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汗青南行58）李福、何保俱丧，李通衍悲愤至极，直欲厮拚。梁亭来，先与艾珂、艾琚、古意那番言语，使狄月悄去，告以端详。直无奈，过河稍避。王执来，移尸武陟，李能衍欲哭无泪，使蒋仁展留守，先往中牟，再去洪州，见齐进哭诉经过。井氏知甥亡，呆坐半晌，却才出声。齐进扶入内室，出道：“妹婿，谁人大胆？”李通衍哼：“非是亲近，能谁害吾！”齐进不乐，“混说些甚！”井氏也来，“你说，谁害福儿！”待说龙湃指使，齐进大怒：“契丹、汉地远隔大周，信使不便，才使你居河东，享富贵，阴为馆驿。苗芳还乡、龙湃觊觎，半点不察兀自蒙混，且悲且叹！”再道，“江淮危厄，吾主遣密使怀蜡丸密书北往辽、汉，求精兵对进，南北夹击，则周师可却，江淮图存！只你，交接无秘，竟为所获，至大计不成，殊为可恨！”李通衍道：“明为密使，行事乖张，且交接误事，却何怨吾！”齐进道：“还说！你靡费公帑，揽得几人！淮右急难，皮、计、宁不来助战，反上拴马岭。你虽走脱，可田产细软折损多少！周奄、贾兖延得苗兄，日久不归，要你带书，只这去，子、徒皆倾，还怨谁了！”其大恸，哭拜于地。井氏泣罢，老大不忍，乃劝：“咱甥就福儿一个，遭人暗算，想也可怜！老爷真个不管，他日见着贤妹可怎说！”齐进无奈，劝入井氏。稍顷，悲声稍缓，乃道：“老将军来洪州，他人莫知！倘有尾随，当去金陵旧邸！”李通衍收泪，“上元县丞乃某旧识，有郝卫军在彼，假一事故，才好行事！”齐进道：“应少尹乃吾交好，即刻作书，以为关照！”书罢再嘱，“事发怀州，乃周属，不好张扬！”李通衍答应，使卢忠乘快马，日夜兼程赶往金陵。
      冯宓字闰沃，上元县丞。得李通衍书信，往见夏逊，“右使捐躯，早有嫌忌，更生妒恨。”夏逊字愈驰，上元县令，乃道：“此话怎讲？”冯宓道：“却才得信，有贼子潜入金陵，于老将军不利！”夏逊道：“斜街乃属本县，倘有不测，干系非浅！”冯宓道：“郝书办文武兼备，颇有胆识。就势施为当有斩获！”夏逊道：“少府悄下安排，勿求一击致胜！”冯宓道是，唤郝卫军尽述形容，绘图标注，执数十张份，暗下较对。期间，金陵少尹应杳得书，调精兵两百余，先半数入郭府设伏，再半数匿荒庙，以为接应。至日，还玄远瞧一眼，有捕役打问，窥得暗榜，岂肯凑前。
      二日，叶玉、叶滨生疑，悄来回报。因系道人，郝、卢皆未留意。二人不忿，撞见芦映，扯来偷瞧。过午，郝、卢猛醒，再寻二叶，早去城西。二人大急，赶去牛首山，围捕天齐庙，则芦映弃尸。再去大殿，捕状丢地，叶氏兄弟身首异处。郝卫军恨道：“贼秃奸滑，易服入城！芦、叶命丧，当知设伏，岂肯撞去网里！”卢忠道：“苗老儿先行，其后缀，耽搁时日误来江宁！”郝卫军道：“老将军养症洪州，难不成这厮赶去！”步军指挥使鱼涔在侧，老大不乐，“你两个打混些甚！”郝、卢不理，悄下议定，始道：“贼人逃去，恐未走远。吾等后赶，请鱼指挥携精兵助战！”鱼涔不乐，“天南地北，逃去谁处！”郝卫军道：“其往洪州，必定西去！”鱼涔道：“南去，却才路近！”卢忠道：“其孤身，或二人，万不肯涉险！溯流上行，倘有阻碍，则过江北去——江北寸地皆为周属，你吾鞭长莫急！”鱼涔不屑，“不闻将令谁敢妄动！”纠结唐兵就势下山，回旧地设伏。见此情形，捕役、弓手一时无措。卢忠连催，郝卫军弃众不顾，择亲近十余下山追赶。稍行远处，使郝恪斜去溧水。还玄缓行，将晚赶上，坡地里一回混战。稍顷，两捕役命丧，一弓手重伤，冲突而去。郝、卢气极，聚众再赶，则踪迹全无。歇一晚早行，已然雄远军地界。此时郝恪来，携家仆、佃客并族中子弟三十余。郝、卢大喜，乃气壮，结作一伙儿，一路疾去。午时瞧见，喝呼再战，则三人命丧，两人重伤。从众胆怯，渐落远处，再不肯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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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59）还玄或疾或缓，溯流上行，经数日至康化军。这日天晚，村头有小坊，入门打歇。店主早瞥见，讨茶问饭竟不忙来，只顾眼前。还玄不耐烦，“店家，小瞧怎地！贫僧借宿，非是化缘！厚此薄彼，难不成没得饭钱！”王二才来，笑道：“道长，休地凑趣！某来，也枉费唇舌，断不肯留宿！”还玄道：“饥渴难耐，须不玩笑，谁吃你白食！”王二道：“道长莫急，且听吾说！吾镇属贵池，依傍大江，便唤作江口镇。有县尉履新，家资巨富，独子新丧，因做法事，遍招僧、道。偶有路过，延至宅上好一番款待，临去，犹送钱物！”还玄道：“有这好事！这县尉名谁，什么来路？”王二道：“犹任康化军参谋，江口镇遏使，李姓，单字名衍。”还玄道：“法事不精怎好充数。有此热心当有缘故！”王二道：“不瞒师父，但凡举荐自有好处。倘有错失，反遭嗔怪。”又道，“却才有僧尼投宿，因天晚难行，才使伙计引路！看师父形容，当是好本事。此值晚斋，镇里高门大户灯火通明个便是。”还玄谢过，因肚急，先奔茅厕。此时大黑，星斗眨眼。其自咐道：“这分明是李通衍，明做法事暗藏机关！咱若贪心，一头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暗眼密布，穿村迳去恐被瞧见，倘遭缠裹脱身不易！唉，咱多走几步，绕行罢了！”却才畅意，起身束带，十数人提灯举火执械而来。为首卢忠，进门乃喝：“王二，才有个贼道来，竟无告禀！”店主道：“某已指路，其自寻去！”卢忠不信，去卧房翻找一回，遍寻不见。趁乱，还玄逾厕墙，沿路回走。约里许，身背里清静，却才放心。又百步，先闻杂乱，再一声吆喝：“休走了妖道！”刹时间，灯笼火把燃起一串，领头乃卢忠、周奄，捕役、镇兵、弓手、家僮、乡兵、庄丁正不知多少人来。还玄道：“混帐王八也知讨巧，摸着黑来！”奔去半里，越赶越近，乃怒：“贼子，竟不知死！莫道你俩，便李通衍亲至，怕他个鸟！”拔出九纹刀，捡阔地候着。恰这时，身背里喊声又起，为首者郝卫军、蒋仁展，灯火映处，能五七十人。前后火龙两翼展开，更有骑兵缀后。还玄焦躁，猛见有窄径北向，乃下大道，一头撞去。郝、卢、周、蒋汇聚一处，蜂拥追赶。光影里荆棘丛生乱草杂陈，窄径蜿蜒，黑漆漆远去。还玄在前，稍行阔处，随声吆喝，风声乍起，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还玄瞧也不瞧，就势抽刀，先左划，再前导，指粗麻绳迎刃摆过，一时间网分两下，将至对沿儿。灯火起处，伏兵拥出，各执刀枪齐来抢人。还玄早去网外，就势搏杀。只一冲，断械数杆，砍倒三人，留命的哄地散去。后队稍远，枝杈尤密，还玄拾火把，照脚急行。此去百步，随一声呼哨，前后左右腾五七道拌马索，十数把挠钩胡搭乱扯。危急间，还玄不忙，矮身将刃口前递，只轻响，横索俱断。再斩斜索，则挠钩搭肩，几入皮肉。其扑地，刀身回摆，往返只两记，立断四杆，欠身右滚。左侧赶搭时，还玄跳脚，拨挡两杆，再断三杆。不待抢扑，有脚的全去。还玄脱身，火把坠地，哪顾捡拾，迳直前去。又百步，月明星稀，树少处灰蒙蒙透过光亮。眼前路尽，坡下半尺便道浅沟，水阔三丈，深不盈寸，东西两下不见首尾，飘五七残叶缓缓流去。对岸有石阶，路径分明。还玄身轻，一步跨去，淤泥陷脚，忙下另腿，脚底里恍若无物，一陷到膝。挣拔间再补后腿，只半步，身子侧仰几乎躺倒。好容易身直，淤泥抵裆。其暗叫不妙，置鞘于背，就势躺倒。灯火映处，眼见人来。还玄展左臂，距岸寸许；换右臂，差有尺余。执刃拨挑，杂草尤远，树枝高挑，再够不着，身子愈重，寸水没耳，渐至唇边。郝、周、蒋先来，卢忠后至，由下梢丈许绕去对岸，笑道：“好你个凶僧，换了道袍当吾不识！”还玄侧脸，哪顾及口鼻浸水。周奄由上梢去对岸，乃喝：“你腿脚再快，还能过河！”还玄呵气，喷起水雾，“真的好本事，阴沟里伤人！”郝卫军呸：“你贼秃也配！”卢忠道：“若非你暗下黑手，福、保二人焉能殒命！”还玄道：“尔等大费周章，只为这九纹刀！”郝、卢、蒋齐道：“不是，只为报复！”还玄喘口大气，“如此才好！”随手一掷，九纹刀入泥，连柄也没——由此一挣，其身愈重，鼻尖入水，口眼遮泥。刹时间卢忠大惊，蒋仁展跳脚。郝卫军扯长枪数杆，揽一捆丢去泥里。卢忠手快，抢身捞取，蒋仁展也来。随一声吆喝，泥水飞迸，还玄探头，先一把扯出九纹刀，随手只一下，卢忠头去半边儿，哼也不及，斜肩坠泥，脑白血红飘洒入溪。蒋仁展失惊，一跤扑跌，挣爬间，还玄回刺，其大叫一声，利刃透肩。观者大惊，扑救拉扯间有人挺枪。周奄喝拦，将挠钩搭牢发髻死力拉扯。还玄扭脸，“谁个疼吾！”乃道：“某周奄。贾兖何在？”另钩再下，披肩一记搭牢锁骨，登时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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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60，接上页）还玄答：“其焚屋讨死，早去了东洋大海！你个想见，需来世！”又问：“你是哪个？”乃答：“某河东来，佛头寺还玄是也！”言罢，回刃自刎，鲜血飞迸。余众肃寂，周奄慨叹。蒋仁展一脸泥水，半身血红。郝卫军略呆，怒道：“好你个贼道，连伤吾众，焉能赴死！”夺挠钩再行拉扯，脖颈几断。“你死，龙湘何在！”其虽连问，只他能答。
      郝卫军、卢忠由上元来，两回赶上，死伤数人。郝卫军道：“贼秃不肯恋战，只顾逃命，可怎地好！”卢忠道：“似这走法，不需旬日可达楚地！不如吾先行一步，赶去贵池，告先生知道，早做打算！”于是，过江北去，买头健驴一迳西去。途中，多饲精料，日间多走夜里少歇，赶早一日抵贵池。周奄、蒋仁展于荥阳苦等四日，梁亭、狄月携柩来，过郑州行半日，梁、狄作别，仍回桃壁。隔日，经觉心寺，车载难行，周奄自作主张，遣散车马、伙计，请羿主持举火。事毕，收拾取福、保骸骨，两人背负了南行过江。李通衍于洪州还，见骸大恸，齐氏也悲。次日，将何保寄存，购棺椁殓李福再演法事。卢忠来，只才说道，李通衍冲天大怒，聚家僮、镇兵、乡兵直欲迎去。周奄苦劝，卢忠设计，假托丧事暗中设伏，先巨网再绊索混搭挠钩，至小溪，则上游打坝，涉水处掘巨坑，长三丈阔三丈深丈二，内倾淤泥。蒋仁展顺流东去，择机登岸，背赶上郝卫军，知会计议。
      还玄来，卢、周吵嚷，郝、蒋背赶，前后围堵。还玄慌不择路，误坠身亡。郝、周捞取尸身，与李通衍枭首血祭；同时，择郎中与蒋仁展治伤。丧事毕，遣家僮将何保骸骨、卢忠尸身移送故里。郝卫军歇五日，得厚谢，一干人等乘舟下行，不一日达金陵，入上元报禀。话至半，夏逊老大不乐，冯宓难瞧，并告：“凶僧来，你拘捕不成，由江宁去雄远达康化，途五百余地，折损数众，耗费几多！”郝卫军尴尬，乃答：“某去，也曾交斗，奈这厮只顾逃命，不才一路尾随，未及生擒！”夏逊哼笑，“功成，尸身不见，你来讨赏不成！”言罢，拂袖而去。郝卫军呆半晌，免强下堂。隔日，使郝恪致书，拜辞刑房书办及捕役班头，称病归养，再无出仕。
      齐咏往荥阳，遇周奄，接着林汗青即刻南去，晓行夜宿，一路紧赶。至黄州，沿江顺行，江州傍岸。略歇数日，下行湖口，讨水师借舟，入彭蠡南去，数日达南昌县，傍岸西去，周奄赶上。洪州五里，齐进路迎。待见，上前执握，“一别廿载，兄长可好！”林汗青道：“尊卑有序，某闲云野鹤般，敢劳谘议参军若此！”同行有晋王府司马、主薄、正副典军、校尉、旅帅、记室参军等十数人。齐进不闻，只顾道：“吾兄郭芳，字汗青，纵横江汉，数十军州鲜有对手，人谓一点青！”有恭敬，也有哂笑，均道：“壮士远来，有失迎迓，勿怪！”林汗青道：“小儿误传，黎庶混说——江湖手段怎见得阵仗！”齐进道：“大郎英武，尊兄更是了得！当日淮南苦斗，倘得助力，焉有此败！”接道，“江北一战，水师尽丧，吾主甚忧。晋王奉命督演水师，尊兄文武兼备，正合使用！”林汗青道：“一介草莽，且北地来，不谙水性，妄发宏论岂不贻笑大方！”齐进道：“国家急难，某荐于晋王，幸勿推辞！”林汗青道：“某老矣，闲散已久。贤弟，休说这话！”又道，“大人年高，周、贾奉命要吾过江随侍。本该江宁，何来洪州？”回身再瞧，齐咏支吾，周奄躲闪。齐进接道：“原该金陵，奈不得寂寥，接来任上，以为照管！”林汗青道：“儿孙不孝，有劳贤弟，苗芳惭愧至极！”齐咏道：“老将军与天宁寺历康大师甚是相与，常去闲坐。”林汗青道：“如此时，某便赶去。”齐进劝道：“尊兄远足，舟车劳顿非止一日。今至，老将军尚不知晓，且稍歇！”林汗青执意去，齐进累劝不得，撒开人众，命周奄、齐楷携童仆二十余，随行护佑。

      天宝十四年因安史之乱，高僧惠钦避祸南行，历尽艰辛由钟陵渡江，至洪州城西，拜过崇胜院、翠岩寺、香城寺，闲走间，见一处青山环抱，岗丘起伏宛若青莲，乃清洁至善之净土。大师欢喜，就此兴寺，其为“光孝”，香火兴旺鼎盛一时。会昌年武宗灭佛，连宝刹未能幸免。至宣宗即位，再兴佛教，始得重建。昭宗乾宁年间，光孝寺更名天宁寺，沿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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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61）天宁寺于洪州城西，距四十余里。此值暑热，行人不多。林汗青老早下马，步行里许抵山门。因部众执械，门僧皱眉。林地示意，周奄、齐楷留下家僮，随主仆入去。早有报禀，知客僧不知谁来，匆忙出迎。汗青问询，闻老将军后山闲坐，也不须引路，转回廊出侧门，遁窄径上行。坡顶里巨石突兀，老松横生，枝杈虬然。林汗青抵石侧，悄下摆臂。林地会意，拦下周奄、齐楷，退后少许。草地间一沙弥投石，往来拾取早一头大汗，襟背水湿。石壁下一截粗木，长三尺径两尺，一老者猥琐，弓腰驼背闭目养神，便郭彰。其形销骨立，高不足六尺，重不过百斤。林汗青潸然泪下，膝行而前，拜道：“大人，不孝儿郭芳给您磕头！”老将军眯起两眼直起喉咙：“你是哪个？”林汗青再叩，“不孝儿郭芳！”老人一愣，须摆手抖，欲起时，身子前倾几乎跪倒。林汗青扑抱道：“大人，是吾！”老人端详半晌，浊泪横流，喃喃自语：“啊，果是汗青吾儿！”此时其右目盲，另眼只免强可视。林汗青急道：“阿爷，究何这般！”郭彰淡道：“斩杀多矣，难免牵累；浪射久矣，佛祖让你闭眼！”林地来，连叩数响。郭彰问时，乃答：“小徒林地。”老人漠念：“吾孙瑞祥殁于王事，你又何来！”林汗青泣泪交流，“儿尊父命匆忙赶至，随侍左右！”老人道：“来了好，也让咱父子团聚。”历康大师来，凑前合掌：“阿弥陀佛！难怪灯花连爆，原是老将军喜事临门！”郭彰拭泪，“大师见笑——此小徒，义子苗芳！”林汗青拜过主持，乃闻：“大将军年高，倍感孤寂。施主能来，莫言轻去。”林汗青道：“晚生从命就是！”——晋未，历康学成弘法，为汴军掠，背粮负重混迹军中。忽一日两军争锋，汴军不抵，乃为所执。因伤重无用，军士欲屠。郭彰巧遇，眼见羸弱，面相悲苦，隐有戒疤，喝退军士留作已用。伤愈，充一书吏，掌钱粮帐目。梁亡，战事稍歇，因佛心不泯，脱军籍荐往五台修行。晋末，郭彰病卧，历康游江宁，登门叩谢，自此，有书信往来。老将军来洪州，历康任天宁寺住持，多有交接。周奄来，拜道：“属下无能，请老将军恕罪！”郭彰就坐，“某老矣，半分儿无用，能恕谁过！吾唐久战，正需将军出力。有事请讲，不需繁琐！”因无答，又道，“你来，另个怎地？”周奄道：“非但贾兖，便您九纹刀已然不见。”郭彰道：“此利器，来之不易。稍减数岁，几时离身，如何就丢！”周奄愧道：“属下无能，因劳乏，遭人盗去！”郭彰道：“此刃锋锐，随吾日久，两军阵上斩杀无数。有纹深暗，术士见痕，谓之必断。吾甚怜惜，曾以性命相托，誓曰：刃断，便吾亡命之时！”周奄大窘，叩头出血。郭彰乃叹：“来江宁，空闲数载，锋刃自折！吾道不祥，窃以为必死！然虚耗至今，苟延残喘，唯一息尚存。”周奄汗下，“不才以死谢罪！”郭彰道：“此不是神兵利器，终究精贵，当有灵气。吾老矣，既不能用，当有去处！”再道，“吾命该如此，此不怪你，去吧！”周奄执刀鞘，“谢大将军不杀之恩！此旧鞘，请老将军收存！”林地先一把夺了，捧递眼前，只他肯收！“此刃遗失，鞘也罕物。贾兖亡，你且收执，留作他用。”周奄惭愧，只得接下。历康合掌，“今回老将军父子团聚，此间非是说处，容老纳方仗拜茶。”迤逦下山，入方丈，沙弥捧茗。因周奄在侧，郭彰道：“你还甚事？”乃答：“某来，谘议参军曾嘱：天宁寺固然清静，药石不便。请老将军暂回洪州，安心静养。”郭彰道：“某心系佛祖，无心世事，不劳挂念。”周奄临去，又道：“贾兖因何而去？”乃答：“因粗心，为小人算计，不意身故。”郭彰乃叹：“留晗早殁，贾兖又去。偏吾老而不死，唉！”周奄盯瞧一眼，林地大怒，竟道：“老主太爷不知！贾兖自恃了得，凭空争斗。不抵，竟自逃命，顾及谁了！”周奄怒火中烧，“一路上你捣鬼多少，犹怨吾等！”林地道：“家主太爷被执，贾兖不敢讨要，夜半时举火焚屋！若非天见可怜，家主太爷几见不着老主太爷！”周奄喝道：“没的事！”林地跳脚，“吾有半句假话，水淹土埋，天打雷劈！”郭彰不乐，林汗青乃斥：“哪个问你，还不闭嘴！”林地不理，转去另侧，悄下嘀咕。林汗青道：“这厮一贯小人，再信不得！”主持连劝，郭彰白须撅起，眼含怒气。周奄见事不谐，再躬乃去。只他去，齐楷又来，说谘议参军奉晋王命，来堂头迎老将军下山。默然半晌，“懵懂时恃勇滥杀，而今悔不当初！长老尝道吾善念犹存，有心剃渡。今将去，可能玉成！”郭彰道罢，伏身下拜。左右局促，林汗青随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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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62，接前页）历康迟疑，搀道：“将军股肱重臣，弃俗出世，大可不必！”郭彰道：“吾意决。长老若不能，往求他处！”历康无奈，唤首坐及众堂主，屏去人众，正堂演法，匆忙礼拜，就便剃度，披换僧衣。齐进等久候，法名未赐，即刻下山，至晚，乘车马抵洪州城。

      齐府有跨院，十数间房舍，高燥精致。院内有园，植些花木。郭彰由天宁寺回，便此小住。期间，晋王府两回差人，林汗青借故，再不肯行。这日午后，树荫久坐，郭彰犯懒，胡床斜坐，眯眼打盹。林地执扇，有一搭没一搭扇凉。林汗青沿花墙踱步闲瞧，院门口人来，恭道：“敢问先生，郭老将军何在？”此人年将不惑，伟岸倜傥，仪容不凡。林汗青还礼，“家爷少神，已然歇下。”其答：“如此时，须不打搅！”稍去两步，旋又回问：“先生可是由河东来？”待答，恭道：“先生大才，愿闻教诲！”林汗青讶道：“乡野村夫敢为人师！”再问时，乃谘议参军好友，晋王府文学子京。林汗青礼让，石案就坐。“天下纷扰，黎庶难挨。吾唐危厄，晋王礼贤下士，何故推拒！”林汗青四望了，顾左右而言他。子京再问，则道：“汗青生蜀地，长荆南，原非唐臣，焉敢胡言乱政！”子京道：“先生赐教，出君口吾入耳，旁人莫闻。”林汗青正色道：“先生为文学，可知周主？”子京一愣，乃答：“十五从军，廿四拜将，三十三称帝，须不世之才！”林汗青道：“质朴简约、精明强干。自继大宝，清吏治、选人才、定田赋、整禁军、励农耕、复漕运。初征，挽狂澜于即倒，大破北汉、契丹联军；再战，蜀军狼奔，轻取金、风、成、阶四州；南讨，取吾唐十四州二县！此文治武功自梁、唐、晋、汉谁人比得！”又道，“烈祖仁厚恭俭，自禅代，重儒生、宽仁政、弭兵休战、安养生息，于乱世比年丰稔兵食有余，莫道江南，便后唐明宗也稍有不如！”子京慨叹，又道：“闵乱，王师东征，一鼓灭闵；楚困，大军西讨，一朝灭楚！敢问文学：殿下居东宫、为晋王，比主上若何！”其无答，眼见尴尬。又道：“比烈祖、周主若何！”子京乃怒，不由变色。林汗青淡道：“烈祖在日尚不能定鼎中原。今失江北富庶，国之半壁，便太宗（李世民）临朝，精兵散失，国府空虚，贵文学以为如何！”其漠然半晌，“难不成束手待毙！”林汗青道：“江淮富庶，烈祖息兵，只数载国富民强。主上承嗣，击闵，则不能强兵北伺。值契丹灭晋，纵骑残虐，连番剽掠，致东、西两畿及郑、滑、曹、濮财畜荡尽，民怨鼎沸，相约灭胡。倘王师北进，则中原……”子京拦道：“自吴扬，吾朝与契丹交契，怎好背义！”林汗青道：“吴越遭天火，宫室、府库尽没，兵甲皆毁，其主惊发狂病。烈祖仁厚，不肯乘人之危，馈以巨资钱物，以为使用，须仁君。然闵乱，李仁达窃福州，北依吴越，致唐师不胜，才为独据。周主南征，江淮苦斗，吴越背击，破常州攻润州，若非燕王（李弘冀）不疑，柴克宏勇武，江南半壁岂能保全！”子京汗下，又道：“某江湖术士，未经战阵，虚名尤重。谘议参军无策，苦荐洪州，恐遭疑忌！”子京再问，则道：“江淮苦战，失地折兵。燕王独拒吴越，罔顾王命，临敌换将，竟大胜，斩首万记！此战，致太弟辞位，出藩洪州！”眼见色变，又道，“为嗣君不继大统者，鲜有善终！”子京道：“晋王乃烈祖三子，国主胞弟！”林汗青道：“陈觉矫旨，闽内乱，留从效逐唐师，窃泉、南二州，拥兵自立！唐周大战，齐王为诸道兵马大元帅，犹以陈觉为监军使，节制三军。将士畏惧，莫敢言战，失江北半壁！”又道，“晋王出藩，亲近于东宫后行，为太子逼逐，恍若昨事！”话至此，其汗流浃背，惶惶而去——子京者，李景遂也！林汗青来洪州月余，李景遂蹴鞠，太子李弘冀使都押衙袁从范进毒浆，乃暴毙——李璟闻，追赠太弟，谥文成。

      再说壮士村头，林汗青去，头也不回。林海眼巴巴瞧着，“汗青，汗青吾儿，你这去，可几时回！”默念，“这可怎好！”渐行渐远。兴平劝慰：“太老爷且宽心，此等事须从长计议！”唤盛平、远平、林岐，簇拥还家。立足未稳，高逸忙不迭来，横眉立眉，且喝：“谁人大胆，堵门打劫，还了得！”兴平扶坐，高逸乃斥，“你两个忒没用，太爷须白疼！”远平大急，立时跳脚。盛平横拦，缩起头道：“虽止二人，伟岸雄壮，携利器，目光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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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63,接上页）言语粗鲁，刹是吓人！”高逸怪笑，“啥鸟人咱不曾见识！若道厉害，难不成强似吾个！”又道，“咱守家在地让人逞能，这若是传扬去，还想做人！”盛平便现胆色，“您肯去时，吾弟兄落后半步不是汉子！”林海气息大乱，黑脸点指，“好孙儿，看你那宝贝女婿，气死吾也！”施惠扶腕，忙唤高逸，先行跪道：“太爷息怒！”高氏变色，披肩拉扯按跪沿下，因扭挣，随掴一掌早他个五眼青。林海恨道：“诸般年少，独你年高辈长。汗青这去，眼前统这几个，难不成拐带了去！”高氏喝斥，施惠悄肘，其低眉顺眼，唯叩道：“太爷息怒，孙女婿再不敢了！”兴平、林岐一干陪跪，再三解劝。林海气匀，狂怒稍减，犹道：“非见在吾孙女、孙媳面上，再不饶你！”便此，思想起林汗青，悲从心底里来。施惠道：“家爷了得，既肯随去，谅也无碍！他日，思想起太爷好处，肋生双翅，把飞脚还！”林海道：“如此才好。只不知耐至几时！”眼见悲戚，远平急怒，乃喝：“太老爷休这说！他步足去，能走几多！吾快马赶上，讨回则罢；不然，一枪一个送他归西！官司问起，吾与抵命！”兴平不乐，“有此妄行须置太爷于不顾，乃不义！”盛平拦扯，才罢。阖宅茶饭不思，干坐至晚。兴平见不是头，请施惠、高逸回家歇息，留林岐守着。远平道：“小弟明早来，只待吩付。”高氏、公孙氏亲做汤饼，林海奈不得，略尝一勺也就放下，直待凉透，再不肯用。天晚，林海辗转反侧，言语含糊。夜半再试，周身火热，渐些儿气喘。兴平、汐映忙请郎中，诊治抓药。公孙氏升火，好容易煎得，免强服下，又半个更次天已大亮。
      盛平、远平赶去佛头寺，谦卑恭敬。龙湃道：“周奄、贾兖乃郑玉门下。此行，犹假老将军言语要吾过江，为唐效力！”盛平道：“太爷怎讲？”龙湃道：“其后生小辈妄自尊大，能不骂去！汗青虽行，尔等勿躁——吾命还玄暗中随护，料也无事！”二人拜谢，别了龙湘，仍回壮士村。
      月余间药石不断，林海精神恍惚，越发清瘦。这日药罢，神情略好。因施惠衣宽袖大，面色灰暗，隐有泣痕，劝道：“孙儿不必过劳。某老矣，七十有三，早该去了！”施惠道：“太爷安心静养。论寿限，眼下古稀，期颐犹远！”林海道：“商州初遇，你身单力薄。如今长大成人，有贤郎绕膝。”施惠道：“还不是太爷周全！”林海道：“吾孙兴平亏令尊授业——其学高妙，文字尤好，太平时节求取功名易如反掌！”施惠饮泣，林海诧异，“贤孙，缘何这般？”高氏低道：“姻翁殁，已然七日！”林海大急，挣扎起坐，“尔父故去，因何无孝！”施惠大恸，哭拜于地。林海再问，高氏答：“太爷欠安，孙女、孙女婿将姻翁停灵真君庙，莫敢发丧。”林海汗下，唤扶起施惠，喘道：“贤孙，是吾错怪你了！”其忍悲收泪，乃闻：“你祖居商州，自来河东，二十数载吃累多少！今去，故土尤远！倘归葬，吾柜上拨派车马伙计，多带银两，也不枉清苦一回！”施惠摇头，泣不成声。林海道：“既无意，在吾林家找块好地，赶早入土，以为安好。”施惠道：“孙儿乃嫁女。夫婿纵不成器，万不敢讨扰！”林海道：“也罢，随你心愿。”施惠去，合宅挂孝，做一棚法事。文氏哭得泪人般，高逸苦劝，执子礼葬了。

      纪恩入葬三日，郭涛、砚灵先后回村。林海挣扎坐起，未曾打问，郭涛先道：“孙儿回蜀，爷娘训斥，直言惹事，与太老爷添忧。困守半载，千叮万嘱好容易出门，路荆南抵张家坪再看，可不歹事！”一并皆惊，待问时，乃答：“老宅残破，墙体焦黑，门窗俱无。待入瞧，有如坐井观天。遍寻宅邸，人影也无！”林海疑惑，“此何故？”兴平不乐，“你不直说，惹太老爷焦躁！”其正色道：“吾也奇怪。问遍邻里，说是年跟前搬去，不知所踪。”林海早呆。兴平道：“可问过姑老爷？”郭涛道：“江淮大战，高氏奉旨，出重兵侧击李唐。闻太爷、姑老爷随军六月，新近还家。姑太太来家小住，能小半载，皆不知情。”童砚灵道：“吾从丰阳来，途经荆南，原指望见二太老爷问个安好，竟不得遇！”林海道：“此时节能去谁处！”高氏眼急，连声催问，郭涛答：“邻里记得，有二人找寻上门，稍住数日，阖宅皆去！”盛来冷笑，“这非周奄、贾兖又是谁个！”远平也怒，“这贼子，蒙混荆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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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64）还了得！”郭涛才觉，老太爷病卧，林汗青已然不见。待知详情，郭涛恼起，不住声乱骂。远平道：“早知时，那回撞见，一刀一个登时了帐！”林海气闷，二目发直且视物不清，一口气有出无进。众人忙乱，揉搓呼唤，渐有血色。其独指一个，“这厮少弱，极好惹事，尤使吾放心不下！”其跪地，连叩数响。“林氏一脉传承不易，倘有闪失，九泉下让吾何颜面祖！”浊泪横流。林岐惭愧，默然无语。林海屏退人众，只留兴平、林岐、郭涛、砚灵，“汝祖生乱世，双亲皆故，吾苦寻四十数载，力尽方得，其中甘苦自知。汗青虽二弟子，尤亲近，有似亲生！月前，其被迫离家，远足唐地，真真痛杀吾也！”众人叩拜，呜咽一片。经半晌，再道：“非吾心狠，皆由老迈，时日无多，再经不起！吾去，涛儿回蜀，非是天下太平莫来河东。顺告阿翁：林岐留家，今生此世不出潞州！”郭涛含泪，林岐也应。又道：“砚灵回丰阳，早娶妻室，待儿孙长成勿忘知会，不枉吾疼你一回。”砚灵也应。再瞧兴平，“你志存高远，须知世事繁杂，能顺为，切莫用强！”再嘱，“有去能还，不枉吾林氏子孙！”兴平道：“太老爷吩咐，玄孙从命就是！”林海闭目，“你等孝顺，太老爷早知！吾去，守孝七日，足矣！”乃哀，“老爷、二娘，儿诸事已，无须久候，便来相望！”再无一言。是夜三更，乃去。
施惠服丧，知义祖故去，往林宅同高氏、公孙氏携仆妇们张罗忙乱。经日，神情倦怠，气息不振。好在天晚，菜饭排摆，高氏延揽身侧，公孙氏下首相陪。施惠端碗，两眼迷瞪，箸子迟疑，半晌咽不下一口。饭罢，高氏不允守夜，叫高逸送了回去。施惠到家，天已大黑。文氏夫丧，因愁苦，患心疼症，林家少呆，此时早歇。叶儿长大，已说定人家，年底成婚。新来的便其表妹，名小叶儿。铁杏、顽杏稍长，稍早随姥太爷读书认字，改叫世贯、世继。施惠怎肯收拾，直奔已屋，鞋也不脱，躺倒睡下。高逸见热水，独自洗漱，帮施惠脱了衣裙，才歇。鸡鸣五鼓，高逸下地，悄去茅厕。待回，看酣睡不醒，推搡一把，“太爷新丧，有恩咱家，怎好偷懒！”施惠二目难开，将手乱摆，“困，正困！”翻了个身，昏沉睡去。
高逸独自收拾，又二子好睡，也不久待，独去林家，竟有些心神不定。巳时，正然闲逛，有仆妇引路，熟识寻来，满脸张慌。待瞧，竟小叶儿。其心动，接问道：“可谁病了？”乃答：“说不得，回去便知！”高逸大急，三步并作两步去。文氏于院首，面带焦色。“施惠不去，您可好些儿？”点指里间，高逸忙去，先见二子并头大睡，再瞧施惠头不梳脸不洗，手抚额角倚案打盹。叶儿于侧，急得搓手。高逸一愣，连唤二子，如何醒得！再叫施惠，哈欠连天，半晌开眼，“可哪儿去来？吾困乏得狠，先去睡了。”爬去炕首，头南脚北合衣而卧。文氏见不雅，使叶儿脱鞋，覆以薄单。高逸上炕，将施惠头脚倒转，只才挨枕，已然熟睡。文氏道：“裕魁，惠儿怎地？大郎、二郎也不清爽！”高逸轻抚，额头温润，全无火气，“许累倒，稍睡便好。”文氏倚坐炕沿，高逸便不去，四个人八眼瞪瞧。午时，夏婆备饭，文氏无心，高逸岂能吃下。挨至酉时，母子仨身也不翻。文氏落泪，高逸毛躁，推摇数把。施惠身动，口眼难开，不耐烦道：“你谁个，撕扯个鸟！俺哥哥脾气不好，再敢搅扰，大斧头招呼！”闻此，叶儿偷笑，文氏目瞪口呆，高逸着忙，淋漓泪下。夏婆道：“不是多嘴，敢姑娘撞那路邪神，丢了魂魄！”文氏道：“您是过来人，见多识广，可怎地好？”夏婆道：“南八里周村有吴全，须半仙之体，呼神遣将，降妖捉鬼无不灵验！”文氏道：“大师可在，可能请来？”夏婆道：“村西头王家闹鬼，正搅弄得四邻不安。昨来，做法禳灾，正然施为！”再告，“人虽和气，只一样，价钱高些儿。”高氏道：“吾的命啊！”随取半贯，“不拘多少，赶忙请来！”经大半时辰，夏婆引入，来人约四旬，五绺长须，着皂衣，背大袋，插各色旗纸。进二门目无斜视，桃木剑随手一指，“呔！好你个妖孽，连日殴驱不去，躲来此间！”文氏迎候，险被斩到，大小叶儿躲去另侧。高逸冷眼，抱肩儿瞧着。其再劈，隔文氏直奔门口，“这回拿到，再不饶你！”文氏着忙，凑前讲时岂他听闻，犹道：“施主勿虑，任谁个能逃祖师法眼！只消半个时辰，妖孽授首，令嫒立好。”文氏道：“这般时，须厚谢！”吴全将符水阖院淋洒，使夏婆、叶儿排摆香案。戌时，仗剑披发，发令牌燃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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