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盛平往汉58)云宠眼急，提缰助战。又数合，一刀一戟抵不得长枪。莫昔喝：“贼子看矛！”纵马夹击。又十合，三骑不胜，莫委出马，便行围斗。经久，对阵鸣金，两下收兵。回军帐，莫委乃叹：“岭上强人本就难抵，新来这愈发难缠！”再问郝、顾，竟也不识。郝、顾去，莫昔悄道：“陆强好战！换他出马或可一试！”莫委道是，选良骑寻来后帐。只才说道，盛平答：“明公军骑，上阵厮杀正好用到。不才粗俗，有马足矣，怎好取用！”云宠道：“虚情假意，拿捏是真！”陆铮不乐，“明公美意，休地做作！”盛平便无奈状，权且收下。莫昔问计，盛平答：“备好香，拜真佛，当有良策！”莫委疑惑，则告：“明公信时，与吾走遭儿！”其歉道：“军情紧急，不敢擅离！”叮嘱莫昔，云宠也去，盛平不允，只得罢了。一行南去，待上官道，侧背有寺。莫昔道：“仙岩院佛祖灵验，香火极盛！贤弟，缘何舍近求远？”因他不答，又道：“真心礼佛，早备香烛，免得仓促！”盛平道：“这般时，牵头肥牛，买俩健驴，再担老酒！”莫昔苦笑，依言语逢村购牛，再镇买驴酒，拴系马后。
一路急行，车当村头老早下马。寺门在望，有宝刹铁马叮咚，灵感真君庙明性一闪，刹时不见。紧赶几步遇龙湘，盛平施礼，“多日不见，贤弟何来？”盛平答：“闲坐烦闷，来望太爷！”沙弥接缰，拴系牛马。殿前，有大和尚坐地，早一个扑身下拜，口称：“太爷安好，晚生陆强得暇顺望，叩拜金安！”莫昔见壮硕英武，忙地随叩。龙湃微哼，“新丰村谁人生事！”盛平答：“晚生憨直，未免毛躁！”龙湃再问，知莫县丞弟，嗯了一声回去方仗。二人随侍，沙弥捧茶，莫昔试吃，免强下咽。龙湃道：“你来，敢为拴马岭事！”待答，犹道：“你问，还是莫县丞问！”盛平答：“自然晚辈！”龙湃道：“皮庥、皮登、计彬、宁奎、计威、宁会籍陇州，因事所迫，辗转河东，遇招揽，居马庄，日久作乱，官司追剿，乃据拴马岭！”莫惜奇怪，“敢问大师，何人招揽？”龙湃道：“黎城县谁有贤名，门徒众多！”莫昔吃惊，“您说潞城、黎城之乡兵总教头李……”龙湃道：“聚四方豪客，款北国强梁，知甚能事！”莫昔答：“果这般，那汪县令没眼，犹他相助，委以重任！”默念，“这厮不来，郝、顾犹在，可怎好！”当时汗下。盛平道：“拴马岭添强汉，不知来路！”龙湃道：“掩月山役，节度押衙、左都虞侯、山南西道马军副都指挥使、兴元府司录参军事匡骧临战失机，折损颇重。后虽攻取，强人去太半，所获无已。府尹、少尹一并大怒，拘捕问罪——其无奈，变卖家产，买通官司，侥幸活命，由此衔恨，河东寻仇。近闻拴马岭得势，便来投奔！”莫昔道：“贼势难禁，唯老先生出马，一鼓荡平，黎城父老谁不感恩！”龙湃道：“某老矣，此儿孙事，爱莫能助！”盛平道：“莫县丞与晚生有亲，再三肯乞，不得已拜求帮衬！”再告，“匡骧勇武，莫道黎城县，恐潞州也难！”龙湃嗤道：“你那本事还想蒙混！”因哀告，乃答：“也罢，老纳便做回恶人，使龙湘走遭儿！”盛平大喜，莫昔再谢，龙湘就车当借马，急去阵前。
天晚，拴马岭下灯火如昼，鼓声如爆，强人骂战。莫委传令，营门紧闭，镇兵、乡兵箭上弦刀出鞘，抵鹿砦死守。莫昔来，乃怨：“兄弟，阵前吃紧，你去谁处！”龙湘道：“贼人来，不才借盔甲、脚力往阵前讨战！”莫委见形容，又盛平谦和，乃大喜，拨甲械、选良骑，统兵两百，偕盛平、莫昔押住阵角。对阵稍退，匡骧先出，见莫委，乃喝：“败将，还敢送死！”莫委答：“昨初遇，攻吾于无备！今邀好友，恐你不抵！”匡骧道：“是哪个，走马一战！”龙湘前突，舞陌刀斗五七回合，匡骧勒马，“壮士谁个？有这本事！”乃道：“某龙湘是也！”再战，连四十合未分胜负。遇鸣金，匡骧乃喝：“龙湘，你个有胆明日再战！”龙湘答：“还怕你不成！”各揽坐马收兵回营。莫委置酒，盛平、莫昔陪坐。其道：“壮士英雄，来日再战还须助力！”龙湘道：“明公舍近求远，二弟远胜于吾！”莫委答：“既兄弟，协力帮扶，吾大功可成！”莫昔道旧事，莫委惊怒，“令祖高士，缘何知晓？”龙湘答：“旧唐，太爷乃右武卫右中候，先房州后密州任录事参军事。契旧齐某，于唐，任高官据要职，李通衍便其妹婿，移住新丰村，平素张扬——太爷于佛头寺，故尔知晓！”莫委汗下，“多亏壮士！不然，比汪县令还有不如！”当下唤郝、顾来，帐口里道：“贼兵势大，非一日功成！令师因要事，几回作书，催讨回去！某虽爱才，不敢强留——明日早去，多多拜上令师，剿灭强人登门致意！”二人疑惑，当下收拾，连夜乃去。只他才去，莫昔将郝、顾乡兵悉数遣散，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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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59)皮庥、皮登、计彬、计威、宁奎、宁会贩私盐，常做些没本买卖。忽一日打杀人命，苦主首告，官俯拘捕，不得已抛家舍业，一迳东来。半途，闻李通衍豪爽，皆来投奔，寄居马庄。稍数日，计彬道：“只闻他仗义施财，其时虚枉！”计威也道：“吾等远来，留这荒村野店，每日间粗茶淡饭，谁个耐烦！”皮登道：“诸位须忍耐则个。恐有好去处，还不如这厢！”皮庥奇怪，再问则答：“好交无假，唯只一样儿，英雄豪客落脚吴扬！”皮庥道：“依你言语，敢是招兵！”皮登道：“风闻若此！吾等犯命案，不去唐地又奔谁处！”计彬道：“江淮大战，唐师不抵，折损甚众！吾等去，岂非送死！”皮登道：“江北失太半，江南恐难保全。”计彬道：“存也半壁，水乡泽国，吾等水土不服，恐难持久！”于是心散，重操旧业，不数遭儿乃为知觉，遇追剿，奔上拴马岭，先败汪渲，再战莫委。
回去岭上，匡骧不乐，“敢问寨主，究何鸣金？”皮庥道：“日不得歇，晚间力亏，却才收兵。”再道，“新援骤至，势头正猛，暂避锋芒！”匡骧道：“龙湘纵有本事，经苦斗定然力怯，才好擒之！”再道，“吾观黎城县能战者几人，执龙湘不差于莫委！”皮庥道：“时候不早，将军早歇，以利再战。”匡骧去，唤来皮登，“不闻将令，何故鸣金！”皮登道：“言语轻慢，谁入法眼！”皮庥道：“此人了得，大敌当前，或可一用！”皮登道：“军官出身，再据大功，肯居人下！”皮庥道：“眼前难挨，应付去再说！”却才无话。次日，匡骧再战，皮庥压阵。黎城县龙湘出马，斗半日未分胜负，鸣金收兵。回去岭上，皮登迎候，“匡将军，可有斩获？”匡骧道：“连日苦战，马脚也软，却何走动！”再道，“龙湘犹精骑倒换，急切难胜！”皮登道：“终究未胜！”皮庥道：“不得胡言！匡将军略歇一日，换脚力再战！”
莫委回营，聚众道：“贼兵强悍，苦斗难胜，需良策！”马南为县兵都头，乃道：“去岁，将士用命，攻去岭上。天晚，后队不慎，乃为所趁！”盛平道：“因强攻，黎城士卒死伤甚重，此回不宜！”再瞧龙湘，则答：“皮庥伙四十余。马庄数案，所得非少，集流民、泼皮拼凑百余。黎城县强攻不胜，愈发势大，新近招募，聚三百众。”莫委讶道：“竟有这多！吾兵无已，黎城县无兵可调，这可怎好！”盛平示意，散去诸将，乃道：“明公莫慌，吾等在，足可御敌！”莫昔道：“乡兵尤多，民壮非少，难不成都有牵扯！”莫委醒悟，即刻作书，使莫昔去，劳汪县令聚乡兵、弓手、民壮助战。陆铮道：“乡兵犹可，弓手、民壮虽能招来，上阵杀敌恐乎不能！”盛平道：“攻坚不成，拒守无虞！”紫英道：“四下隘口一并把牢，一防走脱，二防偷入！”陆铮道：“其粮草无已，明公只固守，功成太半！”莫委道：“姻伯、二位贤弟言之有理，照此施为！”盛平嘿道：“当日求兵，潞城不肯！西去小径与他留着，看不挤去！”莫委道：“其助战不能，宜自守！”再问马庄，龙湘道：“散户二十余。皮庥做大，先有挟持，再与好处，兄弟子侄多有参与，人心向背不在明公！”莫委道：“果如是，使县兵严命迁出，有亲投亲，无奔者栋泉安置，倘有不服，以通贼论处！”当晚，马南携县兵驱殴，遇无主屋宅，举火焚之。初时，尚能依命，稍后，管谁主人，一并烧起，火借风势愈发通亮。岭上见火，下山接应。龙湘、盛平携弓箭手悄下设仗，抵近乱射，没奈何只得收兵。火着一夜，天明再望，屋顶透天，哪里还有人影。皮庥大怒，引兵骂战。莫委好笑，闭门无出。皮庥等呼喊半日，声嘶力竭，只得收兵。
不两日，莫昔携乡兵、弓手、民壮来，竟五百余。当下以镇乡分派，隘口驻防，且嘱：“不可迎战，只宜固守。但守牢靠，须首功！”单说一险要处，地名豁嘴。乡兵队正王涔携近百丁壮挖沟布壕，密排鹿砦，扎下营垒。二日，宁会寻哨，因阻路，先一通叫骂，抵近强攻。王涔人多势众，据险浪射。宁会死三人，伤七人，进不得半步，直无奈，拉扯起后退。见情形，左右怂恿，王涔心动，移鹿砦大喝一声，当先冲阵，乡兵、民壮随后，一哄而去。因伤患，退去稍缓，少顷赶上。宁会道：“敌众吾寡，与其赶杀，拚死一搏或有胜算！”返身接斗，死战不退。未久，乡兵、民壮稍有不抵，且战且退。宁会不舍，随后赶杀。王涔喝呼，入垒固守。一干着忙，逾壕皆去，谁人肯留。王涔无奈，稍抵两枪，狼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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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60)危急间，斜刺里人来，栋泉旗号。此便是陆铮、盛平、云宠奉莫委命，引兵寻视。宁会无惧，奋勇接战。云宠一马当先，抵斗数合，陆铮杀散喽兵，回马助战。宁会着忙，疾去时，勾长枪反手直刺，戟中面门，坠马殒命。陆铮计点，斩首十记，俘二十余，没几个活着回去。王涔神定，招乡兵、民壮重回旧垒，依势把守。陆铮聚镇兵，仍回大营。莫委得信，喜怒交叠，喜得是陆铮、云宠建功，怒得是不遵将令，私出交斗，丢失营垒。乃令：斩首王涔，号令全军。自此，各处险要小心拒守，再不无贪功。
宁会丧，宁奎气恨，蹀足道：“谁杀吾弟，誓不干休！”皮庥劝慰，聚众道：“吾等自陇西来，穿州过府并无损失。黎城一隅宁会不测，奇耻大辱焉能不报！”劝回宁奎，聚众两百下山搦战。莫委欲出，盛平道：“贼将折损，正然气急。倘不胜，反与士气！”莫委道是，闭门无战。皮庥等叫骂半日，只得收兵。计威道：“马庄尽毁，居众四散，音信不达，粮草欠实，可怎地好！”计彬道：“与其固守，不若劫营！这等似战非战，久拖不妙。”皮登道：“官军不战，把守严密。若无内应，恐乎不易！”皮庥道：“黎城县人多势众，日耗非少，后继不足必来强攻。吾等固守以一当十，其连战不济，伺力尽，则一鼓可成！”又旬日，日头转暖，连日不雨，饮水不足，害病愈多。皮庥烦躁，聚众人商事。匡骧道：“某初至，寸功未立，不好多言。如今事急，那顾许多！”皮庥问时，乃道：“郝、顾不见，恐为知觉。困兽犹斗，死路一条！”皮庥细想，一干急起。计彬道：“山下路径已然阻断，强突不出，无险可凭，须绝地！”匡骧道：“西去有小径！”皮登笑道：“陇西过远，难不成潞州安身！”匡骧道：“北投汉地，因世仇，定然收留！”计彬道：“人地两生，不如乔装改扮仍回陇西。”匡骧道：“去汉地回陇西皆由潞城县——此间有壮士村，邻浊漳，多富户。吾程非近，多借盘缠才好赶路！”皮登道：“黎、潞二李，东衍西泗！李泗广收门徒，倘有纠缠，脱身不易！”匡骧不屑，“郊野村夫，能什本事！倘有，梁、唐、晋、汉，随哪一朝，早博功名受用去了！”皮登道：“匡兄寻人，敢那苗启、陆铮俱在村中！”匡骧道：“陆铮就在山下，不过如此！难不成苗启强过李泗，胜得李通衍！”于是商定，走透潞城，北去汉国。倘容身不得，过黄河仍回陇西。悄下收拾，预备下山。
这夜，莫委得报，岭上强人脱衣甲换常服，分三拨儿下山，一迳西去。莫委聚兵将，点起灯笼火把呐喊上岭。及顶，杂物满地，草棚间伤病数名，醉眼迷离。莫昔道：“贼人遁去，吾等后击，可大胜！”莫委道：“穷寇莫迫！功成，焚巢穴断归路才为上策！”命莫昔、马南率县兵留守岭上。龙湘道：“吾处酣战，潞城县焉能无备！明公缓行，施小力得全功！不才留守，候明公凯旋！”莫委道是，引兵下山，回营造饭。莫昔喝命，所俘喽兵拘压一处，新屋旧舍举火点着。火尽天光，推屋壁捣寨墙。龙湘道别，莫昔不忍，乃答：“太爷年高，身边少人！”莫昔道：“贤弟立大功，这去时，何以为谢！”龙湘道：“不才来，并无所图！”莫昔道：“贤弟先回，稍加修整再拜太爷！”龙湘道谢，换旧骑下山，仍回佛头寺。
岭上人马分作三拨儿，计彬、计威、匡骧引兵百余，当先开路，过浊漳河已然五更，幸好无事。稍待，皮庥、宁奎来，合兵一处，径直西去。皮登偕家眷、亲随，牵扯驮口，过河慢些儿，原系二拨儿，登岸，一迳北去。皮庥、计彬伙儿稍里许过同裕，庄丁无已，略交手，寡不敌众，四散而去。众人兴起，见高墙再忍不得，踩马背跳进去，拽院门蜂拥而入，拉牛马翻箱笼一通哄抢。后队来，再入小户，粮米无已，奢望细软！强人恼起，拔刀乱砍，撮弄火把排头烧起。村民忙乱，哭爹叫娘乱作一团，腿长的没命逃去。
天明抵壮士村，路口墙角密排鹿砦，沿墙屋舍满布村民，连声呼喊。原来，黎城讨贼，潞城着忙，小村投靠，大镇结伙儿。万崮为保正，自忖一番，来见李泗，“吾村似大非小，邻庄稍远，聚丁壮也两百有余，皆有使用！为兄为乡邻计，打贤弟主意！”李泗道：“咱私交甚驽！壮士村能人尤众，因私废公恐惹口舌！”万崮道：“非这！田、陆虽世家，人丁不旺。至于林家，虽有耳闻，未必是真。”再道，“贤弟乃潞城名师，门徒尤众，一呼百应，合当居首！”李泗道：“小徒虽有，学成的从军高就，抑或经商未归，无人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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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61)万崮道：“但有斩获，潞城县每赏一贯！为兄募百余贯，赏钱加倍！以贤弟本事，恐不足用！”并告：日常所耗皆由公出。李泗闻赏，当下欣喜，满口应承。万崮照名册凑两百余，交李泗统领，村首空地演练多日，眼见攻有形退有序，稍略放心。
这早，同裕烟起，乡民争奔。壮士村更梆一响，截树作砦，抬砖作垒，聚众迎战。计彬当先，挥兵直进。李泗喝令，乱箭齐射，中矢数人。计彬不顾，死命前突。抵鹿砦却才拉扯，飞石乱抛，长枪乱刺，死伤十余，纷纷退后。计彬大怒，先斩一卒，引兵再冲，皮庥叫停。原来，路口受阻，匡骧放眼，稍远处茅房低矮院墙残破，耳语几句。皮庥醒悟，唤计彬转攻侧翼。喽兵举火，攀爬抢攻，几乎入村。李泗见势不妙，移鹿砦冲突而出，绕击后队。皮庥喝令，计彬稍退，列阵对敌。眼见对阵拥挤，混作一团，皮庥不屑，当先出马，“黎城大军抵挡不得，尔等村民休想逞强！奉银千两，各不相扰，咱好赶路！”李武道：“黎城县打劫多少！既来吾村，留下半数饶你不死！”计彬道：“无知蠢汉，惹恼太爷荡平村坊鸡犬不留！”李泗道：“休地错看，吾村非比旁处，只怕你来得去不得！”匡骧道：“河东有苗启，可你村坊？”李泗不乐，“强徒，须不寻亲，打问些甚！”再告，“不识！”匡骧道：“既无苗启，可有陆铮？”李泗道：“陆铮某友，平素交厚，问他怎地！”匡骧道：“唤来一战！”李泗道：“胜得吾，寻他不迟！”匡骧冷道：“你非对手！”李泗道：“口说无凭，斗过才知！”宁奎闻答对，怒道：“休与攀缠，擒住打杀才是道理！”纵马摇叉当先挑战。李泗欲战，身背里道：“师尊稍退，待吾胜他！”提铁棍纵马前出，乃付能。付能出师，居屯留，为镇兵散队正，此回闻唤，告假助战。连数合，李武心痒，乃喝：“师兄且去，将这厮留吾建功！”提柄大锤上前夹攻。计威不乐，绰枪出马，“以二敌一甚本事，谁个送死！”接战李武。经十合，荡开大锤随手一枪，寒锋扑面。李武哎呀一声，疾闪时，肩头中刃，翻身坠马。付能大急，哪顾宁奎，拦斗计威。李泗、付勇并骑双出，抢回李武，接战宁奎。又数合，李泗狂怒，宁奎力怯，手法略缓，荡铁叉随手一挑，耳去半边，二马错镫，扭身补打，后脑中招，坠地身亡。壮士村摇旗呐喊，鼓响一片。李泗气畅，横担大槊立马回指，“尔等，谁个送死！”皮庥不乐，“吾等急去，钱粮无措，犹有折损！匡将军，你出的好主意！”不待应答骤马前出，“山野村夫，谋算吾将！不要走，吃吾一棍！”接战李泗。交手数合，付勇回马，双战计威。
村头苦斗，乡民助战，有人后来，凑到一起，“黎城讨贼赶来潞城，真个好笑！”便田齐；另答：“如此时，才见李教师本色！”便高逸。挪移阵前，林家伙计也来凑趣。原来，万崮聚丁壮收什物，派到林家。林岐出面，认捐二十，两担老酒，伙计八人。万崮大喜，再去下家，阖村里转上一遭儿，所获钱贯、货值非少。轮到李泗操演，赵皑等荐：“林地好本事，何不约来，也好胆壮！”万崮未答，李泗不乐，“既有能人，某当让贤！”随手一招，走去一片。万崮忙拦，先斥赵皑，再陪笑脸，“贤弟乃名师，休听讲论！若依他言语，强人袭入，谁得安好！”李泗答：“不是吾说！小徒从军，队正、队副、十将满眼，都将、副指挥使也有；每岁社火，吾李家争光多少！大敌当前，说他仆下，好没由头！”李武更道：“再一个点脚、另个耕作，子侄兄弟立什功劳，授甚职事！”田齐受邀，初时推让，听这话再没露面。伙计回来，添油加醋说与高逸、林岐。林海得信，白须撅起，再问林汗青，则道：“区区草贼，缘何动怒。敌得，谁与争功，乐得清净！”林海道：“非是争抢！强人劫掠，谁肯惶让！唯只一样，咱庄民不能吃亏！”汗青道是，再告林岐：“贼人来，早闭店铺，交由伙计看守。你自还家，太老爷才好安心。”林岐答应。不数日强人奔袭，村民迎战，高逸、田齐慢散后来，簇拥阵前。
李泗与皮庥交手，经十合，正然苦斗，匡骧来，纵马夹攻。再数合，手忙脚乱，急欲回马，却何走去！高逸道：“好强盗，上门欺人，还了得！”匡骧闻喝，阵角来人，定睛细瞧，大怒道：“好你个陆铮，匡某找你不着，值今撞见，还往哪儿逃！”高逸暗笑，肩起藤棍，“休地错认，某乃高逸！”再道，“观你气势不凡，绝非常人，上山落草，恐污清誉！”匡骧道：“强盗怎地，难不成你做得某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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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62)高逸道：“这才胡说！二爷守家在地，此等光彩可做不来！”匡骧不理，挺枪交斗。李泗减力，却才稳住。经十合，高逸棍长，伏身矮战左窜右跳，照定马眼、蹄腿、腚尾轮番施为。匡骧枪刺不断，拨挡不开，通身大汗，乃喝：“陆高逸铮，你甚战法！有本事上马来，决一死战！”高逸忍笑，“咱抡锤打铁免强糊口，哪来马骑！有本事与咱换乘，一样赢你！”匡骧不理，转斗李泗。李泗大急，强撑三合，乃喝：“田爷、高爷，速来助战！”田齐欲去，高逸拉扯，“李教师好本事，吾等不才，怎好抢功！”付能见危急，转马助战。李泗急怒，李武跳脚，沈琯、沈荷并骑前出，经十合一人中枪，另个遮护，匆忙退后。眼见支撑不得，田齐、高逸忙去助战，二骑飞至，一人高喝：“匡将军，认得吾么！”匡骧回首，怒气填塞，“好你个苗启，害吾不浅！今日寻见，再不饶你！”舍李泗，让高、田，直奔兴平。远平随后，“岳丈、舅老爷稍歇，待吾胜他！”赶过二人，接战皮庥。李泗大气长出，付能转马，夹攻计威。稍数合，兴平虚晃一枪，“将军英武，某非对手，休赶！”打马去南。匡骧不舍，加鞭急追。远平见情形，哪顾及皮庥，随后也去。
强人来袭，远平报信。林汗青闲坐半晌，使兴平、远平先去，携林地随后。林海踌躇少刻，“贤孙，咱俩怎地！”林岐道：“太老爷有兴致，咱村首偷瞧——只一样儿，太爷知晓，恐乎怪罪！”林海再忍不得，“咱躲远处，不让他知晓！”林岐牵两骑，扶林海坐稳，提枪引缰悄去村口，鹿砦后观瞧。
兴平去三里，转去坡后，匡骧赶上，回马再战。斗数合远平来，大喝一声，挺枪夹攻。兴平道：“贤弟，不须如此！”再告匡骧，“将军枪法精奇，晚生不抵，情愿认输！”拨马再走。匡骧后赶，“林启，使甚奸计！此不是掩月山，岭上强人于吾何涉！”兴平道：“却才呼兄唤弟，此时避战，偷跑怎地！”匡骧道：“随混说，誓取尔命！”又数里，眼前有坳，一周遭儿坡陡，四下里没个人家。匡骧赶上，远平纠缠，乃闻：“匡将军千里来，能不尽兴！”喝退远平，并告，“此间僻静，正好比试！”匡骧正色，“苗启，休地差想！你吾须死战，万莫轻忽！”兴平答：“匡将军执意厮拚，咱也无话！”二马相交，斗三十合也只平手。匡骧气极，“苗启，枪法何来，如此难缠！”再十合犹不分胜负。山口来人，远平谦恭，乃喝：“林启，还不住手！”匡骧虚晃一枪，退去另侧。扭头再瞧，来人五旬，衣色淡青，更道：“对面，可是乔郎之子！”匡骧大惊：“你谁人，识得家严！”凝神细望，“敢是苗老爷！”弃枪下马，恭道：“不才匡骧，蜀地来，问苗老爷安好！”其父名崎，字乔郎。“敢问前辈，苗启何人？”乃答：“吾孙！”再问：“又何林启？”乃叹：“一言难尽！”匡骧道：“苗启欺吾太甚！某先诛之，自颈谢罪！”提枪上马。林地随后，乃喝：“你个混帐！识得家主太爷，还甚撒野！”远平道：“惶论长兄，你先胜吾！”挺枪接战。兴平再喝，远平稍退，又二十合未分胜负。汗青喝止，并告：“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人生不易，何苦催逼！”匡骧道：“誓决高下，虽死无憾！”随声慨叹，乃告：“急步数里，腿软筋麻，却何走去！”直无奈远平让骑，林地牵缰，一行乃去。
匡骧、兴平挺枪再战，略斗三合，二马相对，一人劈刺，另个虚格，枪尖儿飞至。先一个大惊，回把稍让，肩衣豁开，几乎露肉。匡骧回马，稍迟疑，挺枪再战。兴平坦然，挺身无避。乃喝：“苗启，你吾搏命，不需相让！”兴平答：“某非敌手，苦斗无胜，情愿赴死！”匡骧大怒：“你敢辱吾！”兴平道：“将军为掩月山来，某为二老爷受枪，又何不可！”匡骧答：“为人臣，忠主事，岂敢枉法！你苗他郭，山上安氏，究何由为难于吾！”兴平答：“苗、林、郭血脉相连，本一家！”匡骧道：“郭家盗掠官银，其罪当诛！”兴平答：“银自古宅，与郭氏何涉！”匡骧答：“你、陆铮皆有本事，挪移他处谅非难事！”兴平答：“正为如此，甘愿受刺，虽死无恨！”匡骧慨然，弃枪下马，愧道：“是某结交小人，误听谗言，当有此败。值今携怨，几乎错杀。骧罪孽深重，情愿伏诛，以警世人。”摘下横刀，闭目请死。兴平下马，“晚生眼拙，不识尊颜，乞请恕罪！”匡骧答：“家严与令祖熟识，早知根由，又何苦逼！”再告，“失身贼穴，势不能拔。劳贤侄捉吾请功，以为赎过！”兴平婉拒，则闻：“贼将，花言求释，心思巧妙！前日不曾交手，今朝撞见，你吾斗百合，决一雌雄！”便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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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63)兴平道：“二弟大胆，此前辈，怎好无礼！”盛平下马，唱一大喏，犹道：“来早不如来巧！夜来贼将，值今前辈！”兴平踢脚，便个扑跪。匡骧搀扶，再问龙湘，则道：“太爷有义兄，乃龙兄祖。”匡骧道：“河东英雄，果然无假！”盛平道：“强人新败，官司缉捕。蜀地路远，如何还家！”匡骧道：“爷娘早去，再并牵挂。情愿赴死，落得干净。”兴平道：“荆南地僻。将军肯时，自有投奔！”盛平道：“一则路远，再者周属，倘被知晓终不稳便！不如去汉，家兄乃广阳书办、弓手队正兼寻捕都头，官职非大，安身保命恐还使得！”匡骧道：“某重罪，死有余辜！能有个去处已然大好，还甚奢望！”再告，“汉周世仇，青壮从军，倘有战事，两军相遇恐乎不妙！”盛平道：“昔日，家严、长兄皆汉军，不患人多，只怕人少！”再道，“世系更迭，稍两载知属谁家！”与兴平换马，盛平换衣，回程借笔作一书信，将个秃锭塞递了，其色厚紫，略掂，能五两，如何肯收！盛平道：“出门匆忙，思量有事，捎带少些儿，幸勿见辞！”匡骧推拒不得，道过珍重，绕道北去。匡骧达广阳，陆延见信，荐与卓昂，充一乡兵教头，置业娶妻，倒也自在！
村首遥看，先不见兴平，再不见林汗青，林海大急，林岐拦不得，凑去阵前。远平去，皮庥回马，计威以一敌二，半点无惧。计彬出马，“李泗，以多击寡枉称名师！你个有胆，休躲！”李泗忿然，舞槊交斗。战不上五合，见高逸、田齐倚械，伙计簇拥，林海大怒：“汗青何在，兴平哪儿去！你两个不去助战，躲此则甚！”林岐答：“舅老爷、先生无马，请守太老爷！”绰枪上马，直奔计威，“二位少歇，待吾胜他！”隔能、勇斗不上三合，计彬道：“你村人多势众，某不抵，休赶！”拨马先去。李泗不舍，舞槊急追。稍行远处，背转身弓弦响处，劲风扑面。李泗疾闪时，左肩中矢，弃槊拨马。计彬疾赶，能、勇气喘时，高逸留田齐值守，拚死抢前，已然不及。计彬挺枪，斜刺里大叫一声，翻身坠马。计彬失惊，扭头再瞧，不是计威又是谁个！“贼子，敢伤吾弟！”舍李泗拨马再去，林岐补枪，计威命丧，回马接战。皮庥着忙，自顾道：“匡骧寻仇，何碍吾等！”眼见李泗坠地，高逸抢马，喝令鸣金，计彬不回，整队自去。夺回李泗，壮士村士气大振，喝呼赶杀。皮庥狂怒，回马再战。只才交手，村南向大队人来，潞城旗号。潞城聚县兵、弓手、乡兵三百余，李景统领，沿河寻哨。连数日无异状，人困马乏，回城休整。不想昨去，天光贼来。李景得信，兵也不换，调头杀来。眼见不济，皮庥转马，率部狼奔。计彬遭缠斗，寻隙脱身，随后紧赶。乡民缠裹，又潞城兵到，高逸跑马不开，却才落后。人少处，藤棍乱打，那马受不得，死命奔去。计彬斜去，疾走不脱，连发两矢。高逸提防，巧身避让。三矢来，再避不及，射穿马颈。那马失惊，竖起前蹄一阵乱刨，险些儿坐卧。高逸折箭，伤处血出，去速大缓，再赶不上。好容易林岐来，“郭潮，换骑于吾！”先摘弓箭，再抢坐马。林岐一愣，只好依他。高逸上马，连击马股，其狂嘶，一迳赶去。计彬匆忙，顺坡径跑入绝地，回马绕行。高逸来，距犹远，乃喝：“贼子，偏你会射！”挂藤棍张弓搭箭，弦响处计彬疾躲，矢中马股。随一声哀鸣，后蹄连踢，几掀坠于地。高逸大笑，再发两矢。其后股连中，扑跌下径，雨水沟里岂能走得！没几步前蹄撅折，计彬倒撞，长枪摔掼去三丈，手脚破损，口唇血出。计彬拾弓，抄起长枪，一瘸一拐奔去坡上。高逸赶近，眼见坡陡，乃喝：“那厮，藏好猴腚，当心后门！”虚扯弓弦，计彬忙躲，哪有矢来。高逸大乐，抽弓搭箭，依势比划。计彬气急，得暇扒爬，攀援直上，草木渐深。“那厮，不用呼喊！某计彬，专好弓箭，有本事咱俩比试！”高逸道：“比就比，还怕你不成！”计彬答：“吾高你低，已然占先，请射三箭！”高逸张弓，弦响三记。“计彬，该着你射！”计彬答：“一矢未出，怎好射你！”高逸答：“吾真射时，你腚眼早穿！”稍远处拴系坐马，赶去坡上。计彬稍待，矮身悄下。至旧地，已马半死，箭壶犹在，一矢也没。其大惊，再抢另马，林岐骑伤马，已然牵缰。再去坡上，高逸下赶，抵近交战，滚打下坡。
皮庥忙去，乡民后赶。至旧地，莫委过河，挥兵赶杀。陆铮、云宠直奔皮庥，一干助战。混乱间皮庥寻隙，荡血路携五七骑急奔而去。喽兵见大势去，四下逃命。人少处镇兵见血，遁窄径赶去三里，两人交手，一骑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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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64)待近，计彬着忙，小腿中棍，一跤扑地。刹时间镇兵起意，蜂拥上前，横三竖四扎绑牢靠，拖起便走。高逸不乐，“大爷劳神费力，你何争抢！”散都头赵闵带队，乃喝：“太爷公事你敢遮拦，惹恼咱，拿你请功！”林岐忙拦，高逸眼急，挣道：“太爷是贼，你拿一个试试！”赵闵大怒，按倒计彬喝令赶打！左右十余一拥齐上，高逸摆藤棍一通施为，众人不抵，少半儿带伤，一哄而去。高逸大乐，捉计彬横担马上。此去里许，黎城县大队来，塞堵小径。为首道：“二位壮士，捕得贼人欲往谁处？”便莫委。高逸答：“凭本事捉来，解潞城县请功，老大个赏钱！”林岐答：“吾等百姓，为国出力！偏有人争功，犹告刁状，强扭作贼！”莫委问时，林岐点指，有人忙躲。莫委大怒：“你污良为盗，还敢蒙混！来人，打二十军棍，以为警醒！明日回镇再与理会！”有亲随扑按倒地，解腰带褪下底裤，轮枪杆责打二十。刑止，赵闵隐泣，高逸暗笑。莫委道：“某黎城县丞、栋泉镇遏使。费暖、费浦亡其手，汪县令重伤！倘将交吾处，须厚赏！”林岐道：“本不图赏，原气不过，才起争执！”莫委再问，知壮士村来，笑道：“陆强吾弟，平素交厚！”高逸答：“某高逸，陆铮吾兄，情同骨肉！”莫委尴尬，恭道：“原是先生！”高逸道：“忙乱半日，筋衰力竭，借人坐马也被射伤。将军若谢，此骑赠吾！”便行拉扯。莫委一怔，忙道：“此军骑，骑乘不便！”林岐道：“舅老爷玩笑！明公，不必当真。”莫委示意，亲随牵骡，黝黑雄健，“此畜稳快，正好代步！”高逸道：“此贼脏，牵回须窝主！”莫委道：“有吾做主，谁说贼脏！”林岐道谢，留下计彬，牵骡乘马乃去。莫委喝令，按翻计彬，责打二十，拖起再问：“你陇州作歹，当吾不知！来黎城县投奔何人，谁与报信，岭上作乱！”计彬不答，再打四十。计彬受不住，只好实说。录罢口供，割指打模，画上花押，抬下治伤。莫委回兵，陆铮、云宠来，苦留不住，亲送里许，回程遇李景，合兵一处，河边扎营。有四乡送酒，一行用罢，遣散乡兵，就此作别。莫委过河，计点手下，斩首二十，捕四十余，得械若干。当晚，岭下扎营，二日回程。
汪渲知大胜，使韦主薄迎候。入衙，汪渲夸赞，莫昔客套，递与供状，移交县兵，仍回栋泉。汪渲见词，抚一抚背伤，登时大怒，拖计彬当堂按倒，重责三十，再问与李通衍勾搭事，闭口无词。韦阂道：“现有供状，无须赘述！”补打二十，押入死囚牢。韦阂请命，率马南、成永携县兵、公捕八十往新丰拘捕人犯。汪渲回后衙，怒气犹存。钱氏疑惑，“莫委大胜，心患早去，缘何动怒！”汪渲答：“李通衍私合强人，至吾白挨一箭，几乎丧命！”钱氏道：“阿爷，哪来这话！”江渲答：“莫委捉计彬，阵前提审，已有供状，焉能谬误！”钱氏道：“真若这般，须难拿！”汪渲细想，“是哩！拴马岭败战，焉能无查！”钱氏道：“非这说！舅老爷、二爷新置地亩皆李家出豁！倘查实，产业怎处！”汪渲道：“只闻买售，谁想李家！”钱氏道：“黎城、潞城、壶关多有好处，非咱一家！此等事若吵嚷动了，吃亏自已！”汪渲道：“多亏贤妻，几办错事！”即刻回衙，唤典狱朱辁，“计彬强悍，武艺高强，不可小觑！”再告：“千万仔细，不得有失！”朱辁答：“腿股重伤，纵有本领，恐难施展，又何走脱！”汪渲道：“皮庥、皮登尚未归案，与其交厚，能不劫狱！”朱辁答：“他来，也具尸首！”汪渲答：“如此时，吾才放心！”低嘱，“凡事小心，吾自看顾！”朱辁大喜，回去牢里，讨计彬换一面三十二斤铁叶夹，手脚锁牢，紧巴巴丢死牢深处。韦阂、成永皆李氏旧识，堂上问事已然心惊。值去，使公捕先行窥探。知李氏阖宅去，老仆看门，放胆闯入，吆吆喝喝查找一翻，私拿非少。天晚，回衙禀告，并无下文。计彬被刑，两股血肿，水米无继，翻身不能。延俄两日，一命归西。朱辁回报，得双新鞋，赏钱一贯。
莫昔来佛头寺，拜过龙湃，再谢牛酒。问起旧事，则答：“马庄左右田宅地亩统考一回，遇无名悉数收存，分与佃农。”龙湃默念：“善哉！”再告：“念离乡之苦，投亲不易，按丁口给付米石钱贯，无不感恩——其实，皆赖太爷厚赐！”龙湃道：“老纳却凡尘，又何贪功。”莫昔道：“家兄正悔，走了李通衍，不得周全！”龙湘道：“阵前吃紧，无暇照管，饶他去罢！”莫昔再谢，龙湃留饭。酒罢，仍回栋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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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汗青南行
(汗青南行1)转眼便暑热天气，连两日不雨，天阴得老沉，喘气也难。早起，林地收拾停当，匆忙饭罢，随林汗青出角门，信步村外。经久，至壮士坟，林汗青长鞠一拜，默诵：“余无心偶至，未携香烛酒水，来日补齐，英雄莫怪！”林地跟拜了，犹道：“历年两节，哪回无祭。吾家太爷难得出门，礼到便是！”汗青南望，院墙高耸，灵感真君庙修缮一新。转去南侧，正门大开，寂静祥和。悄入再瞧，虬松枝条尽枯，斜倚石上，老皮半脱，一条黑线自顶枝下，斜插入地，臂高往下早摸得油光。大殿新接，漆色光润，已然三间。慧悟由鹤轩来，见主仆稽首。汗青还礼，略道寒暄，踱入大殿。明性奉香，林地秉烛，汗青就火，拜罢，敬置炉间。真君侧铁扁担油亮，林地抚罢，悄然下力，竟纹丝不动。殿外来二人，背包裹跨横刀，暗下里偷瞧一回，纳头便拜。林汗青道：“真君在彼，休地错认。”师徒再瞧，有人凶恶，二目圆睁寒光毕现，道一声无量佛，悄地避去。这人随后，顺掩殿门。另个道：“某曾打问，您敢是郭老爷，如何会错！”林地见说，腾地跳来，“家主太爷林姓。你谁个，蒙混怎地！”这人道：“林姓、郭姓原本一家。某周奄、贾兖，特来投拜！”周奄字炎悦、贾兖字魁原。待详说，林汗青讶道：“原系二兄高足！多载不见，吾兄可好，家严安泰？”周奄道：“家师随王师入闽，染病身故。”汗青道：“可怜，二兄一世英雄，天不与寿！”周奄道：“老相公患时疫，旧症复举——吾等领命，迎先生过江侍奉！”汗青道：“家爷甚疫，旧症怎举？”周奄道：“疫不具名，日渐沉重。此去路远，先生速行。”汗青急起，林地警觉，忙拦，“鸟人何来！一面未竟敢来作弄，谁个信你！”周奄变色，贾兖喝：“你个混帐，大爷说话要你接口！”二目逼视，随手出刀。林地哎呀一声，赶两步抄起顶门杠，撞去殿外，“你个孽畜，当吾谁个！大爷天南地北走过数遭儿，鸭儿雀儿也曾见识，难不成怕你！”便喝，“来来来，咱斗上几合，分个胜负较下雌雄！”
香客来，闻喝再瞧，周奄掩着林汗青，林地执棍，贾兖出刀，刹时着忙，哄地下散了。周奄催促，林汗青哼：“不得无礼！”只林地肯应！“这两个甚来路，蒙您孝心，胡编乱道，焉知真假！”眼见无惧，周奄稍让，背取另包，其状细长，待开，便一横刀，捧道：“此信物，您老可还认得！”汗青道：“此家严系佩，睹物若颜。”跪地磕首。林地跺脚，“敢是盗来，谁人知晓！家主太爷休地自误！”贾兖怒色，“你谁个，有此妄语，信不信割首剜舌！”林地大怒，顶门杠照头一记。贾兖避让，抡刀接战，狂斗不歇。林汗青喝止不得，便作不屑，迳自出庙。周奄随侍，林地不舍，丢贾兖拖杠赶去。约里许，远平飞马来，长枪一摆挡住去路。“强徒，白日打劫，敢活不耐烦！”林地道：“看牢，这两个拐带太爷，知往谁处！”远平大怒：“贼子大胆，上门讨死！”挺枪便刺。贾兖遮拦，兴平、盛平来，林海、林岐紧随其后。贾兖难挨，周奄喝：“郭师叔，此谁个！”汗青无答，远平乃吼：“你爷宋雨！”贾兖愈忿，“无知小辈，敢来寻死！”远平道：“某拜龙太爷门下，入室犹早，叫声师弟看得起你！”周奄变色，盛平招手，“长兄在此，还不礼拜！”林海拖拽，“吾儿，你去哪厢？”汗青道：“大人患症，亲声招唤。儿受大恩，敢不从命！您且还家，千万珍重。但得症愈，汗青不日将还。”喝止远平，一意南去。林地道：“太爷至孝，谁敢遮拦！只一样儿，此行千里，非旬日抵，知多少艰难！林地不才，愿随侍左右，虽死无怨！”汗青不乐，“某往探病，何来生死！”林地道：“吾心已定，求家主老太爷、太爷恩准！”林海道：“你祖孙三世随吾往蜀，历年来行走多少。你父新逝，却才安稳，吾心何忍！”再道，“非但你个，且汗青吾儿，任谁不行！”汗青叩首，“您老这般时，置儿不孝，却何苟活！”伏地不起。林海无奈，唯声长叹，“罢了，老天催伐，讨吾命耶！”泣泪交迭，允行。汗青将去，周奄、贾兖对视一眼，乃喝：“老将军有话：倘苗启、郭潮在彼，须同往！”林海恼起，“此吾林家子孙，与他何涉！”汗青道：“大人勿忧。既家严有话，大郎、三郎不妨走遭儿，料想无碍！”林海唇灰手抖，“你，你……”兴平搀扶，乃告：“太爷之言谬矣！孙儿苗姓，见为林姓——不闻太老爷命，万难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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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2）林海泪下，却也气壮，眼巴巴地瞧着林岐。汗青虽恼，犹闻：“某林岐，乃林氏玄孙，不识郭潮！”又道，“荆南郭太老爷一介平民，几时为将，须假冒！”盛平、远平纵马驰骋，几欲拼杀。僵持间，乡邻争看，愈聚愈多。直无奈，周、贾央告，汗青作色，“你两个额前纵马，打劫怎地！”有这话，盛平、远平虽忿，只得避让。汗青此去，顽童簇拥，呼前喊后，头也不回。林海掂起足尖，眼巴巴瞧他远了，启、岐连劝，只得还家。
二人引路，由小径入壶关。贾兖悄道：“吾等恭请，这厮跟去，什么道理！”周奄鼻孔里哼股儿凉气，再道，“不若寻机巧，打发了事！”周奄略思想，乃答：“好歹也家仆，不看僧面看佛面，休与计较。”贾兖道：“话虽如此。好便好，不好时只恐命短，还怨谁了！”山径少人，至午，能几户人家，还什酒坊！周、贾饥渴，见老大个树荫，解包裹铺地，径旁歇脚。林地偷瞧，荷叶间包块熟肉，两张大饼，五七个馒头，几块卤菜。周奄取酒葫芦，“荒郊野地，先生将就，好歹饱腹！”因围坐，林地乃哼，“一无尊卑，再没上下——你先生跟前也这般村夫！”贾兖指饭，“正来伺候！”林地道：“这张式，粗手笨脚，谁个用起！”见这说，周奄躲去，贾兖侧让。林地将老酒净手，背身坐地，撕些饼芯儿，夹裹嫩肉两手捧递。汗青稍用，岂肯饱食。周、贾因另坐，不时张瞧，腹鼓尤响。林地低道：“天焦暑热，哪得荫凉。您老且稍坐，容吾水饱！”风卷残云一顿猛啖，打着饱嗝扶去歇下。贾兖先来，葫芦躺倒，草底里水汪一片，犹泛酒香。急忙忙扶起再摇，哪有水响。周奄后至，馒头掰开揉碎，肉馅不剩；再瞧大饼，多剩粗皮。二人气闷，伸脖瞪眼将就吃些，收拾赶路。
林地酒涌，头重脚轻一路缀行。挨至天晚，撞间小店，周、贾打火，便他警醒，张起两眼，且喝：“店家，可有上房？”小二道：“地僻人少，一间大炕住去半截儿，甚上房！”林地道：“被褥油黑，虱蚤成团，且蚊虫叮咬满鼻腥臊，猪窝一般却何住得！”又道，“家主太爷年高体弱，耐不得苦楚！有屋腾间，不差你房钱。”小二道：“住便住；不住，庄头里打野铺，犹省艾火！”林地大怒，一把扯牢，“好你个狗头，没房开店，打劫怎地！”店主忙来，“客官要住，须现钱！”林地道：“爽洁清净时，与一贯足钱，饭钞另算。”店主大喜，“好好好！”吆喝起婆子、儿女，调换被褥，腾空已房，往邻家借宿。林地相看，虽一间大小，倒也干净，扶林汗青坐去炕首。“下两碗壮面，一凉一热。打两斤老酒。至于菜色，不拘荤素，捡洁净悉数搬来。”稍倾，小二端面，还五七盘碗。汗青下箸，凉面略尝，将热面吃个干净，淋淋漓漓出身大汗，倚墙歇下。林地叫两碗面，先吃剩面，再讨面盆，将冷热捞取一处，无移时吃个干净。期间，周、贾另讨饭菜，门口吃下。林地来，“还不去淘弄热水，伺候洗漱！”周、贾忍气，哪见小二——其忙乱一日，早挤去炕梢与客人打混，又谁找见！周奄涮锅，舀半下凉水。可柴草精湿究何起火。经久，早熏他两眼朱红，泣泪交流。直无奈，劳林地找见小二，许钱三个烧锅热水。林汗青擦洗干净，烫罢手足，合衣而卧。林地倾残水，眯起眼盘膝打坐，守旁执扇。周、贾悄来，炕角歇下，半晌睡去。
次早起，店主催讨。周奄、贾兖纠缠半日，终因不肯，取贯足钱充抵店帐。用罢早饭，连晚饭不过两百文。周、贾带路，旋又北行。林汗青道：“江南路远，又何绕行！”贾兖道：“奉老将军命，还一人同往。”汗青不问。巳时，达佛头寺。龙湃正坐，猛见林汗青，欣喜间三人随后，奈不识。待问时，并口道：“某周奄、贾兖，拜郑老爷门下，奉吾唐冠军大将军命，请前辈过江！”龙湃邀坐，状若不闻，有紫英奉茶。贾兖不乐，周奄再说，则回哼一声，“旧唐有守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平卢节度使副使，密州刺史郭公！”瞧一眼林汗青，幽道：“唐亡晋立，晋亡汉继。如今，天下属大周，你哪唐，谁个冠军大将军！”周奄道：“淮南节度使进吴王，都扬州。大唐代吴，都金陵，雄据大江南北三十五州。郭公乃守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冠军大将军，何谓无唐！”龙湃浅笑，“此唐非彼，盖不闻命！”周奄道：“吾唐乃高祖嫡派子孙，民心所向。”龙湃轻笑，岂肯作答。周奄取横刀逼视，“师伯可还认得！”龙湃扫瞧，“此郭公亲佩，殒铁打成，厚重锋锐，刃长三尺三寸，因龟纹密布，故名玖纹刀。”再细看一眼，“柄鞘依稀，恍若旧时。”林地悄道：“强兵利刃但为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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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3）几多假冒，又什来由！”周奄道：“刀只一口，断乎无假！”林地道：“刃不出鞘，真假何辨！”周奄怒道：“此重器，出刃见血，谁敢撄锋！”龙湃哼，“当日，某随侍左右，打磨舞弄乃常事。”旋又道，“你可仔细：此刃斩杀过度，为血浸，刀身暗红！”周、贾迟疑，终不敢出刃。龙湃大怒，乃吼：“二弟瞎眼，全无调教，有此混帐！”汗青道：“长兄慎言，二哥殁了！”龙湃道：“吾知！”旋又道，“当日，随旧主投奔，奈不能用，托身世外。而今垂垂老矣，断无追逼！”紫英也道：“是哩，你假老将军言语，恐乎昏头！”龙湃愈气，乃指：“二弟亡，这俩寄齐四儿篱下，任其驱使，殊为可恨！”贾兖道：“俱师长，敢不从命！”龙湃道：“听吾言语，你两个留住佛头寺，再不准过江！”周奄道：“师伯说笑。晚辈奉命来，实难依从。”龙湃道：“如此时，你归告齐四儿，除非老将军亲至，绝难从命！”便扭颈，“贤弟，你也休去。”汗青答：“弟受大恩，万死无报，岂能不往！”龙湃道：“如此时，某与你去！”林汗青道：“尊兄脱俗，能为小弟再践红尘，有误清修！”执意不允，就此作别。周奄收刀，龙湃送去寺外，老远乃回。紫英道：“这两个甚本事，掠林家太爷！不如孙儿缀行，悄地赶上，夺回玖纹刀，剪草除根！”龙湃不允，只得罢了。
气闷南行，贾兖悄道：“这厮可恶，一日间找寻多少！才惹这出，越发气势！”周奄低道：“凡事有先生做主，怕他个鸟！”一迳南去，午时将尽，寻店打火，讨一净室。饭菜来，林汗青执箸，免强比划，饭没半盏，含口热汤，就便躺倒。林地唤周、贾来，“连日劳乏，茶饭不思。想河东数载，家主太爷几时受过这苦，敢病得不轻！”贾兖道：“暑热天气，多无食欲。吾有解暑剂，温酒吞服，包好！”开包捡取，凑去炕首。林地遮拦，“家主身弱，怎受起你虎狼剂！”贾兖呆愣，闭气半晌竟无一词。又道：“家时，凡这症候，多吃些酸辣鱼汤，既开胃，又不伤身，睡一晚包好！”周奄道：“不近江河，哪里来鳞锦！”林地道：“这吾不管！”贾兖怒道：“这不管那不管，只管胡吣！你个呆鸟，再做主张，一顿拳脚打出狗屎！”林地道：“家主太爷总比得令师尊！吾呆鸟，你鸟毛不是！”贾兖拔刀，“忍你许久，再耐不得！”林地瞪眼，“你有刀，偏吾没有！”抵首挤撞，且喝：“大爷十五岁跟着老主太爷走南闯北，什么虫儿、兽儿不曾见过！有种下刀，皱眉的不是好汉！”扰动门首，店主、客人们纷纷挨挤，指指点点。周奄悄触，“贤弟，咱有正事，犯不得他般见识！”林地不依，“你来河东，千哀万告，非拿捕！吾奉老主太爷命，敢有无礼，跟你兑命！”观者闻声，齐齐叫好。汗青来，低道：“出门在外，诸事忍耐，还顾得许多！”林地道：“太爷好心，又谁认得！您只管歇着，凡事有吾！”劝回躺倒，堵门道：“这两个粗声大气，缘有职事，非比寻常！”周奄忙拦，“好哥哥，咱僻静商议！”不由分说拥挤入门，先一回问罢安好，再陪不是，悄道：“人生地陌，咱出五百钱，劳哥哥走遭儿，任什鱼腥也须买来！”林地道：“吾前脚走，你后脚去，将家主太爷拐带了，谁处找见！要去，你两个选一个！”周、贾不去，找店主商量。小二嘴快，“庄上王大户给老娘做寿，现成锦鲤咱后院养着，权借一尾……”话至半截儿，迎面一记暴凿，“偏你机灵，王大户须好说话！五尾中死去三尾，后日取用，又何挪借！”林地道：“鱼好，咱多付钱钞！”周奄说五百，林地道两贯。左周心动，喊小二端取一尾，能二三斤重，讨银二两五钱，饭钱另算。闻应，气贾兖个倒仰，只得付钱。少倾鱼来，还几个馒头。林汗青拗不过，强扒两口，就汤水吃半个馒头。林地兴起，将连头带尾一股脑下肚，根刺未留。周、贾来，林地抚着肚皮，“饱也饱也！”待催，便吼：“须不眼瞎！家主太爷才些儿胃口，急着赶路，累出病来你待候不成！”周奄见未时将近，也就住下。
次日饭罢，林地左挨右磨，巳时上路。稍去数里，日头高启，庄稼树叶齐齐打蔫，便道：“家主太爷比不得尔等，生驴健马般！如此闷热，却何走得！”贾兖气昂，“吾背！”乃呛：“胡说！两条脚能走过四条腿，摔跌了你担待不起！”眼见他横眉立目，半点无惧，更道，“你那身肥肉，走起来汗臭。莫道背负了，顶风撞见早熏个跟头，谁人受起！”贾兖大怒，顺势出刀。周奄遮拦不住，林地跳脚，林汗青哼：“那厮，不得无礼！再敢胡说，当心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