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孙孝积极地做爸爸的工作,说孩子也应该受点音乐熏陶培养艺术素养。孙仁民何尝不晓得这点道理,不过他认为这是丰流使出的伎俩,目的是要夺走孙子,他不想儿子、孙子沾丰流的边。 孙孝说:“您不要多虑,让孙池学学钢琴不是坏事。” “你是不是动了心,觉得孙子该回有钱的爹爹身边?” “你放心,我永远是您的的儿子,孙池永远是您的孙子。” “你能经得起诱惑?” “爸,您别想复杂了,就是学钢琴,别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本来一个礼拜只两天在这里,这下又少了一天。” “你们祖孙感情这么深了,也不在乎这一天。” “早知今日,我该先买架钢琴回来。”孙仁民愤愤地说。 “别计较谁买了。” “那随你们的便吧!” 见父亲不情不愿,孙孝一味给他赔着笑脸。 丰流请的钢琴老师不是别人就是黄瑟。黄瑟在乌克兰学过声乐,当个钢琴的启蒙教师绰绰有余。丰流一说她欣然答应,说费用全免。丰流表示决不会亏待她。 池恩将孩子送过来,黄瑟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她握起池生的小手看了看,手指还算长。叫他唱几个儿童歌曲,音准还不错。黄瑟用钢琴弹奏几个音让他辨听,他还有点谱。黄瑟说这孩子能学好钢琴,不过光靠每周上一次上课时间太短,还得加课时。 丰流是猫掉爪子巴不得,连忙对池恩说:“那这样吧,每星期六你把孩子丢这不用管了,一三五幼儿园放学直接来这里,让他自己练习一两个钟头的琴。” “那不又给姨父及温阿姨增添麻烦呀。” “我是谁呀?温阿姨也不是外人,添的不是麻烦,是亲情。”丰流话中有话。 池博知这些天频频发生眩晕、咳痰、还时常发热。冷雪带他去做了一系列检查,得出了可怕的结论:心脏粘液瘤。他背着冷雪向医生询问这病的发展趋势,医生告诉说心包会积液,呼吸异常,发展到颈静脉怒张肝肿大,最后会发生体循环栓塞脑部血栓,引起缺氧和水肿坏死,也有猝死的危险,必需立即住院治疗。 听医生如是说,池博知象是掉进了冰窖,他住进了医院。 他躺在病床上,表面上强装镇静,脑子里在倒海翻江:几年前还在做学问作报告意气风发风光无限,怎么突然间老天爷就判我死刑了呢?猝死不就是倏忽间生命消失吗?他昏昏欲睡胡思乱想了几天,终于把猝死俩字想明白了,猝死就是不知哪天死,自己也掌握不了随时可能走。有个事总让他放心不下,就是冷雪与亲家不和,女儿与丈夫分居,一个社会学者连自己家里的事都摆不平,岂不贻笑大方?池博知想,这事是该解决了。 冷雪深知这病的严重性,一方面对博知将病情轻描淡写,另一方面积极行动张罗着请护工请保姆,池博知说请护工就交给女儿去办好了。 趁冷雪不在场,池博知对女儿说:“你婆婆先前不是给你姨做过护工吧,你去把她给我请来。” 池恩不解,池博知又说:“我想借这次生病的机会,缓和一下你妈与亲家的关系,我不能眼见着你们小夫妻长期分居下去,再说了,一家三个研究社会家庭的,连自己家的事都处理不好有何脸面哪?” “那妈她……”池恩有些犹豫。 池博知急了:“先不说是你婆婆,以后知道了,你妈这个时候还能不依我的?到时候我不在了谁管你们的事?” 听爸爸这么讲,池恩不禁一阵心酸,抹着眼泪去了。 丰流来医院看望姐夫,听说家里要请个保姆,他说道:“请什么保姆啊,让温暖过来不就是了。” “她是你的亲家,这不太好吧!”博知说。 “她是我亲家,我又是你的亲家,有什么不好的。现在我家里又没有多的事,只是相互说说话,我和冯芳一上班她还寂寞,到你家还热闹些。” “那她过来了,谁为你和冯芳做饭呢?”博知问。 “我要是没有饭吃,就到你这来吃呗,冯芳现在有男朋友了,很少回家吃。” 冷雪知道丈夫的病需要能干体贴的人照顾,也没再推辞,只是叹着气:“让大家都跟着操心。”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博知说。 “谁让我们都是亲家嘛!”丰流套着近乎。他在冷雪面前总是图表现,想改变坏印象。 咸惠不愿意来医院给亲家做护工,孙仁民也不同意:“亲家母从来不待见我们,现在有事了来求我们,不去!” 孙孝说:“这不是池恩她**主意,她还蒙在鼓里,是她爸爸的病情不太好,他想借这个机会来改变池恩妈与你们的关系,错过这个机遇以后就不好办了。” 孙仁民仍然不松口:“蒙过了初一蒙不过十五,晓得了不更丢我们的老脸?” 孙孝苦苦求道:“爸……我和池恩、儿子分居的日子过够了,您就忍心让我们这样下去吗?” 这句话象把利剑剌进父亲的胸口,孙仁民泄气了,他何尝不想小俩口团圆,孙子成天在身边晃悠。他的手无力地朝咸惠挥了挥:“去吧,去吧,只要能为他们好,我们老家伙受点委屈也算了。” “好、我去、我去。”咸惠揉着眼睛说。 “爸、妈……”孙孝明白父母为了他什么都会做的。 咸惠来到了医院。池博知见到咸惠就感觉她面善,是可以放心的人。想到女儿结婚生子都五年了,亲家之间都没有见过面,如今自己遭遇大病才想起改善亲家关系,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他拉起咸惠的手说:“亲家母,要麻烦你了,我们对不住你的地方太多了,请你一一原谅哟,池恩她妈妈还不知道我请的护工是亲家母,你就不要告诉她,待以后你和她熟了我再告诉她,你看好吗?” “好吧!这些池恩都跟我说了,为了儿女、也为了亲家你的身体,我受点委屈也可得,有么事还要你多多担当。”咸惠爽快地答应下来。 “如果池恩妈说话伤了你,你先忍耐一下,不要和她起冲突,我再与她论理。” “那我还是晓得的。” 冷雪听说池恩请的护工来了,准备见面向她交待一下,她来到病房,博知睡着了,咸惠正在埋头清理床头柜上零乱的物品。 冷雪喊了一声:“师傅,先歇一会吧。” 咸惠回头一望:“你是冷医生吧。”然后就在床边站着等着冷雪发话。 冷雪让她坐下,看见咸惠眉心的美人痣,感觉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你以前做过护工吗?” “做过,普通病人危重病人都护理过。” “那我放心了,你在这市区有固定地方住吗?” “有,儿子在这里工作,家里冇么事就出来做做护工,多动动对心情和身体都有好处。” “哦,师傅贵姓呀!” “哪是贵姓罗,我姓咸,咸淡的咸。” “哦……姓咸?”冷雪猛然想起三十年前下乡巡回医疗的那次草率的手术,病人就是姓咸,这个姓是个小姓,,给她的印象较深。当年那个病人眉心也有一颗痣。那时,巡回医生与病人并没有很多接触,少有的查房和手术冷雪都是戴个大口罩,所以病人一般不认识巡回的主刀医生。手术时当助手的管床医生提出可以保留发炎的输卵管,冷雪做手术一向干脆彻底,也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信,对管床医生的提醒没有理会决然切除了病人的输卵管。在术后的病例讨论中,管床医生直言不讳地提出来,引起大家的热议,她才意识到轻视了基层的医疗水平,没有站在患者的角度做综合评估,手术过于草率。医疗队很重视,给予她严肃的批评。为这事冷雪深感内疚,纠结过多年才渐渐淡然。这事如果搁现在,病人知道后早闹上法庭了。 冷雪极忙掩饰内心的不安:“姓咸的真是不多。” “是哦,我出了湾里还冇碰到过同姓的家门。” “他这个病以后很不好料理的,风险大责任也大,你如果没把握现在就可以辞掉。”冷雪怕节外生枝,想让她自己离开。 “不要紧,我能够尽心尽力的。”咸惠没有辞去的意思。 冷雪给钱让她去医院门口买些毛巾卫生纸等物品。等她走了以后,冷雪推醒了丈夫:“池恩在哪里请的护工?” “怎么了?”博知问。 “她就是三十年前我下乡搞巡回医疗时,手术有失误的那个病人,她在这里做我心理有障碍。如果她知道了原委,我怎么面对她?她会不会找我的麻烦?” “那你就善待她呗,该道歉就道歉吧。” “有那么简单吗?” “你别想多了,请个好护工不容易。”
“中国缺的不是人,我再找,免得麻烦。” “别折腾了,到了那一步再说,我会做她的工作的。” “你想得太幼稚了吧。现在的人那么容易做工作吗?” “冷雪,我知道我这病也不会有多好的治疗效果,你就听我一句劝,把她留下来吧,也算我求你了。” “那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她闹起来可别怪我。” “我向你担保,人在病中是弱者,她看着面善,决不会为难我们。” 孙仁民在床上辗转难眠,有个当务之急的事要解决:孙子上学之前要把户籍从池家转到孙孝的户口上本上,顺便将孙子的姓名也更改过来。这次不办好的话,要在华大附小上学会有麻烦,而且将来建了学籍档案也不好改名了。估计丰流也不会善罢甘休,咸惠会不会偏向丰流呢?孙孝会不会因为我不是亲生父亲觉得改姓无所谓呢?还有池恩可能会偏向她亲妈,想到家里人未必和自己一条心,孙仁民心里堵得慌。 他将咸惠推醒,说了自己的打算,咸惠揉揉眼睛说那就改吧。 “你索性给亲家公吹吹风,你照顾他正好说上话。”孙仁民说。 “亲家公还是通情达理的人,应该说冇得么事,就怕亲家母耍横,他当不了家。” “只要亲家公坚定立场,为了他的病好,亲家母不会不考虑利害关系吧?” “那我先试试看。” “不过,半路杀出个丰流你么样办?” “他跟我有么关系?” “我怕你心软。” “我跟你过了几十年了,你还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你总是心太软。” “那我让亲家公也说服丰流,他们是连襟。” “还是血缘上的亲家,那就要看你的了。”孙仁民见咸惠态度明朗,宽慰了许多。 孙仁民又喊孙孝过来:“我和你妈刚才商量了一下,你岳父的病情不好,岳母也再没有精力管外孙,还是把孩子的户口迁过来,姓名也改过来,就在附小上学,你说呢?” “是啊,我也在想这事情。” “现在不是光想,而是要办了,你妈要向你岳父提出来,你也要跟池恩说好,共同说服你岳母。” “池恩那没有问题。” “如果丰流插进来,你说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我不认他,他就没门。”儿子的话孙仁民吃了定心丸。 “那我们都加把劲吧。” 果然不出孙仁民所料,丰流压根没放下孙子的事,他认为冷雪今后再也没有精力引外孙,想说服池博知和冷雪让孙子上离他和冷雪家都不太远的实验小学,这样,池恩、温暖、冯芳、冷雪和自己都能分担接送孩子,也好逐渐亲近孙子到亲近儿子的认子路线图。 丰流来到病房看望池博知,咸惠就出去买日用品了,丰流对他说:“我看姐夫这病是长期积劳的缘故,今后病好了也不能再操心了。我老姐也应该减减负了,一心一意照料你。外孙快到上学年龄了,就交给我们管,温暖年轻些、冯芳也可以帮点忙。学校就选我们两家都能兼顾的实验小学,上学练琴都方便。你给冷雪说一下,她会同意的。” “我们是得减负了,不过怎么减我还不能作主,不是还有我的亲家吗?” “儿子我没有尽抚养义务不认算了,孙子我可以养也应该养啊!” “那也得他们来说吧!” “你就不可怜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与你的亲家做做工作好吗?”丰流苦苦哀求他。 “我也不能压他们呀!”池博知见他一副可怜像,心里说你自作自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