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盛平往汉48)云仲道：“依你怎地？”盛平道：“先生好本事，小哥某也上得战阵！只一样儿，车坐久了，腰酸腿麻，撞见强人，应付不易！”再告，“将细软随身携带，跨乘回去多少是好！”云波迟疑，再道：“至于衣物，命他等打叠成包，随客商缓行，早一日晚一日终能还家！”云仲道：“吾想骑马，大人不允！”云波细想，乃答：“如贤侄所言，遂你心愿，好去疯癫！”云仲含笑，弯眉秀目，盛平留心。
当晚早歇，一宿无话。次早，叫过云在，“车辆箱笼俱可变卖，衣物打包，稍几日子你侄子、媳妇等来，不去蓟州者，可回沁州！”云在应下。用罢早饭，云波、云仲挎上横刀，捡粗布缠裹戟杆，皮袋搭系骡背，去隔壁挑捡马具。云仲示意，盛平笑答：“买这头口吾已倾囊！钱银无出，吃饭正经！”用五文问店家讨条旧褥，打一对折，拴系草绳，就便上路。行不多远，云仲道：“骣骑不便，不如换乘！”盛平道：“你富家子弟，如何吃得这苦！有此代步，吾心满意足！”云仲道：“柳兄魁伟，缘何窄气——吾这马具也值三贯，比那犹贵！”盛平道：“无惧吃亏，就怕占你便宜！”云仲尴尬，面色红白，盛平嘿笑。
午时投店，云仲扒饭几口，起身忙去。盛平细嚼慢咽，茶也吃透。云波奇怪：“此时不归，敢是先行！”叫伙计打问，早去多时。结算店帐肩起皮袋，盛平执戟，后槽间没了灰狗。云波叹气，依旧乘骡，盛平骑马。穿村去时早闻吵嚷，不是云仲又是谁个！原来，云仲抢吃几口，牵出灰狗，掀去旧褥，卸一副鞍韂，勒紧肚带，撒腿跑去，哪顾及路人。一去十数里，气息也畅。扭头回赶，旧地在望，乃缓行。入村，泼皮瞧见，数人来，争抢拉扯，“你撞吾摊，烫伤客人，得赔！”云仲恼起，“甚摊，哪来客人！”泼皮回指，掀翻面摊，推倒炉火，街客忙躲。云仲眼急，“你自家捣弄，还怨谁了！”扬鞭待击，早一个应声倒地，两眼翻白气息也无。余众吼起：“外乡客打杀刘翕，休地放去！”扯缰拽镫拉鞭攀尾，岂容他去。危急间盛平来，先一顿乱棍，手骨肩肘几乎敲折，哄地下散去。再瞧云仲，手背黢黑，裤角扯破衣裳油乌，又急又气，夺画戟急欲赶杀。云波道：“街头胡混，你把他杀了谁个抵命！”盛平也劝，虽不曾消气，却也无奈。村口有铺，钉掌修蹄使用齐备。云仲去，另购鞍韂与马配齐。盛平拦不得，再说换乘，则答：“货值三贯强似吾骑，还谁贪心！”再三不允，也就罢了。一去数里，有快马后赶，跃前停靠，竟三匹，先瞧云仲再瞧灰狗，乃哼：“马使奴跨，纵然奇骏恐难展蹄！”云仲大怒：“谁个槽夫！”乃答：“你个不是可来比试！”言罢，急驰而去。云仲气急，“休走，谁个怕你！”撩开画戟，苦拦不住，一迳后逐。前三骑转山跑去，穿乱草经杂木，眼前一庄院。云仲加鞭，堪堪赶上，三骑左转，破围栏急奔而入。云仲收缰不及，随前骑冲马棚跃牛圈，胡闯一遭儿。一时间蹄脚跑散，前拥后堵如何走去。庄丁佃客抄长杆正欲围捕，盛平来，一顿乱棍殴他乱转，牛马也去。云仲大喜，临行，捎带两匹。云波苦等，见来，却才放了心。云仲讨戟，“吾就不信！”欲往厮拚。盛平道：“拐带脚力，贼腥难却，还好讲理！”云仲大怒，回戟斩杀。盛平遮拦，“它没招惹，何须讨命！”捡老榆拴系，截去尾梢，微微见血。云仲不解，云波道：“告诫来人，吾等须不好惹！”云仲惊奇，一路打探。盛平兴起，有也说没也道，含混些江湖勾当，直听他云里雾里，满眼艳羡，不觉天黑。
晚饭罢，盛平欲歇，云仲扭捏来，“柳兄见多识广，又这等本事，小弟仰慕，有心结拜，誓同生死，可能行！”盛平答：“公子于蓟，见为辽邦。某居潞，属周。国两地路千里，今生今世恐此一回。某粗俗，遑论深交，枉添愁肠半点儿无益！”云仲道：“唐时，蓟、潞一家！虽远，吾手足俱全，挣爬去看你！”盛平轻笑。云波道：“柳贤侄说得是，便不结义，也是兄弟！”云仲欣喜，道之以兄，随之换乘。盛平无奈，权且应承。
由汉地入朔州，经寰、应、云、新抵妫，眼前南去大道，直奔幽州。盛平道：“贵乡非远，料也无事。二郎蒙先生照管，心存感念，就此别过，贤弟保重！”云仲一怔，云波不舍，犹道：“家宅就在眼前，请贤侄移尊小住，略尽地主之谊！”眼见失意，盛平笑道：“安心在家，他年某月为兄往尊府望你！”云波道：“老朽诚邀，贤侄不肯，欲往谁处？”盛平答：“北国良骑，平生最慕！眼下积攒几贯，有心出游，换匹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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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49)云仲道：“仁兄所乘敢不称心？”盛平道：“此贤弟真心所系，为兄借乘，怎好夺爱！”盛平下马，便行塞递。云仲推拒，犹道：“仁兄购自别家，与吾无涉，何来这话！”云波道：“此幽燕，自古汉家。名骑产塞外，风寒雪冻，非旬日可达！”盛平道：“闲来无事，少不惜时！”云仲答：“言语不通，风俗迥异，且诸多不便！有劳尊兄一路帮衬，无以为谢，愿赠此骑，幸勿推拒！”盛平不肯，再道：“尊兄购良骑，还家何所？”盛平答：“老宅故邸，自然潞州！”云仲道：“仁兄不肯收赠，钱银付吾，只当售卖！”盛平踌躇，“所趁无已，尽乎巧取！”云仲道：“凭兄多少。小弟还一事相求！”待问，云仲耳语，云波无奈，乃道：“二哥往潞州，大人有亲，不妨同行，以为照管。”盛平道：“家门在望，远足千里，何不入去！”再道，“潞、汾尤近，缘何绕行，多有不值！”云波道：“有如贤侄——恐牵累，迳去不便。”闻此，悔不当出，只得上马，强打起精神一路南去。抵国界，恐不放行，买通村民，遁小径入周。
连数日，潞州在望。盛平道：“贤弟寻亲，究往谁处，敢或熟识！”云仲扭脸，状似不闻。云波道：“黎城县！”盛平道：“近吾壶关，紧傍潞城！”再道：“潞城县宋主薄乃吾旧识。贤侄可识？”盛平道：“宋公致仕，移住壮士村！某居廿二庄，所距非远。”再问时，则答：“公有二子，嫡长原涉县丞，见为丰阳县令！”再问二郎，苦思半晌，“其名雨，小吾一载，新妇田氏！”云仲一愣，不由面白。云波木起老脸，“何其早也！”盛平笑答：“曾闻订亲，依稀……田氏！田氏稍长，家资巨万！”笑道，“早时，闻他瘦弱，且独生，知甚心思！”云仲缓行，渐至坠后。云波再唤，则答：“大人，咱回蓟州罢！”盛平奇怪，“黎城将至！枉行千里，失神怎地！”旋笑道，“宋二结亲，吃甚干醋！看贤弟行止家资优渥，哪里娶不得美妇，何恋田氏！”云波道：“你住汉地，知晓得这般清爽！”盛平答：“去岁往汉，虚算两载！”再告，“道听途说，蒙混打哄，恐乎取笑，谁知端详！”晚间饭罢，盛平道：“潞城非远，先生有意，容吾打探！”再告，“明日早来，便知消息！”留下灰狗，有心走去，云仲不允。再摸荷包，云波苦拦，盛平唱一大诺，乃去。
宋显从军，因军功任邢州仓督。一日解粮，乱民哄抢，几个仓兵如何守得。云波为洺州参军事、步军都头，恰路遇，挥兵赶散。宋显治酒，至半酣，乃知同乡，义结金兰，宋显居长，知弟有女，年貌相若，求子妇，结秦晋。汉初，云波往胜州任职，再后，刘祟据河东半壁，渐无音信。
次日，空等一回，盛平何来！苦耐一晚，三日早起，父女俩收拾齐整问明路径，午后，寻至村口。云波道：“吾儿，撞去不雅。待吾打听明白，再作区处！”村头空地拴系骡马，找来宋家。闻契旧到访，宋显出迎。待见，先惊后愣，大喜至极，接入花厅。闲话两句，拦道：“兄长移居，阿嫂何在，容吾拜见！”直入内宅。谢氏闻蓟州人来，正然疑惑，云波入拜。得知义弟，谢氏还礼。云波见玉琛，怪道：“兄嫂二子，何来一女！”宋显拉扯，歉道：“贤弟恕罪，此犬子妇，媳田氏。”玉琛再拜，云波变脸，“你吾亲家，何来田氏妇！”宋显道：“兄曾作书，再三致歉。敢未知觉！”云波答：“某汉地，汾州数载，几时得书！千里送女，几多艰难，竟有这等事，真真气刹吾也！”捶胸顿足，再告：“哥哥悔婚，遮好言词，莫乱方寸！”宋显嗐道：“贤弟！犬子成婚，为兄不知！”云波冷笑，“你须亲爷！二郎当婚，浑然无觉，此事谁信！”言罢摆袖，气哼乃去。
云仲见来，二话不说，“走，回蓟州！”闻此语早一个冲天火起，绰戟上马急奔而入。有好事指点，迎面一戟，门楼也晃。内里有喝：“什么人，青天白日撞门打户！拿你到官，打五十大板，看张狂！”云仲再戟，登时通透，借马势一记递送，连扇端下。张全、张有一干大忙，扭头飞跑，才没挤压。云仲低首，打马入院，蹄踏门板拔出画戟，横眉立目，“叫宋雨来，有话问他！”全、有齐道：“二郎不在！你先退去，有什言语明日再说！”拖枪拉棍一拥齐上。云仲愈怒，摆戟赶打。这些人哪是对手，随着马蹄倒地五人，余者跑散。宋显击额，拦道：“贤女，快快住手！”云仲正打，闻言缓力，戟往前递，截断一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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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50)云波后赶，“吾儿，不可肆意，还不还家！”云仲哼也不哼，径直里去。丫头仆妇早闻喧闹，扒门再瞧，一杆画戟迎面捣打，刹时大乱，有胆壮匆忙抵门。婆媳来，玉琛出言：不许关门。云仲连撞，伏身抢入。丫婆四散，谢氏灰脸唇抖，犹道：“谁家孟浪，舞枪弄棒打入吾宅！”先瞧谢氏，四旬有余，眉眼含嗔；再盯玉琛，面色平和，淡粉襦裙稍显匀称，近前半步道个万福，“婢女无知，未能出迎，娘子恕罪！”反将谢氏挡于身侧。云仲不屑，坐马踢踏，摇头摆尾。再道：“娘子小心，惊了婆母不是耍处！且来卧房，容婢女拜茶。”轻声慢语，色淡如水。云仲再怔，怒气无歇，拨转马首让过婆媳，水缸踢躺，石榴打折，凉棚拉倒，花盆蹄烂，丫头婆子惊倒两个，提缰纵马冲去前院。谢氏大气长出，几欲坐地。玉琛搀扶，“娘亲勿躁，往儿家稍躲，”谢氏恨道：“这忤逆畜生，害咱多少！”玉琛答：“路远火大，难免气盛，由他闹去，气坏身子须不值得！”丫环婆子打开后门，急吼吼护去田家。
云仲往前院打砸，张全、张有再来遮挡，一戟赶散。云波喝呼不住，拉扯不着，正然急乱，远平来，“谁个大胆，敢此胡闹，寻死不成！”宋显气壮，乃喝：“你个混账！此蓟州云老爷女，还不见礼！”拉扯云波。远平瞧也不瞧，“原系辽兵！旁人怕你，二爷不怕！来人，与吾拿下，往潞城请赏！”云仲欲战，云波遮拦，“不需二郎，吾父女往潞州投案，免污你手！”一膀挣脱，虽连唤，翻身上骡，一迳走去。

盛平还家，柳氏惊喜，陆铮道：“两月前兴平偕林岐来，送耕牛一头，银两百！”盛平奇怪：“林岐谁个？”再道，“有此好事，您接下就是！”陆铮不乐，“一无本钱，再无权势，甚生计有此大利，难不成打劫！”盛平道：“官府不问，失主莫讨，劫也就劫了！”陆铮不乐，“你个混帐！”有心责打，柳氏横拦，“二郎去汉，多少辛苦，爷就忍心！”陆铮无奈，才去喂马。稍后，闻樊豹获罪，大郎娶亲，目瞪口呆。入夜，前思后想，乃道：“这厮所道隐约是真！只一样，太过胆大！”也就罢了。
次早去林宅，拜道：“先生恕罪，晚生失意，拆损豹头。”林汗青答：“事出偶然，非你之过。令兄可好？”盛平答：“蒙先生荫庇，弟兄助力，却也安好！”林汗青答：“一去数月，殊为不易！既回，好生将息，再莫生事！”盛平承命，再拜乃去。单说二日，远平先去后来，怒气无出。盛平暗笑，趣道：“三弟，缘何气闷！”远平答：“蓟州来人！”盛平道：“老宅催讨，当有妙事！”远平狐疑，“甚妙事！”愈忿。砚灵再问，乃答：“早日，家爷订亲，十来载没个音信，忽就找来，上门厮哄！”盛平道：“丑俊若何，你可相看！”远平道：“此话怎讲？”盛平答：“俏纳丑去，还须指点！”再道，“大丈夫谁不三妻四妾，多一个多份嫁妆，须不吃亏！”远平不乐，“满眼铜臭，谁妻谁妾！”盛平答：“分宅住着，两不厮见，面妻背妾，一日间倒换八回，谁个问你！”远平道：“吾夫妻誓言厮守，逗笑凑趣旁人皆可，独你莫为！”盛平抚肩，“弟妹处为兄说合，包你如意！”远平摆臂，“如意如意，谁个如意！”林汗青来，待说情由，盛平大笑，“有此玄妙，你硬下心肠槌打一顿，还甚夜叉！”远平嗤道：“广阳县里，令兄本事半点不差，何不鼓弄！”盛平讪笑，“你去几日，街谈巷议如何认真！”并无理会。
这日，院门鼓响，张全忙来。待瞧，衙捕五七，镇兵十余，还云氏父女。其大惊，连忙回报。院门撞开，“宋显何在！”衙捕喝问，镇兵乱闯，宋显忙来，恭道：“不才宋显。明公何来？”乃答：“某黎城县丞、栋泉镇遏使。问你悔亲、殴人重伤案！”来人莫委，字继川。宋显迟疑，花厅摆座。莫委道：“宋公原潞城主薄，颇识法度，怎就嫌贫爱富，做起这悔婚勾当！”瞧一眼云波，宋显答：“田氏乃拙荆义女，疼爱至深，不忍远嫁，生此下策！”云波答：“你兄吾弟，且儿女亲家，有此下作羞也不羞！”宋显答：“小儿订亲、迎娶全系拙荆，为兄往丰阳，其实不知！”云波变色，莫委哼笑，“令郎娶妻，瞒哄得亲爷，岂非可笑！”宋显答：“待回，致书蓟州，也曾陪罪！”叫来张全——去岁奉书，有许茂查收。云波答：“你有回书，抑或退订！”更道，“许茂乃守宅老仆，倚仗讹传还敢蒙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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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51)莫委道：“如此时，伤人一案愈发仔细！”婆媳来，谢氏答：“二郎吾子，难不成做主不得！”宋显遮拦，“事由吾起，倘能贤弟出气，任由处置！”莫委道：“有此情义，倒也容易！”宋显问时，乃答：“令妇做得，宋公如是！云氏早有婚约，为正室。田氏先入，音信不达，系递补，为侧室！”云波答：“已然偷娶，遑论侧室！”谢氏脸黑，宋显答：“儿妇聪慧，并无过失，万难从命！”莫委道：“依吾言语，你两家各让一步，犹是好亲！”云波无答，宋显迟疑，谢氏怒色。莫委道：“谁个不应，致人重伤事倒要理论！”玉琛前出，跪道：“宋、云交好，由某起隙。婢女请休书，愿回娘家，再无牵累！”莫委一愣，犹道：“你可真心！”远平来，左搀田氏，右揽谢氏，“大人，休与纠缠！他县丞腿长，由黎城管到潞城！也罢，咱去丰阳，由他告去！”闻此，云波气结，竟无话说。
远平使母亲、玉琛仍去田家，再来林宅，“太爷，蓟州云氏厮打上门，黎城县丞不与公断，壮士村安身不得，欲避丰阳，肯请恩准！”林汗青道：“潞城事何碍黎城！”再问旧事，则道：“汾州尤近，何以千里！是哩，唤二郎来！”盛平来，林汗青道：“广阳路远，归途几日？”随口答：“能十数日。”林汗青道：“可曾换乘？”盛平眼角一扫，“钱短，唯仗两足，哪来马骑！”再告，“和顺逢熟识，盘桓数日，却才耽搁！”林汗青略思想，入跨院去角门。兴平闻，携砚灵来，簇拥门里。远平引路，林汗青盯瞧一眼，盛平低头耷脑，缀后跟去。兴平掩门。
宋显无语，云波冷眼，公人捕役张眉瞪眼，花亭尤静。远平来，老者随后。宋显忙起，恭让。林汗青道：“贵县丞到任三月！”莫委奇怪，道是。“籍房州？”眼见不乐，再道：“城南高观乡有莫晏，可熟识？”莫委惊疑，“先生怎知？”林汗青答：“莫晏出行，为乱兵裹携，抵郢，患症不起，遗弃河神庙，堪堪命尽。”莫委离座，“恩公偶遇，执炊俸药，旬日痊愈。”再道，“老先生贵姓苗，人称……”林汗青道：“如今姓林！”莫委拜道：“恩公所救乃爷兄，至今感恩！”及拜，乃答：“贵为县丞，某乃黎庶，焉能领受！”再三不允。莫委无奈，让去首席。公捕见状，纷纷退下。林汗青道：“明公治黎城，缘何问案！”莫委道：“云兄名迎，晚生姊丈，殁战事。稍两岁，家姊久虑成疾，亦亡，留独子。却才，亲家老爷遇难事，非吾辖地，怎好推拒，只不想撞见恩公！”林汗青道：“二郎！”盛平来，低首下腰，目光闪烁。云波泛愁，猛见盛平，“柳贤侄！吾苦等整日，究何不至！”云仲惊疑，“二哥，果然是你！”盛平笑道：“贤弟，缘何火大，破门槌户，再行打砸！”先指林汗青，“此太爷！”云仲离案，乃拜。再指远平，“此三弟！”云仲瞪瞧，一言不发。盛平道：“某非柳二，贤弟谁个？”云波道：“行二，借个‘仲’字，其实云宠！”盛平答：“哪里云宠，分明云冲！”云波答：“小女无状，贤侄见笑。俱是娘亲早亡，管束不当，粗野惯地！”礼罢，林汗青道：“陆强、宋雨皆吾义孙，幸勿为难！”云波木然，莫委答：“恩公吩咐，敢不从命！”再告，“晚生还一事相求，肯请垂询！”扫瞧一眼，欲言又止。见此情形，盛平等一并退下。莫委道：“陆强婚否？倘不是，请恩公赐婚！”林汗青略迟疑，唤盛平来，“二郎，可曾订婚！”其警醒，乃答：“已然订婚，是两姨表妹！”林汗青顺手一指，“咄，立去！”再唤远平，“去，叫他老子来！”远平急去，陆铮来，躬身施礼。林汗青道：“二郎婚否？若无，莫县丞荐姻！”盛平摆手，陆铮早见，稍迟疑，乃答：“犬子未婚，全凭先生！”莫委大喜，唤来云氏父女。待说，云宠含羞，云波答：“贤契与先生做主，应下便是！”宋显大喜，书罢庚贴，交换信物。莫委道：“舍妹路远，不便拖久。劳恩公择佳期，至日，过府道贺！”林汗青道：“二日下娉，六日过门，如何？”莫委大喜，宋显摆酒。稍饮，推说忙乱，林汗青去，众人恭送。盛平、远平紧随其后，稍行远处，乃怨：“兄弟，你陷吾于不义！”远平道：“非是多事，哪来这出！”盛平道：“中意无谢，稍不是早生怨恨！似这等，还甚兄弟！”回去林宅，兴平道贺，砚灵羞道：“能能能，能个母大虫！”众人俱笑。午后，盛平还家。见娘亲，乃怨：“老爷害吾。儿才摆手，他竟应了！”陆铮道：“点首有，摆手没！你自家应允，反来怨吾！”盛平乃叹：“皆吾惹事，招此一难！”柳氏知详尽，却也发愁。陆铮道：“俱是他平日作怪，难忍撞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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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52)云宠将婚，阖宅忙乱，反将主人晾到一边。玉琛道：“姐姐远来，一路辛苦。且去稍坐，婢女拜茶！”悄下轻揽，延入已房。云宠入，因满室幽香，手足无措。丫头捧茶，新盏滚烫，如何到口！玉琛换大盏，倾温茶半满。云宠接手，一饮而尽。玉琛收盏，“倘饱饮，再吃无味！”云宠隐忍，稍凉，紧吃一口，“好茶！”玉琛换盏，“姐得佳婿，小妹以茶代酒，恭喜道贺！”云宠不屑，“黝黑粗俗，哪比上姐夫！”玉琛浅笑，“姐路遇，恐不知二哥事！”云宠道：“区区柳二，能甚本事！”玉琛将偷桃、摘瓜、替父出首事统讲一遍，云宠惊奇，“倒看不出！”玉琛道：“兄、姊由汉地远来，行数千地，当有故事！”云宠细想，不由得面红，犹道：“甚故事！”谢氏闻声来，云宠扭捏，跪地叩首。谢氏扶看，眉眼俊俏，乃叹：“婉如吾女，嫁与二郎岂不亏欠！”玉琛道：“二郎尤多，大不得替换了他！”见他含羞，更道：“娘亲喜欢收做义女，吾一堆儿作个好姐妹！”拉扯陪跪，叩首四记。谢氏半推半就，再添一女。玉琛居长，云宠小三岁，为妹。丫仆摆饭，母女围坐，云宠再问，则答：“事关机密。六日为嫂才可细说！”云宠不依，再求谢氏，乃答：“自家亲近，但说无妨！”玉琛将丰阳、泾阳事简述一回。谢氏惊骇，乃叹：“这二郎神头鬼脑，不可小觑！”云宠道：“二哥行事，某在汾阳稍有不如！”再道，“姐姐婚事，究何由老爷不知！”谢氏答：“还不是二郎！”云宠道：“您说柳二？”玉琛道：“非他能谁！”谢氏说旧事，云宠惊道：“柳二大胆，将老爷骗去丰阳，辛苦不说，难险谁知！”玉琛答：“若非如此，能招气恨！”云庞面红。谢氏道：“这数载音信皆无，吾儿安身谁处？”云宠答：“家慈早亡，随乳母寄居乡下。稍长，寻去胜州。家严故交，历姓，有独女，稍长一岁，初回见面打叠一处，混迹三载。太爷丧，居北地，始知辽人。吾姐妹分扯不开，才去辽地。家严几回作书，阿姐嫁，却才送还。汾州年余，家严致仕，回程见二哥，幸得庇护！”谢氏道：“吾儿，这数载害苦多少！”不由落泪。当晚，莫家来车，谢氏无奈，只得放行。
吉日，盛平乘灰狗往黎城县迎娶云宠，莫委随行道贺。陆家高搭喜棚，亲朋邻里俱来吃酒。拜天地行大礼，引入洞房。盛平再来，抢吃两盏，二目游离口角流涎，摇摇晃晃站也不稳。弟兄哄起，扭送洞房。盛平挣扒，一意自去，三回两转人影也没。天晚掌灯，亲朋早去，偏他不回。柳氏恼怒，堂前屋后骂去百遍。云宠犹劝：“二哥吃醉，能躲谁处！稍顷酒醒自然还家！娘亲，气坏身子须不值得！”柳氏不奈，新房陪坐，东拉西扯。经久，盈儿前仰后合，坐也不稳。更鼓两响，云宠自揭盖头，卸下钗环，“某自睡贯地，不便打搅。”柳氏听这话，出门自歇。只这宿，亲房旧室谁人睡下。
次早，柳氏升火，盈儿搬饭。云宠用罢，丫头收捡。辰时，柳氏寻去，路遇远平，“贤侄，可见二郎！”远平答：“二哥新婚，这早则甚！您且还家，吾去，见二哥帮忙讨假。”柳氏谢罢，苦等四日，五日门响，忙去时，一头撞见，“你个混帐！媳妇闪家，这几日躲去谁处！”陆铮后来，满脸不乐。盛平答：“那日醉酒，身不由已，知往谁处！”云宠开门，其随手一指，“二日酒醒，酣睡车上，正然发愁！”陆铮哼道：“你还知愁！”盛平道：“非二郎，是金二发愁！”柳氏奇怪，“哪来金二！”盛平道：“某旧交，相州名士，半载不见！”再告，“若吾肝肠，焉能不问。这一去两日，直磁州事毕，却才还家，还怨谁了！”更道，“二老不信，咱相、磁打问！”柳氏道：“旧事休提，今天怎说！”云宠来，轻道：“二哥，连几日不见，好生气闷！”盛平答：“累乏闲闷，无事便好！”说话间云波、宋显来——云庞嫁二日，抵住宋家。陆铮、柳氏恭迎，其答：“连数日思念故地，心下长草，委是难安，哪顾及礼数，过府辞行！”苦留不得，盛平道：“蓟州千里，奔波不易！您老定去时，晚生送抵！”再告，“高舅老爷出门，五七日回。宅上老弱，正然犯愁！”云宠答：“什么大事！哥哥放心，某去陪宿，纵有强徒，三拳两脚打翻在地，看张狂！”盛平道：“你去，只为壮胆，哪甚强人！”宋显去，盛平牵马，三口儿恭送，翁婿骑乘，出村北去。连数日，瀛州在望。云波道：“家宅将至。贤婿，赶早回去。”盛平道：“北国近，蓟州远，小婿放心不下！”云波道：“倘你过境，回程，吾也掂念！”再告，“宠儿侍娇仗憨，童心未泯，全无体统！为父老迈，唯求善待。”言罢，拱手作别，竟自泪下。盛平唏嘘，望其远去，乃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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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53)云庞来高家，施惠牵手，笑道：“难怪夸嘴，愈加俊俏！”云宠念羞，随去后院，先拜母亲，文氏笑不拢口；再拜纪恩——纪恩患症，休养在家，世贯、世继随侍左右，点指认字。回去已屋，稍打扫，窗明几净，让座吃茶。黄豆浸软，欲往厨间，云宠跟来，洗磨摆凳，云宠接手，摇转飞快。刻许，磨好豆浆，施惠升火。窗前说笑，云宠来，替换叶儿，将世贯、世继带去前院，拖棍做马，舞草为枪，你追吾赶好一通厮闹。经久，世贯鞋丢，手脸黢黑，世继尿急，裤角也湿。叶儿不乐，拉扯去洗脸换衣。云宠无趣儿，再回厨间，已然浆熟，温热得当，施惠点卤。文氏来，乘他回首，稍带两勺，先行搅拌，再去吃茶。茶罢再来，板结成块，莫道豆腐，残浆也没，只得倾了。稍呆时施惠舀面，云宠抢盆，先一记水多，半稀不硬。再掺干面，往返数遭儿，面去少半儿，老大面盆捣弄不开。施惠含笑，面分两块，少半揉匀，大半加面，罩盖粗巾，回去吃茶。稍顷面醒，先烙锅盔，再擀面片，清洗芽菜。饭得，已然过午。施惠摆案，添副碗箸。纪恩、文氏只稍让，攀爬上炕，端碗吃起。文氏布菜，案空一角，施惠坐炕梢，逗弄二子。云宠再让，则答：“甥媳是客，自当先用！”云宠醒悟，放下碗箸，下地趿鞋，躲坐炕角。纪恩、文氏用罢，施惠抹案，奉茶，移放已屋，携二子拉扯上坐。因他局促，笑道：“长你无已，有如姐妹，缘何客套！”再告，“换室用饭，为你随意！”云宠忙半日，早饭未用，已然肚饿。虽是素菜饭，犹觉香甜。稍歇，使叶儿携去林家，说姥太爷思念。二子去，施惠取厚被，做起针线。云宠新奇，挨挤试做，指粗针细，力大被软，稍顷，连针数洞，被里也红。施惠心疼，把手教起，经少刻，虽针脚不匀，再无指破。天晚，世贯、世纪因高氏留宿，叶儿独回。饭罢，施惠烧火，伺候洗脚，倾罢残水，回屋说话。云宠道：“舅老家境不差，怎就个叶儿！”施惠道：“女儿生产，夏妈回去照管。便这叶儿，也是林府太爷、老爷送嫁，改称叶儿。”说会儿闲话，就便睡下。
又数日高逸来，有车随行，买碳千斤，生熟好铁也有数担。云宠帮卸，忙前跑后。午后撺弄，高逸升火，云宠鼓风，抡锤帮打。天晚饭罢，施惠送回。连两日，盛平还家，喜滋滋取柄短刀，背厚漕深，刃口雪亮。盛平掂瞧，舞弄一回，连称好刀。“舅老爷只做农具，不打兵器，几时破戒！”云宠道：“吾有手脚，甚稀罕，犹做不得！”因盛平哼笑，乃道：“吾打八分形制，舅老爷接手，稍加调弄就便这般！”盛平再问，另取一铲，把歪头扭凹凸不平，“这好，这个好！”云宠答：“只草样儿，还未修剪！”再问家爷，盛平答：“还家，能甚不好！”云宠道：“固然锋利，犹少刀鞘！”稍呆，已然天暗。云宠道：“忙乱半日，也该歇了！”仍回已屋，“还不烧水，只会偷懒！”盈儿答应，稍顷水来，端去另间，使盛平洗脸烫脚，倾去残水，仍回歇下。
次早，柳氏升火，盈儿叫醒，云宠来厨间，便行争抢。柳氏奈不得，乃去歇下。盈儿执炊，云宠烧火，稍顷，倚灶睡下。饭罢，携盈儿刷锅洗盏，再去高家。盛平道：“舅老爷还家，怎还打搅！”云宠不乐，踌躇无去。盛平道：“此时得闲，该去三弟家，陪干娘说话。”云宠拗不过，只得随去。入宋宅，玉琛摆座，丫头捧茶，谢氏见女，嘘寒问暖，反将盛平晾在一旁。云宠偷笑，盛平便无奈状，唱个大诺，仍去林家。母女围坐，说长道短。只刻许，云宠困起，眯眼坐睡。稍顷烂熟，玉琛移枕，帮扶躺倒，张盖薄被。云宠警醒，两眼大瞪，“干娘，缘何无语？”母女大笑，拨弄凑趣，初时还应，渐地睡实。午时，肚子咕叫，连称晚了，下地穿鞋。谢氏奇怪，“吾儿，着忙怎地？”云宠答：“回家吃饭！”玉琛道：“有娘在，还饿咱不成！”因他发呆，谢氏答：“干爷出门，二郎不回，就咱娘仨儿！”于是传饭。云宠得便，狼吞虎咽吃回饱饭，谢氏、玉琛权作不见。饭罢，丫头收捡，玉琛执女红，谢氏陪坐，云宠睡起。天晚饭罢，说笑一回，仍自还家。
盛平早回，却才睡下，云宠敲门。懵懂下地，披衣趿鞋。因无睡意，拉扯说话，盛平没奈何，陪坐打盹。云宠无趣，强拖院里，定要比试。结果，睡梦间打倒数回，二更将过，放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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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54)二日觉醒，免强用饭，闻再去，盛平忙拦，“今稍歇，仍去舅老爷处！”云宠无奈，再去时高逸歇摊，借辆大车载纪恩往潞州看症，文氏陪护。云宠抱世继牵世贯，玉琛携夏婆、叶儿清屋扫院，收拾饭菜。三日高逸回，文氏苦累，偏林宅高氏唤。夫妻临去，嘱云宠代掌祖孙。夏婆道：“姑娘歇着，吾自醒得。”云宠不乐：“你醒得不如吾晓得！”煎药做饭，收捡打扫，一应索事皆有分派。隔两日施惠还家，文氏得闲，纪恩略好，阖宅如旧，只夏婆不乐，心下暗笑。云宠还家，携盈儿收捡已屋，再奔厨间，一应遗落悉数照管。稍两日再去宋宅，谢氏、玉琛再道家常，也能静听。还家，同柳氏说道，渐至亲近。这日，盛平洗脚，叫声兄弟，眼见不乐 “二哥，就这么不堪！”堪堪泪下。盛平柔劝，良久才罢。盈儿拴门，云宠拖手，盛平乃叹：“罢了，这兄弟恐做不成了！”去新房熄灯就寝，成夫妻好事。

林地随大军冲关南去，抵营，不见远平。待问步卒，后赶大军竟往汉地，当下急起，独骑北来。出营二里，正见远平，当下大喜。得知经过，乃告：“大仇得报，挂它则甚！”远平道：“豹头不知，择机去汉地，再行拜祭！”林地道：“豹头灵性，泉下早知！听吾一言，休与二哥惹事！”远平道：“不去时，打烂喂狗，方解吾恨！”林地道：“贤弟，休地作怪！此首级大小也件功劳，交与解、肖，一是人情，再也交易！”回营下马，劳小军转递。
解、肖计点，亡无已，伤半百，斩、俘汉军两百有余。有小军送两骑并禄楷首级，待问，道远平、林地去。解颜大急，使肖显留住郭涛、郭潮，一去数里途，往返几遭儿，小径撞见，翻身下马，急步上前，便行拉扯，“二位壮士立此大功，容某申奏朝庭，讨封赠再去不迟！”林地答：“出门日久，家宅苦盼！”远平答：“些许功劳，不值一提，送将军以为念想！”解颜再劝，终不肯回首。直无奈，送去二里，一一作别。回大营肖显摆酒，冯喆陪坐。得知远平、林地执意去，先一回惋惜，再问兄弟二人，则郭潮答：“不瞒尊兄，小弟私下来，爷娘不知！”郭涛答：“年关将近，恐二老心焦，实不敢留！”解彦道：“贤弟大才，愚兄莫及！能留，为兄处权且忍耐。他日逢战事，封妻荫子须等闲！”肖、冯喆再劝，涛、潮含笑，竟不作答。是夜畅饮，尽醉而歇。天明，得涛、潮留书，解、肖嗟叹半晌，徒唤奈何。
兴平于和顺，有乡民争告，说周兵大胜，却才放心。当晚有远平、林地来，延入内室，“三弟，可见二哥？”远平答：“才去汉地，前后两遭儿！”再告，“拖延时日，长兄莫怪！”兴平答：“情势所迫，逼不得已，为兄便不计较！”二日涛、潮来，牵牛三头。兴平欣喜，于是南行。稍几日回村，远平家去，兴平引涛、潮见过林汗青，再拜林海。猛见郭潮，林海大喜过望。言语间从和顺来，不乐道：“辽州在北，你蜀地来，究何由过家门而不入！”兴平道：“二弟来，三弟随后，闻太老爷故事，捡熟客借货两驮，贩运河东——此程不为得利，效太老爷旧事！”林海点首，“此子类吾，持家里手！”兴平答：“潞城利薄，其少年心性，才去和顺！”林海道：“便如此，也耽搁过久！”将遇盛平，买牛卖绢事简述一回，林海道：“兄弟帮扶乃人伦大道。有此出息，不枉吾林家子孙！”高氏闻信，偕施惠来。礼罢，众人围坐。林海转念，“吾孙，缘何郭姓！”林汗青喏喏连声，焉敢回话。施惠见情形，趣道：“太爷兴头总有嗔怪！”林海虎脸，“甚事？”施惠答：“孙女婿道：郭氏太爷有养肓之恩，已女赐婚，林、郭两姓血脉相连，又何计较！”林海略想，笑道：“老矣，食古不化，怨天尤人！”高氏陪笑，又道：“话虽如此，终是心有不甘！”施惠道：“不甘怎地？”林海道：“怎地，吾不放他去！”施惠道：“您乃家主，说得做得！”再道，“郭氏太爷只此两个，这般时恐留话柄，说您贪心！”林海老横，“贪心怎地，强似于无！”众人俱笑，犹辩，“三郎心野，绝非良物儿！今只初遭儿，偷跑和顺，下回知往谁处！”言此怒起，乃告，“某老矣，筋衰骨弱，挣扎不动。你说，倘他溜滑，该怎地好！”林汗青答：“儿无策，全凭主张！”林海道：“依吾见地：莫如前言，再不放去！”汗青称是，乃道：“郭潮复祖姓，改叫林歧，乃某二世孙！”再叫郭涛，“二郎仁孝，早来看吾！他日还家，可还再来？”郭涛道：“太老爷肯时，非但吾来，苗应也来！”林海大喜，“告知爷娘，倘蜀地安身不得，来村，吾有田产生意，包你等衣食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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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55)林汗青道：“蜀地富足，山川险固，绝少战乱。尝言道：狡兔三窟，随机应变！”郭涛道：“太老爷放心，二郎家自在得很！”林海道：“蜀地少物儿，吾处随意支取！至于林岐，再不放回！”林岐答：“蜀远儿壮，替爷娘尽孝有甚不该！”再告，“临行借贷，货值百五。二哥还家，返利三成以为信用！”林海道：“钱银不足，找太爷支取！”林岐道：“有余，无须记挂！”高氏闻苗应来，又惊又喜，悄唤郭涛，“二郎，你带四弟来，须二太老爷恩准！倘或私走，大娘不容！”郭涛道：“四弟精细，岂肯乱闯！”高氏道：“太老爷年高，禁不起蒙混，千万小心！”郭涛道：“亲儿不想，这般千叮万嘱！您不放心，吾将太老爷一并接来！”高氏笑道：“果能，才你本事！”得暇，林岐取锭银两百，郭涛收讫。
兴平引路，林岐牵牛。门开，拜过陆铮、柳氏，恭道：“小侄与陆二哥和顺生意，获利非少！”捧银两百，递缰一头，“二哥未归，二老代收！”柳氏道：“二郎去汉，本钱也无，哪得利钱！三郎，休地蒙混！”陆铮道：“虽些清苦，不少吃穿！二郎于先生处靡费多少，敢求破费！”兴平道：“和顺近汉，却才利大。二老收存，放心使用，绝然无差！”再告，“稍数日二郎还家，可知详尽。”再问陆延，则答：“宋三弟也曾去汉，留宿些日！长兄安好，二老放心！”柳氏道：“风闻周、汉交兵，情形如何？大郎留汉，莫陷二郎！”兴平道：“二弟溜滑，屈伸自若短长瞬乎，针鼻网眼也能透去！”柳氏心宽，陪坐稍顷，告辞回家。
余牛存栏，钱银交柜。施惠笑道：“三郎来家，奉牛银若干，此般儿孙无妨多些儿！”林岐道：“些许得利，留存无用，交与大娘！”高氏不敢做主，往求太爷。林海道：“此孙肖吾！”再道，“林岐旧账，咱未曾出力，缘何分肥！”施惠道：“缘初来，太爷惠存，才见真心！” 林海略想，“零散收取，大数留用！”高氏应，施惠道：“孙女婿道：于蜀，林岐善经营，有主张！今日还家断不能闲下！”林海问时，则答：“太爷抬举，孙女婿执掌汇众，进出体面。奈无上进，孙儿劝他几回，碍太爷情面，免强支应！林岐来，谙熟此道，正好交接！”林海细想，“你父督帐，孙婿劳神，汇众店日渐红火。此时接掌近乎安插，于理不合！”再道，“任举患症，休养半载。风闻小郎觅店面，咱占人手，不好谢辞。叫林岐汇友接任，任举病愈，另委闲职。倘无意，再做区处！”高氏收零散，整数退还。林岐道：“大娘不收，烦交舅老爷！”施惠奇怪，再问则答：“去岁，舅老爷偶有所得，半数留家，至今，爷娘感恩！”施惠道：“有你这话，非但阿哥，吾也知足！”再告，“太老爷知你长袖善舞，若没体已终不方便。”林歧无奈，只好收下。再告汇友事，乃答：“初来乍到，犹不熟识，烦舅老爷帮衬。”高氏首肯，施惠也应，择日接帐。至时，高逸借故，邀赴汇众，劳他代掌，自此少来。
隔日，唤林汗青来，“吾留三郎，虽改名姓，自思欠妥！”汗青问时，再道：“此事吾行，旁人也可！林岐年轻，尚被说动，如何是好！”林汗青道：“自家孙辈，勿寻烦恼！”林海道：“非这说，吾林家少他不得！苦思良久，寻宗亲事正经！”林汗青道：“大人言之有理！此等事交孙女、孙媳，代寻媒说，再无不妥！”于是唤高氏、施惠来，只才说，施惠笑道：“太爷偏心，为兄未婚，为弟个跑去前头！”高氏道：“太爷既说，自有道理，咱姐妹照办就是。”林海道：“林歧比不得林启，来家久矣，又孙媳、高逸相伴，绝无二心！林歧头回离家，犹去辽州，倘他日动了乡情，某这心思岂不白费。”高氏道：“太爷得孙，其中关节近乎缠绕，搅捣不清！有亲近相与，年貌相若定下个才好！”林海道：“急切间哪里寻得！”施惠笑道：“眼前虽有，恐还打问！”二个问时，乃道：“有缘时，至时自知；无缘时，说也无益！”林海道：“如此时，等你消息！”施惠辞拜太爷、高氏，往陆家来。
柳氏见施惠，先说笑一回。眼见他前后乱瞧左右找看，嘿道：“这光景依稀贼人上门，思量打劫。咱四白落地，并无余物，须白来。”施惠道：“前回撞见，却才想起，知躲谁处！” 细问，知找人，笑道：“姨表妹有女若琰，日前母女来！”乃叹，“大郎留汉，二郎又去，知几日还！闲闷无趣儿，留住些日，被你瞧见，敢有心事？”又道，“家境殷实，未免气炽，虽有媒说，只是无成！”施惠道：“眼前就有，旁的自然相看不上！”柳氏嗤道：“咱院窄门矮，薄田二十，吃穿免强，谁还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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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往汉56)再道，“漫说这二郎没心肝，人家无意，便有心，只怕耽搁，谁敢应承！”施惠道：“只怕你心口不一！”柳氏道：“贤妹，无必打趣。你有中意，赶早说来。此非吾女，做得主张！”施惠道：“三郎未婚，只恐你舍不得！”柳氏嗨道：“吾当谁个！昨日曾见，果然一表人才！妹妹若做得主张，哪头儿包姐姐身上！”施惠道：“如此时，着吾道矣！”正色道，“吾奉老太爷、太爷命过府求亲，正合做主！”柳氏没二话，即刻去罗丰店妹夫家，先说林歧仗义，与二郎生意，前后月余赚取百金。阖宅心动，再说婚事岂有不应。柳氏回报，换帖下定。林海催促，捡年前吉日，林岐骑高头大马迎娶进门。行夫妻大礼，拜过高堂，林海笑不拢嘴，酒也多吃。陆铮、柳氏也来贺喜，见表侄女嫁得如意，亦喜亦忧，喜的是达成全心愿，忧的是陆强未归。
盛平还家，忽有客来，迎入再瞧，依稀眼熟，待问，黎县丞弟，名昔，忙答：“那日勿忙，未见仔细，尊兄莫怪！”让去里间，云宠见礼。莫昔道：“姻伯何在？”云宠答：“大人还乡，抵家多日矣！”莫昔乃叹：“真不凑巧！”盛平奇怪：“敢有甚事？”莫昔答：“去岁，黎城县连起重案，客商遭劫，伤及人命。汪县令严命查访，强人出没，公捕拿捕，两回无功，还有折损。眼见可欺，愈加骄横，时常劫掠，黎城、襄桓累受其害！秋末，潞州催问，汪县令集县兵、乡兵、弓手围捕。强人知信，躲拴马岭安营扎寨，凭险拒守。乡兵虽勇，连数日苦战无功。汪渲心急，拚死督战。县尉张景携死士强攻，抢上拴马岭，乡兵、县兵蜂拥跟进。贼兵大部由侧翼去，绕击后队，焚烧辎重。留守皆老残弱，人困马乏，究何抵得！见势不妙，张景下山，为乱兵掩击，乃命丧。”盛平答：“汪县令怎地？”莫昔答：“后背中箭，当先逃去。县兵、乡兵折损大半，拴马岭得而复失！”再道，“家兄到任，人地两生，上司催逼，却才两难！潞城县尉原系旧识，到任年余，家兄作书，以为助战！只不想你县令道：黎城讨贼，潞城吃紧。本县尚缺干练，如何能放！”盛平道：“事已若此，尊兄何来？”莫昔答：“家兄艰难，能姻伯助战也是好的！”云宠道：“几许蟊贼，何用大人！”盛平道：“缉捕案犯乃官府事，岳丈年高，能何帮衬！”再道，“张景亡，李景须不头硬，难怪不允！”云宠不屑，“敢是怕了！”盛平道：“怕又怎样！”云宠慨叹：“非咱夸口，某去，有他好瞧！”盛平哂道：“谁瞧？你望强人，抑或瞭你！”莫昔道：“贤弟好本事，远胜李景！若得相助，何患贼人不平！”云宠道：“吾正烦闷，屠几个强人正好散心！”盛平不乐，“你吾百姓，何能事上阵杀人！倘堪用，官府何为！”云宠再辩，莫昔忙拦，拱手告辞。盛平恭送时，门首遇陆铮。待说经过，乃道：“你有家室，再不是从前，信马由缰！黎城县紧傍潞城，先生门首不得惹事！”盛平道：“不劳叮嘱，吾自省得！”回已屋，云宠不乐，“当日，为瓜果骗药伤人，去丰阳斩将焚寨，何等率直、仗义！而今袖手旁观，畏敌如虎，缘何胆怯！”盛平道：“他黎城生事，何碍吾村！”云宠道：“莫兄有事，难不成三跪九叩才肯帮衬！”盛平道：“其县兵、公捕、乡兵非是少数，岂用柳二！”云宠道：“二哥好马，早盯灰狗，千文卖乘，羞也不羞！”盛平道：“这般量窄，岂可深交！你今牵去，柳二绝不皱眉！”云宠含泪，也不管盛平，合衣里睡。
盛平去林家说起昨事，远平答：“莫县丞抹不下面皮，假作顺路使莫昔央告！二哥既知，好歹走遭儿，也是人情！”砚灵道：“哥哥不去，恐二嫂忍不得！”盛平道：“怎地，还敢私跑不成！”兴平道：“非止私跑，不信你瞧！”盛平回家，非但云宠，连爷娘一并不见。原来，盛平前脚走，云宠后脚来，欲往黎城县。因见愁苦，陆铮不忍，柳氏也道：“二郎没良心。倘你单身孤去，吾放心不下。”陆铮道：“你俩守家，吾往走遭儿！”云宠兴起，“大人能去，最好！儿呆着心烦，与您同往！”于是，陆铮叫车，牵上两马，三人同去。盛平跺脚，“好好的，怎就变了！”回林宅找见林汗青，“拴马岭强人猬聚，黎城县初战不利，县尉命丧，县令重伤。昨日，莫县丞搬兵不成，莫昔来家，邀吾助战。因不肯，与孙媳斗嘴。只不想双亲娇纵，阖宅俱去！”林汗青道：“你等技艺未精，不欲招摇，某才拘谨。今日事牵扯到令尊、令堂，容不得闪失！你去，凡事留意，不可莽撞！”盛平拜道：“太爷放心，料不妨事！”回西院与众作别。远平有心，盛平答：“些许小事不劳贤弟！为兄此行，不日即回。”兴平、砚灵、林地送出角门，急急东去。

闲逸慕一清

(盛平往汉57)黎城县里，莫委闻陆铮来，迎去衙前，喜道：“有姻伯、贤妹助战，何患贼人不平！”略歇一晚，引县兵五十、乡兵两百余朝拴马岭来。期间，莫昔先发，引镇兵两百抵近扎营。拴马岭见来，集众下山，催兵混战。交斗良久，费暖阵亡，莫昔抵敌不住，前队溃散。莫委后至，匆忙接战。稍顷，镇兵重聚，各有折损，列阵待敌。皮庥一马当先，“去岁鏖战，张景命丧，汪渲重伤，黎城县梦里也怕！直今吾兵强马壮，县丞新来，缘何送死！”皮登道：“识相者下马归降，献你栋泉，帮取黎城，好过你受气差事！”莫委道：“沙场百战，斩将若干，哪个不强似尔等，本县丞须不好惹！”纵马提刀当先出战。皮庥道：“莫委新来，正然气势，倘败之，黎城、潞城、襄桓谁敢撄锋！”再喝，“谁人有胆，擒之须首功！”皮登答：“勿争抢，吾来也！”纵马舞棍，抢前交斗。经十数合，一人力怯，打马疾走。莫委道：“贼子，这点本事也敢送死！”计彬着恼，“那厮休走，吃吾一枪！”骤马出阵。莫委不应，费浦接战，“贼子，暗算吾兄，正寻你不着，还不纳命！”纵马提斧当头打下。经十数合，正不分胜负，两马错镫，计彬挂枪，抽弓搭箭。费浦转马，一矢飞至，正中面门。其大叫一声，弃斧坠马。两军呐喊，蜂拥抢人。云庞马快，先拦计彬，再战皮登。莫委、莫昔、陆铮等拚力死战，夺下费浦疾送后营，医官拔箭，鲜血飞迸，气息也无，眼见不活。阵前头，云宠、计彬战至十合，陆铮恐有失，提缰助战。又数合，计彬挂枪，抽弓搭箭，反背身只才半开，有响箭破空迅疾。其稍愣，凝神再望，高远里飞去。云宠回马，“狗贼，暗算怎地！”舞戟赶杀。计彬插弓不及，绰枪再战。又数合，便他勒马，“你等群殴，纵有侥幸胜之不武，休赶！”打马归阵。云宠欲追，陆铮忙喝，只得回马。对阵宁奎出马，一干迟疑，莫委欲再战，身背里道：“县丞莫慌，待吾胜之！”乡兵教头郝卫军跃马出战。经二十数合，宁奎不抵，拨马而去。顾天问喝：“郝兄稍歇，待吾立功！”替换出马。“强贼，还不纳命！”计锴来，斗二十合，抵挡不得，匆忙归阵。顾天问不赶，莫委罢战，乃收兵。
扎下营寨，莫委聚众，“初次交兵折损吾将，亏郝、顾两教头争先退敌，方保无碍！来日再战，还需尽力！”郝卫军答：“明公派遣，敢不从命！”顾天问道：“上回人少，贼兵猝至，吾等独立难支，汪县令功败垂成，直今惋惜！”莫委道：“旧事去，休再提。”夸赞几句，置酒款待。云宠、陆铮回后队，柳氏侧犹有一人，云宠喜道：“二哥，几时来此？”盛平道：“闲坐无趣，却才凑看，幸未误事。”陆铮道：“是你放箭？”云宠道：“又非山贼，放什么响箭！”再道，“箭法尤差，飘乎高远！”陆、柳转脸，盛平乃怨：“皆因执拗，害爷娘受累！”云庞道：“爷娘宠爱，倘不随行，二哥怎来！”盛平叹气，莫昔见来，当下欣喜，约见其兄。盛平推辞不得，只得随行。入帐，莫委惊讶，赶忙揽坐。郝、顾在侧，刹时怒起，“明公有干将，焉用吾等！”再告，“家师因要事，若非强索，吾等肯来！”当下拜辞。莫昔无措，莫委忙拦，“两军交锋，不患人多，只怕人少！你二位汪县令举荐，本县丞恭请，如何就去！”再问盛平，则答：“偶小隙，并无仇怨！”莫委道：“你等比邻而居，缘何生忿！大敌当前，勿使看笑，和解才是！”盛平执酒，莫委再劝，只得接盏。稍坐，索然无味，一行皆去。莫委、莫昔悄至后队，再三致意。陆铮道：“吾等百姓，也知道义，贵昆仲无须多礼！”盛平道：“大战将至，娘亲不便留此，烦云宠送二老还家！”莫委答：“姻伯、贤妹有此身手，如何能去！”再三不肯。直无奈，拨镇兵随护，驾车马载柳氏还家。略歇一宿，天明邀斗。郝卫军、顾天问先后出马，连退两将。莫委欣喜，擂鼓助战。对阵来人，披铁甲执铁枪，且喝：“河东有苗启，还谁个一般无二，出马一战！”众将相觑，盛平奇怪，莫昔出马，“你个强盗，寻人怎地！苗启不识，你又谁个！”来人匡骧，竟喝：“不识苗启，甚本领也敢讨死！”挺枪接战，只五七回合，一人勒马，“汝非对手，某不斩无名小卒，逃命去罢！”再喝：“还一个陆铮，有强似他个，或可一战！”一干巴望，陆铮出马，“不用强似，某便是！”匡骧不屑，“某曾见识，无须假冒，快叫那真的来！”陆铮怒道：“大爷便是，还叫谁个！”纵马挥刀搂头一刃。匡骧摆长枪，五七回合杀他通身大汗，手忙脚乱。