叶包的声响,仍惊动了孩子们。
  
  “爸爸回来了!”习达桢扔下连环画就跑去了房门口。
  
  一家人都笑了。
  
  习有孚将荷叶包放到桌上说:“来来,都来吃。”
  
  已跳上桌边板凳的习达桢,掀开荷叶包就喊:“锅贴饺子!”顺手抓了一只就塞进嘴里。
  
  罗谦玉笑起来说:“你们几个也吃吧,别忘了给小妹留两个!”习达新从床上爬起来,“哎——你们吃饺饺不喊我啦——”
  
  小房中腾起了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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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8:53:20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的历程之二
  
  在床上辗转的习有孚,终于慢慢地吁出一口气——“好好一个家,怎么就这么毁了?自解放以来的运动中,已毁了多少祥和的家?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如果说对地主、富农、土匪、恶霸、国民党的残余实行专政,是为了巩固无产阶级政权,那我们错在哪里?为什么先要动员大家帮助党整风,然后又说是向党进攻?这么一搞,以后谁还敢相信共产党的话?唉——”他不由自主地叹口气,却又惊悟地强忍住后半声……
  
  秋风凄急,云天晦盲。
  
  习有孚百无聊赖地靠在菜园草棚里被子卷上,默默望着草棚外的兰天白云,仿佛在祈祷。由于天旱,沙洋农场的劳教人员和劳改犯在“天大旱,人大干”的口号催促下,夜以继日地车水、挑水、引水,开始还有下雨的希望和传言,但老天爷似乎存心和“人定胜天”的口号较上了劲——水渠干涸了,水塘龟裂了,尽管阴云翻动,就是滴雨不下。由于国家有了困难,劳教人员发了一段时间的“工资”,由降低到停发,转入了“供给制”,除了身上穿的衣服没印“劳改”两个字,别的与劳改犯已难分辩了。吃饭已开始定量,共产风不是季风,刮过去再也没刮回来。政治上随心所欲的后果,就是饥馑遍地。一些显赫一时的干部,和为人师表的教授,都彻底接受了唯物主义的改造,变成了下三滥,学会了偷食物。田头地边的一兜红薯、一颗胡萝卜全成了进攻的对象。
  
  带饭来的劳教人员,给习有孚捎来一封信,捧着饭钵边吃饭边看信的习有孚刚看了几段,就嘟哝着说:“好,得马上找吴瑾去。”当习有孚吃过饭从菜园跑回住地时,看见吴瑾一个人端着饭钵蹲在门口,仿佛在品味冷饭冷菜的余香。
  
  “小吴,你怎么现在才吃?”
  
  “刚从队部回来。”
  
  “找你干嘛?”
  
  “说我思想反动,让我写检查。”
  
  “你对谁说了什么?”
  
  “记不清了,反正心里憋的慌。”
  
  “唉……老弟,要忍耐啦——你准备怎么写?”
  
  “写他娘的屄!”吴瑾恨恨地说:“反正爱人离了婚,没有了家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习有孚本想劝他几句,却又感到说不如不说,想想将家中来信递给他说:“你看看吧,党对我们的政策可能有变化,说不定要放一批人回去。”
  
  吴瑾看完信苦笑着说:“习老师,不是我泼你的冷水,这阶级斗争的形势一二十年是转不过来的。回去了,就有你好果子吃?”
  
  “那你……”
  
  吴瑾眼中闪过一抹坚毅说:“我听天由命。”
  
  过去的一切欲忘难忘,未来的一切若明若暗,眼前只剩下孤寂、苦闷和度日如年。这是劳改犯和劳教人员共有的心理活动和生活模式,既简单又复杂,既充满人生哲理又极少赋有理性。在这里,人性与兽性象扑克和麻将般变幻,仇恨如海藻般生长,如溶岩般漫延,一旦冷却就坚不可摧。无耻的鞭子抽不出驯顺的奴隶,暴力的朋友和敌人,都只能是暴力。时间和气压淬硬的人心,即或风化也只是表面……
  
  ※※※
  
  当习达元和吴丽华走出禁闭室时,吴丽华用高高隆起的乳峰保护了习达元,无人敢惹的大组长,刀伤未愈就被押回了收容所,在大会上公捕了。当法律权衡犯罪双方是非时,人心偏向了习达元和吴丽华,用刀行凶的罪情有可原,判决遣送回武汉。
  
  吴丽华在无奈中构建的幻梦,随童贞一块破灭了;习达元寻寻觅觅得到的青春幻梦,成了一瞬即谢的昙花。
  
  习达元和吴丽华分手时,将藏在鞋内的一百六十元人民币给了一半吴丽华,说是高士诚留给她的,又约好回武汉去找她。但习达元在遣送回武汉第二天,就被送去了看守所。
  
  秋雨绵绵时,家里送来了衣被、牙膏、牙刷、草纸和肥皂,习达元从纸条上认出了母亲的笔迹。“家里情况怎么样?爸爸妈妈和弟妹们好吗?”这些他想知道的事,片言只语也没带进来。送来的衣服、鞋子上的带子、铁扣、风纪扣全去掉了,未决犯是要进行严格检查的。写信回家只许要东西,一张明信片上,一句废话都不许说。囚犯们最大的希望和享受,就是知道家里人的消息。沉溺在孤独、忧郁生活中的囚犯,常常小心翼翼地藏掖亲人的一块纸片、一张照片、一方手帕、甚至一颗钮扣。似乎这些东西重于千金,甚至跟本不能用价值来衡量……
  
  习达元对亲人的思念,在心里郁结成一块磐石,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在流浪时从未想过的事,现在全在眼前闪现——59号的络腮胡、高士诚、金昌哲、大组长、为斯大林默哀、一队国民党的溃兵、敲锣打鼓扭秧歌——人的思绪和梦境一样,有时会将许多八竿子也搭不上的人和事,从记忆的最深处拉出来,就象许多存心捣乱的妖魔鬼怪,在脑海里跳来跳去,愈想愈茫然……从隔壁监号里传来的,铁镣在水泥地坪上的拖动声,打断了习达元的思绪。冷酷的现实,象还未打扫的战场——残存的硝烟、半僵的尸体、破烂的军旗、带血的刀枪、死人堆里的呻吟……
  
  “哎哟——哎哟——”每天晚上都能听见的,年轻女人伴着脚镣磕碰声的惨叫,凄厉、痛楚、闻之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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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8:53:41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的历程之三
  
  镇慑夜空的惨叫,终于将习达元的好奇心,推向了巅峰,便佯装起来小便,站在铺板上向窗外看了看——楼下院中,一个披头散发,双手被反铐着的女人,侧卧在地上,一个男子抓住她脚上的铁镣,另外几个人围站在一旁,好象有人在审问,不知她是不回答还是答非所问,抓住她脚镣的男子就翻动起来,那个女人的身子,就随着脚镣的翻动而滚动……迭起的惨叫声,和铁镣的磕碰声,在静夜里愈来愈频繁、愈来愈惨烈、愈来愈悲怆!习达元想起看过的小说和受过的教育,加上自己的经历,愈想愈困惑——“这个新社会和旧社会的区别在哪?”正欲躺下,发现别的犯人都大睁着眼……
  
  一连下了几天雨,但那女人的惨叫在静夜里还是断续可闻,只是不如天晴清晰。
  
  窗外的雨,像一根根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哀哀怨怨地,仿佛在诉说伤心的往事。从这座经历了几个朝代的监狱屋顶落下的涓涓细流,好象也暗通人意、暗通天意、暗通公理,它似乎在诘问:“从我开始以来,这里究竟冤死了多少人?”
  
  一阵阵皮鞋鞋钉扣击水泥地坪声,和枪刺的磕碰声,从一扇扇监号门口,一停一停地走过来,使寂寥而单调的监狱雨夜,显得格外阴森。离睡觉拉铃还有一会,习达元拐拐身边的老犯人,“13号,前几天晚上审的那个女人,犯的什么法?”
  
  “不知道。她是第一看守所的。”
  
  “我们这儿是……”
  
  “第二看守所。从九月份以来,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她的叫声。”
  
  “喔。”——这个女人犯的什么法?为什么要这么凶狠地折磨她?——习达元的心湖里,荡开了一个个对人、对生活、对社会疑问的漩涡。而且随着漩涡的旋转,他的身心就在这愈来愈湍急的漩涡中,挣扎沉浮……
  
  习达元接到起诉书不久,就被转押到市法院看守所,没过多久就被判处了五年徒刑。在这次关押中,他变得既不惋惜过去,也不希冀未来,甚至连回忆也变模糊了,只是百无聊奈地,蜷缩进用麻木和疑惑构织的茧壳中。这天上午九点多钟,仰靠在被卷上的习达元,象平日一样默默数着拍死在对面墙上的蚊子血印——42、43……
  
  监号门哐啷开了。
  
  “习达元,出来。”
  
  判了刑的罪犯比未决犯增加了权利,可以使用自己的姓名。当看守员领着习达元穿过六道铁门,从市法院看守所悬挂着虎头牌的第二道铁门出去时,他惊谔了一会才轻呼:“妈——”
  
  罗谦玉的额头已横添了两道皱纹,两颊明显地削瘦了,凹陷的两眼,让明净如水的目光暗淡了,眼角的鱼尾纹,就象冬日褪光了绿叶的树,仅剩下干枯的枝丫。随着金属的尖叫,两道铁门关上了。一抹曦光只敢在远处瞻望。接见房里迷蒙幽暗,从窗外溜进来的七彩色谱,跨入禁地就变成了土灰、酱紫、土红、暗兰,成了令人不愿深眭的冷色和死色……在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灵魂都会变成朽黄的草、寂夜的鸟、泥沼上的苔藓、冰封下的屎壳螂……习达元心里的风,正刮过茫茫荒原,带着冰雪的冷酷、豺狼的血腥、岁月的刀痕,呼啸与悲泣难辩难分,愤怒与怯弱枯荣并存,甜美的忆念被出卖了,仅剩下屈辱、凌辱、摧残、痛苦和伤痕……
  
  罗谦玉勉强地笑着,心儿怆怆得象一片片深秋的落叶。家庭遭到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的精神几乎崩溃,但她仍挺立着。为了儿女,她只能勉强地挺立着。她默默地端详着对面的儿子,仿佛两人之间隔了一条通天河。污浊的河水里,感情沉不下去,痛苦浮不上来。幽暗与阴冷却在河岸上漫步,那么从容,那么温文尔雅,让人将它们误认为光明天使。但这光明天使却夺去了她的爱、她的欢乐、她的希望,仅留下了无奈、惆怅、失望和辛酸……当她看到儿子惨白的脸上,时而闪现桀骜不驯的目光时,不由惑惧地说:“伢,你千万别跑咧,跑多了会枪毙的。张毛子就枪毙了。”
  
  习达元默默地望了她一会,似笑非笑地问:“爸爸和弟妹们还好吗?”
  
  “弟妹们还好。达亨没能考上高中。你爸爸划了右派,开除工职送劳教了。”罗谦玉平静徐缓的声音,像在叙说遥远的、与她无关的故事。
  
  “达亨的成绩不错,怎么没能考上高中?”
  
  罗谦玉欲言又止,只轻叹了一口气。
  
  习达元瞥一眼看守员问:“妈妈,什么是劳教?”
  
  “劳教就是劳动教养,是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一种方法。”
  
  “爸爸犯了错误?”
  
  “嗯。”罗谦玉点点头说:“说你父亲不会教育子女。”
  
  “不会教育子女就开除公职送去劳教?”
  
  “嗯……”罗谦玉哀怨地望望儿子,有件她见面就想问的事,却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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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8:54:40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的历程之四
  
  但习达元却想起了一件事……
  
  判刑前他被提出监号,送到虎头牌门外的一间房里,一个矮胖自称姓伍的律师,笑眯眯地望着他问:“你叫习达元?”
  
  “是的。”
  
  伍律师笑眯眯地说:“根据我国宪法,对未成年的少年犯由国家指派律师替你辩护。”
  
  “果然象老犯人说的,政府会给我指派律师!”习达元高兴地说:“你怎么帮我辩护?”
  
  “你把你犯罪的经过详细地告诉我,比如你是怎么走上犯罪道路的?你的父母怎么教育你的?起诉书上有什么不符合的地方?有什么讲什么,不用怕。”
  
  “……那也许是一次机会……”监号里老犯人的话又在习达元耳边响起来。于是,他便对伍律师谈起了一九五七年四月二十九日,苏联部长会议主席伏洛希罗夫来访武汉那天早上,发现反动标语去报告反被关押的事……
  
  伍律师耐心地听着、记录着、点点头走了。
  
  晃晃过去了半个多月。
  
  一天早上,空气清冷。阴沉沉的穹窿,板起一副怒冲冲的面孔。送到区法院的习达元,被关进等待审判的小房里,过一会就有人来,就似在观赏动物院里的金丝猴。
  
  终于捱到了审判,从侧门被法警押上被告席的习达元,在近百双目光的凝视下,象只被围猎在埋伏圈中的野兽,恓恓惶惶连眼睛也不会打转了。突然,他看见了伍律师,心儿才似在峻峭岩壁上找到了依恃的小山羊。
  
  法庭的预定程序过后,伍律师站起来替习达元辩护,他列举了习达元提供的在家中挨打外逃的经过后说:“我认为,习达元之所以走上犯罪道路,除了他年幼无知,容易受坏人引诱,其父亲的教育方法,也促成了他的犯罪……”
  
  习达元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伍律师身上,以为他会举出四月二十九日发现反动标语去报告那件事所带来的影响,不想他只字不提!终于,武律师充满同情又饱含愧疚的目光,和他期待的目光刚碰上,又倏忽地闪开!
  
  惶惶然望着武律师的习达元,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忘了说那件事,更不明白他的眼中为什么会闪出愧疚,但在这时却在心中不停地叨念:“是我害了爸爸,是我害了爸爸……”
  
  “伢——”罗谦玉将习达元从悔疚的心茧中拉出来,“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好好改造,争取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公民。这里的公安人员说,你将来还是有前途的。”
  
  习达元望望罗谦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他的心已被“是我害了爸爸”的悔疚占据,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罗谦玉望望心事重重的儿子,犹豫地说:“达元,我想给你请律师上诉。”
  
  习达元眯起眼,冷笑着摇摇头说:“跟我关在一个监号的人说,只要上诉,没一个不是加刑,有的还上诉成死缓,上面只听下面的,上不得诉的。”
  
  “接见的时间到了!”狱警的声音,宛如在母子间砸下一道铁幕。他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悬有虎头牌的铁门。见面的时间太短促了,比起母子间的相互期盼,只似光的一闪,但它的光离子,却深深印进了习达元的脑海……
  
  罗谦玉在阴暗的巷道口,呆望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习达元,哐地一声闷响,儿子身后的铁门关上了,一道光亮从她背后射进来,放她进来接见的铁门开了,她拖沓着沉重的脚走出去……啊——好光明、好灿烂的艳阳天!她的两眼却被光芒刺得发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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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8:55: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棉花林里的人性搏斗之一
  
  艳阳天下,四十个剃成光头的脑袋,在卡车厢底摇晃,像一群和尚在做祷告。车厢四角站着四个虎视眈眈,端着冲锋枪的武装枪兵,警惕的目光,在这群脸色白惨惨、黄橙橙的囚犯身上逡巡。被押送去沙洋农场的囚犯,都坐在自己的被子行李上,没有行李的就坐在车板上。车刚开动时,他们都象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反应迟钝、两眼无光、猥琐畏缩的低能儿。只有他们的一双双浑浊,但仍在转动的眼睛,才说明他们在吮吸新鲜空气。坐在卡车上兜风要比监狱里“放风”惬意得多,无论前面多么艰难,只要从监号里出来见到了阳光,闻到了风香,他们就会活下来。在险恶而艰苦的环境里,一天天改变自我。
  
  卡车刚出监狱,囚犯们就在武装枪兵的低喝声中低下头,但又忍俊不禁地偏起头,从卡车厢板的横木空隙间,向外张望。红灯亮了,囚车停在了十字路口。街上的行人顿如发现珍禽异兽般,无不驻足观看。有的年轻人还在人行道上,一跳一跳地想将车里的囚犯看清楚。车开了,城里的街道向后闪去,同时闪逝的,还有形形色色的嘴脸。头几乎低垂在两膝间的囚犯,都在寻找机会向外张望,就似动物园里的野兽,总是和游人交换心理不同的目光。
  
  卡车驶离城市后,四十个光溜溜的脑袋,象水里的葫芦,在车厢里此起彼伏。他们昂起头,脖子伸得长长的,想方设法将坐垫抬高。贪婪的目光,天上地下滴溜溜地乱转,连那又捆又铐的囚犯脸上,也露出了眉头紧皱的欣喜,仿佛从未见过兰天、白云,和苍穹中飞翔的鸟。
  
  习达元伸直脖子,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和一晃而过的村子、沟渠、水牛、黄牛、在田里劳动的男女,尤其喜欢看在田埂路边玩耍的孩子,他们让他想起了他的童年……
  
  “坐下去!”武装枪兵的怒吼和拉枪栓的声音,吓呆了习达元,象被人猛抽了一鞭似的,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你找死啦——”又是一声怒吼。
  
  习达元身边的囚犯拉拉他。原来,他被大自然的美吸引得站起来,犯了大忌。
  
  “我们这是去哪儿?”习达元刚坐下,就听见一个年轻囚犯低声问。
  
  “谁知道?”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大概去沙洋农场吧!”
  
  习达元扭头望了一眼,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身材瘦小的男子。耷拉着的眼皮下,是一双死猪般浑浊的眼睛,和两瓣乌黑的嘴唇。
  
  金秋早晨的阳光,展开了熙和的迷人笑脸,勾引得囚犯们纷纷抬起头,仰起苍白的脸,解开钮扣,展露出白惨惨的胸脯,宛如出土的幼苗在吮吸秋阳。早上,囚犯们在监号里吃过早饭后,又一人发了两个分量不轻的黑面馍,那时中国人吃粮不定量,坐牢也没有饥饿的威胁。到中午时,小阳春的太阳,愈来愈让人难以忍受。囚犯们从监号里出来放风,最喜欢晒太阳,三伏天也不例外,唯恐放走了一线光明。但这时,他们的光头在太阳下直冒汗,四角上的武装枪兵已是满脸油汗,不停地喝着军用水壶里的水,囚犯们一个个伸长脖子张大嘴,喉节随着武装枪兵喝水时的喉节滚动。囚犯们吃早饭时极少有人喝水,当卡车在路上又没事可干时,就掰了馒头吃着玩。这点自由对囚犯来说,太珍贵了。当时,自由的概念和其它的哲学概念一样,在习达元头脑里是模糊的。这时他和别的囚犯一样,只感到口渴。有的囚犯已在喊口渴了,但那几个又铐又捆的囚犯,却一声不吭。他们所受的待遇是特殊的。这几个人犯的什么法?
  
  又是那个僵尸般的男子揭开了谜底——他们是老反。
  
  “老反?”他们几个不是都很年轻吗?这些囚犯们的“行话”,习达元后来无师自通——所谓老字之冠,其用法与对人的称呼相同。老反即反革命,老右即右派,刑事犯的分门别类就多了,如吃长轮子的(在火车上偷盗)、吃小轮子的(在汽车上偷盗)、吃点子饭的(扒手)、钻眼子的(强奸或通奸)、抬老头的(贩卖银元)、抬黄牛的(贩卖黄金)、
  
  吃白面的(毒品)等等,公认为较高级的是吃台子饭的(赌搏)、撞到鬼(车祸)的,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杀人放火的还未归类。这次坐牢,大大地丰富了习达元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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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8:55:33 | 显示全部楼层
  棉花林里的人性搏斗之二
  
  囚犯们喊渴的愈来愈多,但囚车上哪来水?四个武装枪兵的水壶也空了。但囚犯们的喊渴声却愈来愈大。
  
  “别吵了!”一个武装枪兵说:“这路上就沟里有水。”
  
  “去村子里讨点水喝吧,实在受不了啦——”
  
  “让你们去村子里讨水喝?哼哼!”另一个武装枪兵冷笑。
  
  “报告班长——”两个囚犯提着裤子站起来,“我们要解手。”
  
  囚犯们心有灵犀,又有几个囚犯叫喊:“我也要解手。”
  
  “我要大便——”
  
  车厢里顿时象开了锅的粥,有的囚犯已动手解裤带了。
  
  一角上的武装枪兵,只好向司机旁的押送干部请示。
  
  囚犯们口渴一下不要紧,一天半日死不了,但大小便可不能拉在车上。司机嘎地停下车,骂骂咧咧地喊:“快点,快点,**屄,又是要喝水,又是要拉尿,咋不把嘴巴鸡巴长一块?”
  
  四个武装枪兵全笑了。
  
  囚犯们也讨好地笑起来。
  
  四个武装枪兵下去了两个,押送干部手里的枪也大张开机头。
  
  囚犯们两人一对地下了车,有的去大小便,但更多的囚犯跑去了水沟,车上只剩下六个又捆又铐的“老反”,也没听见他们要求,真能忍耐。
  
  习达元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了,跳下车就和同一副铐子的囚犯跑向了水沟……
  
  沟里的水面上,浮着一层绿苔,几只小虫在水面浮游。
  
  双双跑到水沟边的习达元和他的同铐囚犯,先一同蹲下,轻拂去水面绿苔,轮换着用双手捧起水来喝,如不配合好,就谁也别想喝。
  
  一个囚犯幽默地喊:“咳——我们俩真比夫妻还亲热,连喝水也彬彬有礼地一人一口,真他娘的相敬如宾!”
  
  触景生情,连押送干部也笑了。
  
  忽然,习达元发现,那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用杯盖将沟里的水舀到搪瓷杯里去,便拐了拐同铐囚犯说:“你看,他只怕是渴怕了。”
  
  同铐囚犯一笑说:“谁知道?牢里什么怪人都有。”
  
  “快上车——快点!”两个武装枪兵见有的囚犯已上了车,便吼叫着将枪栓拉得乱响。
  
  囚犯们终于成双成对地上了车。在押送干部点清人数后,车开了。这时,那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才将杯中水喂给六个没法下车的“老反”喝,边喂边说:“嘿嘿,同船过渡,五百年难修,我们不知要修多少年咧!”
  
  囚车,直到近黄昏时,才拐上去农场各个中队的土路,也颠簸得更厉害了,不到一会,车后扬起的尘土,就和囚犯脸上的汗搅和在一起,变成了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谱。连着拐了几个弯后,囚车在三排三栋布局的,红色砖瓦房前停下。押送干部按花名册点了十个囚犯下车,开了手铐,再将囚犯档案,交给来接收囚犯的劳改干部。
  
  “终于到了。”去掉手铐的囚犯,如释重负地说。那语气就象是到了家。
  
  车厢里松动了许多,留在车上的囚犯的情绪也轻松了,有说有笑地,还有人哼起了歌。习达元掉头一看,哼歌的竟是两个“老反”。大约已到了沙洋农场的腹地,四个武装枪兵也懒得去管了。
  
  在秋蝉懒叫的树林边红砖瓦房外,又下去了一批囚犯,囚车里,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囚犯了。
  
  暮霭上来了。从远天、从林间、从村落屋舍后,悄悄上来的暮霭,在苍穹抹上了一层橘红和淡青,让刚才被斑驳云霓覆盖的西天,变得更加绚丽。刹那,暮鸦的呱叫,宣告了夜的降临。
  
  车灯亮了,在两排高高的白杨树间行驶的囚车,猛一趔趄,差点歪倒到水塘里,又猛地咆哮着,终于摆脱了水塘边的沙坑。
  
  习达元的头在囚车档板上撞了一下,昏昏沉沉地想:“哪儿才是我去的劳改队?”
  
  在幽夐的夜中颠簸的囚车,终于停下来。囚犯们被吆喝着跳下车,然后驱赶到高悬着一盏马灯的空场上,排队、点名、交接,囚车走了,吃过饭的囚犯被分配到各个劳改小组。
  
  被领进第二幢,闪着马灯灯光房子里的习达元,边走边打量。近三十公尺长的平房里,沿墙两边,是木制的双层通铺。平房中间的走道,被圆拱形门洞的间墙隔开,房间的宽度虽在五公尺到五点五公尺,但当中的走道很窄。习达元一行新来的囚犯被领进去时,劳改犯七歪八倒地靠在床头墙角,或圆拱形门边。有的劳改犯,伸出老长的腿横拦住走道。每个间隔里,都点亮了一盏或两盏马灯。每盏马灯下,有一个劳改犯在读报,或做学习记录。在这一个个核心周围,有的劳改犯眼睛睁得大大的,象在凝望深不可测的黑暗;有的躲在灯影里微眯起眼,既象在聆听又象在打瞌睡;姿态各异地,活象归元寺里的五百罗汉。有的劳改犯新剃的脑袋,宛如罗汉顶上的灵光。凡是有囚犯做记录的小组,都有囚犯发言,断断续续地似蚊虫在嗡。新来的囚犯,把劳改犯的学习气氛全打乱了,近五十公尺的长房中,似乎成了蠕动的蛇,只要有一个新来的囚犯分到小组里,总有几个热心快肠的囚犯帮着铺床叠被,摆放东西,问这问那。当习达元在劳改犯组长高景龙的帮助下整理床铺时,拌倒了一把薅锄,薅锄的竹柄恰好打在一个劳改犯的光头上,不料他眨眨眼说:“咳——你们高兴了,也不能拿我的头当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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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9:0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棉花林里的人性搏斗之三
  
  劳改犯都笑起来。
  
  一个劳改犯大声地抱怨:“奶奶个熊,老子这里屄大一条缝还要塞个人,装不下就别要人嘛——又不是腌咸罗卜!”
  
  “咳,雷哄哄,喊什么啦?秋凉了,晚上挤着暖和点。”
  
  “奶奶的,又不是我的老婆,搂着暖和。这是只挤人不暖和!”
  
  “哈哈哈……你就去搂着嘛——”
  
  “呸——”
  
  在劳改队,新来的劳改犯一般受老劳改犯欢迎。因为新劳改犯除了他们的新故事,还能带来社会新闻。而象习达元这种少年劳改犯,更招老劳改犯的喜欢。
  
  第三天,习达元就在高景龙的带领下出工了。吃过早饭,劳改犯就一个小组一个小组走了。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灰蒙蒙的天穹上,才绽出一线鱼白,阵阵鸟鸣,才唤起亵衣不整的朝阳。尽管习达元不知是什么在前面,但他对这种生活的新奇、晨雾的新鲜、久囚后的“自由”,竟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快感,不由自主地唱:“祖国的河山遥遥在望,祖国的炊烟招手唤儿郎……”
  
  “奶奶个熊!”雷哄哄闷声闷气地说:“拔两天棉梗就不欢了,祖国个屁,谁会拿你当儿郎?奶奶个熊!”
  
  “雷哄哄——”比雷哄哄矮一头的高景龙,狮吼般地回过头,“你心里不快活,别跟人家孩子过不去!”
  
  雷哄哄呐呐着再没吭声。
  
  情绪被突然打乱的习达元,四下望了望也抿紧了嘴。
  
  升起来的太阳,斜照在光着脑袋,戴着棉帽、布帽、斗笠和披着灰棉衣、蓑衣的劳改犯身上。穿着秋衣的习达元愈看愈奇怪,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在晴和的十月金秋里,要带上棉衣、蓑衣和斗笠。
  
  寒露和薄霜很快就消散了,淡淡的白云,组成了一幅荒诞派的画卷。除了远处一排排的,用来规划农田和公路的白杨树,眼前是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的棉花森林。劳改犯到了棉花地边,就各自准备,一溜烟地钻进了棉田。愣站在比自己高两三头棉花林前的习达元,顿时感到了自然的博大,和万物不可思议的造化。
  
  “跟我一块走,别进去出不来。”高景龙微笑着,将捡棉花的白布口袋递给习达元说:“捡棉花是有指标的,完不成会挨克。”
  
  习达元终于明白,劳改犯为什么匆匆忙忙往棉田里钻了,也马上学着高景龙两只手抓起了飞花(捡头次棉花),不想,笨笨拙拙地不是被棉枝挂住了衣服就是弹打了脸,望望快捷如猫的高景龙,不由钦佩地问:“高组长,你来了很久了吧?”
  
  高景龙微微一笑说:“我们来时,这里还是一片湖凼,两人多深的芦苇和沼泽,一脚踩下去吉凶难料,到这季节里,蚊子一晚上可以吸干人血,不知道多少人倒下去就爬不起来了,睡的是芦苇棚,开始连芦苇棚也睡不上……”他凝望着远天,似在诉说远古的故事,“我活下来了,但许多人就那样死了,埋的地方连块木牌也没有,谁也不知埋的什么人,历史抛弃了他们,现实忘记了他们,就象古罗马人在战争中抓获的奴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在日以继夜的折磨中耗尽了希望……”说到这里,高景龙不到五十岁的枯陷眼睛里闪了一下光亮。
  
  习达元以为他流泪了,盯住一看,不是。不由问:“你判了多少年?”
  
  “前几个月在去年年终总结大会上改判二十年。”
  
  “改判二十年?”习达元听了他平平静静说出的漫长刑期,不由惊问:“那你开始……”
  
  高景龙淡淡地一笑说:“我开始判的死缓两年,一九五五年改判无期。在这里,是少有的改判速度。”
  
  “哦?”习达元惊睁大眼。“那为什么?”
  
  高景龙脸上掠过一抹嘲讽说:“我是在解放战争中起义的,表现也不错。”说着他捡棉花的手停下了,仰起头默望着天上。
  
  “他在想什么?”习达元望着高景龙僵冷的面孔。
  
  高景龙再也不吭声了,双手捡花直往前窜。
  
  近中午时,风轻柔地,从远天悄悄拂过来,拂得雪白的棉桃直颤抖。不到一会,飘滚而来的乌云,遮住了灿烂的阳光,天倏地阴沉下来。
  
  “快转去,要下大雨了。”高景龙拉上习达元,拎起鼓鼓的装棉花的布袋,还未跑到棉花地边,几个劳改中队的钟全敲响了。
  
  “是不是叫收工?”习达元气喘吁吁地问。
  
  “是送饭来了。”高景龙望望一脸稚气的习达元,不禁摇摇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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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6 09:01:11 | 显示全部楼层
  棉花林里的人性搏斗之四
  
  风在棉林里呜咽着,愈刮愈大。
  
  习达元刚钻出棉田,就看见三个劳改犯挑着大饭桶,从南面的田埂上小跑过来。远远望去,他们肩头的扁担在一对大饭桶的重压下,随着他们的脚步在起伏。嗨,就象喊了口令,三个人双手一托就换了肩,既协调又轻巧,胜似舞台上的演员。习达元羡慕地说:“高组长,他们挑担子的样儿真好看!”
  
  高景龙笑笑说:“傻小子,还好看呢?这担饭让你从伙房挑这儿来,不哭鼻子才怪。快,到树下去!”
  
  不等习达元跟着高景龙跑到树下,雨就开始飘洒。
  
  “哦——嗬……”不知是哪个劳改犯吆喝了一声,顿时,棉田中的“哦——嗬……”声此起彼伏,劳改犯一个个一伙伙地,一手提着装着棉花的布袋,一手抱着棉衣和蓑衣钻出了棉田,宛如一个个在冰雪上的企鹅,摇摇晃晃跑向大树……
  
  “哦——嗬……”挑饭来的三个劳改犯齐声吆喝。
  
  劳改犯有的笑骂,有的附合着吆喝。
  
  习达元高兴地笑了,感到这场面新奇而壮观。
  
  饭菜挑到树下时,风稍稍小了一点,雨却渐大。低压下来的黑云,在棉林顶上和大树腰间徘徊。各个小组的值班人员,用木盆打来辣椒煮罗卜时,有的劳改犯已端着饭等着,四只大桶旁仍象有几十只黑苍蝇在挤在飞,嗡嗡地不时传出笑骂声。大树下容不了几个小组的劳改犯,便有的劳改犯舀了菜去了一旁,用斗笠或蓑衣顶在头上,蹲在一旁狼吞虎咽起来。
  
  一个劳改犯说:“呵呵,老天爷还蛮有人味,怕我们咽不下去,送汤来了。”
  
  这时,习达元才明白劳改犯为什么要在大晴天带上棉衣、蓑衣和斗笠了。
  
  吃过饭的劳改犯,都伫立在风雨中,或躲在大树下。棉花是捡不成了,但收工钟没敲,又不能回去。缩在大树下的习达元,身上披着高景龙从装棉花的布袋中抽出的有浓烈汗霉味和毛烟叶子(用自种的烟叶制成)味的破棉衣。不到一会,树外的人已浑身湿透,打着哆嗦。这时,铁青着脸的雷哄哄走到习达元面前,解下蓑衣披在他身上说:“奶奶个熊!你这个笼里出来的雏,快披上,等一会树上也要下大雨了。”
  
  习达元一愣,对这个高大黝黑的雷神,他的确怕。
  
  眯起眼的高景龙呵呵一笑说:“小习,穿上。他是穷骨头发烧,愈淋雨火气愈大。”
  
  尽管破棉衣和蓑衣上的汗霉味和毛烟叶子味十分呛人,习达元却感到,暖融融的味道沁入了心脾。
  
  收工钟刚敲,雨就停了。
  
  劳改犯都骂:“**个屄,乌天黑地的下,敲钟就停,老子操你八百代的祖宗。”
  
  “娘的,这丧钟雨不停不敲。”
  
  由于淋了雨,劳改干部让伙房熬了姜汤,又特准晚上不学习。劳改犯们脱去湿衣,换上新棉衣和单衣。组长们被叫到队部去了,房里的劳改犯在走道上,来来往往,闹闹囔囔。
  
  天黑了一会,又下起雨来。
  
  习达元将蓑衣还给雷哄哄时,他摸摸习达元的头小声说:“下吧,下吧,下他个七七四十九天,才是俺们的老天爷咧!”
  
  正喧闹着,房外来了武装枪兵。
  
  原来,有两个劳改犯乘着刮风下雨跑了,除队部报告团部,派人追捕外,又宣布劳改犯不许离开劳改监房三公尺远。大小便就屙在门口的便桶里,出门得喊报告,否则以逃跑论处。刚才还为下雨高兴的劳改犯,又回到了严酷的现实里。令人沮丧的情绪,让房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而紧张。从队部开会回来的高景龙,望了小组的人一眼说:“这两个浑小子,弄不好命都会丢掉。”
  
  “他们能跑得了吗?”习达元小声问。
  
  “这方圆百里都是劳改队,往哪跑?容易跑,这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少?不都跑了?”
  
  习达元一听,悄悄攀上铺去了。
  
  雨淅沥地下了几天,白天除了派人去田里排水,其他人可以在房子周围一百米内活动。但四处泥泞,连上厕所也不方便,谁也不愿出去。由于逃跑了人,劳改犯彼此间的监督加强了,新来囚犯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习达元趴在上铺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雷哄哄在睡觉,有的人在下棋、打扑克、闲聊、补衣服,满房都是叶子烟味,看人就似云里雾里。没过多久,习达元也学会了抽烟。由于连日阴雨,湿衣只好晾在房里。上铺、下铺、床头、墙角、屋梁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衣裤。从房子的这头走到那头,就象走过挂满大减价旌旗的商业窄街。只是商业窄街上悬挂的旌旗,是五颜六色斑斓绚丽。这里的一切都是零乱的、杂沓的、拥挤的,和由白色、灰色、黑色、溶绘的令人沉闷的暗色……
  
  清沟回来的高景龙边脱蓑衣边说:“两个浑小子抓回来了,绳子都勒进了肉里。”
  
  百无聊赖的劳改犯都没搭理,似乎对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漠不关心。习达元愣望着一个个神情冷漠的劳改犯,心也在淬硬。
  
  凄风苦雨终于停了。在监号里闷了几天的劳改犯,又出了工。舒阔坦荡的晴空,一扫阴雨留在人们心里的阴霾。大沟、小沟、水塘里的水,碧绿绿、满盈盈的,和葱翠的草、洗绿的树相映成趣。泼墨一般的云,匆忙而轻悄地溜走了,只恋恋不舍地,在清澈的水中留下了她的身影。
  
  劳改犯出工的前面队伍一阵欢呼,两个脱光衣服的劳改犯跳进了水沟,一条一斤多重的黑鱼在沟边的草窝窝里蹦达了几下,又被另一条更大的黑鱼压住。
  
  老劳改犯说下雨时鱼会飞。是真的吗?
  
  习达元来到棉田边,穿着破棉衣就要往田里钻,却被高景龙喝住:“小习,把外面衣裤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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