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义雄镇12）太爷自有主张。”话到此，砚灵瞧一眼兴平，掂脚悄回。高逸饱醉，伸个懒腰讨盏茶吃。二子闻声来，公孙赋道：“太爷早备香茗，便请移尊！”高逸瞧一眼公孙始信，“也好，便试尝一盏，且看味道！”
书房里，公孙始信去，钟枭道：“这些人来历不明，举指粗俗。不若交与小婿，拿他个不是杀一杀威风！”公孙守道：“你为副使，当有容人之量。似这等心浮气躁焉成大事！”钟枭便惭愧状，诺诺稍退。公孙守使二孙去。稍倾，高逸偕兴平、砚灵来，乃道：“苗兄与吾通家之好，汝等非外人！”摆座待问，高逸自道名姓，便指二人，“此童宣、郭启，皆吾甥。”公孙守道：“自苗兄去，杳无音信。汝为佳婿，知其所在！”高逸道：“岳丈于家宅稳坐，倒也安好！”再问时，则告，“既旧识，缘何问吾！”公孙守道：“不说时，焉知真假！”高逸道：“吾便说，恐也狐疑！”钟鹤忍不得道：“休得无理！大人问你，怎敢推三阻四！”高逸冷笑，恍若不闻。公孙赋道：“既不肯明言，须亮出你本事，以鉴真伪！”高逸道：“昨日咱空着肚皮巧胜一阵，竟落个无处投奔。今再胜，吾命休矣！”公孙守道：“昨日何事？”钟枭道：“日间倒也平和。只夜半，贼人盗哄，劫掠财锦。幸而店家看顾得紧，镇兵又来，无伤性命。”高逸道：“你义雄事出，某外来，合该顶缸！”公孙守道：“贤侄休怪。其职责所在，查问一回也是应该！”钟咏怒道：“你有真本事，休假他人声威。胜得吾，贼情无论，恭送出镇，绝无拦阻！”高逸道：“昨日事，吾想起来就怕。如今不劳比试，权当你赢，不论何罪吾都应承！”公孙始信道：“吾义雄如此欺人，传扬出去须不好听！”高逸道：“好听不好听，总有讲论！”公孙守道：“贤侄，何必动气！”钟枭道：“胜得吾，将颗头输与你！”公孙赋、钟泳齐道：“敢与吾比试么！”见此兴景，兴平道：“老将军，此可是义雄待客之道！”公孙守一笑，“年少轻狂，火气尤炽！”又道，“你等公事要紧，可速去！”公孙始信等依言，掩门乃去。公孙守道：“苗兄名师，贤侄为婿，当悉心指点，功夫定然不差！”高逸道：“吾虽婿，谋面无多。”公孙守怪道：“倘这般，贤侄系谁人点拨？”高逸道：“师承一不世出之老前辈。老先生博览群书，通晓百家，乃武痴、字迷、书蛀也。”公孙守道：“既是位不世英雄，敢问名姓！”高逸道：“乃郭郡王后。”公孙守道：“贤侄由汾阳来？”便答：“由楚地来！”公孙守道：“贤侄北来，如何楚地！”高逸道：“月前来，此时回，可不南去！”窗前便一人道：“目今天下，凡李，便大唐嫡派子孙；凡郭，便汾阳郡王后——真个奇了！”高逸道：“是不是嫡派子孙宗谱上记述明白。他汾阳郭氏尚无言语，与你什么相干！”窗前憋屈，犹道：“不相干，只怕风大！”高逸扑哧一笑，“风大风小，你吃甚干醋！”公孙守不乐，佯怒道：“胡乱接口，成何体统，还不来陪罪！”公孙赋、钟咏应声入，皆气鼓鼓。公孙守道：“竖子轻狂，贤侄该拿出些真本事，教训才是！”二人闻听，喜不自禁。高逸道：“某客坐，岂敢妄为！”公孙守道：“纵有伤损也他自找！”高逸难道：“包裹不在眼前，须没器械。”公孙守道：“咱世家，此事最易！”迳去后园，园内半空，百十丈阔敞，三间上房早去南壁，俨然演武厅。院角里排摆各式的兵器。高逸排头捡看，稍试两件，一并摇头。公孙赋、钟咏皆鄙夷神色。公孙守道：“两军交锋，拥强兵执利器者占先。一味托大，置身家姓命于不顾，却何苦。”眼见迟疑，忍不得道，“贤侄，不妨用刀！”高逸道：“吾最不善刀！”公孙守悄作释然，乃道：“你名师授业，当晓诸般器械。拳脚刀法乃寻常功夫。贤侄，无须过谦。”高逸苦道：“咱这刀法火候未到，轻重缓急拿捏不牢。倘或失手，悔之晚矣！”公孙赋、钟咏愈发急怒，竟呼：“你来，只不要讨饶！”公孙守恨道：“看这张式，直该教训！”高逸便作无奈状，取把横刀掂一掂分量。公孙赋道：“贤弟少歇，将这功劳让吾！”抄起柄大砍刀，抢一步斜肩劈下。高逸侧转，反手撩拨过，二人便斗在一起。经十合，高逸进一步退两步，将口横刀左隔右挡，兜着院子转起圈子。公孙守看时，其孙急迫，使出浑身解数一味抢攻，久战不胜。其大惊，乃喝：“且住！”公孙赋依命，虚晃一刀跳到圈外，犹道：“太爷，吾正要胜他，缘何喝止！”乃斥：“胡说！若非高贤侄有心让你，早输多时矣！”公孙赋不忿，钟咏争抢。公孙守道：“贤侄了得，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2-25 18:18
（义雄镇12）太爷自有主张。”话到此，砚灵瞧一眼兴平，掂脚悄回。高逸饱醉，伸个懒腰讨盏茶吃。二子闻声来 ...

好小说！赞！

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2-26 09:04
好小说！赞！

多谢瞿版主赏鉴！

瞿行健

创作辛苦！也得到快乐！

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2-26 18:05
创作辛苦！也得到快乐！

幸与瞿版主同感！

闲逸慕一清

（义雄镇14）公孙守置酒，杯觥交错间，忽老者来，须发灰白，自谓道：“某闫劭，闻旧友遣子侄来，少不得讨碗酒吃。”高逸道：“原是闫老将军！久闻大名，只某初至未曾拜鞠，万乞恕罪！”及叩，闫劭拦扯，便兴平、砚灵也只唱个大喏，罢了。闫劭道：“吾与令岳丈相趣时，只道他身不高言不重，没什本事。忆及交手，恍若隔世！”待问情形，笑道：“须不是长面皮的事。”稍顷，公孙守道：“贤侄由楚地来，往何处走遭儿？”高逸道：“闲来无事，才去河内寻趁，竟无生计！”公孙守道：“世道艰难，货卖不易。”高逸道：“事在人为！”闫劭道：“吾七尺男儿与升斗小民争利，不若扬威沙场，建不世功勋，扬名于万世！”公孙守道：“以贤侄身手，坐镇一方须非难事。”高逸道：“吾闲散惯地，官场事一窍不通！”公孙守道：“贤侄，敢信不过吾！”高逸未置可否，便闫劭道：“吾义雄兵精粮足，贤侄肯留时，可充镇将！”公孙守道：“权且忍耐。他日有功，申奏朝庭另行升赏。”高逸不然，乃嘿：“朝庭官职岂能私授！”公孙守勃然作色，“老朽于义雄二十载，说一不二。”高逸歉疚，乃道：“二甥年轻，正须照管，怎好半路抛舍，吾自家做起官来！”公孙守道：“令甥仪表堂堂，文可充参谋抑或乡官，武可为副将，随待左右。”高逸道：“将军好意某等愧领，只急切间难以决断。须回旧里，禀明爷娘再做道理！”闫劭道：“娘亲舅大。这说时，须是推委！”高逸变色丢箸，推盏道：“你还拘扣不成！”闫劭尴尬，公孙守掩道：“劭兄道是：这一路去，不知多少路程，能几时回，有误功名！”高逸道：“明说楚地，其实岳州，紧傍荆南，往返间耗用几日，谁还敢遮拦！”公孙守道：“今日好兴头，咱只吃酒，休说这丧气话！”开怀畅饮。不一时，公孙守、闫劭尽醉，乃歇。
兴平小住，先有公孙始信作陪，往青云山慈云寺；再换钟枭，奔石窟寺，游走数日。期间，砚灵问起包裹，则钟枭答：“留吾庙坊，自有镇兵看管。”又道，“缺毫赔两，短白补赤，贤侄便放宽心。”高逸乐得自在，私下道：“此行非是一日，唯养得肥壮了，才好赶路！”又数日，邻近景致玩观一遭儿，再耐不得。这日天早，执意要去。公孙守道：“非老朽苦留，奈天公不允！”说话间，凉风习习，乌云蔽日，淅淅雨下。没奈何，接连四日，午后始晴。兴平等辞行，公孙守乃叹。钟枭亲送包裹来，并告：“世兄，缘何急去！倘留吾义雄，莫道镇将，便这副使又何不可！”高逸道：“阿姐牵缀，不敢久呆！”公孙始信道：“世兄，作封书信也是一样！”高逸道：“妻儿悬望，岂是书信事！”正说时，便闫劭来，撅须沉颜道：“旧友来，偏你宅留客，吾家便住不得！”侄辈无话，便公孙守道：“住得住得，只今晚矣！”乃搓手，“老哥哥早时不说，忽又讲论！”钟枭道：“老将军原本好客，竟还隐忍。如今半路打劫，敢有罕物儿！”公孙守幽道：“可有妙饮？”高逸犹豫时，闫劭道：“咱祥和楼订酒，端地两贯一席。”钟枭便馋涎欲滴状，凑道：“如此时，倒要讨闲！”一经撺掇，公孙始信心下也动，裹携起舅、甥三个一迳走来。
闫家院落不大，紧傍后街，原公孙家铺户，前院开店，后院里存货养马。闫劭年老去职，稍半载捣腾个精光，又没子侄投靠，穷困潦倒间，有公孙守接住，划出后院。稍后，拨倪大并倪二两口伺候，也不需钱钞粮米，贴补非少。闫家有两排正房，前排宽大。往上首挨进屋门，听说酒来，闫劭兴起，急忙忙拉扯坐了，话也无多，自顾捡大碗吃起。转眼间数盏下肚，迷瞪两眼溜滑案底。公孙始信笑道：“老酒犹多，也不曾争论，缘何抢吃！”唤倪二引路，肩扶去回房歇下。砚灵原不吃酒，值钟枭苦劝，一时间口滑，虽慢饮，连吃五盏，便高逸也倒。钟枭有十分酒，犹取大碗连拚两回。看兴平唇边比口角里多，淋淋漓漓洒脱一案，却才心满意足，嘱倪大掩门，扶门墙醺醺地去了——此值天晚。
兴平似睡非睡，朦胧间悉索声响。坐起四望，窗边屋角黑洞洞般，全没个光亮。稍顷细听，疑似西间。略等片刻，隐隐间有似抽拔，依稀砖响。兴平侧卧，眯起眼瞧，有人蹑足来，喷着酒气道：“贤侄，高贤侄！”砚灵起坐，反将黑影儿吓退一步。兴平悄道：“可是闫老将军！”来人道：“正是！”此时高逸酣睡，如何能醒！闫劭道：“贤契，祸事临头。且随吾来，快走！”兴平肩扶起高逸，砚灵随后，穿堂屋来另间。西墙下，三尺处墙砖尽去，

闲逸慕一清

（义雄镇15）阔口略窄，仅容攀爬。砚灵随闫劭去，拚死力接过高逸。南墙下一盏小灯，光亮如豆，犹遮太半。屋角里摆张旧案，案侧一洞，长方约两尺余，不足三尺。闫劭道：“由此去，就吾北窗墙下。”兴平道：“老将军，可怎地了？”闫劭道：“公孙守可是吃得亏的，其子更甚十倍！既胜钟鹤，就不该倚撞上门，卖弄什盾戟招法，惹人嫉妒，坐下祸胎。听吾劝，留做镇将倒也罢了，偏地是执意去，又什南来北往，远在楚地，眼见胡扯！”兴平道：“晚生祖居荆南，紧傍楚地！”闫劭道：“此间须不是理会处，逃命正经！”兴平俯视，洞深丈余，六尺余宽窄。兴平下到洞底，接手高逸，再后砚灵。一矮道宽三尺，高四尺，壁洞间摆灯一盏，漆黑北去。闫劭道：“你等先行，吾后来，万不可则声！”兴平背负起高逸，膝肘并用，一路攀爬。过道间气闷潮湿，稍行数丈，已通身大汗。砚灵随后，猫腰抱膝一步步挪凑。其体弱，没几步酒涌上来，头昏脑胀，脚麻膝软，一个扑扯，将前两个撞趴。兴平缓起，将高逸侧卧，嘱砚灵莫急，摸索着先去。此一去，也不知几多丈许，不由得气急心跳，连忙伏地，一路滚爬。匆忙间，咕咚坠地，眼跟前金星乱冒——此便是走得急，跌撞入井，眼前有墙。兴平立脚四下按摸，便尽头。试直起腰身，头顶里隐有顶板。悄下用力，有缝儿大开，清新扑面，不由得张胸舒臂猛吸两记，喘口大气。稍顷，将盖板移去半边儿，探起头侧耳倾听，暗夜里寂静无声。兴平气顺，猫腰疾回。至来处，背负起高逸一路急扒。砚灵紧随于后，拉扯间竟跑不赢，连鞋也丢。好容易至洞口，兴平掀顶板，倚井墙举推出高逸，上到洞口提出砚灵。待回望，整屋后墙就扇窄窗，正瞧洞口。兴平忙去，只轻推，此窗内开，室里幽暗。经探拭，窗下似有板柜，正靠后墙。兴平大喜，忙提起高逸，头前脚后顺置窗下；轮到砚灵，只手递，骑坐于窗台。其嘱：“贤弟守好，吾接老将军去！”砚灵摸索下地，再搬高逸，却何拉扯得动！直无奈，移抱被褥充填柜脚，先下膝腿，再下腰背，便滩烂泥般压到胸腹，一跤躺倒再挣不起。兴平回到洞里，稍行远，愈气闷。眼前正没光亮，忽遇松软，乃遭磕绊，险些跌倒。顺手探摸，隐约包裹，竟拴结于一处。其心急，匆忙间分解不开，唯地拉扯了，奔回洞口。缓口大气，南向里隐有光亮。兴平大急，掷包洞外，碰头跌脚般回，竟不曾撞见，似有烟气。值试摸，已然洞底。掂起脚试推，顶板分毫无动。其大恸，猛然下力，烟尘倒卷炽热飞扑，须眉也着。兴平连咳，涕泪交流，唯地松手。顶板跌落，截断烟火。只稍待，烟气愈重，咳喘愈急，气不能换，只得循壁去，一口气奔到另侧，翻出洞口移包入室。此值烟火四映，屋内大亮。高逸卧地，尚自酣睡；砚灵则倚柜，目光游离。兴平焦躁，“老将军吉凶未卜，吾辈岂容坐视！”砚灵含混道：“其人多势众，舅老爷自顾不得，哥哥孤身一人，万莫能行！”兴平捏着眉心，犹道：“贤弟放心，吾自有办法！”由后窗潜去。此时火旺，后街里人声鼎沸，正不知谁来。
那日比试过，公孙守摆酒。值大醉，各自安歇，一宿无话。次日，唤始信等来，嘱道：“高逸乃苗芳婿，姑且信之。”钟枭道：“一点青多年不见，生死未卜！”钟咏道：“还道什汾阳郭郡王后，眼见胡说！”公孙守道：“且不论真假，那本事倒也看得！”公孙始信道：“大人喜欢，或可留用。天长日久能不遂意！”钟枭道：“楚地阔，周行逢专横，欲知底细竟无找寻，如何留他！”公孙赋道：“甚招法，不过是狂蟹乱舞！”眼见公孙守不乐，犹争：“将咱家刀法贬损得一无是处，岂不可恨！”公孙始信笑道：“泰山不却微尘，积微小才成高大！”使子、甥稍避。公孙守道：“你等须尽心，务求善待，有索必应！”公孙始信道：“大人放心，吾等敢不从命！”公孙守道：“如意便罢；倘不是，汝等自行处置。”始信等诺，乃去。稍后闫劭来，早见端倪，瞧准时机再撩拨。公孙始信道：“您老般这年岁，唆使害苦！”闫劭变色道：“那厮狂傲，不经教训眼里边有谁！只一样，现居老宅，又经庙坊事，能不提备！一招不慎，倘这厮发起疯来……”公孙始信等大惊，伏拜曰：“先生教吾！”闫劭一笑，如此这般一说，始信及钟氏兄弟大喜，悄下准备。

闲逸慕一清

（义雄镇16）至日，闫劭邀饮，一行撺弄，谁人知觉！闫劭醉酒，偕公孙始信先去。天交二鼓，钟鹤、涂涓携衙兵、家僮三十余来，公孙始信随后。伙计、柜头多已打发，留两个手脚轻便的，跳墙开门，一拥而入。倪二佝偻着身子，趿鞋由暗处来，朝排头房子重重地点指了。钟鹤道：“此间没事，守你的门去！”猫腰至窗前侧耳，内里鼾声正浓。其转脚去，摸铁线顺门缝儿绕栓，横附根木横条，三五下扭死，试拽牢靠。公孙始信摆手，十衙兵持长枪分守两窗，十衙兵张弓于后，十家僮计移柴草堵门垒窗，余五七提猛火油四下淋洒。钟鹤躲屋侧打火，涂涓点火把五七个，随手一掷，刹时间火连结成壁，越烧越旺，满耳间噼啪作响。室里连咳，随着鞋响有人拉门，旋即拍打。此值门扇火热，又铁线栓系，如何开得！火越大，窗棂欲坠，柁木檀条烟火倒卷，透出窗口喷出老远。火星飞迸间，众人燥热，急切间乃请稍退，钟鹤怎肯。经久，除风响火声再无动静，公孙始信摆手，虽南墙下打歇，弓上弦刀出鞘长枪摆排，认真提备。
闫家左邻姓桑名昕，因行二，又名桑耳。其酣睡二更，小腹鼓胀，翻身间朦胧大亮，闻烟火气息，忙地开眼，大叫一声，光身赤脚跳出房门。待张瞧，火自闫家，其新购牛犊正然倒嚼。喊两声没个应腔，才说躲去，却那星火摇曳，摆摆来正坠棚顶。桑耳一蹦老高，回抄起尿盆照顶泼洒，再行敲打，刹时间两瓣儿，几中脚面。其大急，扯起喉咙道：“失火失火，闫老倌家走了水了！”不数声，四下里灯亮。桑耳着衣趿鞋，急忙忙才出院门，邻里执铁铲、火钩，提水端盆满街人来，吵嚷鼓呼。倪二守门，当下着忙，急去告禀。公孙始信道：“谁人帮闲，竟管到吾宅！”使钟鹤查看。侍抵，那叫门声一迭声连催，几无停歇。钟鹤焦躁，使倪大把牢顶门杠，示意倪二，连声喝问。桑耳使邻里们静下，乃呼：“倪二，还不开门！吾等救火，非是打劫！”倪大、倪二并口道：“晚间落锁，钥匙不在老奴身上。”桑耳跳脚，“还不去找！”倪二道：“家主爷醉酒，如何叫醒！”桑二叫道：“叫他不醒，二爷翻墙来帮你！”倪二喝：“烟火陡起，急难扑救。倘使歹人混入来，失了财物怎处！”桑耳骂道：“老杀才，再不施救咱就卖烤牛犊了！”邀几个相熟的一起撞门。才几下，门扇乱响，门楼也晃，哗哗掉土。钟鹤眼见不济，颠起两脚忙去回报。兴平来，兜脖子一拳，倪大倒地。倪二闻声，猛回头，太阳上便个正着。立时，其腰弯膝软两眼翻白，一跤跌坐昏死了去。兴平趁缓力，猛起飞脚，轰地一下将桑耳等弹个侧歪。趁呆愣，撩杠撤栓，转身避去。乡民再撞，哄地下顿开。桑耳等措手不及，值下绊，再扑拥，一时间压了五七重。好容易挣扎起，蜂拥而入赶去前院，谁还记得门开。
钟鹤回，却才说道，院门大开，乡邻们乱纷纷来。公孙始信携衙兵、家僮退去南院，两伙计抄家火站到火前。乡邻来，屋瓦乱坠，烟火扑腾，却何近前。兴平大急，抢浇两担，发鬓半焦。后续水来，屋顶半塌，烟火愈壮，柁木檀架燃得火龙一般。眼见救无可救，唯有住手。忽然一阵骚动，乡邻后退，此便是公孙始信携衙兵、家僮来。钟鹤当先，厉声喝问：“哪里失火！”因无答，放眼张瞧时，忽一人面熟，值扭看，立时呆住。公孙始信后见，讶道：“你……贤侄醉酒，却何来？”兴平道：“乡邻救火，独吾不能！”公孙始信道：“逸兄可好！”兴平道：“舅老爷安泰！”其低眉下眼，自谓道：“无事便好！”空挨了半晌，忽一声悲切，便尤氏。倪二婆娘原挤在人群看耍，先见衙兵，再钟鹤吃惊，公孙始信问话，却才回神，思想起倪二，忙去找寻时，院门口横卧两尸，齿松舌探七窍血出，随一声悲怆，接着嚎起。乡邻们闻声来，忙地劝慰，尸首抬厢房停放。涂涓来，“闫老将军家宅走水，蒙高邻不弃施以援手。目今，有吾镇兵把持，诸位请回。稍后日，容老将军厚谢。”乡邻闻言，纷纷乃去。桑耳忍气，出院门便出脏口，回家门犹不肯住。其母道：“别家失火咱已尽力，灭得灭不得那是天意！你只图口舌畅意，惹出祸来怎好！”桑耳闻劝，便闭口，提水将那牛棚遍淋了一回，值守了大半个时辰，回房歇息。
五更时，公孙守匆忙赶至。看镇兵把守严紧，稍略放心。屋里灯亮，公孙守屏退左右，携公孙赋、钟咏抵门前，轻叩门环，“贤侄，高贤侄！”兴平开门，公孙守居前，另俩随后。入室待瞧，砚灵四仰八叉睡得正香；高逸面里，蹙眉盘膝。公孙守就炕沿坐了，抚肩道：“贤侄受惊，某之过也！”兴平恭敬，淡道：“幸好无恙，老前辈无须自责。”

闲逸慕一清

（义雄镇17）公孙守道：“店坊旧地连出怪异，诚不宜久待。贤侄，且随吾择吉小住。”兴平道：“老将军昨允：此间宴罢，天光时分吾等还家！”高逸眯斜两眼，“敢你言而无信！”公孙守道：“非也！某为贤侄计，似这等主人家出事，一走了之，传扬出去须为不齿！”高逸道：“吾怕烟火！”公孙赋、钟咏皆怒，几欲拔刀。公孙守道：“贤侄说笑！”再告，“闫兄诙谐逗趣、捣搅惯地，也几回作弄于吾，只不想生出这事！此去，你吾同食宿，能甚异状！”高逸道：“如此时，须非去不可！”兴平悄拦，恭道：“后生晚辈敢不从命。只一样，天将晓，吾等应邀来，岂无拜别，竟个私跑！”公孙守道：“此间与吾宅一般，岂分彼此！贤契随吾去，义兄无怪！”高逸犹豫，奈不得公孙守连催。兴平叫醒砚灵，公孙赋、钟咏帮携了包裹刀杖，三人上车，随公孙守还家。

后唐年间，巩县来个担担拄拐走乡货卖名叫韩于秉的，也做些锔盆碗、补壶底、化锡水、打首饰活计。因担重，下得辛苦，年节无歇，绰号含驴柄。苦挣数载，忽一日，啃干饼就凉水正然街角解饱，闻东留庄四驿店有意出豁，顾不得肚瘪，急拐而来。四驿店主姓秋名戚，行三，祖居相州，来义雄十余载，也有赔赚，大体手平。眼见年高，客居不便，放出些风声。今见个衣衫破旧担担瘸脚的，知韩于秉，笑道：“素闻不易，若别人吾还多讨些。唯你，五十贯将就吧！”因价昂，韩于秉告饶，乃道：“你见吾经营尚好，伙计现成，柴米油盐足用三月，哪里还贵！”虽左攀右讲，总不肯下价，韩于秉一咬牙：“吾买！”秋戚悬心起，眼见其丢担倾炉，壁角里搜捡出散碎银子，捧在手里犹有热气。因见摇头，其大急，“怎的，吾这银白须不是钱！”秋戚道：“杂色不一，散耗尤重，且不足量！”待戥过，统共不过三十三两五钱三毫。韩于秉摸腰，又凑出两百钱，秋戚只是摇头。自此，韩于秉赖在店首，每揽些生计混饭。秋戚自认价低，不愁买家。空待了旬日，偏个询价的也没。往来看笑，正然无奈，偏个老伙计道：“这厮钱银露白，偏就半条命，况夜宿，倘个有好歹，须人命官司！”秋戚大骇，忙约韩于秉来，且直告白：“便吾讨三十两去，你没本钱经营，空守个白店，却何过活！”韩于秉见说，笑答：“爷自管去，余二十两做本，年利三分。以两年为期，至日倘不能清偿，旧店还您，寸毫不找！”秋戚道：“此话当真？”韩于秉啐道：“谁个说假，天诛地灭！”于是，请中人写下文契，即时交割。秋戚将散碎折耗，就近换作大锭，乃去。偏这遭儿年景好，韩于秉下死力，先减了师父伙计，又开货栈，做起赊买赊卖勾当。对头一载，秋戚因琐事羁绊，又半载得空，提心吊胆来。及见，韩于秉绵衣绣袄，后宅揽坐，有娇滴滴媳妇奉上香茗，不尽慨然。一时间茶罢，奉上三十两白花花锭银，秋戚大悔，只韩于秉肯依！没奈何，木已成舟，便作交割，秋戚取本利还乡。转年，韩于秉先得子，后修屋，着实红火了几载。忽一日战事起，镇兵奉调，四乡空虚，流民宵小渐成气候，呼啸山林打家劫舍。韩于秉见情形，收拾起细软，闭店门散伙计，自告还乡，留个年老的值守。隔不两日强人来，庄民四散。待官军进剿，彼作鸟兽散，已半载有余。伙计们再聚，左右等不来店主。岁初，侄儿韩桐寻来，始知店主人不曾还乡，祖母掂记，恐有闪失，遣孙儿过府慰视。韩桐空一身力气，等不来韩于秉徒呼奈何。俄延至三月，过往劝说，唯将店面出售，携余钱回乡。又后，此店几经易手，每出怪事，师父伙计俱留不得，只好闲下。公孙守得势，任义雄镇遏使，偏不信邪，没几个钱弄来，略加修整，改作原胜坊重张旧业。只是，数载间半死犹活，公孙守意懒，便不上心。闫劭年老退职，原仗积蓄，又无拖累，肆意使用，不上半载囊空如洗。逢店伙计催讨，躲村头旧庙里安身。公孙守闻迅，邀来对饮。席间道：“吾一店面，闲而无用。愿隔少半，送哥哥养老。”闫劭欣喜，假意推让过，满口应承。至半酣，由店伙计卓三引路，兴冲冲来。
原胜坊坐北朝南，临后街垒土墙，高丈许，西北里开个角门，门楼缩肩，稍高过墙，门扇油漆斑驳，倒还细密。卓三开门，房后空地四丈有余，门西里一株老榆，榆侧一桩，桩前一井，青砖混着碎石铺就的井台，井口略敞；东向里凹凸不平，生些乱草。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2-28 06:37
（义雄镇17）公孙守道：“店坊旧地连出怪异，诚不宜久待。贤侄，且随吾择吉小住。”兴平道：“老将军昨允： ...

写得好！力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