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义雄镇2）“才说起一抹红、一点青。某远来，孤陋寡闻，正不知谁人，敢不如令师高妙！”钟鹤昂然，“算你猜正。那又怎样！”刘二扯一扯衣襟，自去收拾。高逸道：“不是夸口——某虽寻常，胜你时易如反掌。”钟鹤哼道：“口气惊破天，须有真本事！”稳一稳心神，冲上来摆拳便打。高逸避让间，讥道：“省些儿力气，你略歇一歇，免得吾胜之不武！”又向刘二，“粒米未进，吾此时饥饿得紧。有冷水权借一口，哄一哄肚皮。”闻此，看客偷笑，刘二解葫芦递上。高逸连吃几口，才道：“枉你个汉子，这般小气！明明与了钱，膏药也不送贴儿！”刘二捧起皮箱，“尊兄要多少，只管取去！”高逸道：“暂讨一帖，以备不时之需。”钟鹤掂脚瞧看，咧嘴冷笑。高逸还了葫芦塞起膏药，“才说一抹红、一点青，究何意？”刘二道：“抽刀见血，谓之一抹红；龙风千笔终须点晴，此曰一点青。”高逸称谢，扭颈道：“令师强似二公，却何称谓？”钟鹤道：“人道一扫净。”高逸笑道：“原是扫把精！”看客哄笑，钟鹤大怒，猛一脚飞踹。高逸笑得肚歪，猛闻惊呼，一溜筋斗跌躲去，其状狼狈。待起，钟鹤怒气稍解，拳脚间岂肯减力。经十合，高逸招式散乱脚底发粘，渐不能抵。瞧个机会，钟鹤将双拳对击，下面摆腿。高逸侧肩，俯仰尤过，单足立地间，脚踝中招，一跤躺倒。匆忙际，唯地是一路翻滚，撞去看客。钟鹤只稍呆，猛醒间迅疾赶上，照准腰间飞起一脚。高逸顺躺，看似无避，稍弓起腰身，一个回肘击中脚面。脆响里，钟鹤“哎呀”一声，单足点地旋退去丈多远，亏地是左右搀扶，才没跌倒。“那厮，竟下黑手暗算于吾！”高逸道：“你先吾后，只不曾中招。”钟鹤推开帮扶，白起脸道：“却何倒地！”高逸道：“躺倒舒服，不信你试！”看客掩口，又谁出声。钟鹤略歇，摆下腿走动如初，踊身再斗。只两回连试，俱被高抬脚弹击，再近不得。“那厮，还不起来！”一干也喊：“休地诈死！”高逸道：“吾起时，须你躺倒！”待起，钟鹤抢前，使出平生的招式全力进击。经久，高逸左支右挪，竟也无碍。急切间，其回转稍慢，钟鹤瞧正，放胆施为，猛一记鞭腿。眼见他后心将中，竟被避过，回摆不及，足跟处反遭捏握，顺势肩扛。钟鹤大急，起另腿横击。高逸眼明，就势侧推，一个筋斗躺倒于地。钟鹤大怒，爬起来再战。不数合，一人倒地，且头前脚后。钟鹤大喜，待扑按，臂侧滑，乃遭反扭。高逸抬脚，较直双臂心底里一声吼。钟鹤胸腹被足底儿接着，一个飞踹飘两丈远近。看客惊呼，忙去时，一人胖大恰才转身，钟鹤来，头碰膝弯，登时不稳，一个蹲摔骑坐腰背。高逸来，那人滚爬去。一把扯转，便他个两臂绵软面黑气短，乃举掌，左右开弓连击四记。其口鼻出血，就势顺气。高逸道：“好好的忽地这样，岂不是爷娘担心！”看客偷笑，那干人等谁敢靠前。取膏药抖扯开，口角处拍定，抚额道：“多亏有这！不然，此时辰何处寻医！”随摆臂，他连退数步一跤仰卧，轰然有声。高逸暗笑，接持起包裹，欲行。左右帮扶，钟鹤撕去膏药，含血点指：“好你这厮，有本事不要走！”高逸道：“你非吾鸟，当去时带挈怎地！”路人围看，刘二致意。高逸道：“看你不差，究何气短！”刘二道：“吾个卖野药，讨乞一般，怎比得先生！”高逸邀饮，乃道：“在下腰包欠实，敢使破费。”就势辞拜，钟鹤也气恨恨去。紧走几步赶过看客，兴平悄道：“江汉间、黄河两岸英雄辈出。太爷结交甚广，果有交契难免指摘，知谁多少！”又道，“切磋印证原有胜负。他言出不逊，气坏了身子多有不值。”砚灵也道：“他仗势小人，能甚见识！”高逸道：“背地里说长道短，莫道他晚生小辈，便亲爷旧识也顾不得！”恐再劝，其掩起肚皮道，“本已饿极，适才又这番混闹，仿佛喉咙里伸出手来！”便大踏步去，口里边喝，“管什荤素，填饱了踏实。”闻此，砚灵暗笑。
稍行远，便家小店。三个拐入来，见五七张案子，屋角里两位老者交头结耳。忽一声咳嗽，店主招手，小二忙去，再来时恭道：“客官来得不巧，敝店打烊。”高逸不乐，瞪起眼道：“青天白日恰才正午，你关门下板，吃药怎地！”乃点指，“速去，照那席三倍排摆。赶吾去，信不信一把火烧你个鸟店！”见事不谐，店主王岩飞脚来，“白食干饭，拙嘴笨腮说也不会！”顺脚踢去。高逸抬起眼角，半睬不睬。王岩歉道：“客官担待，小店确有急事！”便回指，“厨头郑三娘老子故去，却才送信。”又道，“人生在世唯个孝字。吾哪里还顾上生意，只好放去。”高逸道：“就他一个，烧火的也没？”王仁道：“统只郑三！漫说烧火，担水择菜也只他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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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雄镇3）高逸不信，待往查证，遭小二先行一脚，哪还有人。王岩道：“敝店开业有年，统是郑三牢靠，事无巨细统经他手。便吾去，恐汤老味淡，岂不砸了招子。”摸铜钱五十，直往手塞。高逸捏看罢，随手掼地，“吾钱银犹多，稀罕你个！离了你店，不信吃草喝风！”气哼哼出来，又百步，岂止一家。随捡一间，只才坐，店主张六急忙忙来。高逸不乐，“敢是你死了老子娘！”张六诧异，“客官，须不曾得罪，此话怎讲？”砚灵歉道：“才说路人，与店主无涉！”张六道：“小店乃夫妻挡，本小利微。只连日灶闲，全没客人，正欲歇业。客爷留便留，缺油少盐，有米无柴。”高逸道：“你这去，或购油盐！”张六道：“两手攥空，想赊买无熟识，没奈何关门歇业，回乡务农。”高逸推搡道：“且让吾瞧上一瞧！倘不是，摘门下窗，捣炉毁灶！”张六立也不稳，撞去墙角。值搀扶，打躬作揖，“客爷饶命！吾夫妻仗此过活，您这般施为，不如杀吾！”直欲叩拜。兴平扯袖，高逸会意，还道：“值饥渴，谁与你枉费唇舌！”出到街上，一路去，竟挨门闭户。高逸乃叹：“晦气！咱大捧钱银竞不得酒饭饱肚！”兴平道：“姑且忍耐，总不能这般讨巧！”高逸强打起精神，一路急行。直出庄，再无酒坊。高逸懒散，兴平接背去包裹，腹鼓尤响。随风摆，隐有饭香。待侧看，庄右里三间茅屋，秫秸杆围起院墙，梢门也没。高逸便顾不得，三步并做两脚去。揭开草帘，外间黢黑，一老妇人道：“吾儿，可是你来！”高逸道：“某乃过客。有什么好吃食，多算饭钱！”堂屋有锅，就着光亮揭开盖板，内有大半下高梁米粥，又浓又稠。老妇来，摸索道：“吾儿清早下地，此时未归。这是吾一天的伙食。客人要吃，盛半碗去。”灶角里一叠黑碗，高逸抄捡来盛上，稀里呼噜吃起。老妇人抖手，端一盏白豆腐，点上盐花，丢些葱末。兴平谢过，接置于灶台，围坐而食。然粥热，高逸嘴快，抢食半碗通身大汗。“朱婆婆，朱婆婆！”院口里人喊。老妇去，高逸自谓：“敢是那旧话儿！”忙吃两口，却才补舀得满了，老妇人张慌来，颤道：“吾儿不回，原病倒于地头！吾只这孩儿，倘有好歹，可怎地了！” 兴平犹劝：“老人家莫慌，可要吾弟兄帮忙！”老妇摆手，“莫用莫用，有高家婆媳陪着，岂敢劳动客人。”砚灵悄放串铜钱，高逸犹不肯住，提了包裹边走边吃。老妇掩门，邻家婆媳直了眼瞧。砚灵一笑，出庄半里，回头再瞧，那婆媳搀着老妇往庄里去了。高逸将余粥舔食干净，随手丢碗，抚着肚皮道：“可怜，水饱也不曾，真个亏杀！”沿大道去，再过一庄，无论酒坊抑或住户，非是打烊便他闭门，竟口水未得。高逸怒道：“吾不信，这般龟孙竟这般灵通！”转去小径，一路曲折，且渐窄，近似于无。高逸气馁，立住脚呆望间，隐有水流。其大喜，自顾道：“天无绝人之路！”穿坡逐草去，只稍远，竟至溪边。砚灵笑道：“此汤虽滚，缺米少盐，须不解饱。”高逸摆手，“莫急！随吾来，自有你好处！”沿溪寻一阔沿儿，卸下包裹抽出横刀，捡细柳轻枝割取数捆。兴平不解，使砚灵看包，逆流去，割取一抱。高逸寻把枯枝缠裹细草，打着火，将枝叶上燎。砚灵道：“这湿，可能引着！”高逸道：“枯榆湿柳，你就等瞧！”随一阵噼啪，烟火倒卷，青枝绿叶燃起，随着火旺绝少烟气。砚灵兴起，扎两束就火。高逸寻片高梁，捡那弯腰的割来十数穗，倒提着穗杆一阵烘烤。随着烟气，开了花的谷米甩落一地。砚灵捡食，稍尝数粒，不由道：“此非粥味，却是甘香。”忙寻块光洁巨石，移火种烧旺。兴平移抱，偕手烤起。高逸再去，稍顷，怀一抱豆来——其秧、荚灰绿各半，存叶无多，大已熟透。兴平拨余烬引燃，随一阵烟火，熟豆暴裂，石上石下积了一层。高逸口涎下，吹一角余灰去，道一声：“抢！”叉开两手，管他生熟飞捡入口。砚灵、兴平不甘落后，各执一角一路争起。经久，余豆无多，以至碰头。眉眼相对间，三个乌嘴黑爪一脸碳灰，不禁哑然。高逸下溪净罢手脸。就口凉水，随一顿臭屁，刹时间有了底气。“素食无味。此间水厚，待吾下河看有鱼虾。”砚灵欲随去，乃斥：“水里营生你何晓得！仔细看火，莫使熄了。”扒下鞋袜，脱去长衫，挽起裤管，沿着溪草一路摸起。水清河晏，大小鱼儿往来如梭，其一人两手却何搅混！直无奈，混摸去半里，腰酸眼胀，虽捉数尾，皆不盈寸。烦恼间，忽闻鸭鸣。顺眼望去，溪弯处白鹅当头，引一串麻鸭来，约十计。高逸上岸，悄隐于树后。只稍待，麻鸭过处，其大吼一声，飞扑入水。一时间，彼众受惊，拍打着翅膀四散奔逃。纵他灵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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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雄镇4）然匆忙间只握个鸭尾。待扑挣，其身去，留两根尾羽。高逸便悻悻然，上岸捡拾起那串小鱼。白鹅来，尖起喙一顿猛啄。高逸冷不防，匆忙间脚滑，险跌入水。滚爬间，亏得手疾眼快，放过尖喙一把握颈。待抡摔，扑扇着翅膀短腿乱踹，圆睁两眼再叫不出。眼见其肥大厚重，高逸喜不拢嘴，也不顾那小鱼，一溜烟跑回。
砚灵拢火，见高逸精湿，裤角挂泥，“舅老爷，可怎地了！”高逸道：“鱼没得，须不白跑，买这扁脚来。”砚灵道：“又没锅灶，买它则甚！”兴平折柳一抱，高逸道：“你两个将火弄旺，总有好处！”单手解包取根细绳，寻矮枝倒悬了只鹅掌，将刀尖由腿股处破开，不足半刻，囫囵个剥下皮筒，赤条条便个肉团。高逸执刀，由腹股处挑开，摘肠肚掏心肺，找鹅肝扯下，顺手塞嘴，叭叽几下，血乎乎吞下肚去。砚灵接鹅，溪水边淘洗干净。高逸执刀，碎割成三十数块。兴平找麻布，砚灵浸水，将鹅肉分块裹牢，做一堆儿提回。高逸割细草，兴平捻绳，砚灵将肉块细密缠裹了。兴平扒开碳火，砚灵将草团密排，旋即围覆。高逸恐有不足，堆层柳枝。略烘烤，热烘烘燃起。
酉时近，天将晚，三人围坐，余火殆熄。忽地，远处喘吁吁脚步声来，便个白须老汉。望一眼没头高梁，空旷之豆地，其顿足捶胸，气哼哼道：“遭天遣的，欺吾年老！好容易开片地，指望着年景好，大水不冲少水不枯，收几升豆米，年跟前换酒，才有指望！”兴平、砚灵见说，忙来劝解。高逸翻起白眼，“老贼骨，须不白吃，胡说些甚！”老汉将手点指，颤抖着白须再无一词。兴平揽道：“老人家休讨气生！咱去查看，见少多少，倍价偿您。”去不数丈，猛见那皮筒血肠，乃顿足，“鸭头，你好命苦！半日不见，竟被这天杀的捉将来，乃命丧！”高逸怪道：“几时出了人命！”砚灵笑道：“此鸭头非是彼丫头！”高逸会意，乃告：“你可要看清了！此白鹅，非是麻鸭，系吾从旁处购来！”老汉呸道：“荒山野地，眼前只吾一人，哪来旁个！”高逸不乐，“休地倚老卖老，难不成吾三个不是人！”老汉气急，直欲撞头，“你杀吾鸭头，此事焉能作罢！”兴平塞递块银子，“您老看好，这是五两对铰，权作二两，只多不少。”老汉听说，劈手争抢，先舔再咬。高逸哼笑，“老贼头，敢不曾见过银白！这般啃咬，崩了你牙口！”老汉转怒，扬臂欲砸。高逸退半步，乃张手，“来来来，须不怕你！”老汉摆臂，终不肯撒手，便呸，“你当吾痴！”掖银入怀。高逸亮起喉咙道：“你这扁脚难不成下银蛋，豆子、谷草结金挂玉！”砚灵揽坐，奉大半贯钱。老汉瘪起嘴笑，便当不闻。高逸犹道：“吾道么，总不至亏欠于你！”便坐地，灰堆里捡出肉块：此值细草燃尽，麻布半露。拍去余灰，乘热咬口，犹有碳香，不由得叫好！兴平、砚灵恭请移坐。忽见肉味，老汉尚在犹豫。高逸道：“爱吃不吃。钱银已付，此回吃请，须白捡！”老汉道：“口边肉，费多少辛苦，究何不食！”话虽如此，终是口弱肚窄，只三块再吃不动。看高逸满嘴油腻犹自抢食，便老大不乐。砚灵好笑，忙捡肥嫩的拍去灰土，捧敬道：“老先生请用！”这才接来，怒气稍解。砚灵恭道：“您老爽利。此间前后不着村镇，左右不见路人，您这般年纪，此时辰究何找来！”就着余烬，老汉瞧一眼肥肉，始道：“说来话长！孤身老迈，倘有儿孙孝敬，谁个愿来！”兴平肯请，乃道：“某姓全，行二，祖居于此。乡人敬吾，叫声二爷不喜；顽皮嘿吾，叫声全二不恼。初时，咱有父母兄弟、田产地亩，日子也还过得。只连年战乱，世代更迭，不下廿载剩吾一人。”乃叹。高逸最见不得，便告：“二爷，休地如此！咱也是百姓，一样地奔命。”全二收泪，“你值壮年，恐有些本事。尝言道：逢欺，恨不少年时！”高逸愧道：“二爷这话羞刹吾也！”全二道：“似你等年岁，咱也是两军阵上历过生死，人杀得，马也斩得。”高逸恭道：“原是位老英雄，失敬！”全二道：“英雄不敢。只谁欺吾，拚了老命也不能！”高逸再三告罪，老汉一笑，也就罢了。问起旧事，全二道：“某六旬余，唐未从军，先梁太祖后晋王，历数十战，几经生死，金珠宝马也曾见识。”高逸道：“如此时，却何艰难！”全二道：“某不善钻营，又些火气。值爷母病患，思乡尤甚，两回私逃均被捉回，反将功劳折没。年老半残，才得解甲。至乡里，爷娘早亡，兄弟离散，哪里还有家影儿！”旋又道，“吾衣食无着，权作佃客，劳作数载，力尽体衰，可惜老而不死，腆着面皮央求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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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雄镇5）才来这厢看坟守林，挣几升粮米免强过活。吾养这鹅，白日里看鸭觅食，夜半值更，恰好作伴。适才鸭回，独不见这。某一路找寻来，却不想命丧，能不苦楚！”砚灵道：“吾等无心。不然，谁人胆大。”全二道：“鸭头虽好，终是一扁禽，能养吾老！死便死，也只好罢了。”高逸道：“依您口气，难不成与之偿命！”全二道：“恨吾早生了四十载。不然，纵拚一死，绝不干休！”高逸道：“您老说是。某也是逼不得已。”全二讶道：“是哩，荒沟野地，究地何来？”高逸道：“一路匆忙，误打误撞来！”全二摇首，“南来北往皆官道，既平又直，焉能走错！你舍近求远，当有缘故！”兴平道：“某于东引台口角，因避祸，转小径来此。”全二道：“闻长溪庄生事，非止口角，休地遮掩！”兴平见说，将经过简述一回。全二道：“听你言语，似是钟鹤所为。”砚灵问时，乃道：“钟氏昆仲，兄为枭，字孰慎，功夫尤好，见为义雄镇遏副使；幼为鹤，字孰鄞，虽镇将，便夸夸其谈，眼高手低。”高逸笑道：“但凡吾打的，俱没本事！”兴平道：“其富家，何与一拳师过意不去！”全二道：“钟家药铺乃本县致大。至于吾义雄，别无他号！”高逸道：“这厮倚财仗势，岂容旁家！早晓时，任他真姜假蒜，一顿老拳捣个稀烂！”全二道：“正如此，才害你没饭吃没店宿，谋吾鸭头！”高逸歉笑，犹道：“二爷别这说，当吾何人！”又道，“其兄不过副使，手大还遮过天去！”全二便作不屑。兴平再问，则告：“吾乡原有些人物。其中一公孙守——家传功夫，尤善使刀，寻常五七人近身不得。唐末际，值吾乡富庶，多有袭扰。历任府、县奈何不得，村人惊惧，结社自保。然鸟无头不飞，蛇无首不行。吾众慕名，举公孙守为头，号令四乡。其慨然领命，外置兵甲内操乡勇，渐成大样。值厮斗，其父子奋勇当先，连战连捷，斩首百级，始太平。河南府以为可用，上书朝庭，重置义雄镇，以其为镇遏使，子、婿为将。”高逸道：“这与钟家什么相干！”全二道：“公孙氏、钟氏皆富户，又姻亲——钟枭妻乃公孙守爱女，其中干系还浅么！”高逸道：“原来如此，难怪霸道！”全二道：“公孙守任职十数载，年高致仕，荐其子始信为继。初时，朝庭不允。然前后两任皆不能久，才罢了念头。”高逸道：“这便奇了，难不成义雄镇属他自家！”全二道：“怎地，敢是怕了！”高逸道：“怕个鸟！便他公孙守亲至，一顿拳脚打出他屎来！”全二道：“由长溪庄起，四十里皆为所辖。听吾劝，趁夜回头，绕行去吧！”高逸道：“吾就不信，他义雄镇没了王法！咱就南去，偏不尿他个公孙鸟！”兴平、砚灵倒也无话。全二道：“此荒地，天晚风凉，蚊虫又多。不若稍挪移，去吾处歇下。”高逸道：“多谢二爷，吾正求之不得！”于是拾起包裹，打个火亮，偕老汉去。翻道坡地，三回两转，先见黑黝黝几幢坟，杂木林下两间低矮茅屋。艾草烟重，全二开门，打个火点灯烧水。茶来，高逸抢吃，一般苦涩直冲顶门。其强忍了半日，免强咽下，犹道：“二爷才说，乡里好手非他一人，缘何把持！”全二道：“话虽这说，堪称起对手唯只个西王集时瑜功——此人祖传功夫，善用水磨钢鞭，左手十四斤，右手十六斤，寻常人等须不在眼。”详述了经过。

长兴四年，李嗣源崩，谥明宗。李从厚继位，便闵帝。凤翔节度使明宗养子李从珂、河东节度使明宗婿石敬瑭皆以勇力著称，彼此不睦，且拥兵自重。李从厚放心不下，为削势力，遂令对调。从珂心存恐惧，犹疑不至，部属鼓弄，遂反叛。王师进剿，凤翔府指日可陷。只不想将士骄横，贪图赏赐，奈不得厚诱，以至反叛，转胜为败。从珂兵锋所指，所向皆靡，洛阳城破，即大宝，改元清泰，为末帝。闵帝遭追杀，河东震颤。石敬瑭心重，假意避祸，清泰三年四月以羸弱，乞解兵权，调往他镇诱之。此合末帝意，乃准请，徙为天平节度使。河东反，割燕云十六州，借契丹军灭末帝，改唐为晋。
时瑜功字高罕，凤翔府衙兵。公孙守字叔盼，河东步卒，为十将。李从珂称帝，时瑜功为承奉郎、太子右监门率府旅帅。石敬瑭称帝，时瑜功因末帝故，解职还乡。公孙守以军功为左千牛卫兵曹参军。只半载，称病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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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雄镇6）巩县一隅原为义雄镇，石敬瑭叛唐，契丹军入寇，镇遏使勤王，兵败自尽。晋初，因败卒、流民侵扰，诸村结乡兵自保。乡兵虽众，乱战难胜。经年余，只东留庄、西王集渐成气候。一时间四乡归附，各据二十余。两下演练之余，难免觊觎，择一吉日摆阵比试。
两军对圆，公孙守当先出马，且道：“当日，兄风翔吾河东，虽是乡里却经年不见。”时愈功道：“他时，几曾想此情此景！”公孙守道：“河东乃王师，随英主攻无不取弗往不胜；只你风翔，追随末路，才有今日。”又道，“你看吾兵强马壮，士气正旺。唯合兵，共御时患，不失才俊！”时俞功道：“贤弟，此言差矣！吾非流盗，你非官军。为长远计，不若决一胜负，能者上，弱者存，保同心。”公孙守道：“便依仁兄。然刀枪无眼，倘有伤损，奈何？”时愈功道：“贪生惧死岂七尺男儿！今日，不决出胜负绝不收兵！”纵马舞鞭，公孙守执刀，两下斗在一起。经十合，走马不便，便声吆喝，齐齐下马，乃步战。两下里鼓声不断，乡勇呐喊，便百姓也来。此值春日，天寒料峭。苦斗了四十回合，时愈功浑身大汗，愈加小心。公孙守久战不胜，不免焦躁，渐有些气喘。忽然，其大喝一声，纵身跳到圈外。时愈功拭汗，只闻道：“交斗良久，你吾难分胜负。时辰不早，不如择机再试。”时愈功道：“日头正好，休地辜负了！”便举鞭，“不分出胜负绝不干休。”公孙守怒道：“吾好言相劝，难不成怕你！”举刀再战，便一人飞马来，“大人，休地厮斗！”时愈功收势，公孙始信勒马，异色道：“强人来，袭吾村店！”公孙守不乐，“哪来消息，此时节如何回去！”时愈功道：“你吾相持须为百姓。若做无谓，愚兄情愿让贤！”公孙守道：“这言语，须是打脸！”时愈功告罪时，犹道，“仁兄稍候片刻。任他强人几多，吾稍去便回。”时愈功道：“强人倘众，吾可助战！”公孙守竟充耳不闻，忙忙地去了。
隔五日，相约比试。东留庄有人当先出马，将手点指，“汝等，认识吾么！”此人年约四旬，高八尺，披重甲，骑劣马，执一柄方天画戟。乡勇认得，忙地告之，则喝：“可是闫将军！”闫劭为义雄镇将，后唐未年随大军勤王。临战，唐军势众，轻忽漠视，彼此观望，以至败绩。义雄镇遏使故，镇兵四散，闫劭部为河东收编，郁郁不得志，乃告归隐。然家事没，其孤身，居无定所，辗转年余，闻旧地难安，四乡募勇，便来投奔。公孙守以为能，喜而纳之，结为兄弟，誓同生死。才闻东留庄、西王集比试无果，擦拳磨拳，意欲一博。好容易两军对垒，当先出马，且告：“既识，还不归顺，依附于守公。”时愈功道：“乡民连兵自保，举吾为首。奈根基浅薄，却不得盛情，免强出首。吾为乡邻计，久欲择一贤能为用。将军倘有真本事，非但时某折服，便你为首也未尝不可！”闫劭道：“吾好心劝你，休地执迷不悟！”时愈功道：“你个败军之将，凭几句诳语便行吞并事，须打错了算盘！”闫劭大怒，“好你这厮，倘有不抵休地怨吾！”提缰纵马，摆戟便刺。时愈功举鞭迎战，经十数合，心下大急。原来，闫劭半远不近，劈刺拿挂诸般无碍，时愈功抢近无果，手肘、足踝、马股间几回险中，便肩衣也开。其鞭法愈乱，眼见不抵，乃猛醒，自咐道：“吾几日不战，何其呆也！”悄地摘镫，一按坐马，腾身跃后。脚才点地，眼见他收势不住，一溜筋斗扑跌来。闫劭大喜，“吾那儿，年节不至，投拜何急！”摆戟直刺。眼看将中，却那坐马一声狂嘶，猛然左转。闫劭措不及防，几掀跌坠地。待回马，“你这厮做什古怪！”时愈功道：“休地躲避，看鞭！”飞脚上前。闫劭挺戟再战，其扑闪跳跃，回回内靠，每避不开。烦恼间，戟去稍迟，便遭拨挑。时愈功肩架戟头，就势躺倒，让过前蹄，抡圆了钢鞭只一下，随一声脆响，那马惨叫，就着去势合身扑地。闫劭见势不妙，戟锋前插，退镫腾身撑杆跃起。其身在半空，时愈功滚打来。直无奈，就势松握，一腚蹲儿抛跌去，便肩甲、头盔也坠。西王集齐齐地一声吼，时愈功稍让，闫劭面青气喘，抽刀抵战。值赶打，连架两鞭，再抵不得，掉头便走。匆忙间，公孙守飞马来，隔开闫劭，俯身一刀，且告：“你吾比试，闫兄本来助兴，缘何赶杀！有本事，与吾大战百合！”时愈功道：“某求之不得！”东留庄乡兵来，扶起闫劭，拔出画戟，拖去残马。再回交手，时愈功一路滚打。只三合，公孙守勒马避去，且道：“咱公平比试，怎好占你便宜！”便下地，依旧步战。时愈功冷笑，鞭、刀相较，经二十合未分胜负。公孙守喝一声：“且住！”纵身跃到圈外。“举目四望，

水晶苑

一清朋友辛苦了！

水晶苑

元宵节快乐！

闲逸慕一清

水晶苑 发表于 2016-2-22 22:28
一清朋友辛苦了！

总版辛劳,远客多谢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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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苑 发表于 2016-2-22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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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逸慕一清

（义雄镇7）你众、吾众眼巴巴盼个胜负。你才比试，纵然吾胜，须为不齿！” 时愈功道：“无须另择时日。吾输时，却也甘心情愿！”公孙守道：“二虎相争终有一伤。大敌当前，徒损无益，依某思想不如公议，共举一人！”时愈功道：“哪自然是好！”公孙守道：“贤弟兵多，回乡稍早，理当为首。某不才，甘居下风。”时愈功道：“尊兄这说时，谁敢应承！”又道，“言明比试，却这等推让事，恐难服众。”公孙守道：“农时将近。不若以廿日为期，各集兵马并力讨贼，以获多者胜。”时愈功道“东山贼众，西山贼寡。”公孙守道：“贼少易胜。贤弟若有意，不妨过境征剿，某正求之不得！”于是，两下罢兵。
东山强人分作数伙，每处或三十或五十依山势不等。公孙守先去五里岗，分兵两股，每处百余。其率前部，另部交闫劭，并其子绕击后寨。强人老早望见，自知不抵，涉险径悄然遁去。乡兵势壮，呐喊中奔去山顶，夺五间草棚，除断木残灰几堵残垣，空空如也。再去陡树坡，强人据险，乡兵强攻，每每只到半山，矢石俱下，反伤了二十余。经数日，钱粮将尽，闫劭道：“贼人奸滑，远不及西山运气。”公孙始信也道：“士气低迷，且仰攻，吃亏尤甚。”闫劭道：“此回时愈功占先，可怎地好！”公孙守苦思无计，只得收兵。
乡兵闻命，刹时间欢呼雀跃。撤不去三五里，便作鸟兽散。公孙守气闷，行至八里集，解圃闻讯，早候于村头，邀花厅摆茶，闫劭也来。因愁眉不展，乃劝：“表弟，不是吾说！你兵虽多，可贼势难料，须急不得！”闫劭将茶盏一蹾，恨道：“贼兵若肯下山，吾一鼓荡平！”解圃笑道：“将心比心。若劭兄在彼，肯下山乎！”言语间，闻声稚嫩。推窗望去，便个总角童儿练拳。花厅紧傍后园，围二十几丈方圆，门角处一亭，亭前一案，案侧一人，一袭青衣正然端坐，有僮仆奉茶。公孙守笑道：“二郎尚幼，几时拜师？表兄不差，何用外人！”解圃便作神密状，“贤弟不知，此公可了不得！”公孙守诧异，值问时，则告：“拳脚、器械出神入化，素有点睛术！”公孙守诧异：“什么人，值这般夸赞！”解圃道：“此苗芳，表字汗青。若非机缘巧合，纵然撞见，须不识！”闫劭道：“吾久经战阵，只不曾听闻！他这般年岁，依稀初出茅庐，能什本事！”解圃不理，自顾道：“非吾致诚，肯来闲坐！”公孙守笑道：“劭兄，似这般口无遮拦，须是当心！”闫劭作色道：“不信他吃了吾！”言语间，二郎演罢拳法，苗芳含笑，掌呼曰：“好，好！”二郎道：“吾还会棍法！”苗芳道：“不急不急。”叫童儿扶去拭汗，端茶盏稍尝。闫劭大踏步来，戟指道：“那厮，什么人，如此鼓唇弄舌，千般哄弄还了得！”苗芳侧望一眼，浑若无觉，缓起身慢步去。闫劭扑赶道：“说你呢！”一把捉肩，只才下力，竟遭顺握，一个筋斗飞掼去，头前脚后背身着地，直摔个四仰八叉。公孙守疾来，连忙搀起。“那厮，休走！”闫劭龇牙咧嘴，待他气顺，犹道。得知是旧日镇将，苗芳拱手，淡道：“得罪！”便欲告辞。解圃拦道：“尊兄留步，还有话说！”忙荐与公孙守。闫劭牵马来，拾起画戟愤愤然喝：“这厮卖弄拳脚，暗下黑手，须不是真本事！果有胆气，敢与吾斗上几合！”定要比试。苗芳道：“此私邸，将军跑马须不稳便！”闫劭道：“便不骑乘，敢与吾赌斗么！”苗芳道：“却不为难！”闫劭道：“你吾比试，为难谁了！”苗芳道：“某客坐，无论胜负，传扬出去家主人面上无光！”闫劭道：“你不说，吾不讲，能谁知晓！”公孙守累劝不得，解圃悄道：“闫劭粗俗，非是在任。吾知尊兄本事，略展身手，权当作耍！”苗芳推拒不能，只得应允。解圃大喜，既命，抬摆来诸般兵器。闫劭催促：“你用哪样，还不挑捡！”苗芳见那戟是精铁打成，约半百斤数，便道：“吾一百姓，哪如将军般神力！你取长，吾取短！”摘一对障刀。闫劭满眼欢喜，“阵上交锋，长枪大戟才见英雄！似汝械窄短，值宿炊饮，切菜割肉却才用着！”解圃斥去家仆，牢掩园门。闫劭稍退两步扎下门户，只才虚点，障刀前探挂定戟头，一个身影飘闪来，一缕寒光沿戟杆疾推直下，右腕将断。闫劭大骇，避让间，苗芳将刀尖一摆，顺势夺戟。闫劭连退数步，拭汗道：“你攻吾无备抢夺先手，甚本事！”解琰北立在亭角，扑闪起两眼，“先生，吾不曾看清！”苗芳还戟，“闫镇将，你可仔细！”闫劭拉开架式，瞧正机会一记劈刺，且喝：“看招！”苗芳斜身避过，摆刀进击，两个便斗在一起。经三合，闫劭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