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汗青南行2）林海泪下，却也气壮，眼巴巴地瞧着林岐。汗青虽恼，犹闻：“某林岐，乃林氏玄孙，不识郭潮！”又道，“荆南郭太老爷一介平民，几时为将，须假冒！”盛平、远平纵马驰骋，几欲拼杀。僵持间，乡邻争看，愈聚愈多。直无奈，周、贾央告，汗青作色，“你两个额前纵马，打劫怎地！”有这话，盛平、远平虽忿，只得避让。汗青此去，顽童簇拥，呼前喊后，头也不回。林海掂起足尖，眼巴巴瞧他远了，启、岐连劝，只得还家。
二人引路，由小径入壶关。贾兖悄道：“吾等恭请，这厮跟去，什么道理！”周奄鼻孔里哼股儿凉气，再道，“不若寻机巧，打发了事！”周奄略思想，乃答：“好歹也家仆，不看僧面看佛面，休与计较。”贾兖道：“话虽如此。好便好，不好时只恐命短，还怨谁了！”山径少人，至午，能几户人家，还什酒坊！周、贾饥渴，见老大个树荫，解包裹铺地，径旁歇脚。林地偷瞧，荷叶间包块熟肉，两张大饼，五七个馒头，几块卤菜。周奄取酒葫芦，“荒郊野地，先生将就，好歹饱腹！”因围坐，林地乃哼，“一无尊卑，再没上下——你先生跟前也这般村夫！”贾兖指饭，“正来伺候！”林地道：“这张式，粗手笨脚，谁个用起！”见这说，周奄躲去，贾兖侧让。林地将老酒净手，背身坐地，撕些饼芯儿，夹裹嫩肉两手捧递。汗青稍用，岂肯饱食。周、贾因另坐，不时张瞧，腹鼓尤响。林地低道：“天焦暑热，哪得荫凉。您老且稍坐，容吾水饱！”风卷残云一顿猛啖，打着饱嗝扶去歇下。贾兖先来，葫芦躺倒，草底里水汪一片，犹泛酒香。急忙忙扶起再摇，哪有水响。周奄后至，馒头掰开揉碎，肉馅不剩；再瞧大饼，多剩粗皮。二人气闷，伸脖瞪眼将就吃些，收拾赶路。
林地酒涌，头重脚轻一路缀行。挨至天晚，撞间小店，周、贾打火，便他警醒，张起两眼，且喝：“店家，可有上房？”小二道：“地僻人少，一间大炕住去半截儿，甚上房！”林地道：“被褥油黑，虱蚤成团，且蚊虫叮咬满鼻腥臊，猪窝一般却何住得！”又道，“家主太爷年高体弱，耐不得苦楚！有屋腾间，不差你房钱。”小二道：“住便住；不住，庄头里打野铺，犹省艾火！”林地大怒，一把扯牢，“好你个狗头，没房开店，打劫怎地！”店主忙来，“客官要住，须现钱！”林地道：“爽洁清净时，与一贯足钱，饭钞另算。”店主大喜，“好好好！”吆喝起婆子、儿女，调换被褥，腾空已房，往邻家借宿。林地相看，虽一间大小，倒也干净，扶林汗青坐去炕首。“下两碗壮面，一凉一热。打两斤老酒。至于菜色，不拘荤素，捡洁净悉数搬来。”稍倾，小二端面，还五七盘碗。汗青下箸，凉面略尝，将热面吃个干净，淋淋漓漓出身大汗，倚墙歇下。林地叫两碗面，先吃剩面，再讨面盆，将冷热捞取一处，无移时吃个干净。期间，周、贾另讨饭菜，门口吃下。林地来，“还不去淘弄热水，伺候洗漱！”周、贾忍气，哪见小二——其忙乱一日，早挤去炕梢与客人打混，又谁找见！周奄涮锅，舀半下凉水。可柴草精湿究何起火。经久，早熏他两眼朱红，泣泪交流。直无奈，劳林地找见小二，许钱三个烧锅热水。林汗青擦洗干净，烫罢手足，合衣而卧。林地倾残水，眯起眼盘膝打坐，守旁执扇。周、贾悄来，炕角歇下，半晌睡去。
次早起，店主催讨。周奄、贾兖纠缠半日，终因不肯，取贯足钱充抵店帐。用罢早饭，连晚饭不过两百文。周、贾带路，旋又北行。林汗青道：“江南路远，又何绕行！”贾兖道：“奉老将军命，还一人同往。”汗青不问。巳时，达佛头寺。龙湃正坐，猛见林汗青，欣喜间三人随后，奈不识。待问时，并口道：“某周奄、贾兖，拜郑老爷门下，奉吾唐冠军大将军命，请前辈过江！”龙湃邀坐，状若不闻，有紫英奉茶。贾兖不乐，周奄再说，则回哼一声，“旧唐有守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平卢节度使副使，密州刺史郭公！”瞧一眼林汗青，幽道：“唐亡晋立，晋亡汉继。如今，天下属大周，你哪唐，谁个冠军大将军！”周奄道：“淮南节度使进吴王，都扬州。大唐代吴，都金陵，雄据大江南北三十五州。郭公乃守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冠军大将军，何谓无唐！”龙湃浅笑，“此唐非彼，盖不闻命！”周奄道：“吾唐乃高祖嫡派子孙，民心所向。”龙湃轻笑，岂肯作答。周奄取横刀逼视，“师伯可还认得！”龙湃扫瞧，“此郭公亲佩，殒铁打成，厚重锋锐，刃长三尺三寸，因龟纹密布，故名玖纹刀。”再细看一眼，“柄鞘依稀，恍若旧时。”林地悄道：“强兵利刃但为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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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3）几多假冒，又什来由！”周奄道：“刀只一口，断乎无假！”林地道：“刃不出鞘，真假何辨！”周奄怒道：“此重器，出刃见血，谁敢撄锋！”龙湃哼，“当日，某随侍左右，打磨舞弄乃常事。”旋又道，“你可仔细：此刃斩杀过度，为血浸，刀身暗红！”周、贾迟疑，终不敢出刃。龙湃大怒，乃吼：“二弟瞎眼，全无调教，有此混帐！”汗青道：“长兄慎言，二哥殁了！”龙湃道：“吾知！”旋又道，“当日，随旧主投奔，奈不能用，托身世外。而今垂垂老矣，断无追逼！”紫英也道：“是哩，你假老将军言语，恐乎昏头！”龙湃愈气，乃指：“二弟亡，这俩寄齐四儿篱下，任其驱使，殊为可恨！”贾兖道：“俱师长，敢不从命！”龙湃道：“听吾言语，你两个留住佛头寺，再不准过江！”周奄道：“师伯说笑。晚辈奉命来，实难依从。”龙湃道：“如此时，你归告齐四儿，除非老将军亲至，绝难从命！”便扭颈，“贤弟，你也休去。”汗青答：“弟受大恩，万死无报，岂能不往！”龙湃道：“如此时，某与你去！”林汗青道：“尊兄脱俗，能为小弟再践红尘，有误清修！”执意不允，就此作别。周奄收刀，龙湃送去寺外，老远乃回。紫英道：“这两个甚本事，掠林家太爷！不如孙儿缀行，悄地赶上，夺回玖纹刀，剪草除根！”龙湃不允，只得罢了。
气闷南行，贾兖悄道：“这厮可恶，一日间找寻多少！才惹这出，越发气势！”周奄低道：“凡事有先生做主，怕他个鸟！”一迳南去，午时将尽，寻店打火，讨一净室。饭菜来，林汗青执箸，免强比划，饭没半盏，含口热汤，就便躺倒。林地唤周、贾来，“连日劳乏，茶饭不思。想河东数载，家主太爷几时受过这苦，敢病得不轻！”贾兖道：“暑热天气，多无食欲。吾有解暑剂，温酒吞服，包好！”开包捡取，凑去炕首。林地遮拦，“家主身弱，怎受起你虎狼剂！”贾兖呆愣，闭气半晌竟无一词。又道：“家时，凡这症候，多吃些酸辣鱼汤，既开胃，又不伤身，睡一晚包好！”周奄道：“不近江河，哪里来鳞锦！”林地道：“这吾不管！”贾兖怒道：“这不管那不管，只管胡吣！你个呆鸟，再做主张，一顿拳脚打出狗屎！”林地道：“家主太爷总比得令师尊！吾呆鸟，你鸟毛不是！”贾兖拔刀，“忍你许久，再耐不得！”林地瞪眼，“你有刀，偏吾没有！”抵首挤撞，且喝：“大爷十五岁跟着老主太爷走南闯北，什么虫儿、兽儿不曾见过！有种下刀，皱眉的不是好汉！”扰动门首，店主、客人们纷纷挨挤，指指点点。周奄悄触，“贤弟，咱有正事，犯不得他般见识！”林地不依，“你来河东，千哀万告，非拿捕！吾奉老主太爷命，敢有无礼，跟你兑命！”观者闻声，齐齐叫好。汗青来，低道：“出门在外，诸事忍耐，还顾得许多！”林地道：“太爷好心，又谁认得！您只管歇着，凡事有吾！”劝回躺倒，堵门道：“这两个粗声大气，缘有职事，非比寻常！”周奄忙拦，“好哥哥，咱僻静商议！”不由分说拥挤入门，先一回问罢安好，再陪不是，悄道：“人生地陌，咱出五百钱，劳哥哥走遭儿，任什鱼腥也须买来！”林地道：“吾前脚走，你后脚去，将家主太爷拐带了，谁处找见！要去，你两个选一个！”周、贾不去，找店主商量。小二嘴快，“庄上王大户给老娘做寿，现成锦鲤咱后院养着，权借一尾……”话至半截儿，迎面一记暴凿，“偏你机灵，王大户须好说话！五尾中死去三尾，后日取用，又何挪借！”林地道：“鱼好，咱多付钱钞！”周奄说五百，林地道两贯。左周心动，喊小二端取一尾，能二三斤重，讨银二两五钱，饭钱另算。闻应，气贾兖个倒仰，只得付钱。少倾鱼来，还几个馒头。林汗青拗不过，强扒两口，就汤水吃半个馒头。林地兴起，将连头带尾一股脑下肚，根刺未留。周、贾来，林地抚着肚皮，“饱也饱也！”待催，便吼：“须不眼瞎！家主太爷才些儿胃口，急着赶路，累出病来你待候不成！”周奄见未时将近，也就住下。
次日饭罢，林地左挨右磨，巳时上路。稍去数里，日头高启，庄稼树叶齐齐打蔫，便道：“家主太爷比不得尔等，生驴健马般！如此闷热，却何走得！”贾兖气昂，“吾背！”乃呛：“胡说！两条脚能走过四条腿，摔跌了你担待不起！”眼见他横眉立目，半点无惧，更道，“你那身肥肉，走起来汗臭。莫道背负了，顶风撞见早熏个跟头，谁人受起！”贾兖大怒，顺势出刀。周奄遮拦不住，林地跳脚，林汗青哼：“那厮，不得无礼！再敢胡说，当心掌嘴！”

挽秋

我知道有条黄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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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4）贾兖忍气，免强收刀。另个犹道：“这老主太爷既守侍中，难不成没钱！此去路远，倘或累病，能甚侍奉，转头回壮士村罢了！”周、贾默然，无言以对。
过徐家口，八两银子买头健驴。林地搀扶起稳坐，才道：“是这话！回头见老主太爷，多与讨赏！”说话间，一行脚僧挤眉弄眼。林地净手，落在后面，随一声“阿弥陀佛！”头不回，脸不瞥，其直起嘴道：“师父化缘倘来咱家，钱银不说，斗米升面还是有的。如今出门在外，连吃喝也仗人脸色。纵有善心，须枉然。”随一声怪笑，林地诧异，“师兄，可还熟识？”乃答：“认不得，只晓得林老爷！贫僧还玄，佛头寺来。”林地讶道：“原是先生，早闻大名！”还玄道：“不敢，你吾年见相仿，须兄弟！”再告，“主持放心不下，要某随侍。”林地大喜道：“这二个全不晓事……”还玄答：“合该教训！”三言两语说到一处，一个沿小径斜去，另个紧追几步，赶上周、贾。
壶关邻潞城，林地路熟，扶佩缓行。经刻许，前路渐宽，转后牵尾，拍打驴腚，眼见飞奔。周、贾随后，情知不妙，虽连呼，林汗青稳坐，并无说道，只他肯应。周、贾撩两腿一路紧赶，经刻许，犹五十步远近。贾兖示意，周奄下力，就见那驴腿四蹄儿乱捯，越隔越远，竟至百步。周、贾泄气，脚慢步缓，只驴儿肯歇！只少刻，渐有里许，偶有遮挡，几不得见。周、贾大急，顾不得口干舌燥满脸汗水，扯脚飞跑。驴子顺耳，遇快则疾，逢慢则怠，此去数里，虽有渐近，犹差百步，再赶不上。贾兖怒启，乃喝：“有本事你跑去天边！”再走不动，甩包坐地。周奄赶两步，猫腰喘气。不待气匀，逢弯路，转眼不见。贾兖急道：“某去，哥哥缓行！”犹嘱，“勿忘包裹！”周奄略歇，乃喝：“你去得远了，岔路难寻，又何找见！”直无奈，拎包裹追上百步，各自背起，尽力前赶。透过弯路，前头里许处俨然歇蹄。因见人来，有人扶林汗青坐稳，牵尾又去。贾兖恨道：“跑跑跑，你虽六足，终有力尽！只大爷赶上，砍下你蹄脚！”此去，穿村过店，时左时右。未时将尽，遇个大镇店，却才住脚。镇口一酒坊，小二出迎，接一头水洗油浸般的驴子，犹嘱：“小心遛遭儿，别忙饮水——倘呛了心肺，找你头骡赔。”小二答应，牵店侧游走。主仆入，周、贾隔里许，满身干热，鞋破露指，连包裹也浸得半透，再走不动，坐地喘气。好容易匀顺，找路人打问，前方柳家集，未出壶关。再问徐家口，则就另侧，翻山过岗不过二里。贾兖面黑口呆，怒道：“那厮，休落吾手！”气恨恨赶去店里。主仆饭罢，临窗吃茶。隔老远拦下贾充，周奄捡空案坐了，要四碗面、二斤酒、一盘豆腐、两样素菜。林地示意，小二应道：“一贯二百钱！”贾兖瞪眼，“这多钱，不成了黑店！”小二不乐，“驴儿水湿，遛走刻半，又半斗精饲，哪样儿不是钱银！”周奄怒道：“也没这多！”小二不屑，斜瞥一眼，“主人家打赏，你个走卒伸嘴扒舌，难不成反了天去！”一声招呼，烧火担水劈柴掌勺的也来，“你何来，满口胡吣！知谁开店，想吃白食，拿你去壶关县堂打顿板子，丢去死囚牢，看张狂！”七嘴八舌一通呼喊。周奄心虚，看林地嘿笑，扯一把贾兖，打躬作鞠，再三讨饶，减作一贯。贾兖去柜上将几块散碎戥了一回，虽有余量，竟无找赎。气呼回坐，吃盏凉茶。小二肩了托盘来，阴着面孔叫一声：“面！”却才移肩，一人外来，摘取一碗。小二一愣，贾兖乃喝：“你出家人，大爷没吃，竟敢争抢，打劫怎地！”赶步飞扯，灰袍嗞啦，露出后脊。僧人陪笑，“贫僧饿急，才听个‘面’字，以为布施却才接取。施主莫忿，还你便是。”贾兖见袍旧，身手洁净，便不计较，接面吃下。饭罢，贾兖叫茶，因滚热，滴点未入。林地催行，可腿脚生疼，却何走动！直无奈，寻上房歇下。贾充稍坐，腹鼓乃响，紧一时缓一阵儿，脸色也变。林地瞧见，乃哼：“暑热难忍，敢凉剂多食，以至作怪！”贾兖不语，另讨温水，包裹里找药服下。又半刻，满脸汗淌，鼓响愈急。少顷，往茅厕去了三遭儿，一遭儿长似一遭，腰身也矮。周奄不依，找店主理论。于七唤小二问明情由，怒道：“你两个同桌而食，酒饭无二，偏一个没事，另个寻衅！你谁人，吾店讨巧，敢活得不耐烦！来人，将两个绑去壶关县堂，找六老爷说话！”伙计们闻声，立时拉扯。客人围看，谁肯息事宁人。争抢间，贾兖掖腰，裤角也湿。众人掩鼻，纷纷后挫。其挣脱，屈膝掂脚奔去茅厕，虽有喝哄，哪肯回头。于七狂怒不歇，岂肯作罢。周奄无奈，再三央告，再一通喝斥，才作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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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挽秋版主、弯弯版主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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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5）闲坐无事，用罢晚饭，林地烧水伺候洗漱，自已也收捡了，合衣而卧。贾兖起夜，屋里少待，茅厕时长，特地问小二讨那些灯油，屋角里取亮。只二更，油尽灯枯。夜半，周奄打熬不起，将一包裹头枕了，另只腿压，怀里边抱起玖纹刀侧身睡下。约四更，贾兖茅厕间回，也只稍坐，猫腰再去。稍顷，一人趿鞋来，脚履沉重。经炕首，汗青轻咳，黑影止步。待侧身，轻手轻脚摸去炕梢，蹭挨躺下，头里脚外。稍呆，那人斜坐，拉扯下含混道：“纸，纸！”周奄抬脚，包裹后蹭。那人摸索一回，又扯前包，“纸，纸！”周奄窝下头颈，包去，团身睡下。那人下地，轻手轻脚。经炕首，悄扯林地，怀里边儿塞递一物，出门去了。周奄翻身，怀间无物，两手空空，乃大急。只才摸索，玖纹刀压侧背，忙搂入怀。另包裹塞递间，也顾不得厚硬，两腿架牢，昏沉睡去。
五更将至，随一声惨叫，一伙计连滚带爬奔至前院，失声变色，“大事不好，杀人了杀人了！”值更的乃遭惊吓，睡意全消，先一眼掌饲个周身血红，两脚打湿。抖嘴问时，店主也来，“你说谁处？几时杀人！”便他问。其惊魂未定，回指道：“后槽，后槽！”于七道：“吾在，怕它个鸟！”其答：“却才添草，正睡得迷糊，棚口里滑跌一跤，灯笼也掼——就影再瞧，半身染色，恰血汪！”于七无惧，喝起伙计，举灯火舞刀杖赶去后槽，棚口里一处血迹，正有摔痕。扒驮口待往里瞧，棚角倒物，囫囵个一截儿青灰，茬口处红肉白骨，那有首足。于七掂起脚入，细瞧一眼，大笑道：“你个呆鸟！哪里是人，分明头驴！”一时间吵嚷动了，客人齐来。周奄人群里挨挤，听说驴死，再见毛色，乃大急，扒料斗腾地跃入。棚角有盆，盆内有首，舌伸唇外，龇牙咧嘴，早浸得血红。其喝：“此吾驴！”随手拉扯，“你谁个，谋害某驴，得赔！”伙计挣扒，“你空身来，几时牵驴，难不成诈财！”周奄大怒，一记抡摔掼到棚底，拽拳正打，于七揽臂，伙计拖抱，刹时间乱作一团。“你谁个，俺伙计可曾说错，谁见驴来！”打问明白，于七乃吼。周奄强挣，“此吾驴，半点儿无差！”争吵间，一伙计仔细，遁血迹查看一遭儿，报与店主。于七大喜，“列位不忙！欲求案犯，其实容易，倒看他躲去哪里！”不由分说，遁血去，左折右拐，至一上房。
吵闹声起，林地下炕，僻静摸瞧——偷塞乃锦袋，有六物儿翘边鼓肚，每只五两，还些散碎，也有三两。银子掖腰，潜入后厨，趁四下无人，将钱袋儿灯苗儿点燃，递入灶眼，火燎风过，立时化灰。于七遁迹，却才叫门。林地赶两步，急抢横拦，“你谁个，明火执仗打劫不成！搅家主太爷好梦，与你干休！”于七推搡，哎呀一声撞到门里。汗青早起，正然打坐。贾兖忙乱半夜，一丝儿无妙，蜷身缩脚躲去炕梢，也闻动静，翻身也懒。于七来，灯火摇曳，炕沿处正有血迹。贾兖坐起，只才打问，抢前一步劈胸带住，“好你个，装神作鬼弄捣搅吾店！”其身半裸，猛见那物儿低头耷脑，于七暗笑，客人掩口。伙计扒扯，包裹间掉两驴腿；再开另只，亦如前个。于七大怒，“你个怎说！”贾兖大窘，偏又肚急，挣摆不脱，青黄几下。看客间捡出周奄，其张口结舌，又何分辩。林地撺弄，一行肆意，林汗青再看不过，乃道：“驮口付你，原为寄养，须不差钱！”于七道：“客官道是！吾将私屠栽赃个拿去县里，先打他皮开肉绽，再行赔付！”有伙计搬驴首绑驴腿，推搡周、贾，半分不饶。林地嘿笑，林汗青道：“你店疏忽，乃至命丧。夜半更深拍门打户，还敢作弄！”于七不乐，“你谁个，这般言语！”林地挡前一肩，“家主太爷林姓，祖居壮士村！”于七一愣，刹时气短，焰矮八分。林汗青道：“此等事张扬了去，你自思量！”其汗下，逐店客、伙计，再三谢罪，悄下躲去。
谢过林汗青，打火再看，因裹驴脚，衣物沾血。再细挑捡，非但银包，钱袋也无。回看条包，形状异色，待开，唯一柳棍儿，哪什玖纹刀！林地不乐，乃哼：“还说老将军宝物，骗吾好苦！”周奄汗下，犹争：“先生亲见，谁敢作假！”林地道：“休地攀扯！果真便是，你竟遗失，且看交待！”其又气又急，转求林汗青。林地道：“却才失盗，咱这去数千里，倘无钱银，总不能乞讨了去！”周奄道：“某还些儿体已。路上苦短，先生须不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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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6）林地道：“为难不为难，须问店家，说甚太爷！”又道，“口说无凭，你拿来吾瞧！”眼见不肯，乃唱，“纵有毫厘，支持多久！听吾良言相劝，及早回村取银子正经！”贾兖道：“吾等奉命迎取，丢去程仪，说出来惹人耻笑！”他先急后缓，气息也弱。林地道：“面皮事小，肚皮事大。”因不语，又念，“钱银犹可，唯这玖纹刀，乃信物！倘为他人执掌，又什说道，你等奈何！听吾言语，不若回村，求家主太爷委你个差事，挣份产业，娶事生子，安家罢了！”周、贾皆怒，并口答：“此行，焉能半途而废！纵死，绝不回头！”林地道：“不从良谏，有你苦吃！”天明，小二凑趣，“客官，驴儿怎处？小店地窄利薄，可耽搁不起！”贾兖难挨，周奄忙着浆洗。林汗青遣林地去，稍顷提两贯钱来，“头、蹄、皮及下水等物儿送与店家，劳烦将驴肉收拾，也好饱肚。”汗青不乐，“你肚大几何，食用多少！”林地朝炕梢儿努嘴，“日子还长，此店家赔付！”递去身侧。辰时，周奄请郎中来，劳小二撮药，院角煎煮，趁热服下。贾兖午一剂晚一剂，夜半止泻。歇上四日，渐渐复原。连日净肉，林地周身燥热两眼泛红，耳鼻冒火。汗青好笑，一字莫提。其自觉不妥，问郎中讨药剂，煎服数遭儿，方觉无碍。得便，也与林汗青吃些儿。周、贾商量，将余肉折算店钱，收拾上路。林地道：“驮口也无，此程犹远，家主太爷岂乎受得！”周奄陪小心，“大不得吾俩抬去！”林地乃哼：“知你钱短，算吾吃亏！往街口里找寻一回，倘有出豁，将就一头，免你受苦。”周、贾大喜，哪敢离身，请小二代劳。经久，引老汉牵头驴来——虽不似前回壮硕，倒也结实。老汉讨六贯，也不还价，随手塞递，每人一锭，且道：“你去兑换，与老爹足贯，找三贯五百文，余钱作赏——只一样儿，不可薅扰！”小二眉开眼笑，携老汉去，转眼间送回钱来，千恩万谢。周奄背起包裹，请林汗青跨上驴背，执佩先行。去不上三五里，有林地接缰，岂肯松握，更道：“尊兄出资，怎好劳动，吃苦受累吾弟兄足矣！”林地干笑，“好，如此才好，落得自在。”一迳走去，至午，投店打火。周奄抢先，只讨些素菜饭，酒肉全无。林地早见，懒得理会，也就将就。
众人饭罢，林汗青饮过热茶，周奄牵驴，一行上路。将出村口，有锤声叮当，炉火正旺。径旁一铁匠铺，一伙计直起脖喊：“价钱公道，童叟无欺，端地好刀剑！”众人不闻，继续前行。又喊：“防身利器，不得无备！”林地扭瞧时，门口里人影一闪。其心动，赶两步扯牢缰绳，“家主太爷：小的本事寻常，倘径僻，撞见歹人，赤手空拳又何抵挡！”不由分说，一把拉扯来，“劳您稍歇，容某张瞧，寻柄好刀剑。”汗青道：“某去，自有照管，你要它何用！”林地道：“砍瓜切菜，还自家的顺手。”汗青无法，只得下地，树荫里歇足。林地飞脚去，随一声赞叹，周、贾怪异，耐不得入来。林地抡把菜刀，左比右划，正然兴头。贾兖冷笑，转眼墙上，刹时呆愣——壁上悬刀，柄裹细绢，皮绳作悬，乌木作鞘，泥金绘彩，鞘尖、吞口饰以鳄鱼皮。其肘击，周奄也苶，忍不得失声：“吾那刀！”寒光闪处推开一个，撞翻伙计，抢身柜里，扬臂摘取。林地不乐，随手一抛，刀身飘乎剁入柜板，“急甚！咱若失手，剁你鸟去！”周、贾不理，只顾看刀。店主怀踞来，拉扯伙计，黑起脸道：“抢怎地，须不白给！”周奄怒道：“莫道争抢，吾便打劫，你敢怎样！”怀踞大怒，随一声吆喝，打铁的停锤歇钳，添火的住铲，齐齐拥来。贾兖怒指道：“好贼，偷老爷刀卖！”怀踞哼笑，“你可仔细，休地错认！”周奄道：“不是吾的又是谁的！”随手拔刀，歪七扭八一根铁条，锋刃全无。“那厮，将吾玖纹刀藏去何处！”话音未落，五七人抢入来，刀枪逼迫，且喝：“贼子，候你多时，还不束手！”为首张勃、李隹，乃捕役，余者乡兵，更多人塞门堵窗。贾兖大惊，“某路人，如何错捕！”林地蹲屋角，“你作歹事，如何不逃！”乡兵愈急，夺横刀套铁索，伙计帮扯，三五下绑牢。尚六来，众人恭让，乃保正。张、李道：“六爷好计，擒捕贼人全不费时！押去县堂，须首功！”怀踞道：“赏钱非少，莫忘敝店！”贾兖喊冤，张勃迎面一记，“好你个，人脏俱获，还敢嘴硬！”周奄苦起脸打问情由。尚六不屑，怀踞道：“前夜，邻村马窑赵家遭贼，亏地是乡兵机警，就势围捕。”李隹道：“贼人不抵，一路狂奔！”张勃道：“吾等后赶。庄口里拾取此刀，你个非贼那个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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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7）周奄大急，辩道：“某器械，歹人盗取，却才撞见，大胆指认，缘何成贼！”才说原委，张、李并起口道：“这般讨巧，谁个信你！”一时间百口莫辩。分开人众，林汗青来，恭道：“列位请了！”尚六看形容，赶忙还礼，“老爹何来，敢有话说！”林汗青道：“适才所言半点无假。官长不信，可去柳家集四柳坊找于店主打问！”眼见迟疑，又道，“有鞘无刃，算不得凶器。路口拾取，关连盗案，未免牵强。”贾兖蹀足道：“果是时，旧地重游，敢来指认！”尚六道：“这说时，须是差了！”可乡兵不依，张、李更道：“是与不是，拿去堂上，重刑之下，且看说道！”林汗青道：“明知不是，还将蒙混，公堂上王法无情，敢是耍处！”尚六怒启，一迭声放人。抽去绑绳，只尚六去，他周、贾肯行，再三央告。彼众商议，使出张勃道：“忙乱夜半，得此刀鞘。你个想要，将二十贯来！”周奄道：“日前失盗，哪有余钱！”说了半日，一文不让。二人翻找一回，先两贯，再个五两锭子，还些儿零散，不足一两。直无奈，往求主仆。林地麻下面皮，“腰包干瘪，吾道还家，竟不肯，该有今日事！刀是你的，咱没一文，自已想去！”众人再议，使李隹道：“真个没钱。吾等吃亏，刀鞘与你，行李留下。此去，可不要再丢了！”先取锭银，再扣包裹，掷还刀鞘。周奄取散碎，讨旧布包裹刀鞘，出去铺面，不由得叹。稍行远，贾兖再忍不得，恨道：“谁个跟来，与吾等纠缠不清！”林地道：“作官为俸，经商为财。这路上人来人往，谁个缀你！”周奄道：“不是便好。倘是，加份小心，不愁拿不到他！”贾兖哼：“至时，大家面上须不好瞧！”林地道：“好瞧不好瞧，你只说罢！”贾兖道：“吾等奉命来，果有人作奸犯科，死路一条！”林地嘿道：“痴人说梦！来人知你歹意，早死过几回哩！”贾兖道：“你便告知，吾也不怕！”林地道：“亏吾不识。若识，不叫杀驴，杀个‘吕’字岂不干净！”贾兖脸青，摆拳欲打。周奄拦道：“贤弟，胡说些甚！先生坦荡，能与鸡鸣狗盗为伍！”汗青不乐，“鸡鸣狗盗乃薛公门客，非比寻常！余老朽愚钝，敢比孟尝君！”才无话说。
周、贾气闷，一路缓行，出壶关入陵川，点买素食讨间上房老早打歇。贾兖悄道：“前遭暗算，泻得好苦，真真气刹吾也！”周奄道：“贤弟病着，偏吾大意。钱银无它，偏个杀驴窃刀，奇耻大辱便铁石人也耐不得！”贾兖道：“却才路上，将刀鞘晃咱，非他个存心算计能这施为！”又道，“其有鞘，难不成没刀！”周奄道：“咱马窑无事，才敢认鞘。果系店家藏刃，寻死怎地！”贾兖道：“是与不是，总有牵扯！那时节就该动手！管他贼首胁从，打杀一回出口恶气！”周奄道：“师叔在侧，终不稳便，姑且忍耐。”贾兖道：“咱谁个，大江南北数十州县几时吃这暗亏！银钱包裹俱失，一路怎行！此等事传扬去，苟活也难！”便怒起，“吾意决，今晚去，杀他个冷不防——纵不见刀，也打问明白！”周奄苦劝，“此间离人不得。贤弟赤手空拳，独去时，吾放心不下！”贾兖道：“只他几个，一顿拳脚打出屎尿！”又一思想，“不若稍待，那俩熟睡，咱急步去！”计议已定，便回屋，挨挤起歇下。
初更将未，贾兖起夜。又半刻，周奄去，街角遇着，二话不说，拔脚北向。夜半时分，周、贾至刘家台，庄北口入去，找见怀家，作坊炉熄，屋门半敞，瞧一眼黑洞洞；旁侧院门大开，听一耳鸦雀无声。贾兖欲入，周奄疑感，“吾明彼暗，开门逗引，恐有埋伏！”贾兖气不得，捡块残砖掷去院里。砖坠锣响，恍若捣击，响声却在头顶。二人吃惊，连忙后退。屋顶里人喊：“南山贼来，左右瞧真，拿住时有赏！”刹时间，灯笼火把燃起，左邻右舍齐来。周、贾大急，调头北向。一去三里许，庄口里灯火犹亮，人声鼎沸。直无奈，绕庄南去。只此一回，腰酸腿懒再没兴头，直五更，回到宿处。
周奄、贾兖何遭算计？此要说还玄。
还玄先来，夜半屠驴。趁贾兖起夜，装相蒙混，裹缠起驴脚，调换过玖纹刀，潜去店外，捡高燥处张瞧。随声惊叫，棚口吵闹，渐成大乱。还玄暗笑。歇至天明，眼见贾兖症重，周奄延医，去僻静拔刀再瞧，哑然失笑：横刀厚重，密布龟纹，刃口锋利——鞘长三尺余，刃差盈尺。调头细看，隐有折痕。摇晃起刀鞘，似有余物。倒过来一抖，随一道暗红，尺余断刃无声坠地。捏起比对，断口相合，刃长三尺三寸。把玩良久，唏嘘不已，还刀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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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8）略一思想，沿大路南去，经少半日至刘家台。入村，经五七户人家，遁锤声望去，一铁匠铺临街，前铺后宅，一窄巷连去后院。五间店面隔成两段，多半截儿明开，炉火正红，伙计忙乱，火星飞迸；少半截儿外卖，墙边地角排摆些犁、锄、镐、锹，柜后悬刀二十数口，长横刀短障刀，口口锋利。找店主说明来意。怀踞年三十余，有二子，还两个徒弟。其接刀，抽寸许略看，一脸诧异，还刀入鞘，两手奉还，闭门拜茶。还玄奇怪，茶不吃人不坐，待问时，乃答：“此刃须罕物，非鬼斧神工不能锻造。师兄欲接续，须原师。”还玄道：“贵店乃潞洲名铺。往求他匠，不若多付些钱钞。”怀踞摇首，“非钱钞事！”还玄不信，怀踞讨残刃支开伙计，丢火里一通鼓烧，刃身泛白夹取砧上，连数锤哪有火星儿。待凉，刃色依旧，锤印也没。还玄惊奇，“敢不够火候！”卢俞道：“此刃须陨铁锻就，锋锐异常——陨铁非凡铁，急难熔锻，须独门密料才能成型。此刃古朴厚重，锻痕密布，且久磨不去，须明师打造！”还玄道：“值夜暗，哪回不见陨物，甚稀奇！”怀踞道：“陨物虽多，多石质，落地几何！欲铸神器，须铁质，少混杂，才好施为！”还玄笑道：“既这好处，一口改两口，须值！”怀踞摇首，“坚固易折，柔韧失锐！以厚补韧，总须个分寸！拿捏好处，非名师不得！”还玄道：“既生断刃，当非名师！”怀踞一笑，“两军阵上忽遇重器，持刀剑者避无可避，难免折损！”再道，“师兄何来，持此宝物！从业日久，某只今回见，不枉此生！”还玄答：“师公物，才到吾手。原想接续，想是不能！”缠裹起玖纹刀 ，合掌谢道：“多蒙赐教，小僧茅塞顿开！”乃去。
还玄回柳家集，寻家庄户借宿一晚。天明早起，因贾兖体虚，草草饭罢，独自南来。近午，过一小村，临着村口再走不动。原来，一夫妻小店邻街把炊，屋沿墙角里炖一锅下货，香味扑鼻。还玄挨荫凉坐地，“店阿哥，有什么好吃食，贫僧饿得狠了，早早将些来，多与你饭钱！”蒋二听说，忙答：“小店有青菜豆腐，雪白的馒头，大碗面食！”还玄指锅，“那是什么，难不成不能下饭，须不白吃！”取钱袋丢去案上，随咕咚一响，蒋二欣喜，将肝肠等物捞起，切一大盘，兑姜汁倒蒜未，淋淋漓漓洒上香油，捡四五个馒头，歉道：“当师父忌讳，才不曾问起。”还玄道：“咱四方游走，师尊不眼前瞧着，遇着吃口，还甚禁忌！”又道，“有好酒打一壶，一并算帐。”方氏来，满满地筛了。还玄两指捏定酒碗，另三指掐两馒头，捉起箸子一顿猛啖。酒肉将尽，村里来人，捕役打拌，直起眼瞧。还玄只当不见，背过身紧扒两口，“店家，看帐！”倒一把铜钱堆去案角，转身就走。张勃居前，赶一步拦道：“你个哪儿来，这般匆忙赶去谁处！”还玄斜推一臂，“你非长老，又非都寺、监寺。咱吃饭给钱，便化缘得来，凭甚约束！”急欲走去。蒋二忙着收钱，口里招呼：“二位爷来，赶忙请坐！娘子，将壶好茶！”李隹随后，“有好茶留与阿嫂，吾俩不争！”言语间，将条布包张了数回。张勃扫一眼盘盏，乃哼：“大爷肚饥，你出家人先个吃起！”还玄道：“在家是人，出了家难不成饿杀！”二人齐怒，“好你个秃驴！大爷谁人，这般讲话！”方氏来，蒋二接取一盏，递道：“一行脚僧，理他则甚！”趁机巧，还玄抢一脚去。张、李怒启，推开茶盏，随后紧赶。斜去有小径，出村百余步张、李赶上，乃道：“你俩公干，咱个出家，井水不犯河水，何苦纠缠！”李隹拉扯，“昨夜，县里生案，王大户遭抢，家仆重伤。你和尚外来，行色匆匆，合该勘验！”还玄只轻格，一记挣脱，笑道：“当吾谁人，难不成怕你！”转身就跑。张、李大怒，口里连呼，拔刀追赶。经五七十步，眼见径窄，且左右无人。头一个赶上，搂头一下。还玄低首，刀背由肩侧去，矮身一脚，登时不牢，前扑倒地。张勃大惊，“你谁个，敢打官差！”话虽这道，转身就跑。还玄解包裹随手一丢，后颈中招，一跤扑倒，啃一嘴泥。还玄拾刀逼住一个，“好好地捡包来！不然，先割他头，赶上你，打断狗腿！”李隹哀道：“兄弟，救吾！”张勃捧包来，坐去一处。还玄抖开包布，“看情形，你两个枉法惯地，留命何用！”横刀插地，抽玖纹刀随手一挥，碗粗柳树斩作两截儿。“伸头来，且看颈硬！”李隹打拱磕头，哀道：“上司差遣，莫敢不问！”张勃道：“小的有眼无珠，得罪师尊，千万饶恕！”将玖纹刀入鞘，拔握横刀，问罢名姓，乃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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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南行9）“前头引路，寻僻静说话！”二人胆颤，一步一求。还玄道：“贫僧有正事，合该使用，杀了可惜。”二人稍安，并口道：“师尊倘有差遣，万死不辞！”还玄答：“不须枉死，只有好处！”走去旷地，递还横刀。“某一桩生意，须刘家台怀店主帮衬！”张勃先道：“某与怀宛有亲，正好说项！”李隹乃哼：“两姨表亲，半远不近！舍弟拜老爹为师，正学打铁，做得好刀剑。”张勃道：“族弟，比堂弟犹远，又不是一奶同胞！”还玄摆手，“此一回没本的买卖，不犯王法，有赚无赔！”眼见欢喜，愁道：“人少时，气势不足；人多时，不够分秤！”两个齐道：“谁没个亲近！师尊你说，只讨个数目，毫厘不差！”还玄道：“还一个经得风、沐得雨，见过阵仗的才好出首，以为成事！”李隹想一想，“尚六乃羿里正小舅，深得看顾，十分地义气，州里、县里每岁不走上几遭儿！”张勃道：“劳他充作姐夫，有事也好遮掩！”还玄道：“不须里正，保正才好！”于是，与张勃五百钱，购来牛肉、肥鸡等物，劳蒋二收拾；李隹约尚六及五七名乡兵，聚到里间，开一坛老酒，捞一盆下货吃着。酒酣耳热际，还玄如此这般说道一回，齐齐喝好，谁个不应。次日去怀踞处，虽有不乐，可怀宛好事，满口应承。还玄另寻一鞘，将玖纹刀使用；就时，使人去柳家集盯看。至日，周、贾一动，此间早知，悄下准备。一行来，李苞吆喝。因无察，还玄闪身，再声呼喊。林地知觉，于是转缰，一意购械，来里间故作惊诧，引逗来周、贾，才演旧事。
周、贾远去，还玄来，尚六、怀宛把着包裹、横刀，张、李守着银子、铜钱，眼巴巴瞧着。还玄先开包裹，除雨伞被褥、洗换衣物，还五七双鞋。因僧鞋透底，捡取两双，歉道：“这厮囊浅，钱银无已。诸位受累，贫僧多有不忍！”嘱二人将银子兑了，混搭行李，来者有份。李隹提举两贯，还玄不纳，将尚、怀、张叫来一处，另取些散碎，“某去，将此另购酒食，今晚设伏，留众值守——至时，只许鼓噪，不得接战！”如此这般叮嘱一回。李隹疑惑，“哪厮敢来？”还玄一笑，“不来才好，免得劳神！”怀宛再问，则告：“其汉臣，家隔唐、楚，远在南海，平生只来这遭儿！今晚不至，再不回来！”怀踞忧心，再三打问，则告：“此行，来吾大周行尴尬事，唯恐官司查办，才合调弄！”就此作别，乃去。
再说周奄、贾兖连夜赶回，林地早起，眼见疲惫，“你两个更深不睡，跑去哪里！”周、贾不答，炕梢里躺倒。又道：“某以为你俩回唐，咱钱没半个，思量回村！”周奄道：“亏不曾走！吾俩找旧契挪借去了。”林地再问，则周奄道：“天黑路远，认错了路头。及找见，旧友出门，并无所获。”林地道：“早知时不去，犹省些气力！”二人不答，略睡一睡，林地催起，匆忙饭罢，免强上路。一径无扰，近午，投店打火。贾兖唤小二来，林地拦道：“知你钱紧。然一路辛苦，家主太爷身弱，一日三餐不能素食！”待问时，乃道：“咱三顿并作一顿，只午时略见些儿酒肉，如何？”周奄无奈，只好应允。再点菜饭，素食饱足，半斤肉食，一盏老酒。吃过这顿，晚间自理，其左杯右盏，比午时犹觉丰盛。此情形周、贾奇怪，汗青皱眉，并无说道。
一宿无话，次日晚行。近午，经东渠村，能三二百户，街头里人来人往。周奄道：“贤弟，咱钱钞无已，早做打算，免得饿饭！”贾兖道：“说得轻巧。咱叉开两臂空有气力，总不能打劫！”林汗青道：“此驴腿健善行，乘早出豁，还值上几贯。”林地道：“某钱买来，只为您代步，如何能卖！”周奄道：“非某物儿，敢生妄想！您老休言语，远瞧罢了。”说话间抵村当央，正是路口人多。周奄使林地牵驴，自已脱个光脊梁，拉开架式使一套拳脚。乡民路人围拢来，连声喝彩。周奄收势，拱道：“诸位高邻，在下千里远行，投亲不遇，钱钞犯难。有心帮衬时，一文不少，两文莫多，三文重谢！”连连打躬。人群里一何五，携五七人左右穿哄，早与说道。故此，一时间呆看，只路人新来，投坠数文。贾兖不乐，“你等守家在地，饱食无虞，谁缺这毫厘！想必是不识货，将哥哥这功夫屈没了！”周奄惭愧，借扁担使趟棍法。舞弄间，何五乃嘿：“全不识路数，你这般打到天黑也挣不下钱！”周奄奇怪，递还了扁担，忙问时，乃答：“打拳卖艺，谁还没帖膏药、丸散。你先演后卖，抑或半卖半送，谁见阿物！”众人哄起，“吾等相看半日，半个也没！”贾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