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2-5 16:05
您写得好！

蒙版主赏识,远客诚惶诚恐、受宠若惊，自当尽力！

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2-5 16:08
祝您写作好！祝福您！

佳节将至，祝版主新春畅意、万事如意！

闲逸慕一清

（苗轩赴义17）苗轩捡小径或疾或缓，隔日申时，楚州在望。周师营寨相连，早将城池围个水泄不通。南门乃检校太尉、领镇安军节度使韩令坤部，攻城正急。厚二展将旗，众骑急奔，周兵稍一犹豫，早抵寨前。副指挥使李岱把守南门，眼见衣冠不整，乃喝：“什么人，闯吾大周联营！”苗应道：“武将军袭取广陵，吾等飞骑报捷，乃信使！”李岱自语：“恰才进营，如何又来！”厚二笑道：“先来是假，眼见蒙混！”李岱疑惑，“谁人送信用着这多！”立时跳脚，“你等哪来的将旗！”苗应道：“唐军入营，不信你瞧！”长枪飞刺一记洞穿，攥足力气大吼一声，连带拒马掀去门侧。周兵大哗，伏虹、伏洵并骑一冲，跑远的不过十数步，悉数殒命。郭三纯、厚二等撮弄起火种，连将旗一并点着，四下施为。营门烟起，临近周兵俱来灭火。伏虹、伏洵迎头奔去，背指道：“唐军踹营，唐军踹营！”待近，乘势斩杀。周军无备，几多亡命！苗轩、苗应等后进，冒烟突火横冲直撞，兜底截杀。伏虹、伏洵斩杀手顺，见旷地，号旗招展巨木成架，巨石、擂木、引火之物排摆齐整，乃砲阵。伏虹大喜，“来早不如来巧，毁了它，不虚此行！”大喝一声，骤马闯入。指挥使朱泉领砲兵，早见营门火起，士卒乱走，喝令手下连续放砲，不误攻城，聚亲近忙来救应，营口里撞见伏氏兄弟，乃喝：“什么人，来此乱闯！”伏虹道：“唐师闯营，南门诸军抵挡不住，速往抵敌！”言语语间顺手一刀。朱泉架棍，且喝：“诸军救火，独你混跑，眼见细作，这一刃恰好坐实。”伏洵道：“唐师威武，不斩无名！贼将，通名受死！”待答，奋勇接战。只五合，马股着棍，伏洵坠地，周兵抢人。伏虹正捣砲阵，回马不及。急切间苗轩至，摆陌刀一阵冲杀，鲜血飞迸坐马也红。朱泉正奔伏洵，已兵崩溃，急挡苗轩。苗应后来，虚扯弓弦，“周将，看箭！”朱泉回望，手上稍慢，苗轩顺摆一刀，刺朱泉于马下。苗应大喜，先抢坐马，将已马让与伏洵。伏虹杀散砲兵，厚二、郭三纯断绳索倒砲架，将硫磺、硝石散布其上，一声唿哨悉数点燃。此时北风正劲，那火越烧越旺。
韩令坤督师攻城，士卒推撞车架云梯直扑南门。城上巨石、擂木雨点般打下。撞车火起，云梯打折数回，死伤惨重。韩令坤大怒，擅退者连斩数十，聚亲近、衙兵正欲强攻，身背里喊声大举，砲击也停。情知不妙，周令坤收拢士卒背城列阵。烟腾火冒处，寨角里奔出苗应，众骑随后，赶杀乱兵。“什么人，敢闯吾营！”韩令坤前出，厉声喝问。苗轩来见周师阻路，城头上将旗犹在，“吾乃应援右使郭轩是也！”陌刀一摆，军士、家将除去罩衣，露出唐军服饰。韩令坤再看，前后只四十余骑，怪道：“你为右使，援兵何在？莫道你只身送死！”苗轩回指，“吾部以一当百，以百当万。此行，斩杀无数，并无折损！”韩令坤大怒，“休得夸口，当吾谁个！”苗轩道：“奉齐王将令，百廿援楚，恐你不抵，只带少半。”韩令坤嗤道：“李景达敢是昏头！六合时他两万禁军抵不得两千，濠州时执兵六万不敢近寿州一步！今使百骑援楚，倘吾挥兵掩杀，顷刻间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苗轩泰然，“将军既说，某正求之不得！”韩令坤再瞧，四十余骑全无惧色，乃叹：“无惧兵少，竟敢承命。吾若掩击，以多胜少不是英雄所为！也罢，就让你达成使命！”喝令手下，让条窄径，宽不过三丈。苗轩拱道：“如此时，多谢将军！”昂然入去，众骑随行，苗应缀后。走去半地，副都指挥使王信道：“禀将军：郭轩焚营而来，吾部损失惨重。倘使他这般进城，主上问起不好交待。”韩令坤道：“吾言出既行，绝不更命！主上问起，由吾一人担承！”悄下传命，预备抢门。
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兵马都监郑昭业誓死守城，绝无肯降。城外民舍被扫荡一空，周主亲临城下，挥师猛攻。彦卿有子名光祚，随军守城，因周兵势大，泣谏道：“周军数倍于吾，且粮秣艰难，外无援兵。早晚城破，徒死无益，不如降周。”张彦卿道：“奉命戍边，主上当不负吾！你等细看，勿漏援师！”光祚回首，张彦卿手起刀落。诸将再瞧，头已坠地。其立眉张目，且喝：“受主大恩，万死无报！有子劝降，义不能免。诸君有畏死降周者，悉听尊便。只一样，有劝吾者，当如吾子！”诸将乃答：“愿与将军同生共死！”当日，韩令坤强攻南门，过午不歇。申时，南寨火起，巨砲停击，且周兵大乱。韩令坤匆忙后撤，背城列队。稍顷，放入众骑，阵形复原。距半箭之地，张彦卿喝：“城下何人，不得近前！”苗轩住马，“将军可认得这披挂坐马？”细看罢，张彦卿道：“多言无益，你来诈城乎！”苗轩答：“吾郭轩，应援右使也！奉齐王将令，与将军送书。”苗应接书，将硬弓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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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轩赴义18）正中楼柱，左右拔取。郑昭业原在东门，瞧南门火旺，战事无歇，匆忙赶来，随手接书。待转递，并无接瞧，竟答：“将在外，莫道齐王，便君命有所不受！你为右使，到此何为？”苗轩道：“奉齐王将令，迎张、郑二将军过江，固守图存。”彦卿不理，郑昭业哑然失笑。苗轩道：“将军不信，吾演与你看！”当即回马，直扑对阵。王信遮拦，且喝：“泼贼，你往哪儿逃！”举斧便砍。苗轩架刀，挺身近战。周令坤道：“郭将军，你数骑驰援任谁也不信！听吾良言相劝，归降了吧！”话音未落，隔开大斧随手一刺，王信颈开，头搭半边，尸身坠地。周令坤大怒，“吾好言劝你，不听也罢，杀吾大将！”提刀纵马截住厮杀。斗不三合，伏虹道：“少将军，事急矣，哪顾及体面！”苗应闻言，挺枪冲阵。伏虹、伏洵紧随左右，余骑跟进。周兵见状呐喊一声，两翼掩杀。都将伊沼拦路，苗应斗不上三合，一枪刺倒。郭三纯赶上，补一绝命枪。苗应再冲，荡开血路，厚二、郭三纯护住两翼，苗轩缠住周令坤，且战且退。稍顷，突破围堵杀入营垒。寨内烟火正旺，残兵不抵，望风而去。
周主得武守琦回报，唐师挟百姓过江，广陵烟火弥漫，满街瓦砾。遍寻全城，得残病十余。再闻南朝援兵袭破韩令坤部，乃怒，亲率天平军节度招讨使李重进、沿江马军都部署镇准军部署慕容延钊引兵驰援。远远望去，营垒间烟火正旺，一队南兵左冲右突，透重围扬长而去。李重进、慕容延钊驱败兵列横阵，可呐喊间，迎头撞上韩令坤。李重进道：“南朝有几多兵马，见在何处？”韩令坤见周主，张口结舌：“卑将杀退，引兵追赶！”周主道：“来将谁人，你斩获几多？”韩令坤惭愧，低道：“南朝应援右使郭轩来。臣无能，未能擒获。”当闻副都指挥使、指挥使、副指挥使五人命丧，又都将多员，炮阵也毁，周主大怒，喝令斩首。李重进、慕容延钊一并央求，得免。再传冯延鲁，“朕问你，南朝勇将还有谁个？”冯延鲁迟疑，“臣回禀：无非刘仁赡、朱元、林仁肇、张彦卿！”周主道：“仁赡亡，朱元降，林仁肇患病，张彦卿为吾所困——你可知郭轩？”冯延鲁沉思半晌，“臣不知！”周主怒道：“郭轩突营破垒直奔南门，你道不知，莫非搪塞！”冯延鲁叩头出血，“微臣不敢！”周主喝斥，乃逐去。
苗轩一去二十里，看周兵无赶，寻一旧庙，院角喂马，大殿升火，众人取出干粮饮水。苗轩道：“信已送达，你随伏军使连夜南去，尽早过江。”苗应道：“吾去，大人何往？”苗轩道：“言而无信枉男儿！某去，接张、郑二将。”苗应道：“儿不才，与大人同往！”苗轩道：“太老爷苦盼，赶早回去报声平安。”苗应道：“大人休说，儿誓死相随！”对厚二、郭三纯道：“你等先去，吾与大人随后就到。”家僮不应。伏虹、伏洵也道：“先六合再濠州，吾乡党束手束脚，几多委屈，枉死多少！将军去时，吾等追随左右，虽死无惧！”苗轩道：“赶早回头，或可还乡！”莫道伏虹、伏洵，伤者不从，只得罢了。
五更时，天色幽暗。众骑束蹄，悄抵周营，苗轩大喝一声，砍倒栅栏一跃而入，余骑随后齐声喝呼，掩杀周兵。至寨中，号角数响，乱兵躲去两厢，有大军前挡后迫。渐近，灯火起处，杏黄旗下周主稳坐，左有李重进，右有慕容延钊；后队则韩令坤部。周主上前，藤鞭一指，“郭轩，你还敢来！凭你几个能解楚州之围！”苗轩答：“既承命，万死无辞！”周主道：“李氏窃国，朕奉天讨逆，江淮诸州望风归顺！你乃勇将，缘何屈身一隅，明珠暗投！”李重进对冯延鲁道：“吾主乃有道明君，专一爱才。你为南朝重臣，何不招降！”其无推拒，坦然出阵，“应援右使，认得吾么！”苗轩无视，乃告：“某乃工部侍郎、东都副留守冯延鲁是也……”苗轩大怒，提刀纵马。冯延鲁大骇，转身便逃。周军士卒先是一愣，哈哈大笑。李重进、慕容延钊并骑双出，夹攻苗轩。战不数合，韩令坤鼓噪而进。厚二、郭三纯奋起神勇，拚死敌住。眼见两翼闭合已为圆阵，苗应一声不吭，拍马舞枪直奔周主。闻呼，李重进、慕容延钊大吃一惊，丢开苗轩，疾赶苗应。趁机，苗轩冲阵，伏虹、伏洵递次跟进，周师挡不得，冲开血路绝尘而去。赵匡胤引兵两千把守南门。苗轩冲突出寨，众骑随后，其将铁棒一点，三军背转，赵匡胤奔去阵前，再看来人，其老大不屑，举铁棍正欲拦斗，后队鸣金，且有令旗摇摆。赵匡胤裂阵让路，与周主合兵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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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轩赴义19）苗轩去，张彦卿、郑昭业值守一夜，幸好无事。五更，正欲回衙，周营喊声乍起，灯火通亮。稍待，一队人马突出营寨，直抵城下。苗轩横刀立马，“二位将军，吾已杀转一遭儿，你看如何！”张彦卿道：“将军蒙齐王赏识，犹赠衣甲战马、授应援右使，奈吾不识！”苗轩道：“某乃冠军大将军孙辈，初来金陵，代祖出战。”张彦卿道：“原是郭贤侄！”郑昭业慨叹：“梁、晋交锋，老将军历百战，横勇无敌。来朝，连年病患，不复当年之勇。有孙若此，足矣！”张彦卿道：“信已送抵，何劳再至！”苗轩答：“将军迟疑，道不能突出重围，今见如何？”郑昭业道：“将军英勇，因字涉险，不值！”苗轩道：“江防吃紧，齐王无师可援。将军困守，危如累卵。既得将令，可愿南行？”张彦卿道：“纵出重围，吾士卒、百姓怎处！主上寸土来之不易，为将者不能退敌，留命何用！”再看苗轩，骑不足三十，且少半带伤，乃喝：“周军虎视，恕不开城。吾意决，唯将军好自为之！”擂起战鼓。苗轩道：“将军保重，某去也！”拨转马首，直逼对阵。周军半步不退，长枪大戟密摆如林，寒光映印。周主使慕容延钊道：“将军孤傲，吾主不忍见责。望归降，早享富贵。”苗轩不答，赵匡胤请命。待允，左押衙、节度先锋使郝析道：“他南朝小军能甚本领！将军稍歇，待吾胜他！”执戟出战。苗轩提缰，伏虹乃喝：“将军连数战，身心俱疲。某不才，先斗几合！”挺枪出马，搅斗一处。经十合，遇冷箭，不偏不倚正中马眼。那脚力一声长嘶，前蹄竖起。伏虹猝不及防，一跤坠地，枪摔出老远。指挥使仇烷放箭，趁势纵马，没几步赶上，一记突刺伏虹命丧。伏洵重伤，免强止血。又见兄亡，悲声坠地。左右搀扶，虽连唤，悠悠转醒，大张两眼欲哭无泪。苗轩道：“将军稍歇，某立斩此贼与令兄报仇！”此时，仇烷正斗郭三纯，郝析回马，立脚观战。再见苗轩，挺戟遮拦。苗轩刀指道：“你且退下，杀了他诛你不迟！”郝析犹可，仇烷狂怒，舍郭三纯接战苗轩，连数合不分胜负。苗应跃马，郝析忙来，稍战，挂长枪抽弓搭箭，且喝：“看箭！”弓弦响处，直奔苗轩。诸军大惊，眼见将中，一人低首，寒锋贴着盔缨去，箭过处仇烷扬脸，恰中面门。其大叫一声，往后便倒。苗轩就势一刀，连马砍成两截儿。郝析又惊又怒，再战苗应。苗轩回马，落刃回挑，一颗首级咕噜噜滚来。早有人接着，递与伏洵。伏洵泪道：“哥哥，你缓行一步，兄弟就来！”拔障刀自刎而亡。苗轩来，唯有叹气。阵上，苗应略斗三合，虚晃一枪，“某非对手，回楚州去了！”拨马就走。郝析大怒，随后紧赶。周主鞭梢一点，三军将士鼓噪而进。苗应走慢，堪堪赶上。郝析大喜，摆戟直刺。只不想弓弦响处，一只冷箭直奔苗应。苗应仰卧，背身回刺。只枪尖未中，冷箭贴着鼻尖去，郝析哎呀一声，入口透颈。苗应顺补一枪，乃命丧。
连折两将，士卒惊骇，纷纷驻足。赵匡胤大喝一声：“后退者斩！”舞棒出战，“唐将，你才几人，且重兵围困！早降，或可免死！”苗轩不应，纵马交斗。经十合，恰至妙处，苗应纵马，抽弓搭箭，喝一声：“周将仔细！”弓弦响处苗轩低首，赵匡胤大惊失色，伏身低卧，竖棒遮拦。二马将近，哪闻劲风。偷眼再瞧，陌刀横推，随一声响亮，红光飞迸，那畜生右耳连根也去。其大吼一声，撒蹄狂奔。苗应挂弓，挺长枪顺路赶去，直入对阵。赵匡胤在前，士卒争避，踩踏挤撞能有数十。苗应后入，一迳零乱，却何赶上！没奈何，舞动长枪一阵冲杀，撞开血路。稍行远处，余骑跟随，苗轩后赶，放胆厮杀。少许，冲破大阵，前头除郭三纯及两骑唐兵，哪有人影！苗应大急，调头再入，一队周兵斜刺里来，指挥使申蔚朋喝呼：“贼子，你往哪里逃！”蜂拥掩杀。苗应无奈，返身迎斗。经五七合，刺倒周将，再逐周师，人少处已然营栅。苗应住马，“大人呢？”张惶四顾，眼前只一个郭三纯，竟答：“吾随后斩杀，哪顾旁的！大爷见在何处，吾亦不知！”苗应回马，郭三纯急拦，“眼下只你吾，身单势孤！匆忙入去，急难找寻！况大爷的本事，难不成就不如了！”言语间周兵再来，并肩赶散，乃道：“吾等稍去，视情而定！”打倒栅栏，斜上大道急奔而去。只这去，恰来途，周营有巨砲设伏，接连数击，正中左臂，一跤坠地，马首也没。郭三纯大惊，一扑到地，虽连唤，人已昏死，哪有应答！苗应臂甲早去，肩下半尺仅缀少皮，血喷如箭，白森森断骨横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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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轩赴义20）郭三纯顾不得砲石飞迸，解腰带将自肩下连扎三道，狠命系牢。老骥伏卧，郭三纯割去鞍韂，将苗应横置。老骥缓起，稍去少许，一溜小跑拐进树林。郭三纯拾枪随后，见巨冢，心下大喜。苗应昏睡不醒，郭三纯连忙卸下，断臂处犹见血出，割衣摆补扎两道，余血才止。石砲停歇，火弹连击，硫磺、硝石混着猛火油坠下，飞迸一片，树干也着。老马吃惊，躲卧冢侧。郭三纯移苗应避让，倚冢恨道：“轰轰轰，你有本事轰平！”话音未落，身侧里树顶中弹，余火飞迸势如雨泼，衣衫也着。郭三纯扑打一回，背风处回烟，野火愈大。扭头再瞧，其哎呀一声——周营南门洞开，正有人来！其大急，唤不醒苗应，又老马半秃腚中两矢，箭杆也湿。搓手跺脚正然无奈，忽见盗洞，径有尺余。伏身下探，洞斜去，内里稍大。将长枪稍试，深不见底。郭三纯再顾不得，搬苗应解去肩甲，头前脚后塞去洞里，因不曾大入，连捣两记，坠去两尺。扭头寻见断碑，将长枪撬动遮掩洞口，折枝扫打捣毁痕迹，赶去老马，将肩甲往火堆间一抛，另寻一盗洞，插入长枪，足前首后退去洞里。耳听着脚步声渐近，旁有断枝，哪顾及焰火，一把拖扯就势遮掩。刹时间青烟倒卷，呛他泪下。郭三纯轻咳两记，疾忙后去，匆忙间膝下一空，挣扒不牢，跌坐棺里。“丧气，三爷没死，埋吾怎地！”喘口大气再抽长枪，再入不去！急切间周兵来，就着火势找寻一回。临去，挑枝内窥，因洞暗，将花枪搅打，郭三纯执杆巧避，幸无异响。稍呆些时候，噼啪间忽有鼻响。郭三纯侧耳静听，不是老马又是谁个！十数挣爬钻出洞口，松柏火旺，老马虽躲闪，鬃毛卷曲周身火热。抽长枪再去大冢，断碑稍移，压半截儿枪杆。其大惊，扒撬洞开，苗应尚在，半入去再行拉扯，竟纹丝不动！褪爬出喘口大气，唤来老马，扯缰再入，倒束起脚踝，使老马后坐，摇头摆尾倒扯出苗应。解缰绳扳肩头连声再唤，其两眼紧闭面色灰暗，只微微些儿气喘。再扶断臂，泪眼朦胧，一个声音文弱道：“好男儿休做儿女态，泪莫轻弹！”郭三纯惊喜，才见其唇动。“少主人，你可醒了！”苗应道：“扯这劳什子则甚！留存无用，还不割去！”郭三纯不忍，催道：“时候不早，请四郎上马，赶紧南归！”苗应道：“隐有凶兆，心下难安。你扶吾看！”郭三纯着忙，“好容易出重围，招惹怎地！”肩扶起南去时，苗应不允。郭三纯无奈，再去林边，苗应哎呀一声，旗杆上高挂一人，衣甲谙熟，乃大急，“不用管吾，你过江去吧！”便推行推搡。“四郎，你个则甚！”苗应不答，唤老马卧地，踉跄倚坐，缓起，踱出坟地再奔楚州。郭三纯自怨自艾，猛一跺脚，扛长枪赶上，昂然执佩迳往周营。
再说苗应入阵，诸骑尾随，苗轩拍马赶上。周军后缀，虽左右连击，死伤尤众，稍停也难。周主望见，“此骁将，难怪韩令坤连遭败绩！朕若得之，何愁江淮无定！”乃命：南兵英勇，获劲卒赏钱一万；获右使者官升两级，钱百万！一时间传遍，士气大振，诸将争先，稍一接战，三十余骑冲作两段。周令坤、石守信围斗苗轩，十数合不胜。赵匡胤换马来，加入混战。李重进、幕容延钊看得火起，请命助战。周主不允。交战多时，苗轩觅得机会，冲条血路杀出重围，捡人少向，撞破营垒直奔西南。此时，随行只厚二等四骑。稍去里许，经一片荒草地，左有周营，旗号鲜明；右有破庙，杂木环绕。苗轩稍犹豫，提缰去时，随一声号角，腾五七道绊马索，十数道铁蒺藜、倒马钉。苗轩收缰不住，坐马失蹄，扑跌间前胸、小肚、两肋连受重创，挣爬不起。苗轩坠地，虽有重甲，手肘、腿踝也划破两处。厚二大急，连忙换马。令旗摇摆，伏兵四起，庙侧有左都押衙、马军指挥使白帛庆，右有控鹤右厢都校领虔州团练使南面巡检王审琦，且喝：“南朝气尽，吾主爱才！应援右使，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厚二道：“休听他胡说，冲出去正经！”提刀前出，斩绊马索拉铁蒺藜拨倒马钉，一迳闯去。苗轩急拦时，白帛庆突施冷箭，胸肋间连中，扑身倒地，转眼气绝。王审琦道：“闻你家箭法高强，可愿比试！”苗轩上马，“将军神射，箭无虚发。某困兽犹斗，敢不从命！”白帛庆道：“不用将军，交某足矣！”白帛庆乃白显道侄辈，随王审琦多年，深得精妙。言罢，连发三矢，将余骑射杀。苗轩大怒，“你敢上前半步，射你左目！”白帛庆哈哈大笑。笑声未绝，苗轩箭出，寒锋透颈；再射，左目中箭，落地身亡。苗轩转向，连发三矢，有衙兵中箭，将旗也倒。周兵惊惧，纷纷后退。王审琦并无忙乱，淡道：“应援右使，请受吾一箭！”苗轩稳坐，弦响处箭来，贴着盔顶“噌”地一响。周兵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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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轩赴义21）王审琦怪道：“何不躲闪？”苗轩道：“将军高妙，何闪之有！”待请补射，利箭应弦擦着盔顶，除了风响浑若无觉。王审琦暗笑，张弓再射，北风轻拂，盔缨散落，乃大骇，黯然收箭。苗轩道：“将军，请试箭！”王审琦道：“无需比试。吾主乃旷世英主，将军肯降，须善待！”此时周令坤、石守信来，围堵于后。苗轩道：“人各有志，无须强求。你有本事，可放马来战。”王审琦道：“奉命留守拦阻将军，岂容有失！”传令诸军携拒马层层推进。苗轩击马，那畜生见此阵式如何肯行！距五十步，抛无数铁蒺藜、倒马钉，四下围困。苗轩喝：“王将军，请施神射！”王审琦道：“吾主厚爱，右使无须这般！”苗轩道：“吾骑皆殁，义不独生！”提陌刀回刃一记，自颈身亡。周主得信，倍觉惋惜，悬尸于高杆昭告。城头上张彦卿遥见，扼腕叹息。郑昭业道：“早知如此，该放他进城！”左右慨叹，唏嘘不已。又后，周主闻报，一步一骑抵门叫战。周主奇怪，环视众将。韩令坤道：“某不才，单人独骑擒此二人！”周主壮其勇，传令擂鼓。稍顷，韩令坤获二人，押来堂上。众将喝呼，周主再瞧，一人年少臂残，满身血迹立而不跪；另个灰头土脸，发髻卷曲一身的烟气。周主道：“汝何人，敢抵王师！”苗应道：“不才右使子，名应。”周主道：“敢来降朕！”苗应道：“不是！拜求陛下，以残躯换回大人南归！”周主道：“既为朕擒，还敢奢望！”再告，“汝父子抗拒天兵连丧吾将当诛九族，你不怕么！”苗应道：“人生于世，终有一死。父亡，义独不生！”周主道：“若此，全汝忠孝！”有近侍捧白绫一幅、毒酒一杯。苗应道：“夫男儿当有胆气，能类妇孺！”乞赐短刃，反手执握，南拜道：“太老爷：玄孙此行不辱使命，某去也！”横刀自刎。周主急呼，左右拉扯，韩令坤夺刃。周主道：“汝不拜主，只辞令祖，当有缘故！令祖谁人？”再三催问，苗应泣不能声。“右使原居何职？”再问时，郭三纯直起喉咙：“无职！”众将不乐，周主诧异，“原无职，奈何兵少，授右使？”郭三纯答：“大爷乃冠军大将军孙，替祖出战！”周主示意，近侍引冯延鲁来，恭禀：“陛下：南朝有冠军大将军郭彰，久病在床，并无子嗣。”周主道：“朕知矣，敢是义孙！”郭三纯抢答：“不是！”众将愈怒，韩令坤执短刃。周主大笑，乃止。冯延鲁道：“陛下：郭老将军无嗣，断乎假冒！”周主道：“有此假冒朕也欢喜！郭应，汝父子虽斩吾将，敕你无罪，降否？”苗应摇头。周主道：“南朝所降甚多，难不成多你一个！”苗应道：“吾家不似旁个！既为臣子倘乎惜命，今日降，他日也降！”周主称善，延医疗伤，赠苗轩正议大夫、忠武将军，城南厚葬，立庙享祭。
周主委韩令坤权知扬州军府事，招抚流亡；再陷泰、海二州。因楚州未下，周主督师猛攻，折损尤重仍不肯住。张彦卿苦守四旬，身心俱疲。这日早起，忽闻怪响，城墙陷十数丈，有乱兵蜂拥而进。此便是，周主久攻不下，命匠人暗掘隧道，直抵城下，再以巨砲锤击，终于毁塌。张彦卿督衙兵劲卒封堵缺损，堵不胜堵。直无奈，收兵巷战。经日，郑昭业下数千战死。日暮，张彦卿剩士卒千余，退守官衙。天晚，直杀到刀残枪断矢尽弓折，数千周兵强攻不入。周主谕：“州城已失，困守无益。爱卿降，不失侯位。”张彦卿道：“某唐臣，安能降虏！有本事入吾衙决一死战。”周师愈怒，拚力死攻，破门入署。张彦卿兵器俱毁，绳床御敌，终究不抵，为乱刃亡。得楚尤喜，然死伤却重，周主转怒，下令屠城。城中房舍、官衙悉数焚毁；百姓万余、伤卒千余皆被处绝。赵匡胤赶去张府，多已尽节。遍寻之得幼子光祐，乃私藏。屠城已毕，往奏周主：“张彦卿南朝忠臣，获罪主上。臣闻忠良不绝后嗣，得其幼子不敢处置，特来请命！”周主怒气渐平，乃准奏，留其幼子，且善待之。旋即，修筑城垣募民充实。唐主得讯，悲怆半日，赠侍中。天长军使易斌降；控鹤指挥使王审琦败舒州军，擒刺史施仁望。荆南高保融派战船百艘攻袭鄂州；吴越集战船四百艘水军一万七千，沿江泊系，候命进击。周主大乐，由楚州达扬州，韩令坤迎入。因旧城空虚满目萧条，另筑小城于东南，以便固守。
周显德五年三月，即保大十六年。唐主恐周师南渡，传位景遂。李景遂乃皇太弟，自谓力浅资薄难堪大任，情愿出番，上表请辞。再传齐王时，李景达连吃败仗，请辞帅位，唐主不允，暂且留任。如今时局危困，敢承大位！于是，改景遂为晋王，授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授景达浙西道元帅。景达上表，称淅西要冲，恐负重托。唐主无奈，改授抚州大都督，临川牧；立燕王为太子，遣枢密使陈觉奉表谒见，去国号，传位太子，听命于中朝。周主谕：“汝主归顺，无须传位。江北尚有庐、舒、蕲、黄并汊川、汉阳两县。乞和，即刻献纳。”陈觉哀告，叩拜而去。过江，说周师锋锐，唐主胆寒，尽割江北十四州二县，划江为界。周主允，得二十二万六千五百七十四户、丁口愈百万；诏荆南、吴越止战回师；赐南平王高保融犒军帛一万匹，吴越王钱弘俶三万匹。授冯延鲁太府卿，充江南国信使，赍国书及本年历书过江传命。唐主李暻避周祖讳更名景，称国主，用显德年号，对江淮诸地再无奢望。
四月，授苗应江宁府长史。苗应身心俱疲，坚辞不受。周主不允，敕授清净散人、著作郎、康化军宣慰使。周主北还。苗应过江登岸，金陵早有传旨，入朝觐见。国主道：“爱卿何来？”苗应道：“家父受齐王命，代祖出战，为右使往楚州，虽两入，周军势大，力尽而亡。”国主道：“卿父子忠心沥胆，孤已尽知，惜不早遇。为昭英烈，赠卿父中书侍郎、右司御。”苗应道：“楚城一战，臣为砲击，非家将郭三纯而不能苟活！军使伏虹、伏洵下二十余，家僮厚二等十余殁王事，以生念故，无颜过江！”乃拜泣。国主道：“爱卿节哀！孤当旌表亡者，厚恤眷属。”传郭三纯上殿。“汝忠心护主，忠勇可嘉！赦授宣议郎、翊麾副尉。”赐锦衣一领御酒三杯钱十万。谢恩已罢，国主道：“卿为康化军宣慰使。孤命所地军县修造官衙以为使用。”苗应道：“臣下万念俱灰，乞骸骨还乡！”国主道：“爱卿青春年少，何出此言！汝职为中朝敕授，孤不敢毁。”苗应道：“康化军乃江防要地，万莫敢当。若辞拜不得，转任筠州。”于是，再授为筠州团练副史。苗应辞驾，仍回郭府。郭彰见父子同去归来一人，且失左臂，目钝神散，恍若隔世，不由得泪下，出血半升。苗应臂伤未愈，随侍数日。稍强，即行辞拜，欲往任上。郭彰强忍，几乎血出。临去，郭三纯来，“少主远行，乞老马随待左右。”郭彰颔首，抱病相送。苗应出府，再拜而去。养病期间，国主授镇军大将军。郭彰屡辞，乃罢。


补充内容 (2016-5-29 11:09):
周主不允，敕授清净散人、著作郎、池州宣慰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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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崇关镇
(崇关镇1)兴平、高逸收拾起行李包裹，挎横刀带短棍，偕砚灵由潞城入壶关，抄小径经陵川南行。这日近午，莫道酒坊，便个人家也不曾见。高逸饥渴难耐，下径打歇，再不肯行。兴平唤砚灵围坐，背倚垂柳，枝条浓密，浓荫下微风吹拂刹是凉爽。南来一壮汉，肩一根铁棒，斜披扁衫一脸的油汗，一麻鞋咧嘴，大小趾头露出对半。来人侧望，青石案排镘头摆大饼还几样咸菜，旁倚只水葫芦。其腹鼓尤响，稍去又停。高逸道：“借问老弟，此间什么所在，泽州可远？”其四下张望了，乃告：“此间唤作荒草岭，距泽州还三二十里。”便下径，将铁棍轻轻一顿，杵入土石牢牢立着。其顺坐，一手抄起水葫芦，另手将大饼卷起馒头、卤菜大嘴吃起。砚灵于下风处，先皱眉，再礼让，躲去另侧；兴平笑望间，高逸才吃几口，就见他风卷残云般去，不由道：“汉子，你也嚼上一嚼。总不能喉咙眼斗大，囫囵就下！”言罢，自顾抢起。稍倾，莫说馒头大饼，口水也没。高逸只八分饱，不乐道：“你个哪儿来，又谁请你！”又道，“好心肠让你口水吃，竟自抢食，全不问价！”来人石凌彪，揉一揉肚腹，顺口大气立直腰身，“这山、这径俱有家主！你等借地围台解饱纳凉，咱不要店火钱，好意思催讨！”高逸梗脖，两眼大瞪，“笑话！这地属你，何不卷起来扛抬去，免得碍眼！这径属你，怎不齐头抽去，害大爷远行！”石凌彪道：“谁人不想！只这山地卷扛无处展放，路径抽扯去无处缠绕。便这柳，候明载也多几斤柴烧！”高逸笑道：“这可没法！明日吾绝早来，犹坐得久些儿！”便叫阵，“有本事守着，抑或搬去，再不许动！”石凌彪道：“你叫守着，俺偏不！”抢身近前抡铁棍只一下，直捣那青石火星乱蹦。高逸叫好，值去时才说抢坐，石凌彪怒起，回首补打。再两记青石打折，创口森然。其状畅意，笑道：“咱一拍两散，谁都别想！”肩铁棍扬长乃去。望其身背，高逸乃哼：“这厮敢讨打，全没教养！”兴平起身，石凌彪早瞥见，随一声冷笑，拉开架子使几招棍法。高逸讶道：“哟，真看不出，还是练家！”石凌彪喜上眉梢，“怎样，须不是对手！”更夸，“咱这系棍法须名家点拨，非寻常可比。”高逸笑道：“将就看过，比讨食的强不多少！”其声调不高，早听个满耳。石凌彪大怒，有心比试。高逸不屑，“极目远眺，名人高士浩若星辰——只不知你说的是那一位！”石凌彪道：“说出来吓你半死！吾说个乃世外高人，常怀素笔触石成金、抛墨龙睛！”高逸道：“唯你个光溜溜，有须无鳞、抑或顽劣，纵有妙器，却难施为！”石凌彪愈怒，急欲施展。高逸道：“你说这人奈吾不识，但这棍法精奇。”又道，“适才说笑，贤侄无须介意。”石凌彪神色稍缓，转眼又怒：“你占吾便宜！”高逸道：“某居长，二位贤甥小你几岁，叫声贤侄看得起你！”石凌彪虽恼，不好发作。兴平、砚灵收起包裹。高逸临行，扭颈道：“借问，你去哪厢？”石凌彪道：“某这本事，哪里去安身不得！”高逸道：“是该走动些儿，免得饿杀。”便他急怒，举棍便打。高逸避让，“贤侄，你棍颇重，某可承受不起！”乃指兴平，“此某甥，功夫尚可。你若是怒气无出，不妨讨教！”兴平道：“不才少弱，本事低微，恐非敌手。”借铁棒观瞧。其稍犹豫，却也递来。兴平接持，见棍身幽暗，击石处浑若无迹；再掂，能五七十斤，乃稍退，道声聒噪，随舞记棍花儿，亮几个招式。值手顺，照树戳去。此干半身少皮，正有虫洞，酒盏般大小。随卟地一响，斜地刺入，另侧出，透去尺半。高逸哈哈大笑，便上路，头也不回。兴平拱手，“却才误算，招式有失，短礼得紧！”石凌彪苶呆半晌，“此吾传家致宝，怎好如此！”言语间，他三个远去得远了。石凌彪双手执握几回摇拔，枝叶稍动分毫莫出。其汗下，横起身两脚踏树，先背式，再腹式，双手执握竟也不能。便坐地，两眼白瞪喘口大气，再一思想，弃棒不顾，朝路尽头急步赶去。
高逸回看，石凌彪丧魂失魄一路尾随，不由得暗笑。未时将尽，撞见家像样店坊，入来打火。砚灵要一席好饭菜，伙计才摆，石凌彪老起脸凑到案角，抄饭就吃，端汤便饮，口水淋漓全不在意。直吃得饱胀了，才下碗箸。高逸冷眼瞧着，索然无趣儿。砚灵道：“适才舅老爷玩笑，尊兄万不可当真。”摸出个五两的锭子，“务请笑纳，权当赔罪。”石凌彪虎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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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关镇2)似接不接。高逸乃哼：“这厮吃白食贯地，一根烂棍子能值几多！”石凌彪收手，“此吾家传宝贝——旧时，家爷求生保命斩将立功全凭此物儿，须百十数贯赊买不来，如何烂棍！”高逸道：“怕了你的！”再道，“那棍儿又不曾折损，钱银收下，权充树资！”石凌彪立起眉毛，如何肯依。高逸便不理会，讨间静室烧汤洗脚，天晚歇下。约半个更次，有人拨门。兴平翻身，面里背外；高逸欠颈，偷眼瞧时，门开处一条黑影来，可不是石凌彪。砚灵暗笑，只当不见。高逸鼾声渐起，石凌彪倚门坐卧，几回起夜，歇至天明。
出泽州入怀州，遇一繁华镇店，兴平就路旁寻酒坊打火。此值午时，客人无多，只店主、小二、过路街坊半远张瞧，指指点点。高逸低首猛啖，全无在意。稍倾，街口拐角里十几个镇兵来，抢入店坊逼住兴平、高逸，横拦砚灵，拿下石凌彪。张五笑道“石彪子，你往哪里逃！”——其为衙兵，见任散兵马使。高逸眼急，正欲发作，当瞧兴平莫闻，且面色依旧，便强按下。石凌彪道：“吾犯什法，如何要逃！”张五道：“休地嘴硬，自有你讲理的地界。”立时绑牢。临行，早见异色，且包裹沉重，“你四个同案而食，眼见一伙。与吾绑了！”高逸大怒：“你谁人？想绑便绑得么！”撞开镇兵掀翻案子，拽出横刀。客人们哄地下散去，逾窗撞门——其忙乱间，丢鞋少帽哪还顾得。店主、伙计虽连唤，谁还结帐！猛见凶猛，张五吃惊，押下石凌彪，喝呼镇兵前后门封堵牢靠。稍倾，厅间案杌挑开，腾空地刀枪逼定。张五道：“你这厮抗拒官军，造反不成！”店主作揖打躬，求罢镇兵再央高逸。兴平道：“非是拒捕，其实冤枉。”砚灵道：“同案而食便罪过，店主人可否连坐！”又道，“逃去之客人怎说！”张五问迟疑，待问来历，店家支吾，能甚说道。石凌彪道：“吾犯哪家律条，又甚同伙！”张五道：“你这贼骨，非是重刑焉肯实说！”又道，“管你等认得认不得，且押下，官长案前才好分辩。”砚灵道：“吾等委实路过。见官容易，只绑不得。”张五应下，使镇兵扛抬起包裹，提挂了刀棍，押解而去。
河内县有崇关镇，辖三十余村店，河阳节度左押衙关素逊为镇遏使，就任半载稍多，据镇兵三五百。崇关自晋末设镇，辖地自汉至周略有不同，镇治几经迁移，终在大王庄头一所旧庙间安定下来。此处几经修缮，早不见旧时模样。张五将四个押到，独解石凌彪上堂。节度兵马使、镇遏副使蒲仁道：“恭喜将军。今日擒得这厮，问明情由，正好结案。”关素逊喝：“石凌彪，你这厮做下灭门大案，天网恢恢疏而不落，冤魂缠绕撞回吾处，还不据实招来！”石凌彪一呆，直起眉眼，乃喝：“哪里事？你个说谁！”都押衙、步军都头褚鉴道：“外来物儿终养不熟，总是祸害！”石凌彪扭脸道：“你娘才是捡来，怀带个野种，落地这久仍半生不烂地，远差你妹！”堂上哄笑，褚鉴脸白，“你这厮找死！左右，与吾掌嘴！”随呼，好一顿鞋底盖打，口鼻喷血衣襟染红。关素逊止刑，示意文案，“此子乖张，专一作歹。日前因家事口角，心怀愤懑，勾结强人戕害其祖母下一十七口，毁坏家资打劫财物。如今被执，合当抵死！”石凌彪喷起血雾，“没的事！”褚鉴道：“将军，休与他枉费唇舌！此等贼骨不经重典岂肯招认！”关素逊喝命，连打四十军棍，一度昏死，凉水喷淋悠悠转醒，犹道：“你屈打成招，吾死也不服！”关素逊道：“早知你有此说！”既命，带上人证。此时俞六面青额肿，拐着腿，拖至堂上。褚鉴道：“石彪子究何勾结你等，杀了石顺舟阖宅一十七口！”俞六道：“因祖母申斥，石彪子心生歹意，约北山上强人若干，乘夜入去，满门尽屠。吾弟兄贪财，早与勾搭。值抄捡，将军围捕，吾腿慢身重，以致遭擒。二哥孤身拒捕，不敌身故。至于大哥，眼疾脚快，早不知跑去哪厢。”石凌彪怒目而视，“俞六，究何害吾！”虽经连呼，其低头耷脑一字莫出。关素逊押下案犯，再问时，岂肯招认。责三十军棍，石凌彪虽已半死，依旧无供。角落间高逸眼急，兴平、砚灵再拦不住，乃喝：“堂上，似你这审法，天下还什么案子问不得！”关素逊疑惑，问罢张五，将三个押解上堂，乱棍围打，扑按跪地。“本官问案，岂容你大呼小叫！”待开包裹，除衣被还有大小锭银计八十余，铜钱两串，碎银一包，也五七两。褚鉴、张五眉生双月脸上出花，笑指道：“你三个难保不是一伙！”关素逊道：“从实招供来，免打！”高逸道：“你道一伙儿便作一伙儿！”又道，“真个奇了，要吾招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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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关镇3)关素逊道：“石家被劫，你或参与其间。现有失盗为证，还甚话说！”高逸道：“天下钱银俱是一般，总不能说贼便赃！”关素逊道：“此堂上，事无巨细，须不能说不是就不是！”高逸道：“吾等所携与石家无涉！” 褚鉴道：“有涉无涉恐非你说！”又道，“你家钱银可有标记？”高逸道：“又非私铸，哪什暗记！” 褚鉴道：“既如此，果否参与倒要说清。”兴平道：“吾等只路过，午时打火，又何参与！”高逸道：“是啊！便涉案，又谁肯撞回网里！”又道，“敢问你案发几时？”褚鉴道：“前日夜。”高逸矢口道：“真个好笑！石彪子与吾路遇，前日于泽州投宿，飞也不回。此间便有命案，却何牵扯！”又道，“你道石彪子涉案，除那俞六可有旁证？”褚鉴道：“杀人者又轻车熟路；石彪子专会使棍，死者俱是重棍、利刃毙命，非他能谁！”高逸笑道：“这便差了！前日于陵川县，石彪子诈食、言语粗鲁，惹起众怒，其棍被刺留于径旁柳干——将军不信，某引路，可去验看。”此言出，关素逊一愣，蒲仁则瞧个满眼。又道：“树在棍在，棍不在洞眼犹存！”褚鉴道：“你谁人，信口胡言，当心吃罪不起！”张五道：“镇遏使军务繁忙，谁有闲心陪你闲逛！”褚鉴道：“诸事明了，且人证物证俱在，不用重刑焉能完案。”随一声喝斥，正欲施为。砚灵道：“明公且慢，某有话说。”值问时，乃答：“学生童宣，祖居商州。家父乃丰阳县尉。”镇兵罢手，齐齐望着堂上。褚鉴道：“胡说！丰阳恰在商州，却何任职！”砚灵道：“家爷年少远游，拜郭太爷门下，蒙恩养，籍荆南。”待问缘由，“丰阳旧尉丧，新任不至。宋县令履新，以家父为兵、捕两房书办，弓手队正，随同讨贼。功成，县令见爱，便举荐，为丰阳县尉。至于某，生于斯长于斯，半点无谬。”再告，“明公不信，可将一角文书察问。”蒲仁道：“失敬，原是位公子！”一并唤起。关素逊不乐，乃道：“莫道你丰阳县尉，便永兴节度使也管不到这厢（永兴节度治京兆府，辖商州）。”依旧用刑。蒲仁忙劝，“丰阳虽远，却也是朝庭命官。倘或认真起来，终不稳便！”待他犹疑，示意砚灵，“贵公子，可有话说！”砚灵道：“吾这舅老爷原有些疯症。想是暑气未消，赶路又急，以至症发。”又道，“吾等由西京来，说什泽州，可不是信口开河。明公勿怪。”关素逊怒气稍解。再问时，乃道：“潞州有名医，乃前朝张太医胞弟，专治杂症。舅老爷祖居荆南。此行，往河东投奔宋老爷，转拜求治。”又道，“宋老爷曾为潞城主薄，有二子，长为丰阳县令，乃义兄。”蒲仁长出口大气，关素逊讪道：“公子远行，当与命案无涉。吾也无暇细问，可自去。”高逸乃指：“这厮与吾等一路来。要去时便一起去！”关素逊变色，“狂徒大胆！若不看童宣面上，只当你参与其间，当重办！”蒲仁忙拦，“将军息怒！”耳语道，“此言语传扬出去有碍官声。”再斥高逸，“镇遏使已经开恩，何不知趣！”高逸道：“吾几个结伙来，明知冤屈，难不成独自躲去！”褚鉴道：“如此时，你想走也走不得！”关素逊怒起，“这厮涉案与否尚不清爽，且留他几日，查访明白。”高逸道：“如此时，正合吾意！”逐去砚灵，扣下兴平、高逸，做一堆儿看押。
死囚牢铺些乱草，秽气袭人。石凌彪伏身平卧，两臂受困，双足被链锁石柱。高逸笑道：“你这厮，大捧的银子犹不肯去，看惹这祸，讨这通打，可舒泰些儿！”石凌彪满腚血水一脸苦相，口里边只顾哼，哪有话说！兴平除去腰带褪下残裤，将布丝挑捡干净。其创处虽屡有股血洇出，却也无法。
砚灵背了自家包裹，有衙兵领到街上，指间小店。临行，犹嘱店家：“小心看守，不可走失！”砚灵取碎银请伙计代配起金创药，讨好了吃食。至晚，使伙计担去监房。牢门口有狱卒拦着，揭屉布一看，整两大笼馒头，温热间透着香气，不由得口水倒流，“你几人，哪里用得这多！”砚灵陪笑，“见者有份，当有孝敬！”顺手递两块碎银。狱卒大喜，忙不迭开门，留一笼放入去。狱所不大，是个独门小院，只一周遭房舍，高低错落，能十几间，七八十百姓听见动静，扒门缝儿倚窗口眼巴巴张瞧。死囚牢位于角落，坐南朝北，湿热蒸人。砚灵来，衙兵陆羽一眼瞧见，“自古狱不通风。你这厮好大胆，竟敢放外人来！”狱卒闻言，哪敢则声。砚灵恭道：“吾来，唯送饭食。还凭官长照管。”顺递一物，圆滚厚重。陆羽原不在意，及顺望，五两个锭子白生晃眼，不由得喜上眉梢，“原来是童公子！你想来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