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盛平往汉10)盛平道：“咱来，他这混闹，目中无人！”秋稠也怒，“他市井泼皮，还反了不成！” 陆延将茶盏一蹾，大喝一声：“住手！”看客稍避，驴二回望，不耐烦道：“大爷好兴致，喊你一声班头……”陆延大怒：“你这混帐，当吾谁个！”接道：“……倘不是，老大拳头认你个鸟！”武酬踊跃，抡铁尺照头一记。驴二摆臂，暗下飞脚。退避不及，小腹中招，撞秋稠一并倒地。陆延急怒，拾短棒拦腰横打。驴二耸肩，挨他一记就势夹握，抡拳便砸。眼见他身高体壮，陆延招架，竟还忙乱。盛平横挤，背身遮拦。驴二连击不中，有后脑乱晃，撒短棒双拳齐落。盛平低首，拳中左肩，身子前扑倒向陆延。陆延横抱，连退数步，堪堪倒地。驴二大喜，抬脚赶打，一道黑影直奔后颈。其大惊，缩颈避让，挥肘隔挡。随咔嚓一记，混惨叫伴肉滚一跤扯倒。看客惊呼，瞪眼再瞧，驴驹般猛犬横咬肘臂。驴二登踹，接连摆甩，好容易松口，正是中门大开，一记飞扑直奔咽喉。驴二大骇，摆臂推拦，右肩入口，嚎呼间一记咬合，哪顾臂伤，回肘扑卧，任它扯拽再无翻转。盛平来，“咱好意劝解，你暗下黑手，可是寻死！”其身颤脚摆小臂露骨，陆延心惊，悄道：“一街头蒙混，饶他去吧！”盛平轻唤，豹头松口。驴二挣爬，涕泪交流。饶这，临去时补踹一脚，豹头蹲坐。虽它无意，祝延狂怒，乃喝：“咬他！”刹时，挣脱盛平急奔而去。驴二大急，飞脚忙去，脚后跟中招，一跤扑坠。其大恸，扭转翻滚回腿再踢，豹头狂怒，一记飞扑直奔裆下。祝延跳脚，盛平忙喝，单臂回护已然不及，随记飞撞，面灰气短，屈身颤抖哀声也弱。看客哄闹，盛平拉扯，“你横行不法合该受罚。”陆延道：“看乡亲份上饶你这遭儿。下次再犯要你狗命！”斜街有药铺，老者不愿结仇，倾囊半贯诉与店主，请医疗治。坐堂来，洗净缝合，包扎严实，打发了事。只此一回，泼皮无懒拿豹头设誓：谁个无信，撞见黑犬，先袭卵蛋再奔咽喉，脚后跟饱肚！自此，广阳城清净许多。旬日，驴二伤好，出门小心。稍两日，托熟人找门路，奔个富户守夜去了。卓县令名昂，字勤爽，知驴二躲去，如掉心病，叫陆延夸赞几句。此值樊氏得信，因樊豹患症，携丫头赶去磐砣寨。盛平买来酒肉央潘婆收拾，陆延畅意，好不快活。
这日，县令坐堂，陆延值守。尹筱首告，说吉庆生乱，将出人命。卓昂奇怪，“谁人大胆，来吾广阳惹事！”使陆延勘办，有事回报。陆延携捕役去，伊三候门首，“书办可来，吾生意敢做不得！”陆延入瞧，当下一愣。军汉围坐，为首简畏，侧坐屠屏。简畏字穗永，樊氏姨表弟，小她百日，又樊豹义子，平素勇武，汾州、广阳少有敌手，原任节度押衙、法曹参军事，见为步军指挥使。向日，陆延放火，遇伏，便为所擒。屠屏字轮朋，简畏交好，任都头。陆延迟疑，欲进还退，笑道：“简兄，多日不见，有此雅兴！”简畏往汾州公干，回营时撞见樊氏，未免亲近，多说几句。可她爱答不理，吃酒赌钱皆不肯去，心生疑窦。寻个机会悄问樊豹，知陆强来，乃答：“好意邀他，遣小厮打混，可见鼻孔朝天，眼里边有谁！”待知详尽，怒道：“不是吾说！这陆延甚本事，不见在阿姐分上，每每见他打出屎来！”又道，“加头肥狗竟胆粗气壮脾气见长，真真好笑！大人莫躁，此事交吾，保管与阿姐出气！”叫屠屏乃五七军汉，急奔广阳。樊氏悉，营门口赶上，犹嘱：“兄弟，好歹看吾薄面，不可伤他！”简畏答应，飞也似去。
简畏闲逛一遭儿，哪见陆延，街头顺脚拐入吉庆坊，一应店客悉数赶去，叫一席好酒吃得半醉。陆延来，陪个小心，一记微哼算是应答。侧眼再瞧，捕役随后，杂一黑壮，不是陆强又是谁个。肥犬后入，身形粗大，老早躲去屋角，不由得偷笑。门首窗前路人围看，简畏道：“屠都将待客，独据酒坊。你等无事，且去！”盛平近凑丈许，“将军包坊请宴，使用几多，可下定钱！”简畏摸文铜钱随手一按，“这不够么！”捏取捻看，“你钱敢私铸，金乎，银乎！”简畏瞪眼，“吾道是金，没个说银！”军汉打哄，陆延不乐，“简兄，此吾弟，多少给些颜面！”简畏道：“咱眼里除了主上便是干爷、老姐，还认谁了！”军汉再哄，乃道：“有人软脚蟹，裙钗饭吃得多了，蒙混谁了！”陆延大怒，“看岳丈尊你声简兄，别不识梯！”简畏乃哼，“大爷腿长，搬脚上梁，扭腚坐屋，要梯则甚！”拔障刀随手一掷，斜插案角，颤巍巍乃指，“将你那肥狗来，凑锅好肉！”陆延再瞧，那厮低头耷脑缩去屋角，直欲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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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11)才嗐，盛平肩拱，低道：“小弟在此，你怕他不成！”言语间屠屏堵门，军汉等移案搬凳腾出空地。捕役变色，欲去不能，立脚呆看。简畏跃足，盛平肩撞，陆延前冲，打斗一处。趁机，盛平倚坐，叫坛好酒，二斤卤牛肉。只他才饮，豹头蹑足来，伏卧案侧，嘴张得老大。转眼十合，陆延脸白，已然汗下。盛平吃口老酒，闪身接战。只三合，随一记长拳，有人中招，酒肉狂喷，一个腚顿儿坐地，犹道：“好拳！”简畏早喷个满脸，值扒划，陆延赶上，一跤放倒抵背按牢。屠屏大惊，却才上前，盛平早见，一骨碌抄起障刀，“谁来！”捕役齐呼，一拥上前，摸出绳索三五下捆了。陆延再瞧，并无伤损，却才放心。简畏喝：“竖子，你敢暗算！”盛平哼笑，踏住后颈，“贼子，你不算我！”其面孔紫涨气息不匀，只得闭嘴。捕役下力，将简畏拖拽一旁。屠屏作势，陆延道：“兄弟，你吾年余，既无交集，亦无眦睚，今这何苦！”其道：“故旧相邀，敢不尽力！”陆延气盛，放胆交手。那头儿盛平入坐，回手再摸，盘中净空。低眉再瞧，豹头卧地，两眼白瞪。其哑然一笑，尹筱瞧见，唤小二另补一盘。盛平称谢，正座观战。陆延斗五七合，正不分胜负。抄根箸子随手一丢，圆滚滚刚巧足下。趁他不稳，另个再扑，一拳打倒。捕役们大喝一声，刹时绑牢。盛平点指，“尔等谁来！”众军汉左瞧右看，齐下兵刃甘愿受缚。捕役再捆，绑绳也缺。没奈何系牢左腕，一根儿牵去。伊三、伊筱再三致意。简畏怒道：“这不是好汉作为！有本事咱再斗一回！”盛平笑道：“头掉时疤口碗大，有本事你个长回！”众捕役不由分说，推搡踢打，一迳赶去。经半地，屠屏悄道：“陆兄，小弟虽有得罪，难不成挨通堂板，吃回牢饭！”陆延答：“滋事搅扰，王法无情！”屠屏道：“不见游僧看佛祖！简兄受责，老大人须不好瞧！”陆延一想，喝住众人，“简、屠皆吾旧识，素无过节。今只醉酒，又不曾伤人。你等看吾薄面，饶他去罢！”众人乃答：“书办吩咐，敢不从命！”无移时解开绑绳。屠屏携军汉道谢，简畏则气哼哼。陆延回衙，卓县令问时，则答：“尹筱谎报，原只是闲人吵嚷，已然赶散，并无大事！”却才放心。
天晚，盛平陪哥哥用饭。樊氏还家，阴晴不定，“舍弟也擒，不如连吾下去牢里，才好请赏！”陆延尴尬，盛平礼让，大刺刺坐了。“明公分派，某乃治下，装相蒙混，应付罢了。”先瞧盛平，再望陆延，“几日不见，你本事见长！”有人便急怒状，“谁个狗吣！分明是简兄相让。”樊氏点道：“知道便好！还以为擒捕小舅，恩而不杀！”又道，“那日得闲，你教吾两招！”盛平再瞧，其汗下，好一通支吾推托，不觉暗笑，乃道：“阿嫂辛苦，请满饮！”筛一大碗。樊氏略尝，“稍去几日，你两个好生活，连狗也肥！”陆延答：“还不是二弟坏钞！”盛平道：“公事繁忙，长兄辛苦，眼见瘦弱。好歹置办些儿，壮一壮身子。”再行礼让，樊氏满饮，瞧一眼丫头，“这不香不臭，吃了没味。”盛平怪道：“羔羊肥嫩，须佳品！”又道，“此种不妙，哪还肉香！”抵凑曰，“阿嫂你说，吾也尝尝！”樊氏笑喷，半晌直腰，点额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哪里肉香，他自己知道！”再搬饭食，乃叹：“二弟仗义，那厮全不似你！”乃指，“吾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哪件置办！”盛平道：“阿嫂，此言差矣！哥哥钱财交柜，己没半分儿，纵见精致，恐有心无力，还什奢望！”樊芸嗤道：“他挣几贯！这站房躺地，一干使用，哪样儿不是吾樊家！”盛平道：“咱老宅七八间草舍，院比这大；还良田四十亩，所收粮米足年吃用。哥嫂回，二弟绝无争抢！”樊芸笑道：“难为你好心！诺大家业有二老把持，二嫂居汉地，争抢不来！”盛平哂笑，便推醉酒，回去歇下。
丫头收捡去，两口儿歇息。熄灯，先一个絮叨，再一个不服，据理力争。火气愈大，拉扯扑按，擂鼓般捶起。好容易挣扑下地，套鞋再赶，跑去院里，隔门犹犟。屋里的怒气无歇，关门睡起。上首吵闹，下间难挨，趿起鞋悄看，屋角里一黑影。凑前再瞧，竟陆延，赤足单衣，背风躲寒。“俺那亲爷！大冷天闹起，冻坏怎说！”顺儿回屋，掀被子取头巾帮忙缠裹。却才低头，见双脚大，扑哧一笑，取脚布替他扎牢，开厨间犹嘱：“小心听着，再莫强梁！”陆延惭愧，默然无语。顺儿回屋，挨挤对儿。对儿慵懒，口眼难开，迷瞪瞪道：“好蹄子，自家倒贴儿却来搅吾！”顺儿道：“此时着恼，冻坏身子看她饶你！”对儿道：“你自家有心，还甚说巧！”再道，“她自家驱赶，有二爷在，脸大难挂，巴不得讨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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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12)偏你没眼色，一杆子搅了，还敢怨吾！”顺儿坐起，“你不早说！果然这般，就让他苦害一会儿，才好说道！”对儿道：“要去你去，休提到吾！”乃哼，“这般心疼，叫你炕头里躲躲，搅吾怎地！”再缠薄被，顺儿乱摸，对儿怕痒，左登右踹连声讨饶。顺儿罢手，对儿叹气。稍顷，浅浅睡去。盛平起夜，有人探头。待看时，竟陆延，忙叫屋来。陆延顾不得羞臊，解被上炕，合衣躺倒。盛平笑曰：“高墙大屋娇妻美婢，竟无存身，岂非可笑！”挨至天明，盛平扎起包裹，“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顺儿送衣，陆延穿戴了，随一声嗨，往前院唤起豹头。兄弟俩出门，樊氏使对儿再喊，只他肯应。
去街上，盛平低道：“多亏留心！不然，咱弟兄没处躲藏！”转到后街，一黑漆院门挂着草标。盛平叩环，一老汉开门，姓张无名，人称张老儿，五旬有余，须发灰白，两眼直勾，其声也抖，“家主上街，稍顷便来。客官看房时，有老奴开门。”此院不足亩，有正房五间，青砖及顶白灰勾缝；东西配房略显残旧，院墙系杂石砌就，高有八尺。陆延悄道：“这家严姓，乃大户，颇有家资。此别院，早闻他搬去太原，这时售卖，正好压价，没不应的道理。”兄弟俩入正房，案几犹在，唯少茶具。严伦回，见陆延拱手，“书办来，清锅冷灶，也没个招待，失礼得紧！”陆延答：“却才路过，见你插标，敢要出豁！”严伦道：“书办借住，随意使用，还什沽售！”盛平道：“不是书办，是吾询价。”严伦道：“吾宅人少，空闲无用。尊兄须书办好友，不打虚妄：家严购时，百二十贯。今稍残旧，折价百贯。”盛平道：“某汉地访友，见你院齐整，心里喜欢，有心小住。四十贯免强支应，再多，恐拿不出。”严伦道：“有书办，还不帮衬！”祝延无语，盛平悄道：“因家口拖累，应吾五贯！”严伦道：“看书办面上，就四十五贯。”盛平道：“街首有银楼，咱去稍坐，讨盏茶吃。”严伦答应，留豹头包裹，张老儿掩门。陆延应卯，盛平、严伦去到店里。芮三磊忙来，盛平取秃锭，缺边少角。取铰刀截断，先看成色，再用戥子，四两八钱一分，兑四十七贯八百文。一事不烦二主，劳他做中书写文契，画花押打指模。盛平收房契，取两贯五百，谢他三百。严伦略添些儿，兑成大银。回宅，吩咐过张老儿，留二百钱，即时交割。张老儿收拾衣被，出门时泪流满面。盛平奇怪，待问则告：“来宅四十载，主人往同州投亲，却才变卖。老奴体弱，走去不得，唯有饿杀！”盛平见可怜，乃道：“吾初来汉地正无使用。你老若不嫌，留下守门，一应用度不须操心。”老汉喜出望外，伏地叩拜。盛平拦扯，“年老为尊，休地折杀！”搁两贯半钱，“您老熟识，街口里买两套铺盖。倘有余钱，顺买些柴米蔬菜，以为使用。”张老儿答应，丢开被褥，急忙忙上街去了。得暇，陆延来细看一回，忍不得道：“此宅不差，钱银也值。二弟，你买它则甚！”盛平一笑，又道，“咱日子促挟，爷娘悬望，似你这阔绰，如何过活！”摇头叹气，仍去当值。晚归，撞见盛平，来宅用饭，坐到初更，就便歇下。天光，张老儿煮粥饭，兄弟俩饭罢，陆延应卯，盛平也去街上。只他俩前脚去，有人找来。隔门问时，说找陆延。张老儿摇头，连道不是。来人道：“街坊邻居俱说来此，你说没有，吾偏要看！”叫门不开，拉扯上墙，咕咚跃下。只才坠地，豹头由厢房来，扫瞧一眼，转身回去。张老儿再赶，对儿挑眉，“二爷犬在，连它也不管，你诈唬什了！”顺儿道：“吾等奉主母命来找大爷。你若耽搁，吾俩回复了，赶你出去！”张老儿胆寒，才不言语。二人去正房，外间空旷，东西两间除几件粗笨两套被褥，别地长物；细看下，吃茶用饭皆黑陶大碗，笑道：“二位爷躲得清静，全无受用。”张老儿把守窗下，寸步不离。这两个嘻笑打闹拉扯一回，稍歇，才去外间，有黑影一闪，便豹头来，横堵门首。对儿大喝一声：“孽畜，还不躲开！”踹一飞脚。豹头扭嘴，巨齿森森连绣鞋咬掉。其“娘呀”一声跌坐于地，把手再捻，袜破血出。急忙忙顺儿掩门，回里间抄个缺毛掸子，开缝儿捅时，便个回首，一口咬拽掸把飞折，咕咚下撞去门板，头昏眼花。对儿大惊，抵门上栓，一记飞撞哄然大开。顺儿再叫，拉扯对儿退到里间。半响无入，掀帘偷窥，那厮守门卧睡，半出不入。对儿扯裙摆包脚，悄去炕梢，开窗只一缝儿，便条黑影来，立扒窗台大嘴正吼。姐儿俩死心，对儿忍痛，权且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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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14)接包裹让去里间。祝峙下地，盛平横拦，纳头便拜。祝峙受礼，笑道：“贤侄，此时何来？”盛平先开一包，无非鸡鸭等物，“上回路过，吾犬淘气，误狗伤您头羊。此回来，特地陪罪！”再告祝酌，“阿姐煮得好肉，小弟口顺，还想再吃！”再开另包，便粉红、雪白、翠绿、厚紫、玄黑、淡青、大红之葛布，每色四丈。祝峙皱起怪眉，“二郎，你礼忒重，如何受起！”盛平嘿笑，另取一窄包，塞递祝酌。祝峙偷瞧，便一锦盒，只半开，女儿面红，悄地拿去，也不好问。盛平凑炕前，祝峙大乐，无移时酒饭来，排摆一案。盛平乘净手悄看，院角有盆，豹头正吃得满嘴流油，笑道：“还阿姐知晓！”再回里间，陪坐吃酒。稍顷，祝酌添菜，两样暴炒。祝峙道：“贤侄见着令兄，可是还家？”盛平道：“不是，还稍呆些日。”低道，“才买数牛，贩去周地。”祝峙道：“汉周世仇，此犯王法事，须留意！”盛平道是，又问：“你牛呢？”乃答：“新雇一伙计，正然牧草。阿姐群羊怎地不见？”祝峙道：“只午饭时候，耽搁非久，有黑犬看着，不妨事。”盛平请祝酌入席，诙谐逗趣。至半酣，祝峙道：“时候不早，叫伙计吃些儿，休地饿坏。”盛平答应，叫上豹头，出门犹嘱：“适才尽饱，再不许生事！”这厮麻耷两眼瞧着别处，只当不闻，摇晃随后。找见陆延，“哥哥，咱去吃酒。此间留豹头看守，谅也无碍。”陆延道：“早食过饱，此时不饿，你只自去。”盛平不应，一把接扯，其无奈来。陆延进门，望祝峙纳头便拜。猛见陆延，祝酌粉脸微赤，躲出屋去。陆延羞愧，畏缩炕沿儿。盛平仗酒，口阔舌僵，“家兄诸般皆好，只没本事，义气尤重。那日，奉命往后山举火，失手被擒。阿嫂瞥见，指定要嫁。问一句不应，枭首一记。念半百性命，不得已应下。”祝峙闻此，怒气稍缓，乃道：“此旧事，无须再说。吾等吃酒，一醉方休！”陆延心重，逢劝，满饮两盏已然大醉，坐也不稳。祝峙一笑，叫他炕梢躺着，拥被睡去。至三更，盛平叫起，兄弟俩牵牛，父女送至汉境，过沟底隐去周地，乃还。
一径南去，老早至王家铺。此南北要冲，酒坊铺户尤多。早饭未用，路侧有鸿通客栈，陆延投宿，伙计牵牛，入后槽添草加料。草堂入座，陆延讨壮面，盛平半饱，闻吵嚷，侧身张瞧，径旁院角有人聚赌，你争吾夺正然热络。其下箸，缓步踱去。为首王明亮，行二，故称王二，腰粗腿壮，凹嘴大脸，下巴前凸，露两颗板牙，嗡声嗡气。众人簇拥，前排蹲坐，后头猫腰，贩夫走卒间拥挤一人，衣着光鲜，秀眉朗目正是年少。其托钱少许，随手下注，或五或十，追小逐大，少有失手。刻许，众人蚀本，独此钱多，积有贯余。渐地，看客散去，余五七闲汉大呼小叫。这人收手，余钱包系，提起就走。王二示意，有喝：“赢了的，没人争抢，跑怎地！”左右无人，那人住脚，自指道：“唤吾？”此时豹头来，赶过盛平，凑前嗅闻。这人眼亮，随手一把，连额带颈扒划了去。豹头无恼，回奔盛平。这人再叫，便无理会。王二拱手，“客官好手气！”乃答：“是庄家照管！”王二道：“这才好手！咱追赌一回，如何？”乃答：“白来钱钞，正好凑趣儿。”王二引路，闲汉簇拥，出村右拐寻一旷地。盛平来，随众围坐。有闲汉先瞧主人再望豹头，略一迟疑，未曾说道。王二道：“咱赌大小，百文一押，如何？”那人答：“钱少多掷，客随主便！”王二摸海碗，丢骰子正欲遮掩，拦道：“此玩法半点无趣儿！咱不若投壶，比大小决胜负。”王二嘻笑，置海碗捏骰子，隔三尺却才作式，“咱足点大，二点小，唯此作数！”王二点首，又道：“与庄家呼应，则另胜！”王二难色，眼见他随取一捧能有两百，有请上庄。看客怂恿，王二哈气，旋手丢去，骰子连转，众人齐呼：“大！大！大！”待停，一五一六，差去一点。王二低骂，那人捏骰子轻掂，下力一掼，出两五点。王二大笑，摸骰子再掷，得大。那人回掷，便个六点。左右哄笑，“任甚比法你也赢不得！”王二兴起，再掷，犹是大点。只这回，那人先小后大，接连十庄。看客眼直，王二汗下，急怒间五百一押。那人肯允，再掷，两只六点。看客失惊，王二另摸骰子，“此回七大五小，比对由你！”抢先一掷，恰个七点。那人接投，正是五点。王二大笑，抢他半贯。那人疑惑，待问则答：“吾投三四，你该一六、二五，有三含四皆作数不得！”再投，犹是三四。左右打哄，那人全不在意，掂骰子随手一掷，先一再六，半点不差。饶这，每每请王二做庄，问应回掷，管它一四、二三，抑或二五、三四，无不应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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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15)王二脸白，稍顷净光，虽左挪右借，莫道三百二百，便十文，那人筹码无减，只他能赢！“使诈，这厮使诈！”面向闲汉，欠身正起。那人不乐，“你个说甚！”随他张口一物儿飞去，叭地一记，乃跌坐。随手擦拭，满掌血红。“你，你敢……”连吐两口，牙少半颗。那人捡拾，捏举瞧看，“此骰你物儿，见今半枚，赫然灌铅，还说什了！”王二急怒，“你敢打我！”迎头一撞。因对坐，相隔非远。眼见他势大力猛，侧肩抄碗迎头一罩，王二滚地，额破血流，大嘴咧开似泣又笑，“都这般时候，呆瞧个鸟，给吾打！”五七闲汉一拥齐上，就见他拳打肘击，掌劈指点，虽稳坐，悉数倒地，再挣不起。豹头歪看，盛平惊奇，“贤弟，好功夫！”那人起身，喏道：“班门弄斧，陆兄谬奖！”盛平奇怪，“贤弟谁人，焉知陆某！”那人指犬，“此豹头！吾兄兴平、若灼，不才汐映。”盛平大喜，“原是三弟！”此便是郭轼二子，郭潮是也。陆延来，闲汉挣爬，“二弟，你不饱饭，来此则甚！”盛平慨叹：“哥哥来迟，不得见识！”犹赞，“三弟拳脚绝然精妙！”盛平引见，郭潮礼罢，犹道：“适才卖弄精神，耗费气力。不得些好处，天也不公！”提两整贯，补踢一脚，零散滚地，任他争抢。
回去酒坊，讨间上房，重摆酒宴。盛平道：“三弟在蜀，几时来此？”郭潮答：“舅老爷、长兄、砚灵救吾家脱难，大人、娘亲欲来河东拜望。月前启程，家慈偶恙，却才耽搁。二哥恐太老爷悬念，肯求严慈先行一步。想他先荆南、再河东，往返数遭儿见多见广，偏小弟不大走动，便后行，寻相熟客商匀些儿精细，并数驮运来潞州。然一路辛苦获利两分，心有不甘，乃北行，欲往辽地。”盛平道：“契丹过远，汉地尤近，可获大利！”郭潮答：“周汉世仇，商贾不畅，入去不易！有冯二先生相熟，据吉兆货栈，兼驮口稍弱，却才小住——只不想撞见二哥！”又道，“二哥不在壮士村，来此则甚？”盛平道：“家兄从军，留汉，见于广阳，任捕房书办。吾奉二老严命，来汉望兄。三弟好本事，这坐打功夫缘自何法？”郭潮道：“不瞒二哥，乃家父私授世祖师太之寸进功！”盛平道：“世祖大德，非高妙不入法眼！”再问时，则道：“除养气补益，便这擒拿借打、短拳寸进、尺身腾挪——只可惜，不曾学全！”盛平道：“你老爷谙熟，择机添补，强似则个！”郭潮道：“世祖师太寄家严脱难，却才传授。家严奉命，盖不外泄，免得害人！彼时遭劫，生死莫知，却才私授，得太半。”盛平道：“你父子、咱弟兄，如何外传！”郭潮道：“咱师出同门，二哥远甚小弟，日后少不得讨教！”盛平道：“没的事！”乃附耳，“家兄寻常，二老忧心。三弟看二哥薄面，传了吧！”郭潮道：“二哥吩咐焉敢不从！只一样儿：世祖师太法力高强，莫敢违命！”盛平道：“世祖圆寂，舍利子吾都见了，还甚不敢！”乃嘱，“哥哥，此活命根本，万不可轻忽！”言罢起身，恭道，“世祖若怪，由吾陆强一肩担承！”叫哥哥面南叩首，寄二老爷门下。陆延犟拗不过，只得叩拜。郭潮无奈，权且应下。盛平去，随手掩门。抬案几腾空地，随口诀递手教起。陆延随招就式，有如云开见日般，不由道：“贤弟，有世祖精妙，咱半世功夫须白学！”大半时辰传只数式，口诀精熟，招式粗陋。陆延恐学慢，小心讨问，额角出汗。郭潮道：“兄长勿躁。拳脚功夫精雕细琢，急不得一时！”又道，“您广阳书办，何来周地？”陆延把握不住，只得收势，“吾弟兄来此贩牛。”郭潮笑道：“已然书办，敢钱不足用，做起私商！明日大集，十里八屯俱来货卖，当有好价！”便开门，叫小二收捡，奉上香茗。“今晚留宿，你将头口洗涮干净，多上精料！”点指两贯，“饭、宿、饲一并用心，余钱赏你！”小二兴头，后槽安置。
天晚，盛平回坊，陆延汗热，略显尴尬，也就打歇。郭潮叫饭，小二将好酒肉排摆一案。三个久坐，盛平、郭潮略显醉意。陆延道：“三弟莫回，二先生处有吾知会！”郭潮道：“货品寄存，吾只借宿，无须告白！”陆延便讪讪地，借故走去。二更回，盛平、郭潮已然洗漱，朦胧欲睡。陆延脚也不洗，上炕歇息。次早饭罢，小二端前跑后，满眼巴望。得信，忙去牵牛，拴系院首。郭潮与两贯钱，其千恩万谢，算清账目，留下体已，足额交柜。
郭潮引路，牵牛入市。眼见它膘肥体壮，多四岁、少五岁。牙人买主争相询价，祝延局促。人群间，一汉子抱肩拢臂，不屑道：“虽健硕，做活不来——本辽畜，须菜牛。”陆延一愣，盛平皱眉，郭潮淡道：“这位仁兄所道不假！牛系肉畜，筋粗骨大，经年余使唤，

闲逸慕一清

(盛平往汉16)已然驯服。饲喂得当，三十载不在话下！”那汉厮哄，又道：“谁个不信，请行家使用！倘好，大家喝彩，让他贯牛钱！”话音未落，数人争起，抢夺缰绳。
郭潮扫瞧，见倚车老汉，分看客深施一礼，“您长者，老诚持重。某外来，恐物儿贱卖，亏钱事小，眼力事大！您老好手，有请稍试！”老汉抱长鞭，约五旬，花白胡须，身不高，体不胖，手粗脚大。听这话，刹时精神，架车松套牵出已牛，随捡入辕，扎系肚带，跨车辕摇长鞭，前行后退左摆右转，一步不多，半步不差，果然灵便。看客大喜，喝呼拥挤。郭潮使出袖里乾坤，牙人也不用，随手立契，无移时售卖干净。陆延大喜，忙着数钱，钱贯银两二百五十，不足六十——银两掖腰，犹老大一坨。老汉眼巴巴，抱杆张瞧。旁人打趣，乃答：“某赶脚混饭，几时混起牛马！”郭潮来道：“原想让价，您老无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贯照送！”老汉捧接，胡须也抖，不住声道：“他日大爷来，还老汉试鞭！”郭潮谢过，请老汉帮着，钱贯上车，拉去吉兆货栈。冯庾接着，“才说卖牛，不想是贤侄！”郭潮答：“昨日路遇，两位哥哥牛健，价钱又低，全不费力！”劳伙计开门，谢过老汉，搬入已屋。陆延捧两锭，“二弟，公私两便，牛价里有你五两，本利相加权作十两！”盛平取一，“小弟取本！利钱辛苦，哥哥收存。日后，少不得请酒！”推辞不过，权且掖腰。盛平道：“三弟早来，可知绢价？”郭潮道：“哥哥贩绢帛，周不比蜀！凡上品，匹贯一二，多至百匹，稍许压价，犹贯余。某蜀地来，有绢帛寄存。哥哥倘用，只管取去！”陆延道：“说来惭愧！此岁贡，县额五百。广阳穷困，卓公廉明，不忍勒逼，叫吾弟兄过境私购——此公事，怎好占贤弟便宜！”盛平道：“群牛出豁，料钱也省，还甚忙乱！”时候不早，陆延叫酒饭，盛平要三斤馒头，讨面盆盛了，端与豹头。饭罢，盛平躲去，郭潮悉心教授。晚归，郭潮讨三五熟客，讲好货品，给付定钱，凑百五十匹，明早交割。熟客去，郭潮道：“吾有百匹，只足半数！”陆延道：“有多有多！”将所有钱贯尽数给付，再取那五两个锭子。郭潮答：“有余有余！”便行推拦。这两个分扯不开，盛平乃嘿：“贤弟，当吾钱银好使！”待问时，则答：“健牛售卖，这多绢帛难不成扛抬了去！”郭潮醒，乃道：“此事易！吾问二先生借畜，驮回就是。”陆延道：“有劳贤弟！”孤锭不取，只得掖腰。
次日，问二先生借骡，还健驴两头。天晚，一应绢帛扎绑停当，犹赠土产。盛平斜背起包囊，一行上路。天黑路慢，四更抵境。盛平道：“三弟请回，多谢二爷——稍几日少不得讨扰！”郭潮道：“小弟苦盼，二位兄长早去早回，同饮共醉。”眼瞧他下去沟底，连豹头不见，乃回。
再说父女还家，草草饭罢，祝峙带犬，赶羊吃草。祝酌取衣料，比画停当，持刀剪裁，飞针走线，大半日做一圆领衫。祝峙回，着身一试，大小适中，胖瘦和体，不由得叹：“可惜这手艺，罩我丑汉。”看天色，唤回羊群，升火做饭，早早歇息。夜半，看另屋灯亮，“吾儿，时候不早，歇了吧！”祝酌答应，悉索少许，灯熄。
三日早起，祝酌和面，捡只肥羊请阿爷杀了。多半时辰剥洗干净，把排肉切作大块，烧火炖起，捡腿肉剁馅。汤滚肉熟，将大盆装起。祝峙帮洗些干鲜菜蔬，临去时趣道：“吾儿，这多羊肉，咱爷俩吃用几日！”祝酌不答，换清水蒸起馒头，连熟两锅，摆严盖板，满装饭篮。午时，祝峙圈羊，肚中咕叫。便那黑犬忙前跑后，正然讨要，忽一声呜咽，夹尾遁去。此便是盛平、陆延来，牵骡引驴，豹头扑赶。“阿姐，可有吃食，饿死二弟！”乃答：“算计你来，正好饭熟！”捡半盆馒头，黑手抢食，才给豹头。
陆延拴驴骡，祝峙来，帮卸驮物，抱谷草饲喂。净罢手脸，没说几句已然饭得，排摆一案。盛平取十匹彩锦，请父女验看。祝峙粗手一摸，隐然挂划，乃道：“自汉周两立，此等上品须不多见。”盛平道：“吾弟兄劳神费力，只为岁贡！”祝峙叹气。又道：“此绢乃自家钱钞，送与阿姐！”祝酌摆手，连道：“咱庄户人家，此值非少，受用不起！”盛平道：“阿姐不纳，天下没人用得！”祝峙无奈，唯道：“此稀贵罕物，贤侄定留，且暂存吾处。何时取用，悉听尊便。”使祝酌收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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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17)盛平取另包，“此蜀产，契旧送吾，皆细小玩物，阿姐惠存！”待开，绢丝巾帕、蜀锦包头、各色玉石。祝酌捡数样，依旧包好，递还盛平。祝峙劝饮，陆延强吃，才两盏，已然面红。盛平道：“哥哥量窄，有小侄陪饮。”陆延醒悟，多用菜饭，强压酒气。一夜劳苦，驴骡也累。当晚，宿于祝家。
二日早起，饭也不用，赶起驴骡，疾回广阳。盛平去新宅，放还豹头，入正房捣弄一回，仍去县衙。卓昂知陆延来，迎出大堂，见满驮包裹，喜道：“茗畅啊，这是多少！”待知数额，米江大吃一惊，乃道：“明府用人勿疑，书办干练！”县尉聂佥道：“贤弟不辱使命，可喜可贺！”盛平后至，“家兄匆忙，钱款用尽，驴骡也借。诸公只顾夸赞，好歹打赏，折抵草料！”卓昂道：“非但有赏，脚钱另付！”米主薄道：“县库无余，茗畅也知。依吾见，与书办八百赏钱，两百脚钱，凑足一贯，如何？”陆延道：“属下自当尽力，敢图厚赐！”卓昂不允，只得谢赏。由聂佥押去县库，司库验讫，两百四十匹半点不差。聂佥道：“卓县令有命，将库存旧绢与书办一匹！”陆延谢赏，领罢钱绢。米江来，“明公兴致，请吾等吃酒，要贵昆仲作陪，想有要事。”盛平使库兵将驴骡牵回家中，交张老儿照管，一行乃去。
后衙街有小馆，名熹堃，米江远亲，开业年余。众人来，卓昂正候，待让，他陆延肯坐！卓昂道：“令岳丈乃吾旧识，看你如子侄般，休地客套。”陆延谢坐，盛平再瞧，摆两碟萝卜、两盘豆腐，还一壶小酒，便悄下一肘。陆延道：“属下衣食皆懒有赐，敢使明公坏钞！”叫来小二，把与足贯，有好酒菜只管端来。卓昂谦让，米、聂忙拦，也就罢了。店主得钱，乐得奉承，将切好羊肉端两大盘，换坛好酒，再搬鸡鸭，诸般菜肴排摆一案。聂佥兴头，高声说笑，换大碗吃起。卓昂道：“书办此行立下大功！稍缓几日再去一遭儿，补足数额！”陆延道：“明公吩咐，敢不从命！”又道，“只才去，属下妄行，恐明公申斥，正然惶恐！”众人奇怪，卓昂住酒，聂佥问时，则盛平道：“某潞州来，不知王法！百五十贯挪移不易，购菜牛贩往周地，才有小赚。”聂佥嗨道：“什么大事！”盛平凛道：“诸公放心，此事吾为，任谁无涉！”米江幽道：“钱贯尤重。不牵老牛，难不成换作骡马！”卓昂道：“绢来，不苦百姓，谁个计较！”聂佥道：“周绢价低，虽贯钱，近乎折半！”米江道：“岁贡一项，能者闲死愚者累死，唯巧妙不同。”聂佥接道：“主薄说是！此事须快妥，宜早不迟。”卓昂道：“茗畅，此回去三百贯可够使用？”陆延答：“足矣！”盛平再肘，乃道：“只一样！此行钱多绢重，只吾陆延恐乎不能！”再问时，则答：“明公捡口实亲近选取二三，委得力干才，属下才好请教！”卓昂瞧时，米江答：“明府肯允，下官不才，欲往走遭儿！”卓昂道：“如此才好！”由此畅饮，经个时辰，三个尽醉，乃去。
出后街去至半途，陆延犹豫，“兄弟，咱谁处安身！”盛平道：“吾兄执家守业，岂容厮混。才做大事，正该去言表一番，长一长志气！”陆延略想，拉扯乃去。一入家门，樊氏脸黑，低道：“哪里偷腥，吃得醉猫般！休得蒙混，还不去挺尸！”盛平暗笑，陆延脸白，气哼哼回房睡去。酉时口渴，睁眼一瞧，灯影里有人冷笑。陆延心惊，伸手再摸，衣衫未换，荷包空空，急道：“锭子还我！”樊氏道：“金锭银锭？”再问则斥，“你私下藏掖，犹问谁去！”陆延欠身，樊氏点指，“数日无影儿，一干莫知，你躲谁处！”陆延答：“奉卓公命，往乡下公干，旁人怎知！”乃哼：“只这去，偷攒私房，还老大个锭子，谁个信你！早想那宅来路不正，你还支吾！”陆延道：“谁说私房！此二弟利钱，暂存吾处！”樊氏嗤笑：“他自养不活，甚本钱生利，愈发胡说！”陆延扭头，长嘘闭气。樊氏抖两件蜀绣丝帕，“谁个信物儿？再不肯实说，万莫饶你！”陆延细想，争道：“路上走急，热汗急坠，二郎扯与，因舍不得……又不肯收回……却才掖腰，原想……”欲言又止。樊氏大怒，“你嫡亲骨肉，龙阳乎断袖乎！”陆大怒，一把挣抢，樊氏掼地，“什么肮脏破烂，白给老娘也不稀罕！”一记扑按，抡拳便打。陆延溜滑，借势拉扯，一个筋斗掀去炕首，飞身下地撒脚便跑。盛平闻声去到院里，见赤脚，忙脱已鞋。樊氏来，灯影里瞧个满眼，恨道：“好你个门风！”丫头闻声，对儿忙劝，顺儿提鞋来，盛平接穿，陆延乃叹：“枉送银钱，犹惹闲气。早知如此，回来个鸟。”其声哽咽，几乎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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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18)盛平笑道：“哥哥莫恼！此处不留，自有留处！”樊氏怒急，赶去院里，“姓陆的，你敢出门，再不要回来！”眼见他不肯留步，扯顺儿踢踹一脚，恨道：“你个贱婢，好端端送什鞋去！”顺儿泪下，追扑拦跪，“婢女不好，惹大爷生气！”拉扯衣摆焉肯松手。对儿来，背倚院门，眼泪朦胧。盛平掰扯，“此事，无碍你等！”眼见不放，随手一顿，嗞啦声衣摆也下，再掀对儿，开门乃去。
天晚，街头少人。盛平道：“忙乱这日，如今口干舌燥，哥哥做东，请盏茶吃。”陆延道：“锭银翻去，铜钱请酒。这茶恐吃不得！”盛平道：“前头街坊吾有熟人，不妨借吃。”找吴记老坊，临窗面街，讨壶好茶。斜对面一人家，门首悬红灯，朱漆院门愈显耀眼。偶有路人，停脚张看，背身指点。唤来小二，盛平努嘴，“那谁家，这般扎晃！”小二答：“原芦宅，现住南宫氏，有女名羽。书办可曾见识？”陆延摇首，笑道：“南宫母女原在太原，安身不下，躲广阳僻地。芦公乃南宫妈妈旧趣，交好多载，不收一文，白借与住。”邻座有唤，小二忙去。盛平道：“这母女招惹谁人，太原府乃太子脚下，竟住不得！”陆延道：“枢密副史与太原府少尹忽起争执，家僮互殴，险闹出人命——来广阳不过百日。”乃去小解。盛平唤小二来，再问则答：“南宫悬灯，灯红人艳！”眼见不解，便作不屑，“客来火灭，人去招揽。”盛平摸碎银，能有三分，“此茶资。倘有余钱，暂存你处，便作犒赏！”小二惊喜，犹道：“小可无尺寸之功，敢讨厚赐！”盛平道：“二更将没，劳二哥往陆宅报个平安，只道吃茶，坐去对门！”小二推拒，“这可不敢！”待问时，则答：“两头讨嫌，他日有的苦吃！”盛平道：“某陆强，书办二弟！适才言语你敢迟误，稍顷唤豹头来，与你去势！”小二胆寒，眼见他去，银子交柜。门口遇陆延，“凉茶剩水，全没滋味，且去。”陆延答：“却才口渴，滚热燎嘴，只尝一口，哪能就去！”盛平拦扯，“对门香浓，咱去吃盏。”陆延道：“兄弟，敢是疯了！那茶贼贵，一贯足钱少半时辰，广阳城谁个吃起！”盛平道：“吃茶如此，留宿何如？”陆延道：“那无底洞闲了月余，你宅子只够四晚，五回不到天明！”盛平笑道：“哥哥有心，知晓得这般清楚！”陆延语塞，盛平仪义，“如此时，咱去填它一回！”陆延拦扯，“兄弟，午酒该醒，休地执拗！”盛平答：“小弟不比哥哥！既来汉地，出乖露丑反正一回！”陆延无法，只得随去。
朱漆门首，拾阶近前，盛平只轻推，咿呀内开。小院不大，有纱灯数盏，寂静无人。去到正房，掀开厚帘，迎面一厅，悬山水长卷，摆乌木交椅，雕花漆案置铜炉，插细香，正是轻烟袅袅。盛平稳坐交椅，随声干咳，有二月由西间款来，“官人高姓？”盛平答：“仰姑娘芳名，过府拜茶。”虔婆由东间出，扫瞧一眼，“小女微恙，不便见客。”鸨娘三旬，虽素面，亦无钗环，长衣薄带恬静淡漠——陆延眼直。盛平道：“家兄乃广阳县捕房书办、弓手队正、捕役班头。干娘，休地臊皮。”摸一纸团，锦盒歪斜。鸨娘摆手，随置案首，待开，一珠毫光迸现，虽不及寸，也有八分。鸨娘识货，一把捧举，眉开眼笑，一叠声道：“快叫羽儿！书办来，不可轻慢！”让去里间，绣墩就座。因老大个火盆，陆延汗下。鸨娘笑道：“书办忠厚，原不善挑捡！”使二月、三月帮褪长衣，捧热水净罢手脸，替换绵衣，叠抱旧袄，移案摆茶，只略尝，排冀州细藕、岭南鲜笋、西域雪菇、东海干贝诸般精细；开坛佳酿，将银盏筛了，随环佩叮咚，鸨娘道：“姑娘来矣！”五月撑帘，丽人十八，玉面秀口琼鼻笑目，扯衣裙纤纤倩入。盛平拉扯，陆延就座。南宫羽展暖玉秀指，十指尖尖涂满丹蔻，奉银盏启朱唇，“妾贱恙，不知大驾光临，将此陪罪！”盛平笑答：“吾等唐突，凑巧打搅，勿怪！”祝延满饮，南宫羽把盏。鸨娘插科打诨，只刻许，已数盏，早有微醺，乃道：“书办来，只为吃酒！”陆延迟疑，再瞧盛平，鸨娘笑道：“你虽兄弟，吾姑娘只此一个！”盛平道：“小子年轻，人事不知！哥哥请自便！”陆延走也不稳，亏南宫羽搀扶，迤逦后去。盛平道：“卧房可远，姑娘单薄，惹不得寒凉！”鸨娘道：“就后院，有暖阁围挡，再不妨事。”鸨母再问，则嘻笑答：“干娘可怜，留此教授，敢不恭敬！”言罢，挨一柔掌，欲去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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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19)盛来泰然，倚案就酒。偏这鸨娘拉拉扯扯，似上心头。盛平暗笑，随口应答，焉肯移坐。二更去，梆声三记。随着擂响，鸨娘强睁醉眼，“谁人关院门，敢忘熄灯！”遣五月问时，回道：“查验两回，指定不差！”随咕咚一记，院门大开，有人飞脚来，直奔里间。鸨娘起身，立也不稳，“你谁个，竟敢……”三人来，为首个衣衫斜披怒目横眉，半脸脂粉哪见秀色，“老虔婆，吾汉子呢！”便樊氏。鸨娘不屑，肩摇手摆，“老娘这儿只有姑娘，唯缺猛汉！”瞥盛平伏案，挡虔婆一把提握，啐道：“你兄弟没一个好物儿！陆延何在！”盛平捏握壶柄，连呼鸨娘，“你丫头太过强梁，早该教训！”扭瞧樊氏，轻道：“你个贱婢，大爷名号是你叫的！”眼见急怒，笑答：“此娼门，好歹叫声姐夫，须不亏侍！”樊氏暴躁，迎头一撞，就势摆拳。盛平侧肩，鼻尖蹭脸，一跤卧地。只他身倒，壶放墙角，只手接握，一记扭摆拉扯倒地，顺势跨骑。樊氏大惊，连挣不起，杀猪般叫起。盛平抄壶，“再嚎，花了你脸！”一时间热茶飞溅，樊氏饮泣，只她敢动！两丫头于后，却才凑前，将壶一掼，厉喝：“谁来，掰折蹄子打塌脊梁！”二人便呆。此时碳盆翻地，赤红灰白堆凑案角，烟火燃起，“这是你好女儿，自己管不得，要吾帮衬，亏得好心！”夹持腋下，过中厅往西间。内有大床，二、三、五月躲去屋角，还个十月拥被揉眼。盛平点指，“咄！”其娘啊下地，近乎赤裸，光脚跑去，另仨儿随后。盛平抛丢床上，随手掩门。樊氏一骨碌下地，略迟疑，缩去屋角。顺儿、对儿打门，并口齐呼：“二爷，休地错认，那是主母！”盛平怒道：“二爷只认得爷娘兄长！这无媒无骋，与那淫奔私走何异，还甚大小！”樊氏青筋暴起，“陆家小贼，可知吾厉害！”近身赶打，迎面一拳。盛平道：“你床第间般本事，也敢舞弄！”三招两势一跤放倒，咕咚一记丢去床上。对儿死撞，连喝：“二爷，你不怕天打雷劈，欺辱亲嫂，那可是副使之女！”盛平道：“什么副使正使，不过一花斑老狗，惹毛太爷扒皮吃肉！”听这话，非但丫头，樊氏也呆。鸨娘酒醒，拉扯二人，“官人醉酒，任谁无惧，何况尔等！”二人顿足，再三央告，乃答：“且看老娘！”端来茶盘，柔声叩门，“二爷口渴，可要吃茶！”樊氏躲闪，寂静间答：“正是心火难奈，还不拿来！”门开，侧身挤入。盛平接盏，坐妆前小凳。鸨娘道：“此狭促，腾挪不便，稍换一间！”盛平指道：“她呢！”鸨娘答：“干娘处执拗无已，俏窕尤多，在乎她个！”委身拖拽，半倚半靠歪斜了去。鸨娘摆手，二人悄入，扶起樊氏一溜烟去。
丫头扑打，案角火灭，灰烬收捡。鸨娘再奉香茗，悄问：“此敢是原太原录事参军事女？”盛平点首，鸨娘骇道：“二爷，此祸非小！”待问则答，“其父见为并州团练副使，掌生杀大权。随意安你个罪名，身首异处！依干娘见，还是躲去！”盛平道：“既敢招惹，须不怕他！敢来，一顿拳脚打出它狗屎！”虔婆吃惊，口开莫闭。盛平睁起醉眼，“事由吾起，勿惊良宵。不然，二爷眼里认不得谁！”鸨娘应声，盛平回西间，插房门倒身睡起。五更去，天色将明，鸨娘叫门。盛平换旧衣，洗罢手脸。鸨娘道：“二爷，那头儿怎地？”盛平道：“一应使用一概送去。二爷不来，任谁个，再不放去！”鸨母笑道：“温柔乡里，俺家不催，没那个争着出去！”待摆饭食，盛平不用，有一搭没一搭般闲聊。正然无奈，有狎司来，挤眉弄眼。盛平早见，起身迎去。蹄声响处，乃喝：“陆家小贼何在？”盛平答：“谁找二爷！”门开，简畏、屠屏及五七个军汉来，齐呼：“你往哪里逃！”鸨娘拉扯，门洞里绑个结实。再问陆延，鸨娘答：“还说那没尾巴！昨晚事出，水粪皆下，哪顾及淋漓鞋湿，一溜烟走了！”哄笑间犹道，“这厮因醉酒，连打数跌，被吾强扣才未走脱！将军带去，付两贯茶钱！”简畏道：“你金杯玉盏，好贵的使用！”才说搜捡，鸨娘横拦，“俺清白人家，姑娘娇睡，敢藏人犯！一定薅扰，将太原府、广阳县公文来！”简畏道：“咱有正事，不想理论，权且信你！”虔婆追讨，军汉哄笑，一行上马去，却才关门。
众骑南去，将至南门，路人拥挤，就见三丈拖拽，一头系鞍，另头拴腰，盛平执索一路紧赶。“缓些儿缓些！”随他说道，赶两步飞起一脚，卵大顽石嗖地下飞去，马尾根中招，随一声怒吼，凸前扑撞，索牵得笔直，连鞍韂扯去肚后。一卒跌撞，坐马躺倒，几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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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20)屠屏再瞧，盛平偷笑，身上索头左缠半圈儿，老树乱摆，几乎拉躺。简畏大怒，乃回马，藤鞭乱摆。盛平挨数记，额角血下，肩衣也飞，便喝：“大家来瞧：此简畏，并州团练副使樊氏义子，心存歹念，早想苦害，将吾哥哥取而代之，既义子又夫婿，几多便宜！”简畏住鞭，出气如喷，“你胡吣些甚！”盛平喝呼：“将此粗索一路拖拽，拉倒拖死，阿嫂家产一并属你，还谁胡说！”简畏拔刀，盛平凑颈，“你可仔细，休地手抖，怕一丝儿不是好汉！”屠屏拦道：“将军息怒！这厮寻死，休中奸计！”扶伤兵上马，腾空一骑，绳索截短，欲扶鞍上，只他翻筋斗竖蜻蜓，焉肯凑前。简畏哼笑：“敢是怕了！”盛平答：“贱命一条，任谁无惧！只一样，怕死不明白！”再问则答，“似这粽子般拴系，你寻机颠马，一记挤撞，非死既残，好似咱骑术不精！与其枉死不拖死，好歹留个物证！”简畏道：“若不绑了，岂不捣鬼！”盛平叫道：“你这鼠胆，就不该谋妻夺财！”满街哄起，几欲围堵。简畏激愤，直欲厮拚。屠屏不屑，叫军汉松绑，将伤马叫他骣骑了，簇拥南去。
再说樊氏从南宫家出来，又羞又气，接连数撞，亏丫头死命抱拦，才未如意。对儿道：“大爷不管，姑娘治不得，咱找老爷，能叫他反上天去！”樊氏收声止泪。顺儿道：“时辰还早，且回家稍待！”樊氏不允，由马道上城墙，扯坠下地，趟过护城河，又三里见客栈，借驮口南去。五更不至，抵磐砣寨。屠屏值更，放入樊氏，报与简畏。简畏正睡，匆忙穿衣，往见樊豹。因女儿长泣如诉，发鬓散乱两眼红肿，焦躁间连问无答，对儿被迫，竟道：“二爷无礼，欺辱姑娘！”简畏正来，随口应道：“早见乖张，绝非善类！”入门再瞧，樊氏背脸，急怒间道：“阿姐莫急，小弟一棍子打杀，与你出气！”樊豹拦道：“二郎犹小，知什么礼数！”再问陆延，樊氏答：“他乐得高兴！”简畏道：“如此时，一并拿来请姐姐发落！”樊豹喝止，“二郎初至，你夫妻纵有吵闹，究何牵扯！”樊氏道：“每每捣搅，先纵停药，再吃野酒，攒私房为他另购宅邸……”樊豹笑道：“他一书办，久在官衙，人情事故能没往来！纵有个酒肉叼扰你松他一毫，难不成飞了去！”又道，“宅邸大项，若论私房，三生两世犹恐不得！”樊氏道：“去三日，攒掖个五两足锭，说甚利钱……儿才说，扶肩搭背往勾栏滥饮！”樊豹笑道：“他朽木一根，胆气也无，能甚主张！”樊氏道：“不是陆延，是二郎！南宫家太原来，吃茶贯钱，留宿十两！”因他漠然，乃喝，“二郎犹斥，也曾拉扯，道您花斑老狗，要扒皮吃肉！”樊豹手抖，扯须数根，乃喝：“这厮大胆！畏儿，捉他来见吾！”简畏闻命，唤屠屏携数骑急驰而去。
樊豹升帐，汉兵推搡，盛平来，见对儿、顺儿门首张瞧，恭道：“二位姐姐，阿嫂何在！”对儿瞪眼，“稍顷杀你个头！”顺儿露焦色，悄下示意。盛平入，巩钿、禄炫、简畏及屠屏等排列两厢。樊氏侧坐，满脸怒气。上座一人，身躯魁伟，逾四旬。盛平凑前，扑身下拜：“老将军，晚生陆二特来拜望：您可安泰！”樊豹长嘘一叹，“正为一小畜生着恼！”盛平道：“您老这般年岁，何与他般见识！”又道，“谁个大胆！”樊豹盯瞧一眼，幽道：“有人要杀吾老豹，扒皮吃肉！”盛平自唾一记，“昨夜醉酒，半点儿无记！然姻伯这问，俨然吾说，无须争辨！”樊豹变色，一干皆怒，简畏拔刀。盛平再叩，“您乃尊长，莫道这话，便个心思也天理不容！”又道，“太爷有犬，混名豹头。自来汉地，每日食三十文羊肉馒头。晚生家窄，几乎吃穷，却才混骂，有犯姻伯名讳，该死该死！”樊氏气急，却才点指，早被人瞪瞧一眼，咽了回去。樊豹稳坐，颜色稍缓，“如此时，敢是妄听。来人，松绑！”悄下示意，除巩、禄、简，诸将退去。有家将移杌凳，径尺半，高三寸，排樊氏肩下。盛平告罪，斜肩入座。巩、禄再瞧，几忍俊不住。樊豹道：“令翁于蜀地斩将，勇武强悍。某使大郎作书，邀来汉地。吾主有道明君。目今战乱，凭此，沙场间搏一世功名富贵，不枉此生！”盛平道：“姻伯所道不假！家严倘是，何致重伤，至今拐脚，怨地平。”巩、禄皆暗笑，盛平不理，“似姻伯般，统兵万计，吾汉不可胜数，强似多矣！”樊豹道：“既未斩将，来此小住也是好的！”盛平道：“因恐惹笑，才未讨扰！”樊豹道：“缘何你来？”乃答：“姻伯官高位显。晚生不才，欲偷巧，寻个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